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眠西

2016-12-09 19:03 作者:  | 11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忙碌了大半个月,工作的事终于告一段落。这天早晨,冯小眠早早来到公司,一进门,就忙里忙外,把整个公司的卫生彻彻底底地搞了一遍,本来还想换一下鱼缸的水,但毕竟第一天,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还不清楚,若贸然行动,极有可能弄巧成拙。

一会儿后,公司的人便陆陆续续到了,“今天的保洁阿姨怎么这么勤快,这么早就搞好了卫生!”一位同事一边走,一边说。大家哄然大笑,说今天的保洁阿姨的确很勤快。

“你是谁啊?”一个愤怒的声音突然从远处的拐角处传来。众人被惊了一跳,纷纷探出头来看。

只见地上散落着横七竖八的文件,有几页上腾起咖啡的香气。文件的一面是安格西,一面是冯小眠。阳光透过斜支起的窗户,洒在文件上,洒在咖啡上,洒在安格西和冯小眠的身上。

冯小眠弯下身慌乱地捡着散碎的玻璃片。

“行了,你先站到一边!”安格西清晰地说,接着弯下身,抽出被咖啡渍湿的几张文件,“看到那边空着的办公桌了吗,分开晾上。”(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看到怔在一旁的冯小眠,旁边的一个同事蹿出来接了过去。

“她是新来的吗?”安格西一边整理剩下的文件,一边问蹿出的同事。

“以前没有见过,”同事瞅了一眼依然有点发怔的冯小眠,含含糊糊地说,“应该是……”

“大家都过来一下,给大家介绍几位新同事。”这时,公司的人事经理拍着手喊道,“小安,你那边怎么回事?”

“没什么,洒了杯咖啡。”安格西抬起头回应。

这次的招新,主要集中在文秘部,所以除了设计部捎带着招了两名男生外,其他都是女生。算上冯小眠,总共有七个人,都是刚走出校门的毕业生,学历参差不齐。经理简单地说了一通后,又让每个人单独出来和大家认识一下。

由于之前的事,冯小眠惊魂未定,无论听别人说,还是自己说,脑袋都一愣一愣的。再加上又担心被渍湿的文件是不是重要,自己是不是闯了大祸,一面又责怪自己上班第一天就这么不小心,真是笨到家了,同时又惋惜原本第一天见面,想给大家留个好印象,现在看完全是痴心妄想。所以当经理再一次提到自己的名字时,冯小眠几乎不敢承认经理说得就是自己。

“冯小眠同学,以你的成绩来到我们这里,可是有点屈才哦!”所有人都做完介绍后,经理又特意强调到。

第一天上班,有新奇,也有惊险,下班后,冯小眠和同寝室的同事草草吃完饭,就急急忙忙回寝室打理她们的落脚点。出于方便,公司为员工办理的寝室都在离公司不远的小区,是一间三室一厅套房,原本是给销售部准备的,打算是每个卧室住两个人,总共住六个人,但各部门情况不一样,招新的进度也不一样,现在文秘部提前完成招新,寝室也便临时调剂了过来。除去一个在家住的,这一趟总共有四人住进来。四个人是大学同学,当时就住一个寝室,这次又相约应聘到了同一个公司。冯小眠和河北的一位女生顾青春住偏小但向阳的一间,另外两位山东的女生——一个来自临沂,叫苏丽,另一个来自青岛,张小萌——住稍微宽敞的一间,剩下的一间留出来放了杂物。

毕竟是第一天住进新环境,大家兴致都很好,所以四个女生齐心协力,说说话的功夫就让自己的小家面貌焕然一新。

“保洁阿姨,”晚上几个人一块看电视的时候,顾青春不觉打趣起冯小眠,“今天让你投怀送抱的那个帅哥叫什么名字啊?”

“你胡说什么,谁投怀送抱了!”冯小眠反驳道。

“谁投怀送抱?”苏丽放下手中的瓜子说,“咖啡都来不及放下呢!”

“我们是不小心碰到的。”冯小眠说。

“我们?”张小萌说,“还没怎么着呢,就我们上了。”

“你羡慕啊,”顾青春转过来说,“你羡慕的话,明天也端杯咖啡在拐角处等着。”说着几个人不由地笑了起来。

“我可没有端着咖啡在哪儿等着,我们是不小心碰到的。”冯小眠说。

“看吧,”张小萌挑了挑眉毛说,“就说说,有些人就已经不愿意了。”

“我可没不愿意,”冯小眠说,“我只是想说清楚我们是不小心碰到一起的。”

“哦!不小心,是你不小心还是他不小心啊,”苏丽接着说,“就算你是不小心,你怎知他也是不小心呢!难道你们两个商量好了的?”说着几个人又笑了起来。

“我都不认识他,和你们一样,我今天也是第一次见到他。”冯小眠说,“再说,我又不是神经病,和他商量这个做什么!”

“谁知道你们啊,逗我们玩呗!”苏丽说,“不过你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啊?”

“不知道!”冯小眠说。

“听说他叫安格西,也大学毕业没多久,现在已经是销售部经理了。”苏丽说。

“这么说还是一枚潜力股,”顾青春接着说,“我看他对你不错,咖啡洒了一身,还帮你隐瞒。”

“你如果不要,”张小萌说,“我明天可真要端着咖啡在拐角处等着了。”说着几个人又笑了起来。

第二天早晨,几个人刚吃完早餐,不想刚出门就和安格西撞了个正着。顾青春给苏丽和张小萌使了个眼色,一会儿后,三个人便找了个机会开溜了。冯小眠知道她们是故意的,但也不好当着安格西的面说什么,就随她们去了。

“你也住这附近?”冯小眠讪讪地说。

“对,就在你们小区旁边的小区。”安格西说,“你们四个住一块?”

“是啊,”冯小眠说,“挺热闹的。”

“就是,也有个照应。”安格西说。

接下来是一段沉默,两个人互瞅了一眼,便自顾自地向前迈着步子。

“昨天的事情真是不好意思的,我……”冯小眠说。

“没有关系。”安格西说。

“不是……我第一天过来,很多地方还不熟悉,再加上紧张,笨手笨脚……昨天的文件……”冯小眠断断续续地说。

“没有关系。”安格西说。

接下来又是一段沉默。冯小眠看到安格西脸上有淡淡的笑容。

“要不找个时间我请你吃饭吧!”一会儿后,冯小眠说。

“真的没有关系,”安格西说,“你要是实在觉得过意不去,就帮我把昨天的衣服洗了吧!”安格西说着,开玩笑似的笑了起来。

“洗衣服?”冯小眠有些惊讶。

“洗衣服,”安格西说,“你的咖啡已经在我的衣服上呆了很久了,你是时候请它们回去了。”

晚上,冯小眠特意避开顾青春三个,悄悄洗了安格西的衣服。

“衣服洗好了,你赶快过来取。”接着,冯小眠给安格西发短信。

“这么快,晾干了吗?”安格西回。

“你拿到你那边晾,我们这边不方便。”冯小眠回。

“怎么不方便?多晾两件衣服就让你们不方便了?”安格西回。

“不方便就是不方便,你要不要,不要我当垃圾扔了。”冯小眠回。

“要不明天吧,明天周六。”安格西回。

“明天就馊了,你赶快过来取吧。”冯小眠回。

一会儿后,安格西突然打过电话来,情急之下,冯小眠急忙挂掉,然后发短信:

“我在我们小区门口等你,就给你五分钟时间。”

下楼的时候冯小眠特意问有没有垃圾需要带下去。到小区门口时,安格西已经早到了。

“我还没帮那个男生洗过衣服呢,你就偷着乐去吧。”冯小眠一边把手中衣服递过去,一边说。

“好吧,那我免费陪你溜达溜达,月朗风轻,别浪费了好时光。”安格西笑着说。

“免费陪我溜达?说的跟真的一样。”冯小眠扭着头说,“再说你看我这造型,就别乱跑吓人了。”

“的确,有点像刚从疯人院跑出来的。”安格西打量了一圈冯小眠,笑着说。

“你才疯人院出来的,不就头发乱点,拖鞋穿乱了嘛,其他也没什么。”冯小眠不服气地说。

“是你说,不要乱跑吓人的。”安格西说。

“行了,不就溜达溜达嘛。”冯小眠说着迈开了步子。

时值初夏,天气慢慢溽热起来,拉慢了一切归家的脚步。街道里,人来人往,说说笑笑。不断变幻色彩的霓虹灯下,车子的汽笛此起彼伏。

“给你洗的衣服呢?”看着旁边两手空空的安格西,冯小眠突然想起来似的问。

“放到刚才经过的花坛里了。”安格西说。

“干嘛放到花坛里?”冯小眠说。

“拿着不方便,再说你走那么快我跟不上。”安格西说。

“自己不珍惜别人的劳动成果,还怪别人走得快。”冯小眠说。

“要不我现在去捡回来?”安格西说。

“别,是你的衣服又不是我的衣服,再说我可不想一个人在这大街上傻乎乎地等什么人。”冯小眠说着,又向前走去。

“真不知道你们女孩子心里在想什么,变得太快了。”安格西跟上去说。

“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冯小眠说,“不过听你的口气好像经常和女孩子一块出来溜达!”

