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水事
故乡水事
小时候我最发怵的活计是担水。家住高山，水泉在坡下三里外的石崖上。往下走，生怕把桶晃下崖底，回时脖子伸长往上拽，一百余斤的两桶水只能左肩换右肩——路太陡，实在找不到个搁桶歇肩的平地。摇摇晃晃进了厨房，累得连倒水进缸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时担水是伙伴们都苦恼的问题，大人们在责任田里忙得两头不见天，担水都指望孩子们。我父亲在外工作，母亲在村小教书，担水就责无旁贷地落在我们姐弟身上。小时候姐弟在一起干什么都怕便宜了别人，水当然也轮着担，谁也偷不了懒。我男娃子，倒不多么怕，大姐好强，身体也好，自然也难不倒。关键是二姐，自小瘦弱，人又娇气，轮到她了，总百般逃避。抵赖不过，一担水总得个把小时——倒也不怕她路上晃荡，扁担上了肩就只有往上走，磨蹭时间只有她受罪的份——没走到门下就听她大叫着要人接，不接她要摔扁担！水担回来了，粗气喘得能把人吹跑。母亲见她那样子，就每天教书回家时捎一担水，以此免了二姐的任务。在那时我和大姐都觉得是天大的不公 ，以至于现在大姐总拿小时候担水做证据开玩笑说母亲偏爱二姐。当然二姐也抱怨，说挑水压得她长成矮个子。
最怕的是夏天没水，成夜的等水，满山的找水，吵嚷着争水。还有辛酸的事，记忆中有人夜里等水回来摔下山崖，抬回来就停在村口收敛，血淋淋得。至于牲口饮水摔死的事，几乎年年都有。
关于水，有一件事让我现在都愧疚。上初中和一帮亲戚到张坪乡买木头，住在陈叔家。陈叔那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见我舀了多半盆水洗脸，张着嘴想说什么。洗好了，他走过来，我以为要为我泼水，就说我自己来，顺手把水给倒了。他突然像想哭的样子，接过空盆进了厨房不出来。后来才知道那里吃水在十里外，好劳力一早上只能挑一担，平时洗脸都是一家人打湿毛巾擦擦。那天我们一下去了六个人，又喝又洗，夜里那孩子摸黑担了一担水，肩都磨破了。陈叔又舀了水让旁人洗了脸后，做早饭的水就不够了，擀在案上的面不能下，只好蒸了吃。那孩子挑着空桶又去担了，他走时那无奈的样子我至今想起来都不安。
我说的是过去。现在老家户户自来水管都牵到灶头，手指一拧，水就进了锅，水缸水桶可以说“一直待岗”。别处的情形呢？一次一个侄儿托我说媒，见着未来的亲家我说娃儿也没谈嫌，家儿也没谈嫌，出门就有车，吃水不用担.....，正洋谝，门帘里出来个女子冲我说“鬼军娃子就是不听，咋找恁老土的人来说媒，现在谁吃水还用担？” 再说张坪，今年到陈叔家进门我就问水，他说“你说啥时的事？现在早用自来水了，不用挑水，腾出功夫，种天麻，育木耳，今天的陈叔可不是当年的陈叔了！说县城吧，从张坪出来，只见清粼粼的水流进管道，那是我们旬阳的“红旗渠”，直通县城，做饭洗澡都是天然“纯净水”。你看小城小伙俊朗姑娘妩媚，至少有那水一半的功劳呢！(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