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携一缕阳光而去

2012-07-15 20:37 作者:土留香  | 9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携一缕阳光而去

土留香/文

外婆弱小的身影行走在阳光下,她神情坦然步屐轻快,完全不像年逾七旬的老人。外婆在阳三月里享受着阳光,享受着生活赐予的甜蜜。如一棵历经风的老树,瘦小的身影定格成一道风景。

这是一年前外婆在春天里留给我的美好记忆。一年后的今天,我们阴阳两隔,亲情就此隔断,永无相见之期。又一个阳春三月的日子,我来到外婆坟前,阳光依旧温暖,一缕缕光柱穿透丛林,洒在外婆的坟头。草木葳蕤,簇拥而生,将长眠的外婆包围在绿色深处。粉色的小花开满坟地,在阳光里散发着淡淡地幽香。

我走近坟墓,轻声而问:敬的外婆,远在天堂的您是否也在阳光下享受着幸福?我的自言自语也许外婆无法感应。勤劳的外婆在阳光下行走了七十七个春,她实在太累了,需要躺下来好好休息。我轻轻地离开,不敢惊醒了外婆沉睡的灵魂

七十八年前的农历正月十八日,外婆出生在巴山谷地一个贫困的农民家庭。外婆降生的季节,是冰还未消融的早春。家族的颠沛流离和贫穷落魄充斥着外婆的童年时代,封建社会的手腕牵制着愚昧的家族命运。曾外公遵循封建旧规,将三岁的外婆许配给了当地的望族门第——杨家长子。也就是我的外公,与外婆悲喜纠错了近七十年的丈夫。(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外婆出嫁的日子,天空灰蒙蒙的一片,太阳在乌云背后艰难地发出微弱的光芒,试图温暖千疮百孔的大地。外公骑着高头大马戴着大红花,外婆顶着红盖头坐着大花轿。娶亲的队伍翻山越岭,嘹亮的唢呐声响切山野。懵懂的外婆透过花轿窗,看到的是一个混乱而动荡的世界。外婆默默地望着,她不知道十二岁的自己将要面对一场什么样的婚姻?还未经历过爱情的外婆,坐着命运的花轿,被动地走进了婚姻的城堡。一场饱含悲剧的婚姻就此拉开序幕,外婆投入全部的精力用一生的时间去演绎。

嫁入杨家后,外婆跟随外公在动荡的乱世中挣扎方向,苦苦寻求家族的安宁。随着劳苦大众渴望翻身的浪潮席卷神州大地,杨家祖上大片的土地被觉醒的人们瓜分殆尽。外公的家里和普通群众一样分到了公平的一份,落魄财主过上了普通人的生活。因为过去私塾教育的影响,上过七年长学的外公迅速成长起来,解放初期便参加了工作。随之抛下孤单的外婆拉扯着五个孩子驻守家园,艰难地赡养老人,耕种几亩薄地,勉强养家糊口。

外公的走出是义无反顾的出走,为外婆苦涩的婚姻埋下了沉重的伏笔。外公出走后便不再恋家,家的概念在他的脑海里很淡很淡。外婆照料着老人和孩子,辛苦地耕种着贫瘠的土地。外婆是个劳碌命,忙了家里忙地里。家庭的重负让她分身乏术,不幸的悲剧接踵而至。九岁的大姨到老水井抬水时摔入乱石丛中,造成精神永久性失常,疯疯癫癫地被外婆照料着,三十余岁猝死家中。十一岁的大舅上房摘果子不慎跌落,耳朵永远丧失了听力。三岁的小姨间患病,还来不及救治便不幸夭折了。外婆独自面对接二连三的沉重打击,坚强地应对生活的变故,无声的眼泪留在心里。外婆固执地守护着屡遭重创的家园,小心翼翼地养育着剩下的三个孩子,并为此倾注了她毕生的精力。

外婆疼爱子女视如己命,衣食住行不遗余力。天气变凉了,她总是最先察觉到。日以继夜地为儿女们赶制棉衣、棉裤、棉鞋,夜夜在油灯下煎熬,千针万线缝缝补补,把无限关爱全部融入到每一针每一线当中,常常熬到子夜十分。当寒冷的季节来临之时,母亲和大舅、幺舅早已穿上了厚厚的棉衣棉裤,他们在风雪里玩耍嬉闹,一点也感觉不到冬天的寒冷。