“你想知道啊?”前面红灯了,安格西一边拦住冯小眠,一边说。

“我猜肯定是!”冯小眠说。

“那你就猜吧。”安格西说着,向前走去。

过了红绿灯,是万达广场。硕大的广告牌一片暗一片亮。广告牌后一个女孩唱歌的声音跳出来。路旁的小摊上烤串滋滋响,孜然的味道或浓或淡。

“大家都在看你呢!”安格西对冯小眠说。

“看我?看我什么?”冯小眠说。

“疯人院啊!”安格西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有那么好笑吗?”冯小眠看着安格西说,“我看你更像疯人院出来的。”

“说实话,我有段时间没有这样溜达了!”一会儿后,安格西突然说。

“这样?”冯小眠说。

“这样。”安格西说。

“说实话,”冯小眠顿了顿说,“我也有段时间没有这样溜达了。”说着,两个人不由地笑了起来。

那天,冯小眠和安格西走走停停,说说笑笑,一块呆了一个小时。回到寝室,冯小眠也记不清楚,安格西对她说了什么,而她又对安格西说了什么。而见她出去那么久,寝室三个人不禁疑惑重重。

“你出去怎么不带手机啊,”顾青春率先抱怨,“扔个垃圾也要一个小时,我看你可以申请吉尼斯纪录了。”

“别是被什么绊住了吧!”苏丽接着说。

“没什么,遇到一个熟人,说了几句话。”冯小眠回到。

“熟人?哪个熟人啊,我们认识吗?”苏丽说。

“以前一个同学,你们不认识。”冯小眠说。

“哦——同学!”苏丽怪声怪气地说,接着几个人就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

“你抓点紧吧,”一会儿后,顾青春说,“刚才可还有人说呢,她可随时准备着呢,到时候可别说别人横刀夺爱,连哭的地儿也找不着。”

“你们在说什么呀!”冯小眠说,不想顾青春几个人又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接下来两天是周末,周六姐妹四个手拉手逛了趟街,周日把厨房彻彻底底地归置了一番,然后集体出动大采购,顾青春家从曾祖父一代就是开饭馆的,从小耳濡目染,十岁时便做得一手好菜,这时便担当起主橱的大任,其他三个人给她打下手。四个人吵吵闹闹地过了个节。

周一是一个大晴天,晚上公司为几个新人安排了一场迎新聚餐。酒过三巡,大家也都熟络起来,玩笑从这里开到那里,从这一个人身上开到那一个人身上,间或也发出酣畅的痴笑。

“同志,你是对我们有意见吗?”一个间隙,顾青春对着安格西说话,“出门也不瞅瞅,这衣服带着几个大洞就过来了。”

说着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地看过来,果然肩胛骨下面有几个似乎是烟头烫的洞。

“这还不是拜你旁边那位所赐,”安格西情急之下用眉毛指了指冯小眠说道,“我还纳闷你们宿舍怎么会有人抽烟呢。”

“拜我所赐,你胡说什么!”冯小眠立马说。

顾青春几个人听得云里雾里,警觉地一会儿看看安格西,一会儿看看冯小眠。

“上周五你帮我洗衣服,完了后就成这样了。”安格西继续说。

原来是这样,顾青春明白过来,再看看冯小眠,脑袋低得很低,只是慢慢捣鼓着碗里的汤,于是也顾不得抽烟不抽烟的事,正想开口说什么,但不想却被苏丽拦住了。

“现在人家就流行在衣服上开几个洞,”苏丽笑着说,“你不懂,这叫艺术。”

“对,艺术。”张小萌马上补上来。

“不就几个烟头烫的洞吗,怎么扯到什么艺术上去了,”安格西回道,“哥们这辈子就想规规矩矩的,农夫山泉有点田,其他的不想。”说得几个人不禁笑起来。

那晚,大家的兴致很高,聚完餐后又有人提议去KTV唱歌,冯小眠推说喝了酒头有些疼,想早点回去休息,顾青春几个知道她的心思,也没有多留,只让安格西送一下。

由于聚餐的地方就在公司旁边,所以离寝室也近,走着就可以回去。和顾青春她们分开后,冯小眠就径自向寝室走,安格西紧跟在后面。

“你还行吧,”两个人静默着走了一会后,安格西说,“看你也没喝多少。”

“你回去吧,”冯小眠冷冷地说,“我一个人可以回去。”

“她们交代的,我可不能玩忽职守,”安格西陪笑说,“再说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可负责不起。”

“没那么金贵。”冯小眠回道,“你快过去吧,他们还等着你呢。”

“没事,”安格西说,“我今天的最后一件大事就是把你安全护送到家。——看车!”安格西说着,伸手拦住冯小眠,连个人静静站在马路中央。

“你的衣服真是那晚我洗了之后,就……”过了马路后,冯小眠说道。

“怎么可能,”安格西若无其事地说,“是今天早晨和几个同事玩的时候不小心弄的。”

“那你……”冯小眠突然停下脚步,说。

“逗你玩的。”安格西继续若无其事地说。

“逗我玩?”冯小眠脸色变了说,“有那么好玩吗?现在整个公司都知道我帮你洗衣服,现在你开心了。”

“知道就知道,有什么了不起!”安格西说。

“有什么了不起?——是啊,有什么了不起,”冯小眠以一种嘲讽的语调说,“对你来说,没什么了不起!”

“我不是那个意思,”安格西看到冯小眠不再理睬自己,径自向前走去,急忙赶上前说,“我的意思是说,我也可以帮你洗衣服,也可以让全公司知道,我们是同事嘛,这点小事情……”

“同事?小事情?你说的可真轻巧!”冯小眠没有回头,一边走,一边忿忿地说。

“那你是什么意思?”安格西不解地说,“好好的,就这样。给别人看到,还以为我欺负你。”

“谁和你好好的,”冯小眠冷冷地说,“再说没人请你……”

“你是不是喜欢我啊?”安格西突然抢到冯小眠前面,笑嘻嘻地说。

冯小眠不经意,被惊了一跳,抬头看了看安格西,恼怒地绕到一边。

“你喝多了吧!”冯小眠说。

“我没喝多,”安格西跟上来笑着继续说,“我看你分明是喜欢我嘛。”

“我看你脑子有问题!”冯小眠不理安格西。

“既然不喜欢,干吗洗个衣服也不敢让别人知道?”安格西反问。

“我只是不想节外生枝!”冯小眠回道。

“节外生枝?”安格西说,“现在也没有节外生枝啊!”

“总之,即使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我和你之间也用不上喜欢这个词!”冯小眠停下来,坚决地说。

“如果是这样,我就放心了!”安格西舒了口气,换了个表情说道,“你等一下!”

安格西说着闪进旁边的药店,一会儿后,又闪出药店。

“这个你拿着,”安格西说,“醒酒作用很好。”

“怎么激将不成,改贿赂了?”冯小眠不以为然地说,“你就死心吧,你就是把世界上所有的药店都搬给我,咱俩也不可能!”

“你想多了,”安格西淡淡地说,“我只是不想失人所托,顾青春那张嘴我可不想得罪。”

“你放心,她不会为难你的。——行了,我到了,你回去吧!”在小区门口,冯小眠停下说。

“送佛送到西,再说你不请我上去坐坐吗?”安格西回道。

“女孩子宿舍,你坐什么,别多想了,正经回去方为大道……”冯小眠说。

“行了,我也看出来了,”安格西摆着手说,“洗个衣服都那样了,上去坐坐还不得天翻地覆,鬼神不宁……就到楼下吧!”说着径直向前走去。

那晚顾青春几个凌晨一点多才吵吵闹闹地回到寝室,凑巧的是又没有带钥匙,于是把门敲得咚咚响。

“出门怎么也不带钥匙啊,”冯小眠睡眼惺忪地说,“回来这么晚,不知道人家……”

“带了,但就想让你给人家开次门嘛!”苏丽接着冯小眠怪声怪调地说。

“你别听她胡说,”顾青春一边换鞋,一边说,“本来可以早点回来的,但刚才不是下雨了吗,就多耽搁了一会儿——就你一个人在家吗?”

“不是我一个还有谁!”冯小眠没好气地说。

“我们怎么知道,我得好好查查!”苏丽说着也来不及换鞋就在几个卧室转了一圈,“你没请人家上来坐坐啊?”

“请谁上来坐坐啊,时间不早了,赶快洗洗睡吧!”冯小眠回道。

“还装,”苏丽嘴不饶人,继续说,“都已经帮人家洗衣服了……”

“就是,还不告诉我们。”张小萌补了一句,接着几个人又不约而同地坏笑起来。

“你们别再给我提那个人,”冯小眠重重地说,“算了,我也懒得和你们纠缠,总之,我们俩不可能。”说着便甩身向卧室走去。

说起来也巧,这夜的雨是在安格西送完冯小眠,刚走出小区不到十步远下起来的,安格西碰了个正着,当时原本也想着找个地儿避一下的,但寝室就近在眼前了,三百米不到,另外也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停,于是便鼓了个劲,冒雨一口气跑回了宿舍。可这夏季的雨不比其他时节,就这几分钟,竟给安格西浇出一场病来。

“你不去看看安格西吗?”第二天中午吃饭的时候,顾青春对着冯小眠说。

“他罪有应得!”冯小眠不以为然地说。

“人家可是因为你才被雨淋的。”顾青春继续说。

“我给他送伞了,可他比猴溜得还快,”冯小眠说,“我下去后,没有找到人,怪谁!”

“你就不能先打个电话,然后再下去?”顾青春说。

“何尝不是,”冯小眠说,“可下去后,他说他已经在寝室了。”

“你们俩啊,”苏丽无奈地说,“人家还不是怕你下来被风吹一下的,被雨淋一下的,会感冒,再说又喝了酒。”

“他才不会那么好心!”冯小眠努着嘴说。

“那你现在到底去不去看他?”一会儿后,顾青春说道。

“不就淋点雨吗?睡一觉就好了。”冯小眠不以为然地回道。

“你真不去?”张小萌突然说道,“你不去我可去了!”

果然,有了顾青春几个的热心问候,不出三天,安格西终于可以精神抖擞地上班了。进公司时还不忘买一些水果零食之类的感谢顾青春几个。下午,领导临时安排他开车和冯小眠去机场接一个客户。

“三天不见,你看起来好像瘦了!”路上,安格西对着冯小眠说话。

“我瘦与不瘦,也与你没关系,”冯小眠冷冷地说,“你还是安心开车吧!”

“没想到,你真是深藏不露呢,”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后,安格西又开口说道,“四年大学,竟不曾向家里要一分钱!”

“你调查我?”冯小眠质问道。

“哪里!今天领导说的。”安格西回道。

冯小眠没有再接下去说。

“那晚你最后拿伞下来了?”一会儿后,安格西说。

“哪晚啊,什么伞,我忘了。”冯小眠说。

“顾青春她们告诉我的,”安格西说,“总之,无论如何,谢谢你!”

