看着他们离去
尽管经历了5·12地震之后，对生命有了自己以为豁达的态度，但是，看到我师范的同学消瘦的面庞，在到得到她去世的噩耗，我还是忍不住泪水。其他县的同学都赶来送她最后一程，有许多女同学在追悼会现场抱头痛哭，毕竟她才40岁。我们都才是不惑之年，如果，按照古代人的说法，此后还会有知天命之年、花甲之年、古稀之年、耄耋之年……但是，她却在不惑之年戛然而止了鲜活的生命，怎不令人悲伤？
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我从师范学校毕业后，被分配到一所乡村小学教书。这地方虽然在国道边，但是生活很不方便，我们平时吃蔬菜都要从外面带，当地住户只有十几户。人也非常少。那时候，由于属于碧口库区，电也只是8分钱一度，但人们还是喜欢用钢炭（当地人烧炭在木柴燃过之后，乘热埋在地下并盖上土。几天后取出，这种炭比一般的炭有力，燃烧时间也要长）取暖。有一年冬天，在一次烤火时，觉得像感冒了，就躺在床上休息。后来朦朦胧胧觉得像有一座大山压在胸口，觉得喘气都困难，不料竟是一氧化碳中毒。是同事叫我吃饭时发现，将我背到医院才抢救过来。这一次，我与死神擦肩而过。后来，听母亲说，我在四岁时，由于肺炎高烧昏迷，是到县医院抢救过来的，当时医生对母亲说：别人是来看病的，你是来救命的！从这一句话，我足以想象到当时的危急情形，也足以想象到母亲的难过心情。在5·12地震时，大地颤抖，日月无光，四周烟尘笼罩。我将儿子抱在怀中，不知道是否下一秒钟我们就会被埋葬，那时，我几乎崩溃。
我也经历了一些悲欢离合、生离死别。回想起在我师范学校毕业前一年，亲眼目睹父亲在病床上经受病魔的折磨之后离开我们，此后又是一位初中同学患脑膜炎猝死，一位初中同学在外经商后下落不明，到本世纪初时一位师范学校的同学因胃癌去世，前年，分别有一位初中同学和师范学校同学落水溺死，今年，又是这位女同学离去。几天后，我又同妻子参加了妻子舅父的葬礼。每年我都会参加许多认识的或者不认识的人的葬礼（有些不认识的，却是朋友或同事的亲属），参加了多少送别的葬礼，我已无法记清。此前，我一直相信，在最后灵魂汇聚的地方，有一天会重新相见。但是，这却很遥远。我现在也不再相信这些！生活在同一座县城的初中同学，前几天聚会，在农家乐一整天，多年后的相聚也并没有期待的那样激动人心，虽然我也极力想和同学们在初中读书时那样亲密无间，但是却不能够。后来，我也明白了：现在各有各的生活，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我也不再期待这样的聚会，但是，有了这样的聚会，我也会欣然前往。因为，我们在这个世界上有过共同的时间和空间，这是很不容易的事情。哲学家赫拉克利特说过：“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No man ever steps in the same river
twice.）在最初读到这句话时，觉得不可理解，当时就有人反驳：夏天，我们每天都会在家乡的白水江游泳，这不是两次踏进了同一条河流了吗？现在想想，那时的确很幼稚。须知，今天的白水江，已经不是昨天的白水江。过去的已经成为历史。
在我得到儿子时，我就想，这孩子也会像我那样，在故乡的湾里沟放牛，挖油火笼（一种很容易燃烧的多年生灌木），和小伙伴在黑灌滩寻猪草，自己用大头针做成鱼钩在白水江钓鱼，然后用稻草生火烤鱼吃。跟我到河对岸的杜家坪沟里背柴，跟村里比自己大一些的孩子去很远的山中摘草莓，在村里盼望有人从城里带来自己喜欢的书籍，或者去沟沟壑壑里挖中药材卖钱，捡骨头送到收购站换钱……但是，我儿子现在已经十四岁了，这些事他一件都没有经历过。只是在假期，我会将他与村里另外两个孩子带到山上转悠，让他们感受大自然。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孩子不会踩着我的脚印前行，孩子也不会重复我的道路，他们这一代人，有他们的道路，就连我自己也不会重复走以前的道路。也有他们自己的世界，一个人就是一个世界。“世上没有两片形状完全相同的树叶”，我儿子不是我的克隆版，现在的我也不是以前的我的克隆版，走过了就不会再走一遍，我们不可能回到昨天去再将昨天的事情重做一遍。(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看着他们离去，忍不住泪水，这个世界上少了一片独一无二的叶子，我们少了一个丰富多彩的世界。我想，我们就像一滴从天上落下的雨滴，在山中汇聚成小溪顺着沟壑淌下，进入大河，又汇入浩瀚的大海。一路上会有沿岸的风景入眼，又如烟一般散去。我们不会再看到如烟的风景，那么，就在这没有回程的旅途中珍惜所看到的每一道风景吧。佛教讲究一个缘分，说十年修得同船渡。其实，这一世我们遇到谁，会和谁成为朋友，又会和谁成为知心朋友，和谁成为同学，和谁成为父母、兄弟、姐妹……都是偶然的，也是修不来的。我想，我们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珍惜身边的一切人，一切事。
看着他们离去，我忍不住泪流满面。写下这些文字，就当做对他们的纪念吧。（少华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