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殇
村殇
一
二十七年前，高耀祖第一次从姜家湾走出来到城里见世面时，那年他才五岁。
那年六月耀祖爷德福老汉得了尿结石，家里憋了三天，硬是没憋出一滴尿来。
第一天耀祖爷说憋憋就通了，可是到了天黑还是没通。那一夜是德福老汉六十年来过的最漫长的一夜。
第二天，德福老汉的肚子胀的像腊月时村里孩子揉大的猪尿泡。(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第三天，德福老汉感觉不行了，最后还是城里工作的儿子生磨硬拽把德福老汉送到了医院。德福老汉说什么也要把孙子耀祖带上，耀祖是长孙，德福老汉带在上身边放心。就这样耀祖跟着德福老汉第一次进了城。
一路上耀祖想，爷爷的尿泡应该是他见过的最大的尿泡。那时节村里过年都要杀猪，村里人把膀胱叫尿泡，猪的膀胱是村里人唯一不吃的肉，狗嫌臊也不吃。
年关杀猪时，屠夫开膛破肚的时候，就会围一圈的孩子等着抢。屠夫首先要割掉的就是尿泡，但有时也要看屠夫的手法，有的屠夫喜欢最后割，这可就等坏了那群猴孩子，当然也有耀祖的份。屠夫割下后，顺手用力往上一抛，尿泡和着尿液便划出一道弧线来，耀祖他们便抢，要是谁抢上了，绝不亚于过年得了红包那么高兴。
当然有时也是早已内定好了，杀谁家的猪就得给谁家的孩子，其他的孩子就只有羡慕的份。孩子们得了膀胱便开始放到地上用脚揉，揉着揉着便再吹胀了，双手按在墙上揉。揉尿泡可是个技术活，揉重了会破，揉轻了揉不大，吹着又费力。其实村里最会揉尿泡的还得算屠夫双鱼，双鱼是个光棍，一辈子没娶过老婆，年关便给家家杀猪，是村里出了名的好屠夫。别人要吗半天杀不死，要吗一刀子进去猪就毙命，血流不出来，肉吃起来就不香。双鱼杀猪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他是血啥时流尽，猪啥时毙命，说来也巧的很。耀祖二爸进钱有一回杀猪就那样，一刀子进去猪就没了命，解肉时血流了一地，肉也是红的，耀祖的奶奶一吃起肉就骂，骂了有大半年，从此以后进钱就在不敢杀猪了，双鱼便成了高家湾唯一的屠夫。
双鱼杀猪有两个目的，一是为混顿饭，一人吃饱，全家不愁；二是还能得条猪尾巴，杀一头猪，割条尾巴，这是双鱼的酬劳，村里人都知道。
双鱼的揉尿泡在姜家湾早已传成了佳话，人们都说是从揉新媳妇的奶子上得来的手法。耀祖当然不知道，他只知道他揉的最大。说双鱼手法的得来，也不是没有道理，姜家湾有个风俗，但凡谁家结婚娶媳妇都躲不了闹洞房这一关，闹起来那才叫个野哩！但是新娘还不能发火，这是祖上传下来的风俗，从耀祖爷那辈就有。
耀祖奶奶进家门的那阵子，也没少被折腾。但那时双鱼还没生下来，那时闹洞房最得劲的是四眼，四眼按辈分耀祖要叫四爷，弟兄排行老四，人瘦眼睛大，头又格外长，猛看像早先村里人养的老土狗，村里人便戏叫他四眼。四眼还有个兄弟叫五福，五福同样脑袋长，但比四眼短半节，人又浓眉阔脸，有福像。
四眼那时也差点打了光棍，是他三十岁那年，耀祖的太爷在外乡给他带来的后来了后来的老婆。耀祖太爷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针灸先生，谁家有了病，只要经了他的手就没有不好的。四眼媳妇就是那年耀祖太爷在外乡给人家看好病，人家要搭谢，耀祖爷太爷看穷就啥都没要，瞅着人家里屋里躲个大姑娘，想到四眼没媳妇就给说和了。姑娘家里原本认为四眼是耀祖太爷的亲儿子，和耀祖太爷一样有本事，人又长的俊，可直到后来四眼带着大肚子的媳妇回丈人家时，两俩口才知道完全错了，四眼根本不是耀祖太爷的亲儿子。四眼把耀祖太爷叫二爸，他们只是没出五福的亲房，后来这事也就只能这么定了。
说起四眼来，年轻的那阵子是村里出了名的无赖。那时孩子多，家里穷，四眼爹娘根本没工夫管教孩子，也没能力让四眼读一天的书，由着四眼的性子发展。他小时候便偷鸡，大一些了便摸狗，成人了便开始偷人家的媳妇。
早先时候，四眼只是在人家的婚礼上占占便宜，再后来便开始勾引人家男人不在家的媳妇婆娘们，在村里可出了名，村里死了男人的那些寡妇家，四眼算半个男人。说是村里杨寡妇家的后面两个儿子小的时候，一直把四眼叫大，四眼也答应。连赵全有家的三女儿也长得像四眼，四女儿村里人说像王木匠。四女儿后来考上了大学，工作后每年还要去看看王木匠。王木匠是村里最早的读书人，文革前在乡里的初中当老师，文革时当了积极分子，听说打死过人，文革结束后，还劳教了几年，回来后便当了木匠。他人聪明得很，学啥啥通，看啥啥会，自从学了木匠后便成了十里八乡有名的手艺人。谁家要是盖房子或者死了人做个棺材，没他可不行。赵全有媳妇长得漂亮，早些年是村里出了名的美人。全有老实得很，人除了老实再没其他本事，媳妇瞧不起，让四眼和木匠钻了空子。村里人老拿这说笑他时，他只是笑，有时会说，管谁的，娃都姓赵，然后再是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