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炊烟袅袅

2012-05-28 01:42 作者:南山老农  | 12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阿伯成家后,阿公便在院内正中间砌了一道矮墙,算是分了家。原先的一家人划成了东西两院,阿公和最小的儿子也就是我阿,还有姑姑住东院,阿伯阿婶住西院。大部分时间,阿伯在南京做事,西院只有阿婶和堂哥一起生活,那时我尚未出生。

七十年代初,堂哥在紧邻我家的屋顶烟囱边上重新竖起一道烟囱,脸贴着脸,背靠着背。远远地看着像一对要好的兄弟站在屋顶玩耍。每当清晨,厨房炉灶里柴火烧饭的时候,屋顶那烟雾在风中欢舞着,像长长的辫子一圈一圈的缠绕,又一圈一圈的解开,即难分难舍,又义无反顾。它们不知道阿爸和阿伯早已分了家,它们借着风,不管东院还是西院满世界欢快地游荡。南边的海风吹过,烟雾仿佛沾染上了湿气,赖赖散散地从烟囱飘飞到屋檐,我跳着脚,伸出手就能触摸到它们。一会儿聚拢在我头顶,一会儿扩散在我周围。大多时候,侄子会拿了手中的枝条抽打它们,奋力区分开我们家的烟,还是他们家的烟,我们经常为各自家的烟雾争吵,大人们向来不予劝解,或许是懒得理会,就像侄子给烟雾刚刚划出的界限,只消一眨眼的功夫又缠抱在一起了。那年我七岁,侄子已经八岁。

我总是喜欢烟雾缭绕的样子,像看电影银幕里面的仙境,翩然的仙女由天上下凡间的味道。甚至拉着侄子的手,寻一处烟雾弥漫的矮墙往下跳。却总是无法体会仙女姐姐长袖轻舞,衣袂飘飘的神态。大多时候是侄子“哎呦哎呦”的呻吟声,再就是我脚脖子跌伤时一阵钻心疼痛的感觉。姑姑和阿婶婶、也许是阿嫂,会不约而同的从东西院飞奔出来。于是,得到更多抚的同时双耳里面灌满了大人们尖利的呵斥声。阿婶首先会责骂侄子:衰仔(坏家伙),就不知道照顾小叔。不待骂声停歇,我俩便悄没声息蹦跳着逃去了。

早间的烟火和晚间的烟火自是不同,我甚至能从烟火里闻到阿婶和姑姑各自煮米饭的清香或者煎鱼的味道。不多时,阿婶会站在矮墙的那边,

撩起围裙的一角擦着油腻腻的手,尖着嗓子喊侄子回家吃饭。侄子厥着嘴,老大不情愿地由院内的矮墙爬过西院去,那个时候,侄子和我一样,从来不走正门。身上裤子上免不了裂开口子,我隔墙能听到阿婶一边连缀裤子一边骂侄子的声音,我会偷偷地笑。

阿公分家的时候,恐怕没有想到,有一颗芒果树贴着我家的墙根却有一半的身子歪着脖子在侄子家结果。它从来不因为分家而界定我和侄子共享芒果的甜香。如果大清早刮风,侄子家的枇杷树叶和我们家的芒果树叶在空中遇到一起相互摩挲,发出一阵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很好听,像鸣,又像唱歌。我们会同时骑到树脖子上摇晃,祈求摇落一地金黄的枇杷和芒果,然而大抵最多的还是树上的叶子纷纷飘下。(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矮墙两边的果树仍以浓郁的绿叶庇荫着两家人。阿婶养的芦花鸡,通常会蹒跚着步子悠闲的溜到我家的鸡窝下蛋,它也许认准了东院的风水好过西院的缘故。二十多天后,甚至浮出一群毛茸茸鸡仔,让我总是惊异万分。我养的小花狗和先前一样好奇地跟随着它,盯注它,像好友一样地保护它。

阿妈说她知道阿公为什么时常望着矮墙叹气,也知道阿婶为什么在果树下偷偷流泪,尤其见到我阿爸阿妈从城里回来的时候。后来,村上越来越注重成分的界定,阿公终于吩咐我阿爸拆除了院中划分东西院的隔墙。纵然如此,阿伯还是没能回来。

我固执的认为,屋顶的炊烟总是有许多具体的事物和家人们密切相关。但最典型怕是老屋中院子那道隔墙,终将成为阿公心底里永远的痛。

打我记事起就没有见过阿伯,甚至连他的照片都没有保留,当然也不敢保留,也许只有深埋在阿婶心里。

阿公当年没有想到,一截矮墙把大儿子也就是我的阿伯永远的隔离开了,直到离世前,都没有见到阿伯。而当年把歪脖子树杆当马骑的两个儿子,一个把生命中的信仰一股脑的弛离到遥远的异乡—台湾;一个把生命中希望的小船划向高挂红旗的军舰。

屋顶上的炊烟也不过是坐在芒果树下、石井边的青石板上听着阿公唏嘘不已的世代传说。而那像榕树一样垂着长长胡子的阿公也早已作古,只有老家院落的两颗果树和残墙、见证过一代人屋顶上随风远去的袅袅炊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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