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双抢”
难忘“双抢”
余江县教育体育局 吴小街
生在农村，小时候，每年刚放了暑假，太阳一天天发挥出威力，田野里的水稻一天天往下坠，南风劲吹，无边的稻浪层层涌向远方。父亲天天到田里去看水稻，看着水稻的绿叶在灼热的太阳光下渐渐金黄，沉甸甸的稻子咬在嘴里溢出雪白的浆，父亲看到了丰收的希望。他紧皱的眉头随着稻谷的下坠而渐渐舒展，脑门上皱纹舒展成一条条韵味悠长的线条，像极了在南风下舒展身子的稻浪……
当我成天在村前村后上山下河疯玩时，父亲抬出打谷机，在齿轮间滴油，然后踩几下，检查打谷机是不是有问题；母亲准备好蛇皮口袋和箩筐，该补的地方补上，镰刀也买来了……村里人都在做着准备。
农村里最忙的时候就要来了。
这是一项极为艰苦的劳动，时间紧，任务重。要在二十天的时间里将成熟的水稻全部收割完毕，再全部犁一遍，马上就要将二晚秧苗全部插上；在这段时间里，还要晒谷、把脱掉稻谷的稻草全部晒干扛回家。(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这一切全部是在高温烈日下完成，更要命的是从事这样繁重的体力劳动绝大部分人是在填不饱肚子的情况下完成的。所以有人说双抢是农村每个家庭成员的二万五千里长征。
双抢时候，大人脾气都不太好，再受宠的孩子到了这个时候都得乖乖听话，谁要是反抗不出去干活，那一定得吃“竹笋炒肉”。
还是东方发白，常常是在甜蜜的梦乡中祖母就把我摇醒，揉揉睡眼朦胧的眼睛，擦擦嘴边流了一夜的哈喇子，梦游一样嘟嘟囔囔一百个不情愿起来，当我拿把镰刀磨磨蹭蹭走到田野里，父母、哥哥、嫂子、姐姐全部在割禾，他们蹲下身子手拿一把铮亮的镰刀着倒伏的方向将其一一放倒，然后一把把捋好，两两相对地码成一堆，只看见他们头顶上的水稻轻轻摇晃，金黄的阳光染红了他们的身子，四周除了不知名的虫子一阵紧似一阵的鸣唱，只听见六把镰刀发出的嚓嚓声。
而到了我割时，看到青蛙就跑过去追，一只硕大的绿色舴艋突然张开翅膀飞在二米外的草丛上，鼓囊囊的大眼睛，那翅膀晶莹透亮，尤其是那双带锯齿的发达的双腿，我连忙放下镰刀扑过去，谁知那舴艋狡猾的很，轰隆隆振振翅膀就飞走了……这样分神，母亲从背后赶了上来，一个劲摧我快点。父亲不停地唠叨，这个时候就是他进行思想教育的时候：劳动难过，努力读书考上学校就可以像公社书记一样叉着腰对我们吆五喝六。
没有办法，只有硬着头皮拿镰刀拼命将水稻割倒。七点左右，太阳就开始灼热了，汗水顺着脸颊淌下来，偌大的一块稻田以春蚕啃桑叶一样空了出来。
吃了几碗稀饭，菜没有几滴油，拖着灌铅的双腿来到田野里。父母早就做好了计划，一个上午把一亩五分田的水稻全部脱完谷，父亲负责推谷，母亲装谷，大哥大嫂踩打谷机，我和二姐负责将割倒的稻子一束束抱到打谷机前，打谷机发出低沉的吼叫，一粒粒金黄的稻子迅速离开，全部落到打谷机下，两分钟后将脱尽稻谷的稻草扔在在一边。
二十分钟后，将打谷机往前拉上一段距离，整个田野一丝风都没有，真是吝啬鬼！太阳白晃晃的，火盆子一样挂在天空，汗水淌过眼睛，一阵咸味热辣辣刺疼眼睛，非常难受。
如果是旱地还好点，我家有一块一亩地的水田，常年四季都是水，脚踩下去半个膝盖都陷进去，只听得两脚周围咕噜噜冒着水泡，这样的劳动非常艰苦，新鲜的稻草经过水的浸泡增加了重量，稻叶还会在手臂上划出一道道红色的伤痕，打谷机在水地里也是越陷越深，一家人全部都湿透了，还要费尽全力拉起浸在水里的打谷机，实在走不动了，就躲进田塍上两边的大豆叶子下睡觉，短暂的休息一下特别舒服，情愿瘫在这里不想起来，但打谷机又在吹响集结号，父母一个劲地喊……
