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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花开

2012-12-03 18:27 作者:一种草  | 25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女人瘦削的身影跟在母亲身后,从门口像树叶一样飘了进来。她穿着花格子衣服,看上去至多25岁年纪。那是下午时分,疲乏的日头把对面的山梁染出淡淡的色彩,稀疏的植物沉浸在一抹鹅黄色中。

那时我家的历史还停留在烧柴草的年代,苫茨底下堆满了胡麻玉米洋麦的茎杆。那都是在一些有“集”的早晨,身材矮小的母亲穿过柴草市场,在一束束比她高的柴草跟前,嘴里呵着白气,与那些戴了护耳袖着手的卖主,一边使劲跺脚一边讨价还价,一边争执不休一边喜笑颜开的结果。往往谈妥一担柴禾,卖主的胡子眉毛上以及母亲缠在嘴边的围巾和眉毛都要爬满一层晶白的霜花。那些柴草都挑上担子顺着我家低矮的门廊挑进来,然后卸下横放在院中,用带称砣的那种秤杆上的挂钩挂了,再用一根木棍穿过秤杆上的铁环,柴草两边的肩膀便担着木棍往起一抬,柴草就离开了地面。母亲眯缝着眼睛随着秤杆的起落不断拨动连着称砣的麻绳,只到那绷紧的麻绳压平秤杆,便拿手按在刚才麻绳压过的那个戥星位置,柴草也就缓缓落地了。接下来就有了用枯枝在地下列起的算式,以及嘴里念出的乘法口诀和加法在随后得出的结果。那些算式像劈柴似的高高耸立的情景,母亲从衣兜里往出慷慨掏钱的情景,把属于自己的那个数字四舍五入的情景,那卖主找零时犹犹豫豫的情景构成了我童年生活的一个浑黄的画面。

那女人瘦削的身影跟着母亲来到我们家里时,母亲就让我到苫茨底下抱来了那些柴草,炉膛在一片通明火焰中吃进的柴草通过我的手时欢快地舞蹈起来。那时我帮母亲把尖底锅烧得一片喧哗,母亲切好的面条像跳伞似地纷纷钻进了锅里。揭开锅盖她探身在弥漫的雾中,从锅里把煮熟的面条捞到碗里,她先盛给那女人一碗,那是所有碗里最稠的一碗面条。女人却吞咽得很费劲,她似乎极力压抑着一种不适,留在面部的那种勉强,即使她把面条挑了很高也很难遮掩。吃完饭已经是暮色苍茫,母亲便陪那女人在厨房的炕上歇息了。事后母亲说:“南方人吃不惯咱的面条。”可我觉得母亲只说对了一点,还有一点就是母亲太实在,只想着让人家吃饱,一味往那碗里搂干的,却没细想那碗缺油少料的面条,在欠水的状态下将是何等难吃。

第二天一大早,母亲陪着那个女人,走出我家低矮的门廊,她们到县汽车站搭车前往60里路以外的一个乡下去了。第三天母亲回来时,手里攥着一个罐头瓶子,里边盛了一多半蜂蜜,她摇了摇说:“太难为情了,他们非要给这个。”送来送去,又管吃管住,就一罐头瓶子蜂蜜,按理说没什么可难为情的。“她们起先要往一个塑料桶里装来着,”母亲说,“我死活按住了手没要,放蜂人也不容易。”

那女的是刚死了孩子,到渭城的乡下找放蜂的丈夫。那天她操着江南方言,在地区汽车站打听路时,焦急地比划着手势。她的比划像化妆师的笔,使面前围的一层人将本来舒展的眉毛都不同程度地蹙了起来。最终她像哑巴一样从帆布兜里抽出一枚信封,人们凑过脸去,有反应快的便明白她是在打听一个地名。

我的母亲在人丛里听到了那个地名。她刚买完通向此地的车票,听见有人喊:“谁上渭城去。”她便不假思索地说:“我去。”(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就这样,那女人便随着母亲坐了200里地的长途车来到我家里。至今想起从前这段往事,总感觉不宽裕生活场景中的母亲活得大方、善良。蜜蜂飞起来时像美丽的花,在一朵一朵热烈地开放,母亲摇动着那一罐蜂蜜,“簌簌”的声音像五月花开在茂密的林间,覆盖了大地覆盖了我的心。

2012年12月2日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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