印象里,安格西似乎没怎么认真地对自己说过话,每次都是嘻嘻哈哈开玩笑似的,冯小眠惊了一跳,随之又有些不适应。

“领导为什么让你和我一块去接客户?”慌乱之下,冯小眠说道。

“怎么?”安格西看了一眼冯小眠,“你不愿意?现在后悔,可晚了。”

“不是,”冯小眠急忙说,“就随便问问。”

“哦,为什么,你得去问领导,我只是……”

“算了,算我白问。”冯小眠抢断安格西,随之扭头看着窗外。

阳光透过车窗洒在两人的肩上,车内的清新剂发出淡淡的薄荷香。冯小眠的脑海内渐渐地浮出一种感慨:无论自己是否承认,自己的感情在无形中已和旁边这个大大咧咧的男孩发生了融合,他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都可以在自己心中激起千层浪。

冯小眠不确定这样的融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从咖啡杯碎裂的那一刻,从他帮自己掩饰的那一刻,还是从自己帮他洗衣服的那一刻?

冯小眠亦不确定,这样的融合是什么性质的,是顾青春她们说的这就是爱情开始时的征兆,还是这只是人与人之间交往时再平常不过的现象?已有二十年生活经历的冯小眠,遇到的人也不少,关系或亲或密,但自己从来没有遇到过今天这样的问题。说爱情,大学时也谈过一个,但为什么现在似乎丁点清晰的记忆也没有,就好象那只是一场消逝在时间大河中梦。想想当时的那个男孩,他的脸竟是那么陌生。

冯小眠回头看了一眼旁边一面打着口哨,一边大大咧咧晃动方向盘的安格西,心里有隐隐的甜,又有隐隐的苦。

回来的路上,冯小眠也没有心思说话,就一直斜倚在后座上,闭着眼。

“你对象是不是晕车啊?”接到的客户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妇女,人很热情,善于交际,一个间隙,对着安格西担忧地说。

“没事,可能有点累,休息一下就好了。”安格西回道。

“现在社会竞争激烈,你们年轻人压力大,”妇女继续说,“我公司像你们这个年龄的,也有好些呢,但年纪轻轻,总感觉好像睡不醒似的。——你对象多大了?”

“二十三。”安格西回头看了一眼冯小眠,说。

“你多大?”

“二十五。”

“正是好年龄啊,”妇女说,“好好谈一段时间,别着急结婚。——我就是错在结婚早,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就有俩孩子了,一天油盐酱醋都忙不过来,哪里还有时间做其他的呢!”

“对,我们也想着不要那么急就结婚。”安格西又回头看了一眼冯小眠。

“结婚也不要紧,只要条件允许,只是不要急着要孩子。”妇女说。

那天,冯小眠没有和安格西一块回公司,让车子在小区门口停了,然后就直接回寝室了。安格西只当她坐了几个小时车,有些累,便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把客户送到领导安排的酒店,就回了公司。

晚上领导请客户吃饭,客户点名要安格西和冯小眠做陪。冯小眠回到寝室,也不顾一天没有吃饭,就一头扎进了被窝,现在接到领导的电话,急急忙忙洗了个澡,便冲下楼来,没想到安格西正等在楼下。

“你感觉怎么样?”一见面,安格西便笑嘻嘻地说。

“我怎么样,也与你无关。”冯小眠一面冷冷地说着,一面急急地向前走去。

安格西回身到车位拿了车,按着喇叭示意冯小眠上车。一路上两个人也无话。席间,领导和客户谈地欢唱,偶尔拿安格西和冯小眠缓和一下气氛,两人也不在意,只是该倒酒时倒酒,该夹菜时夹菜。席毕,已经快近九点,领导便让安格西送一下冯小眠。

“要不我们再找个地儿吃点吧,今天忙了一天,你也没吃饭,刚才看你也没怎么吃。”出了酒店,安格西对着冯小眠说。

“你还是赶快回家找你对象吧,别在我这耽搁了,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冯小眠不以为然地说。

安格西知道,原来今天在车上他和妇女的话,冯小眠是听到的。

“哪里有什么对象,”安格西笑着说,“我那是看你睡着,瞎说的。”

“看我睡着?”冯小眠哂笑了一下,“与我睡着有什么关系!好坏我睡着不睡着也不妨碍你谈对象。”

“你难道听不出来,我说的对象指的就是你?”安格西急急地说。

“你少在这信口开河,”冯小眠说,“我说过,即使天下男人死光了,咱俩之间也用不上喜欢二字,更别说对象!”

“算了,我也懒得和你说!”安格西转身叹了口气说,“那现在你到底吃饭不吃饭?”

“要吃你去吃!”冯小眠重重地说。

“你不吃,那我也不吃了。——我送你回去吧。”说着径自向前走去。

“你就不能和我好好的。”到小区门口时,安格西说。

“好好的?这话你还是和你对象说去吧,和我不合适。”冯小眠依然冷冷地说。

“怎么不合适?”安格西继续说。

“你说怎么不合适?”冯小眠反问,“我们只不过是同事,和其他同事并无区别的同事。”

“除了同事,就无其他?”安格西接着问。

“同事就已经够人烦的了,还其他,不要其他了!”冯小眠回道。

安格西却是一时没有解过这句话,只当冯小眠是烦他的意思,不由一股冲天之气从胸腔中窜起。

“你既然这样说,”安格西涨红了脸说,“那我们以后就当谁也不认识谁。”

“你本来也没有认识我。”冯小眠回到。

这句安格西依旧没有听懂,只是觉得冯小眠太不理解自己。

“好,那我们进了公司是同事,”安格西说,“出了公司就是陌生人。”

到这里,冯小眠的眼眶不由地红了,泪水已在打转。颤抖的嘴唇里也咬不出清晰的字眼。只是狠狠地看了两眼安格西,便飞也似的向寝室奔去。

冯小眠气冲冲的奔向寝室,其实在转身的那一刻眼泪已铺满了整个脸庞,顾青春几个人正围在一起看电视,向她打招呼,冯小眠也没有理,只是埋着头扎进了寝室。

冯小眠知道她的时间不多,顾青春几个见她把自己关在寝室里,一定不免奇怪,她不想让她们看到自己的眼泪,也不想她们指着这眼泪问她任何问题。这并不是害怕她们的取笑,只是在有些事情上,人注定只有孤独着才会踏实。但眼泪是没有道理讲的,人是有感情的,而这感情是要向外流的,而眼泪就是这感情的载体,它要流你挡不住,它不流,你也逼不了。

冯小眠面对着镜子,匆忙地擦着眼泪,最后不禁有些钻进了浴室。

在高高的花洒下,温热的水柱顺着肌肤流动,渐渐地,冯小眠的脑海里,今天的一切犹如放电影似的,一帧一帧地闪过。她想起他对她认真地说谢谢,她想起两人感情的融合,她想起看着他的侧脸心中涌起的甜和苦,她想起他和妇女的谈话,她想起他和她暗夜下的争吵。

原来其实有很多话可以不说的,原来有很多话可以不那样说的,原来真的有很多事不是自己所能控制得了的。

在浴室里时,顾青春几个不停地向冯小眠喊话,她都没有理,走出浴室时也没有说话,就径直到寝室睡了。顾青春几个果然没过多久,就过来问长问短。冯小眠只说头疼,想睡觉。顾青春几个也不好再说什么。

一会儿后,冯小眠听到顾青春怒气冲冲和谁说话的声音,接着就听见她叮叮咚咚下了楼。

原来顾青春终究放心不下冯小眠,无奈之下只好给安格西打电话。电话里安格西只是一个劲地说不知道,顾青春便火了。

“你在哪儿?我现在来找你。”顾青春说。

“找我干吗?”安格西不耐烦地说,“一个她就够使人烦的了,你又添什么乱。”

“反正今晚我一定要见到你,你就说吧,你在哪儿。”顾青春一心只想知道今天冯小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理睬什么添乱不添乱,径直强硬地说。

没有办法,两人最后约定在公司旁边的花园见面。

“你以为我是来和你谈恋爱的吗,约到这么浪漫的地方?”一见面顾青春便没好气地说。

“你就别给我添乱了,行不行?”安格西也不理睬,只是不耐烦地说。

“我给你添乱?你的破事我才懒得管呢,”顾青春说,“只是你今天到底对冯小眠做了什么,她一回来就红着眼眶,话也懒得和我们说。”

“我能对她做什么?我敢对她做什么?”安格西拉长声音说。

“你少在我面前装无辜,你们男生没一个好东西。”顾青春说,“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安格西哂笑一声,“你问她不就知道了,又何必来问我。”

“她要是能说那么一句半句的,也就好了。”顾青春无奈地说,“那家伙善良,有什么苦都是一个人憋在心里的,即使再要好的,也不会吐露一字半点的。”

“你对她倒是了解!”安格西说,“只是我们已经说好了,进了公司我们是同事,出了公司我们就是陌生人,以后她的事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你也别和我说什么善良不善良,我不想听。”

顾青春听了这话,心下才不禁热了一半,也稍微有点底,猜想两人大半是因为什么鸡毛蒜皮的事情吵了架,如果真是这样,不但正常无事,反倒挺好。看两人情形,都是动了真感情,所以才会谁的话都听不进去,谁的话也不想听。但若是撒手不管,两人一直这样僵着,也不是回事儿。

“看你平常大大咧咧的,想不到竟这么小心眼!”顾青春故意说。

“我小心眼,你不知道她说的话又多么气人。反正我们就此撒开手,以前的事也一笔勾销,这样既遂了她的愿,于大家也都清净!”安格西气冲冲地说。

“遂了她的愿,那你的愿呢?”顾青春故意反问。

“我的愿?我的愿算什么,在她哪里不过一粒灰尘,一根碎草。”安格西说道。

“你又怎么知道是一粒灰尘,一根碎草?”顾青春说。

“难道不是吗?”安格西说。

“难道是吗?”顾青春说着笑起来,“是不是你以后自然会知道。——行了,你们的事情我大概知道了,我们回吧!”

“你先等一下?”顾青春起身,刚走出十步远,安格西突然喊道。

“怎么了?”顾青春回过身来。

“你等我一会儿。”安格西说着,闪进街对面一家餐馆。

“你把这个给她带着吧,”一会儿后,安格西出来了。

“什么呀?”顾青春接过来。

“红烧茄子,”安格西说,“她一天没吃饭 晚上席间也没怎么吃,现在可能还饿着呢!”