在长期家庭重担的压抑下,外婆养成了爱唠叨的习惯。特别是儿女们做错事情的时候,愤怒的外婆更是絮叨不休。做人要诚实啦!不能占小便宜啦!不能欺负弱者啦!母亲姐弟三人总是唯唯诺诺虚心接受。三个孩子当中,母亲最大,最能体谅外婆的艰辛,为了减轻外婆的负担,母亲背着年幼的幺舅在村小上学。她仅上了二年小学,就回家到集体干活,帮助家里挣工分,换取粮食维持口食。大舅自幼听力丧失,勉强上完小学四年级就回到家里帮外婆操持家务。仅剩聪慧的幺舅上完了中学,不负外婆的期望参加了工作。从母亲、大舅、幺舅身上所具备的勤劳、善良、正直、坚毅的性格,均属外婆言传身教所赐,使他们受益终生,比获得金子财富更加珍贵。

母亲和幺舅要远行了,慈祥的外婆总要忙碌半天,宰杀公鸡炖煮佳肴,为儿女们做一顿丰盛的饭菜。吃饭的时候,外婆从不上桌,将好吃的好喝的统统端上桌子,让儿女们尽情解馋,以此慰劳旅途的清苦。细心的母亲发现外婆一口没尝,心疼地劝外婆吃一点,她总是阻三推四不肯品尝,默默地在房间里为儿女们打理行囊。等儿女们都吃饱了,残汤剩饭就成了外婆的主餐。儿行千里母担忧,一番唠叨送走远行的儿女,外婆才孤单地从路口返回,悄悄抹掉眼角牵挂的泪水。

外婆乐于自力更生,养鸡、养猪、种菜、还种粮食。走进外婆的老屋,鸡禽在院里叽叽喳喳,小猪在圈中打着响鼻。外婆一会儿给鸡群撒食,“咯咯咯——”地召唤声立即被鸡群包围;一会儿给小猪端送饲料,“呐呐呐——”地催食声宠得小猪只撒欢。勤劳的外婆家里地里两不误,开辟的菜园瓜果飘香、菜畦葱郁,菜园四周是她亲自编织的栅栏,调皮的鸡呀、猪呀围着栅栏瞎转悠,总是难以偷吃蔬菜瓜果。走进外婆的田园,土豆、玉米种植十亩有余,外婆倾入了无限精力。积攒畜粪给土豆追肥,抢抓天气给玉米锄草,每一个劳动环节都付出了诸多艰辛。在我脑海深处,依然保留着童年时的一幅画卷:外婆瘦小的身影挑着粪桶,压弯的扁担“咿咿呀呀——”叹息着,一路蹒跚向庄稼林深处走去……。外婆耕种庄稼认真细致,像呵护亲人般小心翼翼,每一寸土地和每一棵麦苗都有她抚摸过的印记。

外婆付出了毕生的爱将儿女们抚养成人,像盼星星盼月亮盼来了儿女们成家立业。年过五旬的外公也提前离休回到了家里,试图让漂泊的心回归家的港湾。善良的外婆并没有等到渴望的幸福和理解,迎来的是嗜酒如命的外公酒后喋喋不休的谩骂、争吵、分歧和冷战,幸福的家园由此蒙上灰色的阴影。在外工作的幺舅闻讯归来,极不情愿地与大舅分家。外公跟随大舅一家生活,外婆跟随幺舅一家生活。温暖的老屋被一分为二,外公住那头,外婆住这头。幺舅为外婆添置了锅碗瓢盆,新修了圈舍之后,才恋恋不舍地重返了工作岗位。抛下孤单的外婆住在老屋里,开始了漫长而孤寂的老年生活。

外婆住在昏暗的老屋里打发时光,一如既往地养鸡养猪、种菜种粮,固执地料理自己的生活琐碎。很多时候,外婆独自坐在院子里跟鸡呀猪呀唠嗑,责备小白猪不好好吃食,赞扬黑母鸡会下蛋,训斥家犬老是偷吃东西……。外婆发扬农家人的质朴本色,为落魄的老屋营造生机,为苍老的庄园播撒收获,为远行的儿女苦苦驻守。瘦弱的外婆孤独地行走,在庄稼地、在菜园、在她一生也没有离开过的土地上。孤独的身影摇曳在风里,满头青丝在时光里更迭成了银丝缕缕。

