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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絮似杨花

2017-03-11 23:10 作者:陌上花开  | 8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今天是农历五月十三,也是灵泉村里一年一度的庙会。你若午后睡醒,遥远地就能听见远处的歌舞笙簧。那些嘈嘈嚷嚷着的,就是人们正陆陆续续地涌向舞台,去哪儿看戏。

冰雯穿了一件黑白相间的格子衣,这种黑白相间的颜色,一直是她最喜欢的图案。那些格子呈方块状,有一厘米大小。格子衣裳下面配了红色的裙子,红裙子也许不太雅丽,但时下的少女们却异常地流行。她的家人和邻居们都去看戏了,空荡荡的院子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她一边迟钝地听着远方舞台上的唱腔,一边把头发梳成了一个马尾巴,然后又用一条长长的花绢,扎了一个结结实实的蝴蝶结。她的头发长长的,但算不上乌黑,而是略显棕黄。她根本没打算去看戏,也不想去舞台下和别人一起拥挤。她却想利用人们都去赶庙会的闲暇,也把自己放松一回。她总把自己的心当做一只,鸟儿是需要天空也热天空的。而她豢养的那只鸟,只能寻找到一点空余,才有时机放飞。说实话,五月里庄家正赶着盛长,稼田里一茬追一茬地忙着,若不是人们故意要把时间腾挪出来用做赶会,没风没,谁能闲呆在家里呢?

她给门上了锁,踟蹰地走出了家,又走出了村,徬徨着向西走去。去哪儿呢?她一边慢慢地琢磨着,一边仰起头向东边向舞台那边望了望,看见太阳很好,天空蓝湛湛的,连一丝云儿也没有。走着走着,一会儿就再也望不见村庄了,村西口有一座西山,她却看见了通往西山的岔道,顺路也就向西山里走去。蜿蜒崎岖的山间小路,足下是石头和杂草,一不小心,就会摔跤的。她不能再那么悠然自得地了,她需要用手,一直去招架和拨开那些,会划破她脸颊的树枝。她又看见了一棵樱桃树,树上有好几颗熟透了的红樱桃,她摘了樱桃放在嘴里,就又想起了从前听来的故事。据说所有的缘分就和樱桃花与樱桃树一样,她们原本是生成的,一棵只能与一棵匹配,绝不可以异株代替,当然那些都只是属于在天界之前的事情。一旦轮回在凡尘,就又会常常走散。轮回后,因为相忘,它们中间只有很少的一部分花才能找到自己原来的那棵树,这些人自然就是变得欢欢喜喜的那些了。而更多的是,自己的花根本找不到原来的树,只能与别的树结伴生存,这些人原本是凑合,当然也就只能哭哭涕涕的了。

吃着甜甜酸酸的樱桃,她想世事多错误,如果最圆满的总是无法获得,如果樱桃花总是找不到樱桃树,也不可能永远地在一起,那么彼此之间,就算能相望一眼,久久地收藏在心里,也是极好的呀!她又想起了李红,这个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姑娘。月初的一个上午,她低着头正在家里专心致志地做着家务,帘子掀动,有个人影走了进来,那个人当然就是李春红了。春红说:“冰雯,我仔细数过了,咱们村的同龄姑娘都已出嫁,就只剩下你和我了,下个月我也要出嫁,希望到那天你能去陪着我。”

如果不是春红点醒,她竟全然不知道女伴们都已经嫁出去了。她又想起了妈妈,想起那是在正月初几,她和姑娘们在一起玩耍,大家才刚刚揭起了扑克牌,妈妈就去唤她催促她回家,她暗恨妈妈的做法,太煞了女孩们的兴致。

可是妈妈的话,她能够不听吗?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妈妈说要抱抱她,她都会逃开,因为她害怕她身体的重量会把妈妈累垮,会使妈妈再一次病倒在床上。小时候外婆会常常教导她不要去累坏妈妈,所以她实在是由舅舅和姨姨,放在怀里抱着她长大的。她记忆中,妈妈天生就是一副病秧子,有好几次,看着看着,妈妈的脸就变得苍白,就浸出了细碎的汗珠;有好几次,看着看着,妈妈就气若游丝,慢慢地闭上了双眼。她是妈妈最爱的女儿,所以无论她在哪里,母亲的心就会去了哪里。比如说她去城镇里读书,妈妈总会声声叮嘱,告诉她年纪还小,千万不要早恋,一定要和异性保持足够的距离。比如说她和姑娘们玩扑克,妈妈就会催促她回家,不也是无论她去了哪里,母亲的眼睛就会跟踪到哪里的体现吗?(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因为妈妈病弱的身体,她太害怕失去她的母亲了,所以对妈妈的话,她即使极不赞同,也宁愿去迁就着。也为了不惹得女伴们失望,后来她就干脆把自己关在家里,从不到外面去和别人一起玩耍。

将这几颗樱桃摘完,她又继续往山深处走去,去哪儿呢?踌躇之余,她又想起在这片山里,还有自家的一些山田,山田里今年种了一些大豆,那些田就在上面不远处。到了山田那儿,她选了一块非常干净的大的岩石,坐在了那里。因为山高的缘故,恰好还能望见村庄,还能听到戏台上传来的那些较大的音量的锣鼓声。