“她可不饿,吃你的气就足够管饱了!”顾青春笑着说。

“红烧茄子,她最爱吃,就算我向她赔罪了!”安格西回道。

“你怎么知道她爱吃红烧茄子?”临走时,顾青春又问了一句。

“你以为只有你了解她啊!”安格西回道。

顾青春回到寝室,把红烧茄子悄悄放到冯小眠的床头柜上,又出来和苏丽与张小萌说话。

“你不给她说一声啊,”张小萌说道,“凉了可就可惜人家的一番心意了!”

“那不正遂了你的意!”苏丽故意说到。

“我现在去告诉她!”张小萌也不理睬苏丽,起身就要走。

“不用你说,”顾青春说道,“人家自己知道。”

“你也不看看,她那个状态睡得着吗?”苏丽补道。

的确,冯小眠一直根本没有睡着,反是一直警觉地听着外面的。顾青春回来,她本想起身说点什么,但终究没有开口。顾青春走后,原也想起来看看她带回来了什么,可又怕外面几个突然进来看到,便依旧是装睡,想着等晚一会儿再看。

“好了,赶快起来吧,”一会儿后,顾青春走到冯小眠床边说,“再不起来,可就真可惜了人家的一番心意了,就是我们看了,也觉得不忍!”

“红烧茄子呢,”苏丽补道,“你不吃,我们可正流着哈喇子呢!”说着做出一个流哈喇子的动作。

“真恶心!”张小萌嫌弃地说,接着两个人就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你们几个可真够烦的!”冯小眠起身懒懒地说,“不知道人家正头疼呢!”

“知道你头疼,所以这不特地送药来了吗?”顾青春说道。

“你去找他了?”冯小眠一边吃饭,一边对顾青春说。

“可不,”顾青春回道,“他把你欺负成这样,我不得讨个说法!”

“他说什么了?”冯小眠说道。

“他能说什么,”顾青春说道,“乖乖地买了饭,让我给你带回来!”

“他让你带你就带啊?”冯小眠说道。

“哪有那么容易,他可啰啰嗦嗦地求了好久呢,说什么再也不会惹你生气之类的,”顾青春说,“说实话,看他平常大大咧咧的,罗嗦起来真是烦得要命。”说得几个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那晚冯小眠几乎一夜没睡,凌晨三点的时候,给安格西发短信。

“睡了吗?”冯小眠说道。

“还没有,怎么了?”不想不到一会儿,安格西竟回了过来。

“也没什么,就告诉你红烧茄子很香,然后说声谢谢。——你怎么还没睡?”冯小眠说。

“睡不着。——你呢,今天累了一天,怎么还没睡?”安格西说。

“红烧茄子吃撑了,睡不着!——你平常都睡这么晚?”冯小眠说。

“也没有,就偶尔会睡得比较晚。倒是你,女孩子可不能睡那么晚!”安格西说。

“我也不想睡这么晚,不是撑着了吗?你嫌我打扰到你,你可以早点睡。”冯小眠说。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想到哪儿去了!女孩子睡得晚,脸上容易起痘痘。”安格西说。

“男孩睡得晚,脸上就不起痘痘了?”冯小眠说。

“也起。”安格西说。

“那不就完了,顾青春说你啰嗦,你还真挺啰嗦的。”冯小眠说,但还没有发出去,安格西的另一条短信又过来了。

“女孩子嘛,都爱美,脸上起个痘痘就会不开心,我可不想你不开心。”安格西说。

“我们女孩子爱美,还不是因为你们,谁让你们那么势力的,见了美的,恨不得立马跟了去,见了丑的,就像见了鬼似的,生怕躲不及。”冯小眠说。

“我就不是那样的!”安格西说,但刚按发送键又觉得不妥,可已经来不及了。

“我知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丑,不过什么美不美的,丑不丑的,我也不稀罕!”冯小眠说。

“我就知道你会多想。”安格西说。

“那你还发!”冯小眠说。

“我反应过来时已经发出去了。”安格西说。

那晚冯小眠和安格西聊了很久,冯小眠也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一定是很晚,因为第二天早晨顾青春唤醒她时,她觉得自己才刚刚睡着。

第二天上班,安格西因为要送客户,便没有来公司,直接去了机场。上班的间隙,冯小眠一遍一遍浏览昨晚的信息。而越看越觉得奇怪,她不敢相信屏幕上的话竟是自己说出来的,简直幼稚到炸。还有安格西,她也不相信他的脑海里可以冒出这样的话。但真真切切,这些话就是自己说的,而那些话就是他说的。

一切都是出人意料的,一切都似乎是自己不曾感知的。她不敢想象高冷的自己也可以在深夜三点,给一个男生发短信,问对方睡了没有。以前可都是别人主动找自己的啊,那样自己也还懒得理呢。

几个朋友里,冯小眠自信自己也算是对感情这回事吃得比较透的一个,别人有什么感情问题来请教她,她也可以说得头头是道。现如今,一切都太微妙了,自己曾经那些冠冕堂皇的理论似乎顷刻间失灵,一个也派不上用场。安格西不在的一天,她整日心神不宁,想打个电话,却又是迟迟行动不起来,只是不间断地找理由到销售部转转。

冯小眠不敢想事情接下来会怎么发展,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接下来可能发展的一切,只是觉得安格西就像一根针,一分一秒不断地扎入自己的皮肤,融入自己的血液,长入自己的骨髓。

这天到快下班时安格西才回来,快到是给冯小眠打了个电话,说外面正下雨,让她等会儿,他马上回来了,到时间送伞过来。

“我说这一整天你也不知道打个电话问候问候我!”两人打着伞,一边在路上走,安格西一边说。

“你那么大个人,还害怕丢了不成。”冯小眠不以为然地说。

“丢倒是丢不了。就想着这一整天你应该会打个电话给我,”安格西说,“说白了,主要就是想被你关心一下嘛。”

“被我关心?说的你好像很缺关心似的。”冯小眠回道。

“关心倒不缺,主要缺你的关心。”安格西说。

“别人也缺你的关心,你怎么不给别人打电话呢老想着别人给你打。”冯小眠说。

“呵呵,我们怎么好像两个孩子!”安格西说,接着又换了个口气,“主要是你知道我被你害得多惨吗?”

“我害你?而且还惨?”冯小眠惊异道。

“可不是吗?你昨晚什么时候睡的?”安格西问。

“应该很晚吧,我也记不清了,怎么了?”冯小眠说。

“那就是了,你以后睡的时候也给我放个假,害的我一晚上没合眼,今天开车也恍恍惚惚的。”安格西说。

说到这里,冯小眠有点想笑,但还是忍住了。冯小眠想起自己一定是不知不觉中睡着了,接着又不由有些窃喜,安格西竟为自己熬了个通宵,同时又有些惭愧,自己的自私,竟让人家今天差点闯出大祸。

“那你还不赶快去休息,给我送什么伞啊!”冯小眠说。

“这不顺路吗?再说也不在于这么一会儿。”安格西说。

“今天你想吃什么,我请你!”冯小眠突然看着安格西说。

“红烧茄子吧!”安格西说。

“老红烧茄子,我都吃腻了,这样吧,听我的好了,我点什么你就吃什么吧!”说着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旁边的餐馆。

冯小眠终究不能适应眼睁睁看着两人的情感就像两条汇聚的河流一样,交融的部分越来越多,越来越浓,思来想去,她决定改变自己的方向,所以当这晚安格西发来短信,问她有没有睡时,她也没有故作委婉,直接鼓起勇气,僵硬地说:“今晚这顿饭后,我们已是谁也不欠谁了,可以各走各的路了。”

冯小眠突然这样说,安格西自然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想问但又不知道从哪里入手,最后也不多想,只当她不过发点小脾气而已。

“我们本来谁也不欠谁,本来就是各走各的路。”安格西说。

冯小眠没有再接下去说,而接下来的日子,除了工作上需要,冯小眠很少和安格西说话,安格西有时故意没话找话,冯小眠或不接,或拿其他事情岔开。安格西给她发短信,她也不回。

这样一连两个星期,安格西心里便不安起来,渐渐地,便是心急如焚。上班时,当着众人的面又不好多问,下班后,打电话不接,发短信不回,无奈之下,安格西只好去找顾青春。

这天正好是周末,顾青春便撺掇寝室一伙人去聚餐,苏丽和张小萌本就是好热闹的人,巴不得这样的事,冯小眠对这种事无所谓,能去就去,但大部分时间她尽力做到不扫大家的兴。

小区旁边新开了一家麻辣香锅,几个人商量了一下,一致同意可以去尝尝鲜。到了餐馆,选好座位,几个人吵吵闹闹点了菜。

“那不是安格西吗?”几个人正东拉西扯地说笑,张小萌突然指着冯小眠身后的门口喊了起来,“还真巧,”说着站起来喊安格西过来。

“你们怎么在这儿?”安格西走过去呆呆地说。

“我们怎么在这儿?我们不能在这儿吗?”苏丽反唇相讥。

“能,当然能,就是挺巧的。”安格西急急地说。

“那你怎么在这儿?”苏丽说。

“你这话说的缺智商,”顾青春上前补道,“允许你在这儿,就不许你在这儿是吗?人家在这儿肯定是吃饭啊。”

“怎么就你一个人?”张小萌说。

“看把有些人着急的,轮得着吗?”说着就看着冯小眠笑了起来。

“好了,你们别闹了,好不容易遇到就一块儿吧!”说着便起来给安格西让座。

饭间,任苏丽和张小萌百般挑逗,冯小眠都巧妙的避开,渐渐,一来两人也看出事情不对,二来也觉得没有了意思,便不再提起。终于,吃得差不多了,顾青春给两人使了个眼色,两人会意,便一唱一和地找了个理由,拉着顾青春溜之大吉。

可能由于从一开始,自己的神经便是绷紧的,冯小眠这时才隐隐觉察到自己可能被算计了,犹豫了一会儿,便也起身要走。

“我只说一句,从此以后你想怎样就怎样。”安格西拦住冯小眠说。

“那天晚上,我和你说得已经很清楚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冯小眠说。

“你是说得很清楚,但那是对你,我一点儿也不清楚。”安格西说。

“那是你的事儿,与我无关。”冯小眠说。

“与你无关?”安格西无奈地说,“算了,我也不想和你吵,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跟我说清楚,我也好死心。”

“没有什么好说的,”冯小眠说,“我们以后老老实实做好同事就好了,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我也不想再提。”

“你不想提并不能代表没有发生。”安格西说。

“我说了都过去了。”冯小眠说。

“你是过去了,”安格西说,“可我呢,你知道这些天我是怎么过的吗?”

