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谨以此文献给我妈妈的妈妈

暖

——谨以此文献给我妈妈的妈妈

冥冥之中，我知道，她一直在静静地看着我，就如小时候抚着我的头一般温暖。

从小，我就是个不受待见的孩子。唯独姥姥特别喜欢我，也格外疼爱我。姥姥个儿不高，清瘦、挺拔。一股精气神就那么自然的不咄咄逼人地透出来。盘头，没有刘海，白净的脸上，五官不精致但是端庄。她有一双缠过的足，很小巧，就像鲁迅先生文里提到过的“细脚伶仃的圆规”。小时候一直对她的脚十分的好奇，追问过好多次。姥姥总说那时候的女孩都这样，就不再多言。脚虽小，但是丝毫没有羁绊住她的脚步，她就那么来去匆匆地打理着自己的生活，为自己、为她的子女们，奔波劳碌。无论春夏秋冬，她总是穿着洗的雪白的立领的衬衣，外罩灰色的斜襟大褂。多少年了，我也没见过她换过别的衣服，但总是那么干净。衣服上的纹理已经洗的带有了岁月的痕迹，但是她一直穿着，不肯换新的。简朴又干净，是她一生的风格。她就那么静静地活着，从不给任何人添麻烦，直到归去。我的童年是在姥姥家度过的。真真是一个“交大”的孩子——姥姥教大的孩子。

姥姥家是个两进的院落，其实并不大。前后院子都有房子，可能是因为家里人口多，祖宅又小，只能在有限的空间里尽量盖起房子。姥姥家的正房是两间坐北朝南的土坯房。跟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北方农村的大多数人家一样，房子是土坯垒成的，冬暖夏凉的，房顶是用麦草和上泥巴抹平的，房顶很厚，足有一尺半多。时间带走了她的青春，也把房子带入了它的老年。经年过去，年久失修，不大不小的危险此起彼伏。姥姥却随遇而安，并不去麻烦她那些为生计拼命的孩子们。记得那是一个夏天，连着几天的大雨滂沱，让这个已经饱经风雨的祖屋不堪重负。雨过天晴，憋了好久期盼放风的我，第一个冲出了屋门。前脚跟刚落地，紧贴着后脚跟，就有一大片土坯应声而落。我站在那里不敢再动，姥姥惊魂未了，一把把我搂在怀里。抚摸着我的头，嘴里嘟念着：“呼啦呼啦毛，孩孩吓不着……”许久，我缓过神，让姥姥找舅舅们来修。姥姥仔细看了看那房子的墙，说：“不打紧。还能行。你舅舅们累着呢，好容易阴天下雨的能不去干活。让他们歇歇。”我不干，一个人气呼呼的、噘着嘴跑到舅舅家。进了大门就大呼小叫的喊：“舅舅，你给姥姥修房子去。差点砸死我。要是砸到我，我爸爸会来赖着你的。”舅舅睡眼惺忪的从北屋走出来，看见是我，笑了：“你个小丫头，住姥姥家还这么横。”我上去抓着他的手，连拉带扯的拽到了姥姥家。姥姥正在忙着打扫那满地的狼藉，看见自己的儿子，直起身来，说：“没啥事。好容易有空歇歇。看你累的，又瘦了。”舅舅看着这情景，心疼慢慢浮现在脸上。“娘，你看你，咋不说……”她就是这样的疼爱着自己的孩子，默默地，深深地，守护着自己的家、自己的子女、自己的心。

大雨带给我们的不仅是不快，还有太多的快乐。大街上的雨水汇成了河，加上南边山上流下来的水，街有多宽，水就有多宽。我是个活泼好动的女孩。不肯在家好好待着，姥姥拗不过我，挽起裤腿，打着伞，去趟水。我快乐极了，在水里东奔西跑。突然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冲到了我的脚下。我吓得跳得老高。姥姥一看，笑了：“快看，我家霞的脚丫丫真香，把山上的大甜瓜都勾来了。”这意外收获让我们娘俩高兴极了。趴在桌子上，看着这和西瓜一样大小的甜瓜，我和姥姥相视而笑。“咋啃呢？”我犯了愁。姥姥是个聪明的老太太，看着我这一脸的愁容，笑呵呵地说：“谁规定甜瓜只能啃呢？咱们也切着吃。”我兴奋地跳了起来。小时候吃的东西虽然单一，但是天然、无污染。至今我还记得那香甜的面面的甜瓜的味道，并一直寻找，却一直未果。穷苦的生活里有了姥姥这样那样的“灵光一现”。我的童年在乐趣横生里度过了。(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转眼到了上学的年纪，我必须离开姥姥，回自己的家。我哭着闹着不走。姥姥也难过极了。没有我的陪伴，只有她一个人在那小院里了。我搂着姥姥不肯走，姥姥抚摸着我的头，“你大了，该去上学了。不认字，要当睁眼瞎吗？以前女娃娃是捞不着念书的，你能去，多好。姥姥在家等着你呢。我的霞学习一定很好很好。”我还是回到了自己的家。每周，我都会缠着妈妈带我去姥姥家，但是相隔太远，爸爸妈妈忙碌不堪，怎么能每周都去。我每次都要哭闹很久。但是我的学习一直努力，成绩也很好。因为我知道，我的姥姥在等我的好消息。

到了中考了，考上中专是农村孩子跳出农门的唯一途径。路很窄，但是有可能。我考的分数很高，被录取。拿到通知的第一天，我自己一个人，揣着通知书跑到了姥姥家。姥姥正在院子里坐着，洗毛巾。她的手永远都不会闲着的。看见我，她愣住了，“你怎么来了？”随即，惊喜漾满了脸庞。我把好消息告诉了她，她高兴极了。一遍一遍的看着通知书。嘟念着：“我的霞真的大了，有出息了。”

时间过得真快，还有半年就毕业了。寒假过去，我要返校了。她病了。我很担心，去看她。我告诉她，我要上学去了，很快就回来实习了。等我参加工作挣钱了，让她跟着我过，我养她。昏黄的灯光照着姥姥的脸，姥姥静静地躺在那盘她睡了半辈子的土炕上，双眼微闭，神态安详。她点点头。布满沧桑的脸上，平和安静，没有了往昔的嬉笑怒骂，她的瘦小的身躯，也显得那么松弛，仿佛放下了千斤重担后的轻松。

时光总是那么不合人意，它那么从容的按着自己的节奏走着。我的心里却溢满了焦急。终于挨到了周末。我匆匆忙忙赶回家。爸爸做好饭在家等着我呢，我头也没抬地边吃边安排着：“爸爸，我吃完去姥姥家，我给她买了她最喜欢的饼干。在姥姥家呆两天，我直接从那里回学校了，不再回来了啊。”爸爸不忍打断我。我说完，爸爸轻轻的声音传来：“慢点吃。你沉住气啊，姥姥呀，已经过世了。”他生怕吓着我，但是还是惊到了我。我猛地抬起头，放声大哭。爸爸默默走到了一边，任我嚎啕大哭。许久，泪眼朦胧中，看到妈妈一身白衣的身影闪过，她直接去了客厅。估计她知道我会这样。客厅里的她也泪流满面。“我要去看看。”我哽咽着说了五个字。爸爸答应着。

凄凄的衰草在风里瑟瑟作响，落叶在树干周围游荡。乱草丛中，姥姥躺在那里，一抔黄土，几串纸钱，姥姥就这样睡着了？我盯着那抷土，泪流满面，不能自已。

阳光照在我的脸上，暖暖的，就像姥姥的手抚摸着我。我知道这就是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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