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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6-28 20:12 作者:追寻原地  | 2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昨晚的一场暴冲垮了后山的那片墓地,好几个高昂的坟头四分五裂,碎土在坟冢上铺陈。墓碑上碑文模糊,颜色憔悴,没了明朗轮廓,湿透的落叶附着在石碑边缘,靠几根骨架的纠绕保持倒挂。

李四手提砍柴刀,踏着泥泞小路来到墓地,挥刀辟开了一条可去可归路,两只个头甚异的乌鸦站在欲断不断的蓖麻枝头,疯狂吞吐尖舌,梳理被暴雨打乱的羽毛的层次,明暗有致,交错有序,它们确是自尊自的能手。李四把乌鸦褪下的死毛蹂躏在脚下,泥水接纳下这般的虐尸创意,将它们埋葬。李四一巴掌掀去趴在左边第二个墓碑上的死叶,众尸和着蓖麻碎裂疏落声砸在泥地上,也被李四的脚碾了几碾,终于烂得可以抵达阴间与小鬼苟合。乌鸦起飞,翅膀将似迸裂扇舞,一排排充斥腥臭的水珠照丝毫不差的单倍行间距规则落拓在李四皱纹蠕动四溢的侧脸上,再顺着褶皱依次陨落在李四正在碾踏死叶的左脚脚面,渗透,消失,演绎为死叶送终的不止二重奏。

墓碑总算是清了不祥之物,本来已是用来寄托哀思的祭奠承载,毋需黏上额外的将葬物。李四把砍柴刀别在腰肌以上三寸的地方,从右裤口袋里掏出干布,从上至下把眼前的墓碑擦拭一遍,碑文显出一些可见的轮廓,不过三行的小字,李四又擦起来,这次一行行使劲地擦,擦得他手心直冒金光,照得他满面红光,李四砸吧着嘴,啐出一口浓痰,垂直降落在覆盖死叶的那一小块泥水混合物上,接续着混合,浓度攀升,慢慢呈现不那么恶心的色彩。只要用心擦,即使擦得手筋突兀,表皮翻腾,结果还是会具有一定的可观性,于是李四得到了令他稍有慰藉感的结果,他认真地读着墓碑上的字:“李小四,生前吃饱了撑,睡长了昏,如今平躺在这片墨土下,再也领受不到那些种种遗落在主流之外的怪癖,他生存的性质难以界定,只如一头豪猪误打误撞进了本不属于他的领地,入圈随俗,和家猪共享共享有限的资源,他死得其所。”

李四读得声泪俱下,眼神抽搐,嘴角打颤,泪花盖满他痉挛着的脸面,以不同的角度从不同的方向投诚在李四跌宕开阖的樱桃小嘴里,李四像个吃奶的婴儿,泪花进了嘴就抿一下,这时声泪骤停,然后一切照旧,李四总算读完了以上的那几句话,这时的他满眼无辜,两根眉毛歪斜,成了平行线,鼻尖通红,滴答着不时滑落几颗不知是什么成分的水珠。李四从头至尾没有抬起手卷袖拭泪,的确,他哭得深情,哭得不缺乏味道,因而现在的他像个哭泣后的丧尸,只不过他具有正常人类即使急促激动后也常有的一呼一吸,他脸上似乎挂着一条条的长长的线条,就像非洲小伙子头上常见的特意梳的纠结辫,只是没那么有层次,那只是他哭过之后在脸上留下的泪痕,因为不断地哭,眼泪不断地在固定的几条线路上行走,因而泪痕显得立体突兀,又因为泪的冲洗,原先尘滓显著的脸面上形成了几道与众不同的长条,由于光线明暗关乎视觉抵达先后的原理,你总会先惊愕于诸如李四脸上现在正显现的明暗对比程度,那几根长条独立于他的脸面,亮的有点大煞风景,我说了,这样的后果使得他极像个刚痛哭过的丧尸。