你怎么过的?那你可知道我又是怎么过的?冯小眠心里回了一句,然后冷冷地说:“你怎么过的与我没有关系,就像我怎么过的,与你也没有关系。”

“假如可以,”安格西说,“我真真但愿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现在你可以如愿以偿了!”冯小眠说完,便冷冷地看着窗外。

“算了,多说也无益,我只问一句,到底为什么?”最后,安格西问道。

“没有为什么,”冯小眠犹豫了一会儿说,“总之,我们不要再纠缠到一起了。”

冯小眠怒气冲冲地回到寝室,原也想找顾青春好好说道一番,但路上又想人家也是为了自己好,便又打消了念头。

“你可真真害苦人家了!”顾青春以为两人这次依然不过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矛盾,这次一见面,两个人说说,便也就冰释前嫌,和好如初了,于是看到冯小眠回来,便开玩笑说。

冯小眠听顾青春这样说,也顾不得她是不是开玩笑,便气不打一处来。心说,你们只知道我害苦了他,可哪里又知道我心里的苦处,真真这么长时间的知心姐妹白做了。于是也顾不得什么为了自己不为了自己。

“我的事你以后少管!”冯小眠没好脸地说。

顾青春本就是个要强的人,见不得别人在自己面前颐指气使的,看到冯小眠突然这样,先是惊了一跳,接着又满心委屈,心想自己这样还不是为了你,你不说感谢,当然那也无所谓,大家本就是好姐妹,不在于这些,可你到底应该知道个好歹吧,就这样把气往自己身上撒,可真真是好心当驴肝肺了。不觉越想越是气。但转念又想可能的确是自己失察,做得莽撞了。

“有什么你到底是好好说清楚,我们心里也明白,”顾青春说道,“犯不着这样和我们青脸相对!”

“有什么好说的,总之我的事情你以后少管!”冯小眠依旧没有好脸的说。

这一下可真真连最后一根稻草也断了,顾青春顷刻间没了兴致,沉下脸来。

“你少在这得了便宜卖乖,你以为我爱管是吗?”顾青春嚷道,“如果是这样,你可大错特错了。”

“我得便宜?”冯小眠回道,“哪来的便宜,你给的吗?我不稀罕。”

“是,你不稀罕,”顾青春说道,“你是谁啊,一个大活人被你玩得团团转,你多能耐。”

“被我玩得团团转?”冯小眠说道,“你别白一会儿,黑一会儿,有能耐你把话说清楚!”

“清楚!这不明摆着的吗?还用我说吗?一个好好的大活人你看被你糟践成什么样了,吃是吃不下,睡是睡不着,没有办法只好找我们说了说,不想你又冲我们来了,我们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想玩我们,门儿都没有!”顾青春说。

冯小眠知道顾青春说的是安格西,但被说成这样,不禁心中的委屈一涌而起,眼泪也随之铺了下来。苏丽和张小萌一直呆在一旁,也听不懂两人这一来一去地到底在说什么,这时候也来不及多想,急忙一个拉一个,劝开。

“真真这么长时间是白处了!”冯小眠一边转身,一边对着地面倾吐道。

“既然现在明白了,也为时不晚,以后就各走各路,各找各妈!”顾青春回道。

“行了,你就少说几句,都什么时候了,还耍宝呢,”苏丽急忙说,“各找各妈,是你妈在这儿还是她妈在这儿!”说着,拉着顾青春到自己卧室中去了。

接下一个星期,整个寝室犹如掉进了一团看不见摸不着的迷雾之中,气氛一改以前的欢乐融洽,沉闷而微妙,每个人说话行动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苏丽和张小萌两个人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最后商量了一下,觉得还是得从顾青春入手。一来顾青春本就是个宽神经,有什么说什么,从不藏着掖着,这次竟然僵这么久,可见的确是动了真气,而且不轻,不过二人揣摩着,再不轻,也这么长时间了,不说全消了,至少也去个八九成了,如今之所以这么撑着,只是缺个台阶下,二来冯小眠虽说并不是什么不通情理的人,但毕竟心思细,再加上和安格西之间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呢,所以难说话,万一不留神,说错了一句半句的,不说这场火扑不灭,假如又起另一场火,那她们四个可真真是万劫不复了。

两人这样商量着,于是平常也就多长了只眼睛,苏丽原本就不是省油的灯,两只眼睛本就是为找台阶生的,所以自信满满,不急不躁,张小萌年纪毕竟轻点,再说也是个直肠子,没有几日便有些不耐烦。

恰巧这天张小萌和冯小眠所跟的项目临时有调整,整个项目组的人都加班,所以两个人忙到晚上十一点也不得回家。苏丽便拉着顾青春去帮忙。

“你们怎么才来啊,”一见面,张小萌就做出一副累趴下的样子说道,“我们都快累死了!”

“这不还没死吗?”顾青春冷冷地说,“就这样,要不是苏丽死拉硬拽,我才不来呢!”

苏丽给张小萌使了个眼色,张小萌会意。

“是,”张小萌笑着说,“你的战斗力在我们四个里面是最强的,你能过来,可见上天的确是不忍心抛弃我!我也真是的,至少也该糖衣炮弹,三顾茅庐请一番的,就是忙昏了头,没想起来!”

一段话说得几个人都笑起来。

“糖衣炮弹?你把我当什么,你也太小瞧我了!”说着又笑了一回。

“好好好,”苏丽笑着插进来,“既然这个头是我起得的,便免不了出点血,今晚你们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尽管狮子大开口,即使倾家荡产,砸锅卖铁我也得把你们伺候好了!”

“那锅可是我们几个共同出资买的,”顾青春接道,“要砸,你再重新买一个砸!”说着几个人又笑起来。

一会儿后,苏丽吃的喝的买了一大包,然后特意藏了一杯烧仙草,趁冯小眠不注意,走到顾青春旁边,然后冲着冯小眠使了使眼色,张小萌也在一旁坏笑。很明显自己是被苏丽和张小萌算计了,顾青春这时恍然大悟,但也不多说什么,接过苏丽手中的烧仙草,径直朝冯小眠走了过去。

“你听到了,不是我硬要过来的,是苏丽硬拉着我来的!”顾青春把手中的烧仙草放到冯小眠手边,说道。

冯小眠瞥了一眼,看到是自己平常最喜欢的烧仙草,知道顾青春的意思,“你要是后悔了,现在就可以回去!”冯小眠说。

看冯小眠的情势,顾青春知道冯小眠已知道了自己的意思,只不过放不下要强的身段,憋着最后一口气罢了。

“回去?”顾青春说道,“来都已经来了,干嘛回去,我这迷落天上燕子,迷昏水中鱼儿,迷谢地上花儿的身材,又不需要减肥,这样来来回回的跑,是吃饱了撑的还是怎么着?”说着几个人不由得笑了起来。

“我看你就是撑的,脑子都撑出问题了,”张小萌说道,“就你那身材,有你说的那么邪吗?”

“不是邪,是事实。”顾青春继续说。

“哦,如果是这样,那这千古不破的谜题就有答案了。”张小萌说。

“什么谜题?”顾青春说。

“没人敢送花给你的谜题!”张小萌说着又笑起来。

“行了,”苏丽说着走到冯小眠旁边,指了指色彩迷离的烧仙草,“这是顾鱼儿特意叮嘱我给你买的,你赶快喝了吧,别负了人家一番心意!”

“顾鱼儿?”冯小眠一时没有明白过来。

“她把水里的鱼迷昏了,可不得自己补上去!”苏丽解释道。

“那还有天上的燕子呢?”张小萌接着说。

“看来身材好不一定是件好事啊!”顾青春在一旁叹道,几个人听了,又不由地大笑起来。

这晚四个人一直忙到凌晨,但似乎一点也感觉不到困,出了公司,张小萌又嚷着请大家去唱歌,说着就旁若无人地吼了起来。

“你悠着点,咱们这还没到歌房呢,咱还在大街上,小心人家告你扰民!”苏丽煞有介事地劝道。

“现在法律有扰民这一项吗?”冯小眠突然说,大家都惊了一跳。

“就是,”张小萌接着补道,“就是有,我也豁出去了,就凭咱们今晚这气势,这氛围,我恨不能叫醒整个世界,让他们也瞧瞧,也看看,什么叫生活!”说着又吼了起来,大家没法,也只能由她去了。

就这样,四个人又气势磅礴地折腾了一回,才跌跌撞撞地回到寝室。

“你和安格西之间到底怎么回事?”回到寝室,虽说再有两个小时天就亮了,但顾青春和冯小眠硬是睡不着,两人便你道会儿歉,我陪会儿罪地说着话,一个间隙,顾青春对冯小眠说。

“也没什么,就觉得我们两个还是拉开距离比较好!”冯小眠回道。

“之前不还好好的吗?”顾青春说,“突然这样,你总得给人家说个为什么吧!”

“开始的时候不也没有为什么吗?结束的时候就一定要个为什么吗?”冯小眠说。

“你这是什么话?”顾青春无奈地说,“人与人交往,感情的交汇是自然而然的事,这要什么为什么,千万人之中,他独与你,千万人之中,你独与他,这是真真正正的缘分,你应该珍惜才对!”

