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柳树的记忆
一棵柳树的记忆
文/王昆
每个人心中都站立着一棵树。
我心中的那棵树在外婆门前，是棵柳树。柳树是外婆亲手栽下的，据母亲回忆，故乡人喜欢柳树的亲和、易活、用途广泛的特性，因而生长在故乡的树木为柳树较多，故乡也因此被称之为大柳巷。
外婆栽下的那棵柳树，当初只是散落在路边的一根不起眼的小柳条，外婆只是无心插柳，没想到那根瘦弱的小柳条没过多久竟吐绿发芽，立在枝头两根短短的小柳枝犹如小姑娘头上翘起的两个羊角辫，随风摆动，悠闲自得。到了第二年，枝头的小辫儿就多了几根，短的向上扬起，长的向下垂吊，树干似乎也长高了一点，此时的这棵小树苗才实现了由柳条向柳树的转变，虽然看起来仍然有点弱小和单薄，但却完全具备了树的基本形态。在家人的精心呵护下，经过几年的修炼，小柳树已经出落成一个风度翩翩的“大姑娘”了。为了避免对柳树的干扰，外婆家修建院墙时，围绕柳树拿出了两个方案，且充分考虑柳树的存在，方案一是将柳树留在院外，但紧靠院墙；方案二是将柳树留在院内，便于管理。外婆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方案二，完全将柳树置于家人的保护之下。
那一年，外婆家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那位特殊的客人后来就是我的父亲。父亲在五个兄弟姊妹中排行老大，祖父的早逝让年幼的父亲承担起与其年龄不相符的责任，这对父亲有点不公，但是父亲坚守着那句“国有大臣，家有长子”的古训，勇敢地担起了家庭的重任。(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为了养家糊口，父亲没命地挣钱，把个人的终身大事置于脑后，在父亲看来，只有把弟弟妹妹拉扯成人才是尽孝，才能对得起祖上。于是，在父亲的操持下，二叔先于父亲建起了小家庭，可婚后不久，二婶与奶奶怎么也过不到一块，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会引起大动干戈，无奈之下，父亲带着奶奶、三叔、小姑和四叔离开了老家，开始了逃荒式的生活，危难之际，是父亲的三叔伸出了援助之手，将父亲临时安置在他的单位做临时工。父亲每月9块钱的工资除了给奶奶留下2元钱的药费，剩下的就是全家人一个月的生活费了。虽然显得微不足道，但却是这个家庭唯一的生活来源，虽然日子过得捉襟见肘，但却维系着一家人的生命。为了能生存下去，在父亲三叔以及同事的建议下，父亲继续留在单位打临工，家庭其他成员到生产队落户，在那个生产力相对落后的年代里，只要有土地就能活下去。就这样，父亲带着一家老小落户到了外婆那个生产队。
对于父亲这个外乡人来说，落户是件棘手的事情，父亲找到大队，大队的领导说先要生产队同意接收才行，父亲又找到生产队，生产队的领导说要大队同意后才能出接收证明，来回折腾了好几回，父亲终于选择了放弃。就在父亲走投无路的时候，好心的外婆挺身而出，找到了生产队领导，好话说了一大堆，生产队还是不允口，外婆恳求道：“就当我家的孩子应该可以吧”，生产队领导的一句话差点没把外婆给吓倒，你家几个孩子公家都知道的，你想报假户口啊，那是要挨批斗的。此时的外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就带出了一句话：“就当我家的闺女女婿吧”，生产队的领导说这样是可以的，不过上面下来调查的时候你可要承担全部责任，外婆毫不犹豫地说，责任有她一人承担，绝不牵连任何人。在外婆的努力下，父亲一家终于有了落脚点，在外婆门前的那棵柳树下搭起一个草棚临时安顿了下来，父亲那棵漂泊的心终于有了归宿。
不久，生产队里就有了关于父亲与母亲的爱情传说，当父亲母亲都还闷在鼓里时，生产队里却传的沸沸扬扬。家人感到纳闷的时候，外公捧着他那杆土烟袋慢慢腾腾地说：“事事有因”。外婆接着外公的话茬说：“你们不要乱猜测了，这件事与我有关，为了他们一家能够落户我只能这么做，我看这个小伙子还不错，人厚道，有孝心，能吃苦。”就这样外婆的无意之举，却让父亲与母亲走到了一起，那棵柳树也成了父母爱情最好的见证。
柳树的记忆里深深地留下了时代的烙印。文革期间，流行这样一句话，叫做“割资本主义尾巴”，不许私人搞副业，也包括种树，生产队以此为借口准备拿外婆家的人开刀。紧急时刻，父亲挺身而出，承担了所有责任，外婆家才幸免一难。父亲一家与外婆一家因这棵柳树而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从土改到大跃进，从合作社到人民公社，这棵柳树的似乎与父亲和外婆同呼吸共患难，经历着坎坎坷坷，柳树的归属权也发生过多次变动，只是到了联产承包责任制的时候，柳树的所有权才又回到了外婆家。父亲那颗悬着的心才有了依靠。
在父亲的人生经历中，让父亲难以忘怀的有两个人，一个是父亲的三叔，在父亲一家危难的时候，父亲的三叔向父亲伸出了援助之手，才让父亲一家得以生存下来。另一个就是外婆，在父亲走投无路的时候，是外婆收留了父亲一家，才让父亲一家有了立足之地。父亲常常教育我们，要懂得感恩。在父亲的影响下，我们时常带着父母的嘱托和礼品去看望两位老人，两位老人也时常鼓励我们要听父母的话。
如今的这棵柳树长得又高又大，枝叶繁茂，在外婆家的那些树木中，最挺拔、最壮观、最醒目，而且富有灵性。柳树是乡愁的标志，也是故乡的记忆，她承载着我童年的美好回忆，我上树捉过鸟，树下打过牌，捉过迷藏……虽然时隔多年，但我还是时常回到故乡去看望那棵柳树，踱步于树下，我会思潮起伏，因为柳树承载着太多太多的情感印记，有外公外婆的，有父母的，有我的，有我和外婆家的每个成员的。但是，最让我难以忘怀和感动的还是父亲与外婆情感，因为那份情感里溢出的是人间大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