冰雯坐在田边的石上,此时,她虽然很容易就拥有了这么宽裕的时间,她欲想,却不知道该去想什么,她欲看,却不知道又该去看什么。因为她并没有目的,所以一总的就是东西南北随便地浏览着。突然,她似觉得她一开始进山的山口岔路哪儿,好像有些情况。她就把自己的心儿放在那里等着看,又过了好一会,她看见山脚下冒出了一个黑色的影子。又等了一会儿,她就看见那个黑影更近了些,也变得更大了一点儿,原来是一个人。那个穿黑衣裳的人,一边往山上走,一边不时地抬起头来往自己这儿瞻望着。她禁不住地想:“这个人会到我这儿来吗?”她默默地不慌不忙地继续去看,反正黑衣裳离她还远得很呢!他走着走着,她看着看着,渐渐地,她看清这是一个穿着黑衣裳的男子。依凭他走路时选择的路线,她忽然有一点小慌张,心里说:“是的,他是会向我这儿来的,如若他真来我这里,那么我该怎么办呢?我是该躲开,还是该继续在这儿玩?分明是我先在这儿的呀!”想到这里,她游移地从石头上站了起来。

她从石头上站起来,就听得有个人在喊话,喊得什么,她一点儿也没听见。循声音望去,她望见山脚下又冒出了些些银灰色,那应该是一个穿银灰色衣裳的人吧?那个人还在喊话,她究竟在喊什么呢?她打算去仔细听听,听着听着她突然发觉从她身旁的灌木丛中,窜出来一只肥硕的野兔。那只野兔惊慌地从她身旁掠过,直向山脊跑去。“哦,他们原本是想抓捕到这只野兔!”

她一边这样在心里想着,一边用眼睛直勾勾地追随着野兔,直到看得它没了踪影。一回头,那个黑衣裳的人已经来在了她的身边,已经在她的山田边停顿了下来。他正用眼睛打量着她。四目交光之间,她看见他有高高的个子,短短的头发,从上到下一身很贴体的黑衣,白色间有红条纹的运动鞋。衣服的料子很柔软,他把上衣装进了裤腰内,腰间只露着一圈宽宽的明灿灿的钢链子,很显眼。

银灰色上衣的人越来越近了,已经走在半山腰,他仍旧在喊着话。而黑衣裳的人对他喊的那些话根本充耳不闻,还在豆田边满怀踌躇地伫立着。他似乎很想说话,但却不知道究竟应该说些什么。见他离自己如此之近,她的心咚咚地跳着,说不清是羞怯,还是惊慌,她想离他远一点,她就不明所措地蹚进了豆田里。她一蹚进豆田,他反而有了灵感,忙不迭地问:“这是什么?”

她回答:“这不是豆苗吗?”趁着回话之机,她偷地瞟了他一眼,她看见他肌肤红润,不胖不瘦的脸,剑眉,大大的眼睛还是单眼皮呢!谁说单眼皮就不优秀,他不就是这样地英俊着吗!他的年龄仿佛和自己相仿,她还看见了他垂在衣角边的长长的手指。她对他的问话有些奇怪,难道他真不认识田里长着的是什么吗?什么人竟这样傻?她甚至有些以为他是在装呆!可他看上去又不像是在装呆。

“是豆苗呀?!”他重复了一句,她接着说:“难道你们那儿连大豆都没有呀,你是哪里人?”她太想知道究竟是哪里来的人竟有这样愚笨。她对他说的话,他似乎一点都没有听明白,看他狐疑的样子,她捡了一根树枝,看她用树枝在地上写字的样子,他才渐渐若有所悟,说:“我是东北人。”他告诉了自己的家乡在哪里,又反过来问她:“你是哪里人?”对他的话,她有些想笑,她想:“这还用问吗?我如果不是当地人,我何必到这豆田里来?”但,他未必能一如她那般地思维。看他又满脸懵懂,她用手势指了指山下的村庄。

然而穿黑衣裳的人,对她用手去指村庄,要表达的意思,还是没能明白过来。正在这时候,那个穿银灰色衣裳的人,也就是他的伙伴,却走上了山,来在了他的身边,他们俩个人的年龄似乎相同,他还想继续问她,他的伙伴却把他生拉硬拽着,呼唤他要他和自己,一起去追逐那只再也寻不见踪影了的野兔。

他们两个循着兔子跑过的那条路线,走向了山脊。她看着那个穿黑衣裳的青年,时不时地回头望着她,他似乎有些失落,因为他终是没能明白过来。没明白她手指村庄的意思就是为了告诉他,她家就住在山下的这个村庄里。

整整一个下午,她都一直或坐在豆田边的石头上,领略一下那时不时拂面过来的山风的微凉,或钻进豆田边的灌木丛里,和泥土说说话;或仰起头,看一看湛蓝天空的高远,因为她不想回家。除此之外,她更想猜猜他们俩个是不是还能弄到那只野兔子。夕阳西斜的时候,他们两个又依原路返下了山,她看见那个穿黑衣裳的青年,还是时不时地回头凝望着她。她不知道他还有什么话要问自己,她想:“纵然是无论你问我什么,我就回答什么,对你毫不隐瞒,那又管什么用呢?我们语言不通,也不会再有邂逅的。”而他的伙伴一见他向她频频回头,还是生拉硬拽着,催促着,一副怕他突然逃回来的样子。她也看清他们终究是空着手回来的,她笑了,她预猜他们也是徒手空归的结局。

其实这样也好,有些事情,既然注定了无法再继续延展下去,不如就趁你自觉得它无限美好的时候,就把它从整体上掐下来,独把这小小一部分永远地珍藏在记忆深处,那么它就会在你纯洁宁静的世界里,永远那么含笑窈窕地,美丽你一辈子。你若不能理性地及时限止,却要继续去并不恰当地延展,延展以后,你获的或许就再也不是这种原生的完美而美好的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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