“正是这个‘独’字,才让人很头疼,一切都太奇怪了,不能理解,也不能把控,你说这样,我恐慌还来不及,又怎么珍惜!”冯小眠说。

“说白了你就是不敢面对自己的感情!”顾青春说道。

“面对?什么是面对?”冯小眠问道。

“人是感性的,也是理性的,感性的时候,只管跟着感觉走就行了,不要问那么多为什么,理性的时候,则相反,逻辑最重要,为什么最重要。你说理解,说把控,这不是硬拿着理性去和感性干吗?最后不成功,就恐慌,一恐慌就逃避,你说你这不是不敢面对又是什么?”顾青春说。

“你说的我何尝不懂,只是那种感觉太折磨人了,一点也意识不到自己的存在,总觉得自己随时都会被撕裂!”冯小眠说。

“这恰恰就是我们人类的感情,可以说是最美好的感情,有些人钟其一生可能也遇不到!”顾青春说,“该爱的时候就勇敢地去爱,该被爱的时候就坦荡地被爱吧!”

“那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办?”冯小眠苦恼地说。

“我不知道,但我想今天假如你放弃了,错过了,将来总有一天会后悔!”顾青春说。

香锅店的那次不愉快的会面后,安格西可以说是心灰意冷,不禁多次赌誓,既然你说我们各走各的路,我也不是什么死皮赖脸,非不和你走在一块便活不下去的人,我们如今就此撒开手,彼此都清净。但日月流转,不过几天,心里又回转过来,但这下处境比以前更是窘迫了一层,对冯小眠,越发电话也不敢打,短信也不敢发了,对顾青春,听苏丽说,因为他的事,整个寝室都不安宁,所以也不敢冒冒失失地再去说话。“你也别太着急,等我的信,有我在,顾青春和冯小眠她俩想这么明目张胆地冷战下去,门儿都没有!”但幸好临了,苏丽给他吃了这么一颗定心丸,所以他也定下心来,只是耐心等待。

这几天,看顾青春和冯小眠的情势,知道苏丽已经成功,心里不觉暗暗欢喜。这天张小萌和冯小眠又加班,顾青春和苏丽去给两人买饭,不想再电梯口正好遇到安格西。

“你成功了,也不想着通知我一声!”安格西对苏丽半嗔半喜地说。

“是想通知来着,但想着假如你连这点眼力也没有,别说冯小眠了,就是我你也配不上!”苏丽说着,不由地笑起来。

“这话说的,你这样天生丽质的,自有更好的人等着你,哪里轮的到我!”安格西说。

“我们小眠就不是天生丽质了?”苏丽说。

“她嘛,我不告诉你!”安格西说着得意地笑起来。

“可真真是白替你忙活了一场!”苏丽悻悻地说。

“你们俩这一来一去唱的是哪出,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顾青春突然接上来说。

“你当然听不懂,这是我们俩之间的秘密!”苏丽说。

“秘密?你们俩儿之间也有秘密?”顾青春说。

“只许你有,就不许我有?”苏丽反问。

“你看看,”顾青春笑着说,“算了,就当我没说。”

“任何两个人之间都是有秘密的,这是上天的恩赐!”安格西插进来说。

“上天才懒得管这些呢,”顾青春说,接着又转向苏丽,“行了,你的秘密也说完了,该轮到我了,你先去买饭,我和他再说几句话!”

“谁说我说完了!”说着笑起来,然后径自去买饭了。

“你和小眠最近联系了吗?”顾青春对安格西径直说道。

“没有。”安格西如实回道。

“为什么没有?”顾青春说道。

安格西便把那天香锅店会面以及后来的事都说了一遍。

“你可真够实在的!”顾青春懊恼地说,“好好的机会,都被你糟蹋了!你就不能委婉着点说!”

“委婉?我的心都快跳出来了,怎么委婉得起来!”安格西无辜地回道。

“那也不能一上来就像审犯人似的,给我我也懒得和你说!”顾青春说道。

“你们女孩子的心思真真是海底针,我们也难猜!”安格西说道。

“难猜你们便不猜,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吗?”顾青春说。

“也不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只是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事,实在不得要领!”安格西说。

“不得要领?我看你就是不用心!”顾青春说。

“都说了,心它就不停使唤,多亏有个嗓子眼,不然它非得跳出来不行!”安格西说着,顾青春不禁偷笑起来。

“好了,先不说这个,那后来,她不联系你,你就不能主动联系她?”顾青春说道。

“你又知道我不主动联系她!你不知道我每天望着她的电话号码……算了,也难说!”安格西说道。

“好了,今天我就当发一回善心,救救你小子!”顾青春说道。

“你早该这样了!”安格西急忙说。

“那还是我不是了?”顾青春说。

“不是,你……”安格西一时语塞,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我看就是,我看我得向你道个歉才行!”顾青春接着说。

“你就别逗我了,赶快发善心要紧!”安格西说。

“要紧吗,我看一点也不要紧!”顾青春说着,把那晚与冯小眠的谈话又一五一十的摆了一遍。

“她怎么可以这么自私,也不考虑考虑我的感受,感情又不是她一个人的事儿,说不要就不要了!”安格西苦恼地说。

“说你呆你还不信,”顾青春说道,“你嚷什么,人家也没说不要,她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只是一时适应不过来,没有办法,逃避而已!但她对你的情是实实在在的,我不信这点你看不出来!你不说好好理解理解她,反这个样子,我都替她不值!”

一席话说得安格西恍然大悟,顿时羞愧难当。

“人一辈子求个什么,不就是这份有苦不能言的情吗?”顾青春接着说,“你小子这辈子能遇到,真真正正是上天开恩,眷顾你!”

安格西紧绷脖颈,低头不语。

“看来真真是我糊涂!”一会儿后,安格西说道。

“那可不,感情上,比起男孩子,女孩子承受的定然多一些,所以你们男孩子,假如准备好爱了,就用心一点!”最后,顾青春老气横秋地说。

“我听着怎么像我妈在对我说话呢!”安格西不禁笑着说。

“你妈?我有那么老吗?”顾青春板着脸回道,“再说,你妈能说出这么有水平的话吗?”

“你别说,她虽说吧,文化程度不高,有时候说话还是挺有水平的!”安格西说。

“那这不科学啊,生产厂家基础这么好,出来的产品怎么这么次?”顾青春说,“不会是赝品吧!”

“你才是赝品呢,货真价实原厂正品!”安格西说。

这时,苏丽正好提着饭过来。

“要不我给送上去吧!”安格西说着,急忙去接。

“看你平常挺会做事情的,怎么在这件事上,硬是开不了窍呢,”顾青春急忙拦住说,“你也不想想,你现在这样冒冒失失地上去,让她怎么办,好好和你说吧,这弯也转地太猛,不好好和你说吧,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最后,索性不和你说话吧,又把你晾在一边,双方都尴尬!——我看你这几天还是消消停停的,等她忙完这一阵子,再找个机会和她好好说不迟!”说着,便和苏丽上楼去了。

“刚才我们遇到安格西的事情待会儿可千万别提!”路上顾青春对冯小眠说。

“为什么不能提,”苏丽故意说,“难道你们俩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现在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总之你别提就是了!”顾青春说。

安格西终究按奈不住,这玩便给冯小眠发了短信。

“原本不该打扰你,知道你加班,但……总之事情顾青春都告诉我了,我想说的是,无论发生什么我希望我们一块去承担,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希望你知道我在你身边!晚安!”

“这样也好,她说总比我说强,再说事情总要有个了结的。现在你都知道了,也清楚我是什么意思了,那我们可以踏踏实实的拉开距离了。这样对我们都好!”没有想到这次冯小眠这次竟回了过去,但她只想到她对顾青春提到的自己的恐慌,却忽略了顾青春在把这恐慌告诉安格西的时候,还捎带发表了一点自己的见解。

“真的对我们都好?”安格西说。

“难道不是吗?”冯小眠说。

“至少对我不是。”安格西说。

“那是你的事。”冯小眠说。

“当然是我的事。我是一个聪明人,从来就是,但假如现在我放弃你,这个说法便再也没有了,我便是一个彻彻底底地糊涂虫。”安格西说。

冯小眠没有再接下去。

“好了,反正该说的我都已经说清楚了,我也累了,要休息了,你也早点睡吧!”大概十分钟之后,冯小眠说。

在爱情里,每个人都是盲目的。以前这句话在冯小眠的心里,就像大街上的一句标语,干涩无味,遇到了,或看看,或听听,也就完了。现在,这句话无端就会从脑海里冒出来,渐渐地,冯小眠觉得这句话活了,就像一具干尸突然有了血肉,他在自己面前走动,在自己面前说话。

冯小眠心里一边想着和安格西拉开距离,一边对安格西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都耐不住去关心一下。日子里,有人一提到安格西的名字,便心神不宁,如果是正在工作,便抬起头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是在聊天,脸上虽不漏出来,但两只耳朵却早已竖起来,留心听着关于他的一切。有时候,在公司,不经意间看到其他女同事和安格西嘻嘻哈哈地开玩笑,她的心情便在顷刻之间跌到低估,心乱如麻,做什么也没了兴致;回到寝室,在朋友圈里,看到安格西评论其他女同事的动态,或者有女同事评论他的动态,她都忍不住点进去看看对方到底是谁。

虽然如此,冯小眠依然相信只要自己和安格西保持距离,时间久了,任凭现在的情况多么糟糕,也一定会改变的。

“你和安格西之间到底怎么样了?”一天,顾青春请假回老家了,苏丽,张小萌和冯小眠三个人一块吃饭,张小萌突然问道。

“什么怎么样?刚开始怎么样,现在还怎么样!”冯小眠说。

“这么说,他还没对你表白?”张小萌说。

“表白?表什么白,我和他与你和他一样,就是普普通通的同事关系!”冯小眠说。

“就这样结束了吗?悄悄地来,悄悄地走,不带走一片云彩的!”苏丽插进来说。

“就没有开始,说什么结束!”冯小眠说。

“我看他对你挺好的!”张小萌说。

“别说你,公司里稍微有点眼力的,哪个看不出来!”苏丽说。

“这是什么话,说的我好像很傻似的!”张小萌说着又转向冯小眠,“这么好的货,你真的不要?你不要我可收了,我可告诉你,这笔买卖,铁定只赚不赔!”

“什么货,人家好赖一个大活人!”苏丽说。

“你别插话,我的表达方式虽差点,但情在那儿放着呢,”说着又转向冯小眠,“我可问你最后一遍,你真的不要?”