李小四三年前死在这片后山,很显然,他是李四不容辩解的亲生儿子。这片墓地还有好几座坟墓,各自的墓碑上都镌刻着各自的事迹和流传史,只不过历史价值不尽相同,李小四三年前还是个崇尚衣衫褴褛,蓬头垢面造型的小痞子,后山没几户人家,又都是砍柴卖钱为生的穷人,因而容不得他充分施展痞子应该掌握的谋生技能,关键是人家都不肯承认他有痞子的的气质。因而他经常十分失落,因而他经常在后山找一棵中空枯朽的老树,想想自己的辛酸的痞子屈辱史,然后待到情绪积聚到可以迸发的程度,他就双手前伸,两腿小角度张开,以合围不放的姿态紧拥住那棵老树最粗的一段,接着放声痛哭开去,脸紧贴树皮,上下磨蹭,他的脸上一般虱痕遍野,螨虫也时常在表皮之下蠕动,这样的磨蹭也算是一种皮肤护理,李小四哭的时候通常侧着脸,把一边的脸面紧贴树皮,就像之前说的那样上下平移磨蹭,就像受了情伤的小女子投在另一个男友怀抱里哭一样,眼睛紧闭,泪泉从眼角冒着热气汩汩而出,同时嘴里有规律地演奏哽咽,因而等他哭完以后你总能看到他的脸上血痕、树皮屑、泪痕交错,实在就是最低级别的毁容,哭过就好了。通常在每天下午四五点的时候,他就手提砍柴刀晃悠到墓地里砍柴,柴刀刀背以四十五的的无差错倾斜角前低后高倚靠在李小四的右肩上,小四嘴里叼根野草,野草在他嘴唇间来回游荡,被他的口水浸渍,前半段渐渐耷拉下来,口水顺着野草中间的空隙流淌下来,滴在小四行走着的脚上,小四迈的是外八字步,这是他潜心练就的步法,在他看来这样的步伐尽显潇洒气派,这时他的左手紧握背在后面,拳心向外,大拇指内外媾和。头颅随着步子时仰时俯,俨然一副恣意浮沉的救世主姿态。

李小四站定,找准位置,开始砍柴,这时也有两只乌鸦站在蓖麻枝头,相互清理身上的污垢,完全没有理会小四的存在,李小四砍着砍着停了下来,左手叉腰,右手把砍刀又靠在了肩上,斜眼朝那两只乌鸦看去,叹一口气,摇摇头:“你们又有什么气质在这装恩爱?”(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越想越气,李小四扔掉了砍刀,一屁股坐在面前的墓碑上,年久腐蚀,墓碑被他压迫着开始晃动,进而轰然坍圮,小四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地上满是死叶,腐烂了很久,小四就坐着了,坐着准备再次思索一下自己的人生,旁边的那棵老树早已做好让他紧拥痛哭的准备,这次小四懒得站起来去抱树痛哭他就坐着开始思索,就这样思索思索,一直思索到天黑雾起,墓地里阴风阵阵,小四瑟瑟发抖,第二天一大早,来后山砍柴的赵六发现了李小四蜷缩僵硬的尸体,柴刀还平躺在小四右手边,那两只乌鸦褪下的几根羽毛掺杂在小四蓬松的发际间,柴火堆的整整齐齐。

过了两天,李四和几个邻居一起来到后山墓地,把小四葬在了这里,竖起一座墓碑,李四亲自为小四撰写了墓志铭。因而当李四用干布擦掉墓碑上的污渍后读那几句话的时候十分激动,那是他亲自为儿子写的墓志铭,绝对有可信度,禁得起国际质量体系的认证。

李小四就是这样死的,李四在墓志铭里说小四死得其所,其实并非全无道理。小四想成为一个实在的痞子,最后由于个中原因没能实现这个凌驾于社会基本道德规范之上的理想,现在他风平浪静地死去了,没给社会带来任何不祥的压迫和剥削,而且死在了每个人死了之后都会光顾的墓地,因而他不但死得其所,死得超然,而且死得更是有益无害。

李四在墓地砍了几捆柴,然后就回家了,他把从邻居家花坛偷摘的几支康乃馨插在了小四墓前的烂泥地上。

当天晚上又是一场暴雨,终于冲垮了小四的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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