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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德山

2016-12-20 08:32 作者:烟湖  | 6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开学的那天,几个新进的同事邂逅在校道的香樟树下。阳光普照,树叶婆娑,高瑛建了个微信群,像古代科考一般,我们仿佛是同科进士,从此开始了“年兄”之情。一学期已近尾声,新环境已经逐步适应,八个人有三个男的,都姓陈,“同姓一家亲”,我年又最长,故而赢得了“老哥”的称呼。其他五位,除了妻此后也都叫我“老哥”。

约定利用周末的时间要去活动活动。继上次唱歌之后,众人提议如此强烈,于是就要“活动活动”。怎么活动呢?没有打牌的嗜好,也没有逛街的雅兴,看看天气,还不错,周六是个好晴天,那就去星德山吧!

我最初听说星德山,是在前年的下半年。那时候,实习的佘文杰临到放假,我送她到茶庵铺坐车,分别时她便殷勤嘱咐我有时间去爬爬她家乡的星德山。我便记下了星德山,后在她的空间里看照片,偶见那绝壁之上石观峭然,紫红色的石柱石壁,在阳光下霞光闪烁,离天此处最近,云雾缭绕腰间,好一个仙境!从此便念念不忘,希望瞅个机会身临其地。

在群里提议,纷纷响应,周末本是清闲自在,倘若没有有意义的事可做,不外乎就是手机、电视和麻将,于身心毫无意义。大家这么一响应,经费问题解决起来就很顺利,周六早上出发。

路不熟,过陬市镇,转漆河镇,再到热市镇。我和高瑛驾车,行驶在306省道上,没有想到仿佛深山更深处,还有闹市在人间。(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其实算不了深山,这是桃慈的必经这路,是交通要道。车过热市,再往前是一个不知名的小镇,似乎叫“菖蒲村”。后右拐转道,水泥路面明显变窄,但还是比较平坦。一直向前行驶了几公里,正当我疑惑于佘文杰给我们租车的话题时,车便开始向上爬,而且越来越陡,走在前面的高瑛不时地熄火,我在她后面也开得战战兢兢,手里汩出了冷汗,妻和两位同事不停地尖叫,真后悔没有听佘文杰的话。

勉强走到了第一个餐馆前,把车停在了树林间,在餐馆里上个厕所。山间人真和气,不吃饭也是笑脸相迎,问路悉心相告,来去任自由,不给脸色看。我们改作步行,一行八大两小,向着星德山挥舞着双脚。

小癫在前,我断后,队伍拉开了两三百米。路边的桔子像挂着数不清的灯笼,板栗树密密匝匝,我们就这样走着走着,一直到岐路口,犹豫不决。问路人,热情地指路,看看我们的架式,笑笑,“要登上金顶可不容易哦!”

我们是沿着后山上去的,这条路容易一些。沿途都是石板台级,弯弯曲曲地一直铺到星德山门。小癫和两小孩在前,老弟和蔓蔓、芳芳、瑛瑛紧跟其后,妻和饶镒翦煞尾。我生怕她俩不能坚持,落得个半途而废,便置在她俩身后,鼓励她们坚持。

问问陆续碰到的下山人,回答说“还要两个小时可上金顶”,我便先上前,“休息休息再继续,坚持到底!”

“之”字拐不知走了多少个,终于看到第一个小庙,果然如照片中一般,紫红色的石柱,紫红色的石壁,连屋顶上也是紫红色的石瓦。找到它的正门,坐东朝西,门上横书楷体“星德山门”,两柱行楷“笑佛骑鹤,飞舞沅澧旧地,福照洞庭河山;财童上马,驰骋常张新路,富润武陵人间。”我很奇怪这字体,既是始于唐初,盛于洪武,山门的楹联应该是古体字才对。

柱联两侧石刻有两只含珠的小兽,横联上方石刻有一个菩萨,似佛而非道。我也感到有些怪异,既是道家圣地,何以佛道不分。石刻精巧,栩栩如生,整个山门小庙,没有一寸木,没有一口钉,唯用石料。古人之聪明才智,不能不令人折服。

休息了一会儿,妻和饶镒翦也爬了上来,又陪她俩一起休息。山门后面是“百步阶”,两旁是桃林,试想来山花烂漫的时候,想必是一番别样的景象。

还是不“试想”了,明春再来看桃花吧,此刻要做的还是先努力爬。过了王爷殿,再上文昌阁。有几个人在文曲星塑像前顶礼膜拜,我站在殿门外双手合什三鞠躬。

再向上,好像是观音殿,有楹联是“ 撞晨钟击暮鼓,四方朝谒星德山;你烧香我朝拜,救苦救难观世音。”我已经不确定似乎弄混,看古迹不读楹联是不懂古迹,读楹联看不懂却是一种失误。我不慕道,也不了解道家,所以之前没有丝毫准备,一些道人菩萨,全都不认识,即使是文曲星,也是猜测的,不能不承认是一种失误。