“他一个大活人,你们谁爱追,尽管追就是了,这么特地地问我,好像我挡了谁的路似的!”冯小眠说。

“这话你就错了,我张小萌是谁,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女中豪杰,重色轻友的事怎么我也干不出来,有什么肯定要先紧着朋友啊!如今你若实在对他没有意思,我也就没什么顾虑了,可以正儿八经地敞开手干了!”张小萌说。

“张小萌啊,张小萌,我说你真够萌的!”苏丽无奈地说道。

这天三个人,说得也起劲,在张小萌的带动下,酒也没有少喝,回到寝室,张小萌倒头就睡。

“你和安格西到底怎样了?”苏丽来到冯小眠的房间,神情凝重地说。

“没怎样,就是普通同事,今天吃饭时你也在场,又不是没听到!”冯小眠看了一眼苏丽,说。

“我是说,你对他到底有没有意思?”苏丽说。

“有没有意思?有什么关系吗?”冯小眠说。

“当然有关系。如果有意思,你今天就应该对小萌说清楚,她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遇到事情,心里也没有个轻重缓急!”苏丽说。

“没有意思。”冯小眠认真地说。

“我看不像!”苏丽说。

“当然不像,因为本来就是!”冯小眠说。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和我咬文嚼字,”苏丽无奈地说,“你应该知道,她不是安格西的菜,再说你这边今天不说清楚,以后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发展,如果弄的咱们也几个不好相处,对谁都不好——我想那种局面你和我一样,也是不愿意看到的。”

“但也不能因为我,就剥夺了她爱的权利,我想要不是因为我,她也不会耽搁这么久!”冯小眠说。

“话是这么说,可我真的担心她会受伤害!”苏丽说。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母爱了?”冯小眠说着,不禁轻轻笑了起来。

“你看你又不正经了!我和她一间屋子里住着,虽说不是她姐姐,但这么长时间也有姐姐的意了,再说,我也是为咱们大家好,五湖四海,能聚在一起,又那么谈的来,着实不容易!”苏丽说着,情绪竟有些激动,眼泪不禁开始打转。

“又来了!”冯小眠说,“依我看,你如果真是为了她好,就放开手,让她去经历,让她去体会,这样总有一天才会长大嘛!——说真的,我还真不敢想象她变得像你这么通情达理时的样子!”

“快别说了,我通情达理?我通情达理,到现在还没人要呢!”苏丽说。

“看来真是那个少年不多情,那个少女不怀春啊!”冯小眠说着,又笑了起来。

“但话说回来,她是去爱了,无论结果怎样也是她的命了,可你怎么办呢?”一会儿后,苏丽又说回来。

“我啊,也是命,”冯小眠说,“也许天生就不是谈恋爱的料,或者说老天爷真在我出生时打了个盹,忘了赋予我这项能力,所以即使遇到了,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溜走,而无能为力!”说着又把恐慌的事情说了一遍。

“你这就说得太悲观了!老天爷多么聪明的人,绝不会放过你这么钟灵毓秀的人物,只不过多给了你几道坎儿而已!”苏丽说。

“算了,反正现在我也不多想,就一门心思和他拉开了距离!”冯小眠说。

“有些距离并不是你想拉开就能拉开的!”苏丽叹了一句,就径自回自己的房间了。

张小萌原本对安格西怀着一缕幽情,只是之前一直碍于冯小眠,不好真真的表露出来,不过偶尔以开玩笑的形式提一提,大家只知道她本是个爱玩的人,所以也便不当真。

时间久了,张小萌也想着,一个人那样想是偏见,两个人那样想是巧合,三个人那样想就是民意了,既然民意认为自己和安格西一点可能也没有,那么自己也许的确和安格西不合适。那么,先抛开冯小眠的同室之谊不说,如果自己执意逆民意而行,结果成功了,那算自己运气好,没什么说的,但如果不成功呢,众人定然不会站到自己一边,到时间鸡飞蛋打,成为群起而攻的众矢之的,那倒真真成了众叛亲离的孤家寡人了,无立锥之地!所以倒不如先消消停停地压着这份幽情,先看冯小眠和安格西那边如何发展,若俩人真的和和美美地走到了一起,可见自己果有先见之明,若反之,自己再伺机而动,那也不迟!

先前看俩人演的红烧茄子那出戏,心下一面为自己的先见之明窃喜,一面又有莫名的失落感。但事情是发展的,是变化的,而且总是那么出人意料。

渐渐地,冯小眠这边突然一点动静也没有了,后来又发展出和顾青春吵架的戏码,所以心里不禁又升起一缕朦胧的希望。于是,平日里也留心观察,不时也拿话刺探,结果是,日复一日,信心越

长。可真真是自己的机会来了。于是这天瞅中时机,郑重其事地向冯小眠下了最后通牒,果然天不负人愿,不想交接手续竟办得如此顺利,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堂堂正正地从冯小眠手中接了过接力棒。

卧薪尝胆十余载,终于轮到本宫出场了。张小萌想着,接下来,自己一定要不遗余力地跑好这一棒,为了自己,也为上天给自己的这次机会。

说不遗余力,张小萌可真真是做到了。日子里,搜集安格西的资料,对她来说,便是最快乐的事,也是她唯一用心去做的事。真不知道,上天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铁定心思帮她了,经过前一段的加班,这一段时间,公司几乎没有了什么催命的项目,所以每天上班也没有多么要紧的事,做完自己该做的,然后就可以自由发挥了。

张小萌知道安格西不爱吃早餐,便每天故意晚起,然后趁上班休息时间下楼去买早餐,再然后就顺理成章地替安格西也带一份,日子久了,众人也都看出了端倪,但都心照不宣。

为了了解安格西的精神世界,张小萌每天几十次的逛安格西的朋友圈, Q Q空间和微博,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地体会其中的含义,然后就是通读安格西喜欢的书,为此,她专门买了一个大本,记起了笔记。这个当然是她的秘密,除了苏丽谁也没有告诉。

另外还有一项更绝的,为了知道安格西爱吃什么,她搜集资料竟然搜集到人家家里去了。安格西家就在本市,父亲和母亲都是老师。刚开始时,为了免地双方尴尬,也为了少节外生枝,张小萌便拉着苏丽和自己一块去,名义是公司为了对一些优秀的员工进行特别培养,作为公司以后发展的人才储备,所以安排了家访,以便对员工进行更全面的了解,好制定更适合员工发展的培养计划。

俩老头儿老太太经不起忽悠,一听是对儿子进行特别培养,顿时高兴坏了,恨不能一口气将儿子的前世今生都倒出来。说前世今生当然夸张,但只要两位老人知道的,那是知无不言。“家访的事,是公司秘密安排的,所以希望叔叔阿姨配合,不要对安格西说。”临走时张小萌叮嘱,两位老人满口答应。

后来,渐渐地便是张小萌一个人去了,去后,除了交谈之外,还帮老人做做饭,洗洗衣服什么的。刚开始两位老人不适应,后来日子一久,也便不再说什么。但就在这样“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戏码中,两位老人与张小萌的感情日益深厚,竟有些当自己女儿待的意思,当然,这也是张小萌始料未及的。

对张小萌做的,除去后两件不说,对于第一件,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什么意思,再加上平日里一块相处,言语里,神情里,哪一件不是明摆着的。对此,爱的人当然不容易,就放下面子身段这一件,一般女孩子是过不了这个槛的,更不要说,过了这个槛,还要跳那么多沟,碰那么多壁,但爱终归是爱,豁出去了也就没什么了;而被爱的人理应说处于主动地位,任何时候都享有优先话语权,但人终归是人,恻隐之心是免不了的,所以有时候处境也挺尴尬。

“美女,你得救我啊!”有一次,安格西对苏丽说。

“帅哥,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苏丽回道。

“得了便宜还卖乖?”安格西说,“等你在我这个处境你就不会这样说了!”

“你什么处境,每个人都恨不能将你当佛一样请回家供着!”苏丽说。

“每个人?也包括你吗?”安格西开玩笑道。

“我庙小,可容不下你!”苏丽回道。

“哈哈哈……话说,我也不是当佛的料……”安格西突然笑起来说。

“哟,说你胖,还喘上了,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苏丽抢断安格西说。

“不是,”安格西说,“主要是我觉得小萌这样做很不值,你作为她的姐妹应该早提醒她才对!”

“这么说,还是我的不对了!”苏丽说道。

“你又多想,”安格西说,“我是牛粪,她是鲜花,她犯不着……”

“我也知道她是鲜花,你是牛粪,”苏丽抢断安格西说,“个鲜花鬼迷心窍,硬要朝牛粪身上长,我有什么办法?”

“办法总是有的,只是得麻烦你费心想一想,再说你们一个屋子里住着,机会也多一些!”安格西说。

“你倒是说得轻巧,你给我想一个试试!”苏丽嫌恶地看了一眼安格西,接着又说:“不过你真的对小萌一点感觉也没有,她为你做了那么多?”

“感觉这种事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楚的!”安格西回道。

“那就十句八句,千句万句!”苏丽说。

“千句万句也不见得说得清楚,所以还不如不说。”安格西说。

“说不清楚?那这么说你对小萌还是有感觉的?”苏丽说。

“人又不是草木,”安格西说,“一个人那么费尽心力地对你好,我想就是石头也会有感觉的,就别说人了!但感觉和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苏丽强硬地说,“你就不能给她个机会吗?就当可怜她!”

“你也是过来人,怎么也说出这种糊涂话!”安格西说,“这里怎好把可怜扯进来?若扯进来,到底是可怜她,还是可怜我,还两说呢!”