到了晚上，整个人累得快虚脱了，肚子咕噜咕噜在叫，那种疲惫感是无法形容的。
有时中午正四仰八叉睡觉呢，突然远处轰隆隆一阵闷雷滚动，紧接着阳光渐渐昏暗，天上一块块黑云涌过来，父亲说要下雨了，于是全家紧急动员，拿扫把、带箩筐的乱哄哄赶到晒谷场上，村里人也是全家动员，大家骂骂咧咧埋怨老天爷不让人睡个安稳觉，硬是露出狰狞的面孔吓唬种田人。天气说变就变，一会儿乌云密布，阴沉沉仿佛要压下来，一道道闪点划过半个天空，雷声似乎要劈向大地，震得大地都在颤抖。总有人说，没雨，没雨，放心大胆睡午觉。等到大雨哗啦啦下起来时，夫妻俩拖儿携女冒雨收谷，雨声、风声、雷声、还有夫妻俩的吵架声混合在一起。成为村里人茶余饭后下酒的笑料。
稻谷全部收割完后，马上就要将二晚秧苗插下去，越早越好。因为夏天所有的生命都在以最饱满的精神吸收太阳的能量，它们争分夺秒地葳蕤茂盛，在漫长的农耕时代，村里人有丰富的种植经验，因此再苦再累都会坚持下去，咬紧牙关牺牲晚上的睡眠时间去拔秧，准备好第二天的农活。
二晚插秧是最热的时候，尤其是下午，经过近一个月的高温酷暑，再加上中午的烈日的炙烤，整个世界好像是被孙悟空踢翻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真火一样，头上太阳晒，脚下热水煮过的新犁过的农田里，热气直往上冒，远远望去，对面的田野里朦朦胧胧好像是一层层水雾一般，天地就像一个巨大的蒸笼，而太阳就是灶火一阵一阵熊熊燃烧。树上的知了热得声嘶力竭，戴着麦帽下田，整个背都全裸在太阳底下，感觉火苗在背上燃烧，田里的泥鳅都烫死不少，一只只翻着或黄或白的肚子，成为我们晚上的美餐。
黄昏的时候，太阳将天空绘成一幅五光十色的壮锦，通红通红的晚霞放射出迷人的光辉，天气渐渐凉爽，但依然挡不住炎热。这个时候成群的蚊子和黄色苍蝇组成了阵容庞大的空中方阵，它们闻到了我们身上的臭汗，拼命向我们发动进攻，脸上、手上、背上、腿肚子上全部是它们进攻的阵地，再加上水田里的蚂蟥狠劲吸在脚上，可我们双手是泥，赶跑了这只，那只又在咬；大豆上有种稻螟虫，趁着黄昏凉快时也四处乱飞，飞到身上用手一拍，稻螟虫是拍死了，可是它留下的臭味苦不堪言。
到了这个时候，我每天都是累得腰酸背痛，最主要的还是饥肠辘辘，最苦最累的时候，饭桌上见不到一块肉，浑身乏力，记得见了我看到菜里熬过油的猪油渣都欣喜若狂。
每年的七月中旬到八月上旬，农村人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全部投入到双抢运动中去，他们个个晒得黑黝黝，身体也小了一圈，眼见得一块块金黄的稻田仿佛翻过来一样变成浓绿的一片，他们就充满了满满的成就感，想想那个年代，大家饭都吃不饱，还要干最苦最累的活，农田里上来还要洗衣做饭，割草喂牛喂猪，晚上躺在床上散了架一样。第二天，太阳依旧升起，依旧是酷暑难熬，但他们经过一晚上的休息，依旧精力充沛，“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这是那个年代农村人最好的写照。
现在，种田不再是农村人主要收入来源，他们纷纷跑出去在大城市淘金。抛秧技术和除草剂的推广，收割机开进了农田，这些现代化的种田技术一两天就可以完成以前十天半个月全村人的工作量。而且，当炎热夏季来临时，我坐在凉爽的办公室里，吃着大块的鸡鸭鱼肉，肚子蹲都蹲不下去，为什么整天还昏昏沉沉、无精打采？
经历过那个年月的双抢岁月，在以后的人生岁月里，无论遇到多大的艰难，都会选择咬紧牙关默默坚持，那份隐忍和坚持，会换来像金黄水稻一样的人生成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