在两棵迎客松前驻足,横过了张本目道长的墓冢,在如帆的飞来石下留张影。一群人慑慑地往舍身岩上去试胆,同来的一位老先生在薄如纸的“鹰嘴”上方又是打太极又是打坐。陈阳抱住路边的一棵松,吓得挪不动步,蔓蔓也不敢。我甚至连近前的勇气都没有,看到老先生那么“疯狂”,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飞来石旁都是道冢,墓碑有些已模糊不清。辞彩飞扬的古文字所述,仙气纷绕的电视剧所演,那些神仙或天师的栖息地,就是这样的灵山秀毓。从前一直向往,一直惋惜:“有仙则名”的山都在别处,到了星德山,才知道自己一直很错误,好地方就在我的身边!

松树上挂满了红绸,显然是“鸳鸯系”;小癫已经返回,我却要继续爬,所幸尾随者尚有。“不到星子宫,白来星德山”,我们沿着紫砂石级,一直登到了星子宫。

星子宫才是主建筑,宽阔的紫砂台阶,仿佛天宫的殿前,气势恢宏;殿门口是四大神兽的“玄武”,主北方,昭颛顼,鼎内香烟如雾。主殿山门横书“星子宫”,两侧有题联,曰“灵毓星峰,胜境都成仙世界;脉延雷岳,佳城永镇古山川”。主殿殿柱两边是清乾隆御书楹联曰:“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横批是“唯道独尊”。细细地品读,只觉有无限深意,既博大,又虚无。“万物”讲究的是相生相克,“自然”讲究的是顺性生死,在这个“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的社会现实中,有谁懂得“道法自然”?

我有心去大殿拜拜真武大帝,但又怕“拜不起”,有一年去岳阳楼,不是拜去了二百九十八吗?两个年轻的同事倒是见菩萨就膜拜,进正殿,守观的中年道长给他们各塞了一柱香,点着,便又去撞钟,修行的道士拿个小册子站在门口念经文。叩了三个头,起身问他多少钱?不料那道长说:“我们不收钱的,你自己愿意布施的话,就塞在功德箱里,无论多少。”

我奇异于他们的修为,这仙山之上,果然沾染了仙的灵气,脱俗,不再有铜臭味。然而我又为他们的生计担忧起来,守在这接天尺五的世外,菜米油盐酱醋茶能否自足呢?如果衣食不能自持,这令人生思古之幽情的星子宫,又怎么能够保存下去?但愿我们的政府和我们的民间,虔诚地各尽一份心力。

宫右是通天的“南天门”,紫砂柱上是清乾隆驾下翰林学士周昌国所书楹联,曰“石壁星辉,观其上,如近碧天尺五;佛宫月朗,到此间,顿忘尘世三千”。”观星台上,一只生有多爪的公鸡,见人举步甚是从容。站在栏杆边,极目远眺,四面群山起伏,峭壁森森,夕阳斜照,云气映霞,美不胜收。五雷山就在对面,与星德宫遥相辉映。

我们无法走完每一个山头大殿,这些建筑都是一样的风格,紫红色砂岩材料,无半寸木,无半口钉,历经六七百年,依然稳如泰山。手摸着石壁,轻抚着精美的石刻,不得不感慨:这里有苏轼的文字,这里有朱元璋王气的笼罩,这里有张道会的讲道说禅,这里还有李自成的潜心修炼……身边有这样的美景和奇观,我们为什么总是舍近求远呢?我们辜负了家乡,辜负了这神奇的星德山,多么不应该啊!

朱元璋这几天一直闷闷不乐,早朝的时候也显得很疲倦,整个朝堂的文武百官,其实都是感觉到了的,刘伯温不说,苏东坡不说,其他人自然也不说。

朱元璋自继皇帝位,洪武立号已经第三年,宇内基本上已然安定,开国之初的那种紧张局势已经没有了。到了这个时期,应该是戮力同心治理天下,和那种戎马生涯相比较,相当于享清福了。为什么反而越来越忧虑呢?国事有苏东坡、刘伯温、宋濂之流,已经打理得政事顺畅、上下有序、尊卑有别,这个大明天子,其实自可以高枕无忧的。

既然不乐乃至于焦虑,当然是有理由的,朱无璋不说,刘伯温不说,苏东坡不说,宋濂也不说。都等着。其他百官不明所以,说了也是白说。

这样过了十天半月,皇帝日渐消瘦,朝也上不了。太医杀了一个又一个,还是毫无起色。当然毫无起色,俗话说,这心病还得心药医。苏大学士宅心仁厚,不禁吟起了“世味年来薄似纱,谁令骑马客京华”(借放翁语)。“开国第一文臣”宋龙门,也为皇帝的滥杀无辜而忧心忡忡,于是约苏东坡去找刘伯温。

刘伯温已在养心殿,公公正好来传两位。进得殿去,见朱元璋一脸憔悴,冠不整,皇帝赐坐,一切免礼。

“朕自御宇海内以来,九州和睦,邦域安宁,风调顺,年丰民富。然朕每念及徐达常遇春等八千英魂和明教教主张无忌等忠义教众,长夜怵惕,漫不成眠。众卿乃朕之股肱,汝等以为何?”