春天来临的季节,外婆喜欢跨上竹篮,攀行数十里去采撷野菜、挖山药、采茶叶。外婆瘦矮的身躯小心翼翼地在丛林穿行,或弯下腰去采撷野菜,或匍匐在地挖掘山药。衣服上沾满了泥土,汗水浸湿了毛巾。年少时的我曾经跟随外婆去山里挖黄姜,翻越数座大山,趟过无数条小溪。外婆灵便的腿脚完全不像古稀老人,年少的我被远远甩在后面。外婆常对我说:“做人要自食其力,只要肯出力,就没有过不了的日子”。外婆把野菜、药材晒干后拿到集市上去卖,换来钱又拿去买油盐酱醋。除了购买日常所需,外婆把钱都攒着,然后又悄悄地塞给上学的孙辈们。在我上中学的三年里,外婆常常颠着小脚自山上的老屋步行下山,将崭新的十元钞票塞到我手里,一起塞入的还有带着体温的煮鸡蛋。我在外婆的溺爱中茁壮成长,放荡不羁地远行竟没有去安慰和感触老人孤寂的目光。

幺舅在邻镇建房定居后,把孤独的外婆从老屋接走,到工作的小镇上去颐养天年。搬走那天,苍老的外婆露出了开心的笑颜,一遍又一遍地嘱咐大舅把家里照料好。叮咛母亲要经常回娘家走走,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了出来。外婆在幺舅的新家住了下来,替舅母看守桌球生意,照料孙子,享受天伦之乐。悠闲地老年生活才刚刚开始,外婆却病倒了。打针吃药仍不见好转,苍老的外婆显得更加衰老不堪。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固执的外婆从幺舅的家里毅然出走,重新回到了阔别半年之久的老屋,继续她的耕种生涯。回到老屋劳作数日,满身的病痛竟出奇的好了。外婆为此兴奋不已,深信老屋护佑着自己,根深蒂固了她对乡土的依恋和感恩

外婆守护着老屋,像呵护着儿女们的心灵家园。依然喂养家禽,耕种粮食。只是外婆的年纪大了,腿脚灵便不再,种植的面积逐渐缩减下来。外婆依然起早贪黑,瘦弱的身影似蜡烛的光焰晃动不已,她毅然鼓足生命的勇气在庄园里坚持劳作。外婆的神情不再坚毅而固执,爬上脸庞的是慈祥、淡定、和企盼。外婆除了照料庄稼、菜园、家禽之外,更多的时间则是被母亲接到我们家小住。随着年龄的增大,外婆对儿女的依赖日渐强烈。琐碎的小事都要跟母亲商量,絮絮叨叨地近似糊涂。外婆老了,年迈的她渴望儿女们能时常回到身边,不曾远嫁的母亲成了外婆天命之年唯一的精神依靠

衰老的外婆病倒了,在中秋月圆前夕。做过三次乳腺癌手术的外婆,与无情的病魔苦苦争斗了三年,身心极度疲惫的她终于扛不住了。在外打工的大舅和城里工作的幺舅都赶回来了,所有的亲人也赶来了,此时此刻忙碌的他们才意识到美好的亲情即将逝去。幺舅为外婆买来了最好的药品,期待着外婆能够创造奇迹。母亲日夜陪伴在外婆身边,细心照顾虚脱的外婆,竭力弥补心头的遗憾。外婆无数次陷入病危又苏醒过来,病情的加剧使她变得异常安静。中秋节的中午,外婆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望着病房里焦虑的儿女,喝下了母亲喂她的最后一口牛奶,便永远停止了对食物的需求。已知天命的外婆在奄奄一息中,喃喃地告诉幺舅:她要回家,要回到她守候了一生的老屋。幺舅遵从母愿,召集杨氏族人用担架将外婆抬回了老家。最后的日子,外婆不再呻吟,两天三夜没有进食,揪心的病痛和终生的劳累已经麻木了她的感知,她需要沉寂下来好好休息。母亲流着泪依偎在外婆身边,静静聆听她微弱的心跳,感应她淡淡的体温。

农历己丑年八月十九日黎明前夕,病危的外婆突然清醒过来,她喃喃自语向母亲叮咛着什么?母亲将耳朵凑了过去,听清了外婆最后的遗言。生命弥留之际,外婆依然放心不下残疾的大舅,要母亲和幺舅多关照他。外婆艰难地说完话,眼睛里的光亮逐渐变淡变弱,眼神变得空洞而游离,眸子中央那一束耀眼的光点瞬间明亮后便彻底熄灭了……。慈祥的外婆永远的走了,我的眼前一片漆黑。

外婆远行了,永远不再回来。每次回到外婆的老屋,都会不由自主地驻足沉思。外婆忙碌的身影又浮现眼前。那熟悉的吆喝声绕过庭院,轻快的脚步声迈过厅堂.......。游离的思绪从外婆的老屋里回过神来,我才清醒地知道,外婆是真的走了。“天地举哀此去蓬莱无归期,老少同悲想见音容在里”。勤劳善良的外婆,愿您的灵魂在九泉之下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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