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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患区

2010-02-28 11:19 作者:李凤林  | 0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人在患区

公元1996年洞庭水患,多少人居的地方一片汪洋。

----题记

旧历1996年8月14。第一次走进洞庭湖曾被洪水肆虐的患区。洪水已经疲惫地从田原撤走,它留下了狂傲时的旗帜——树梢上,电线杆上,一把把稻草,撕扯成碎条的衣衫,五颜六色的塑料膜片,在秋风下飘扬。我感到了这位胜利者微笑的阴森和仍在等待时机重扑上来的阴谋。卧伏田园前线的大堤好些地方被洪水的獠牙啃缺,洪水就在这样的地方向田野和村舍冲锋,长驱直入。万幸留存下来的楼房,墙壁上洪水涂写了占领的高度。厚厚的沙覆盖着栽禾结谷的稻田,曾经挺立遮荫挡风的树倒伏了,需要一代人努力才能筑成的屋舍成了断垣残壁,而最惨的地方只有狂笑的洪水穿钻的一个个深穴,一片原有的基石也已荡然无存,至于藏在屋舍里的几代人积蓄的财产多数已付给东流水。没有鸡鸣狗叫,行人通车的道路坑坑洼洼,田原的秋之色被魔手随意的删除,所剩已全无原文之义。

剩下了我们的乡人,他们从水中爬出来,擦去泪水,又站立在水患过后的土地上。

七月淫,水满洞庭。千年的洞庭仿佛已失去年轻时的气盛,接纳河川的能力已大不如前,而长江时也成了动作迟缓的老者,流泄不堪其畅。七月中旬以后,洞庭各处告急,接踵而至的是电视新闻里频频出现“灭顶之灾”。那些日子,我们是日守候在办公室,坐立不宁,每一声电话铃声,每一次走廊里急急的脚步声都能让全体刷地起立。田园是全体的老家,那里有父老乡亲,能将自己的身躯做一段堤坝抗击洪水,我想,是没有人退步的!屋外的雨疯也似的不息——从抗洪前线送来的消息终将我们的祈祷一一击碎:漫溃,漫溃,漫溃!(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现在,我已站立在洪水疯狂过的地方。我问身旁的大爷,水退了多少时候?大爷说,才二十多天。大爷又说,水是呆了两个月才走。大爷一脸沧桑,世间风雨染黑的脸膛可读的只有慈祥,对于眼下洞庭过错亦于老人对于世事以宽容,仿佛刚刚退去的洪水只是一个顽劣孩子的恶作剧。大爷的屋没了,洪水只给他留下了几根混凝土的梁,片瓦不存。老人独自清理狼籍的屋址,秋风吹拂衣衫,露出老人黧黑的的后脊。望着弯腰曲背荷锄艰难的身影,我抑止不住的想哭。时已深秋,季的寒冷已开始从西北走了来。何以御寒,我的老人?我想赶快走开,老远的跑来,难道只是为了表示对于灾难的脆弱,或一点无用的同情?老人忽然转身,满脸的沧桑在秋阳下舒展:清好场地,垒一个茅棚子过冬——明年,明年再算计垒新房。我把视线移往远处一点绿色,那是水退后复生的新草,嫩绿嫩绿。

那些日子,我的许多朋友到灾区慰问采访,回城以后,他们介绍了很多情况,话语里无一不裹着沉重的心情。千年的洞庭滋养了一代一代的乡民,而现在她竟做一个不讲理的泼妇!人呢?水患里的人呢?住在大堤上哩。风雨何以遮挡呢?扎一个小棚子,暂以栖身,多少人只是光光地从水里逃出来一条命。喝水怎样解决,饥饿何以抵挡?他们的情绪怎样呢?朋友告诉我,一等水退,他们将即刻回去。栖身在小棚子里的人啊,目睹着自己的家园深埋在洪水中,家财没了,庄稼没了,以往的日子也已被洪水浸湿发霉烂掉,可是,洪水无法侵蚀人心,无法打湿握在手里的明天!

我再问老人,你多少岁?古稀了。随即他伸出自己的左手,然后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倒下去,告诉我他一辈子所经过的一次又一次洞庭水患。灾难磨练了我们的人民。无论我曾听到的情况和现在目睹的现实,都可以感到人们对于灾难的承受能力。这种承受能力对于抗击灾害,重建家园无疑是一种镇定剂,可是,可以因为这种承受能力而心安吗?这其中有多少无奈,有多少伤害之后的的漠然?我只能望着老人伸出的手和倒下去的指头沉默。该给老人说些什么,他需要我的安慰吗,需要一个从老远跑来的人同他一起哀叹尘世的灾难?

泪水止不住在我眼内潮涌。我的老人,明天会美好,不能让你为灾难再倒下去一个指头!

在一片一片废墟上,矮矮的已树起了一些小茅棚和用废墟上清理出来的砖头垒就的一些临时性的小屋子,有妇人在那些小茅棚和小屋子的外面垒起几个砖块烧饭。我走进这些人家,问他们:能遮雨吗,能挡风吗,能经得起冬?他们告诉我,比外面好。但愿风雨轻些,而冬雪柔弱。

在废墟旁,一青年人正在挥锄整理出一畦一畦菜地,匀称平整。曾经水漫的土地不久就会有青枝绿叶的菜收获。沿着菜地延伸眼目,是我不止一次地远远注视过的大堤决口。挖泥船正日夜开机修复决口。在明年汛期前,一切外围的决口都该修复。另一条大堤——为人民免除灾害而永不松懈的责任,是不是也该夯实和高垒起来?

明日中秋,请明月托起我的对于明天的祝福,朗照着我的老人和被水患害苦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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