“陛下心神不宁,恐怕是开国亡魂无所归处,故搅扰陛下,以求托身之处。望陛下念及英烈之忠义,建祠立庙以供奉烟火,使世世代代无绝期。”刘伯温不动声色,似乎早已备辞以对。宋龙门和苏学士深以为然。

开疆辟土,统一海内,牺牲了多少豪杰,武当掌门张三丰、明教教主张无忌、周真人、名将徐达、常遇春,还有义子沐英……数不胜数。现在战争结束了,他们却野草埋枯骨,这是多么令人痛心的事啊!

“卿之言,深合朕意。”朱元璋大悦,“历朝封禅,已占尽名山,不知还有何处可建祠庙?”

“臣近修地方志,知朗州沅水之滨有一山名星子山,有石莹然,望之若星,紫气灿灿然,定是灵山异水,可崇道。桃澧之间,乃是明教之据,不如令可靠之人,修建道观禅祠,以慰天灵。”苏轼进奏道。

朱元璋频频点头,“何人可去?”

刘伯温再奏:“虎威将军张道会,乃是龙门派颇有修为的道士,后追随陛下平定天下,道心未泯,至今无家无室,今兴土木以崇道,张将军最为合适!”

一张圣旨传到张道会府上,赐修名“张本目”,即刻去铠甲,着道袍,搭裢挎肩上,三稽首,拜别圣上和同僚,踢踢踏踏地往朗州而去。

此行虽无凶险,但却庄重而神圣,皇帝的八千英魂等着他去渡化。这星子山是什么模样?这观如何造?

桃澧两县官员早已接到诏书,只等张道会的到来。张道会已经做回了道士,地地道道的张道士。他到了苏大学士所说的星子山,只身跋涉于悬崖峭壁之间。遍地都是紫砂岩,果然是紫气萦绕,好一座仙山!

张道士顿时爱上了这个地方,他的道性完全被激发了,他要在此建观,他要使大“道”通天。

于是募集能工巧匠,凿石为材,平崖为基,在近天尺五的星子山上,用纯石材料建造三元宫,希望永固千年。更山名为“星德山”,主殿后又立名为“星子宫”。殿门外塑玄武,大殿内正中供奉真武大帝,两旁张三丰、张无忌、徐达、常遇春等一干英烈的塑像,还有各方神灵或伺或坐,肃穆异常。从此之后,张道会悉心讲道,潜心修炼,四方八镇朝拜者摩肩接踵,香火不绝。

朱元璋在苏轼、刘伯温的陪同下,来到星德山,同来的还有年轻的王维和已近中年的刘禹锡。金顶上钟声如洪,霞光祥瑞,他不禁大加赞赏。帝心大悦,一路攀爬,在殿门前恰见那甩着长辫子的乾隆雅兴正浓地题楹联,还有那个周昌国;他不知道:那个撞钟的叫李自成。

凝眸环顾,只见群山峭壁,都是紫光闪烁,仙家本是灵山主,好一个“唯道独尊”!然而大“道”归一,佛道虽非同源,为何不可同流呢?“毫无四相”,既为佛语,为何不可为道诣?……

想到此,朱元璋令:“着桃源县丞,尽劈山头,使处处有殿,佛道缘聚星德山!”

星德山上的观,山头起伏处,处处皆有。四十八殿,绵延不绝,游历尽尽,非得十天半月不可。

如今,大明天子已不在了,乾隆皇帝化尘埃,张道士羽化而登仙,苏学士唯有诗情在。只有星德山,千百年来风吹雨打,永固不坏,只有它,才是星德山的真正主人,看尽变迁,越尽沧桑。它惦记着张道士,也愤慨着“破四旧”的童子香。然而,在历史的时空里,星德山还在,星子宫还活着,“活着”就好!

此刻徘徊在走廊里,这世界上唯一的紫砂岩建筑群总萦绕在脑海里,想到这原本是道教第五十三圣地,心里欣慰的同时,又不免为之沧桑惆怅——守山的道长,修行的真人,能否永远敲钟击磬不染凡尘?

呵,明年的春天,我要去星子宫露营,听道,观星,看云山摛锦;敲钟,打坐,读碑碣奇文;赏桃花,玩紫荆,与道长谈今说古,为星德宫作几天伴,以慰他寂寞的长生……

2016-1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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