苏丽低头不语。

“苏丽,你在感情上有理想吗?”一会儿后,安格西又说道。

“理想?”苏丽不解。

“对,理想,是那种只要努力就有可能达到的理想。”安格西说。

“我还是不懂你说的意思!”苏丽说。

“就是说,你希望自己的感情在形式上是什么样子?”安格西说。

“形式上?”苏丽还是不解。

“就拿我来说吧,我希望自己的感情在形式上是,冒号,是一辈子只爱一个人。”

“痴人说梦!”苏丽不屑地说。

“不是痴人,也不是梦,是理想!”安格西说。

“好吧,是理想。那这么说你已经有人选了?”苏丽说。

“我们心照不宣!”安格西想了一会儿后说。

“那既然如此,我看这个办法也用不着我替你想,”苏丽说,“或者说你根本不应该到我这里来绕这个弯子,表面上看起来好像是在费心思照顾小萌的情绪,实际上反而是害了她。你还是自己对她当面说清楚的好。”

苏丽这样说,可以说是一语点醒梦中人。俗话说的好,长痛不如短痛,安格西这样婆婆妈妈,前怕狼后怕虎,反而倒让事情更复杂了。

“我觉得你应该找一个更好的人去爱。”一天,安格西看中机会,对张小萌直接说。

“上一个就是这样对我说的,”张小萌敷衍道,“我照他说的做了,所以找到了你,这次,你又这样说,但我不想再照着做了。”

“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安格西正声说道。

“当然知道!就是对你的爱还不够!”张小萌说。

“就是因为太够了,够到超出了同事乃至朋友的范围,所以我很替你不值!”安格西说。

“别说的那么好听,我不需要你替我不值!值不值,我自己心里清楚!”张小萌说。

“你不清楚!”安格西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可偏偏我就看不出来,”张小萌说,“你知道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我爱你,与你无关,现在呢,我玩的就是这个游戏,而且乐在其中!”

“我爱你,与你无关!这种话你也信?”安格西说。

“以前是不信,可现在不得不信。”张小萌说。

“那好吧,我也顾不来许多了,”安格西想了一会儿后说,“你知道吗,你的爱与我太有关了,可以说已经给我的生活带来了困扰!”

“困扰?”张小萌说。

“多余的话我也不想多说,总之我很感谢你那么看得起我,但我们真的不可能!”安格西神情严肃地说。

“那是因为你不够了解我!”张小萌说。

“我现在不再需要了解任何人!”安格西说。

“什么意思?”张小萌说。

“这里,”安格西拍拍自己的胸口,“已经没有位置了!”

“是谁?冯小眠?”张小萌问道。

安格西低头不语。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更好了,”张小萌继续说,“说明你既不了解我,也不了解她。都怪我当初心慈手软,这不行那不行,失了先机。不过还好,还不晚,我现在知道了,我知道了自己该怎么做。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们两个谁更好。”

“这和谁更好没有关系,再说你没有必要做这个比较。”安格西说。

“我不信,我不信一个人明明知道这个好,但还是选那个差的!”张小萌说,“我们走着瞧好了,我一定会让你把那个位置腾出来,然后死心塌地地把我请进去。”

张小萌这样说,当然有冲动的成分,但感情嘛,没了冲动还有什么意思!不过事后冷静下来,张小萌也细细想了想安格西说的话。安格西说困扰,定然不是空穴来风,随便想了个莫须有的缘故来搪塞自己。也许自己确实不免操之过急,有些地方考虑不周,表达方式粗糙,让人家难堪了。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张小萌尽可能内敛而细腻地表达自己的感情,无论做什么,都先设身处地地为安格西考虑一番,想象假如自己的这份爱如果丢出去,安格西的心上可能荡起的涟漪。所以,假如没有十足的把握,张小萌宁可让它们烂在自己心里,也不让其出来示人。

果然这样做效果很好,虽然安格西态度上对自己依然是冷冰冰的,时不时还躲着自己,但终究再也没有找自己说过什么困扰之类的话。

当然,多的是你不知道的,在这段时间,张小萌对这句话深有感触。

感情这东西很像河流,拐过一个弯,就平静了,然后直到下一个弯。这天是周六,趁着天气好,安格西便去图书馆把上次借的书还了,然后顺便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坐,不想一个间隙,不经意间脑海里就跳出这么一句话来。

安格西把这句话写到自己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接着七拐八拐地勾勒出一条河的样子来。然后看着外面哗啦啦响的白杨叶子出神。由于正是夏末初秋时节,阳光既不是很锐利,也不是很无力,煦煦暖暖的。白杨叶子被风一吹,便犹如被惊起的鸟群,猛烈地拍打着翅膀,这样一拍打,阳光也跟着跳动了。

安格西这样看了一会儿,又盯着波光粼粼的马路出神,这时电话突然响了起来。看着周围人的眼光,安格西有点慌乱,急忙挂了,然后起身走到外面,正要打过去,不想对方又打了过来。

“你在哪儿?”苏丽地说。

“图书馆。怎么了?”安格西说。

“没怎么,你赶快到市医院来。”苏丽说。

“医院?你病了?”安格西说。

“你才病了,”苏丽说,“反正你现在赶快放下你手中的破书……”

“我手里没有破书!”苏丽一上来就劈头盖脸,气急败坏地说,安格西有些摸不着头脑,心里也有些不服气,于是故意慢条斯理地说。

“反正你立马放下你手里的所有东西……”苏丽继续说。

“我手里就一个手机,要放下还怎么和你通电话。”安格西继续故意说。

“你故意的,是吗?”苏丽说,“总之你一秒钟都不要耽误,立马赶到医院来。——张小萌被车撞了!”

“被车撞了,你应该找医生,找我干吗啊?”安格西说。

“找你干吗?难为你说的出来,”苏丽说,“你知道她是因为谁才被撞的吗?”

“你不要说是因为我,今天我出门就来了图书馆……”安格西说。

“你别婆婆妈妈的,你到底来不来?”苏丽说。

“我来也没用啊,今天小眠生日,我等一下还得去给她买礼物呢。要不晚点我和她一块过来!”安格西说。

“买礼物,买你个大头鬼,就你这种没良心的,也配送人礼物,”苏丽大声说,“你来不来?不来,我现在就给你爸你妈打电话!”

“给我爸我妈打电话?好好的,把他们扯进来做什么?”安格西。

“小萌就是在去你家的路上被车撞的,——反正一句话两句话也说不清楚,具体的你来了再说吧!”苏丽说。

“平白无故,她去我家做什么?”安格西说。

“算了,我也不和你多说了,半个小时后,你还没有过来,我就给你爸你妈打电话。”苏丽说着,便挂掉了电话。

从图书馆到市医院说远也不远,说不远也远,再说听苏丽的口气,确实挺着急,不像开玩笑的样子,于是,安格西也来不及借之前选好的书,径直出了门,火急火燎地向医院赶去。

“怎么回事啊,怎么她被车撞了却要给我爸我妈打电话啊?”苏丽已在门口等着了,安格西一见到她,便劈头盖脸地问。

“不给你爸你妈打,给谁打?”苏丽没好气地说。

“当然给她爸她妈打了!”安格西说。

“你爸你妈现在就是她爸她妈!”苏丽说。

“我爸我妈就是她爸她妈?我什么时候多出个个妹妹来,而且还同父同母!我可从来没听他们说过。”安格西说。

“谁说她是你妹妹了,你倒想的美,”苏丽说,“算了,具体的她和你说吧,我呢,也不便多说。”

说着两人便来到了病房门口。张小萌是在一个路口,被一个骑电动车着急带孩子去看病的母亲撞的,幸好速度不是很快,只是断了一根肋骨。

“怎么回事啊,平白无故你到我家去做什么?”一进门,安格西就火急火燎地说。

张小萌看到苏丽向她点头,知道她去安格西家的事,他已经知道了,但现在她已经没有心思向他解释什么。之前苏丽去外面,回来告诉她,安格西等会儿会来看她,她立马振奋起来,心想他能来,自己这肋骨也算没白折,接着,苏丽说下去接安格西,她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上,恨不能让人找个轮椅抬自己下去。

但万万没想到,安格西一进门不说先关心关心她的病情,伤在哪里,恢复的怎么样,医生怎么说等等的,倒劈头盖脸就是这么一副景况,所以登时心凉下去一大半,后来越想越觉得自己不值,不禁难过地流下泪来。

“我就是犯贱!”张小萌突然抹着泪水,甩出这么一句话,然后扭过头把半边脸埋在枕头里。

苏丽看到这个形景,知道情况不妙,立马把安格西拉到外面。

“都怪我急昏了头脑,一时乱了阵脚,忘了提醒你几句,”苏丽无奈地说,“再又碰上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也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你一个人乱七八糟地嘀咕什么呢,叫我来,我来了,几句话还没说,就是这个景况,你们唱的是哪出啊?”安格西说。

“你还委屈了,是吗?认识你真真是我们瞎了眼!”苏丽接过来没好气地说。

“我又没拉着你们非认识我不行!”安格西分辨道。

“算了,我也懒得和你说,”苏丽说,“只是这一遭我得和你说清楚了。”接着便把她们俩人一块去安格西家做家访,后来张小萌又一个人去,渐渐家访变成看望,偶尔还在他家吃饭做家务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就是花钱请个保姆,人家也不见得这么尽心尽力的!”苏丽说,“今天天气好,她又一个人兴冲冲地去了,被撞时那大红大红的苹果还撒了一地呢!”

“她这不是没事找事吗?”安格西听苏丽这么一说,知道自己刚才莽撞了,但毕竟是男孩子,又不好立马低声下气起来。

“她就是没事找事,”苏丽苦口婆心地说完,不想安格西还是这个景况,立马又气不打一处来,“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你爱怎样就怎样吧。我今天叫你过来纯属脑子被门夹了。”

“真真是我脑子被门夹了还不行吗?”安格西看苏丽,知道自己又莽撞了,只好低下声来说,“谁让你一开始不说清楚的!”

“怪我,都怪我——你赶快走吧,免得人见了心烦!”苏丽说着转过身,向病房走去。

“来都来了,干吗回去!”安格西急忙跟上去说。

“你不是还要给小眠买生日礼物吗?赶快去啊,等一下她来了好送给她!”苏丽说。

“她等一会儿来?”安格西说。

“来。”苏丽懒懒地说。

“算了,来就来吧,她也不稀罕我这什么礼物!”说着两人一道走进了病房。张小萌依旧把脸埋在枕头里暗暗流泪。

“好了,你看你也不说清楚,你知道我这人一根筋……”安格西坐在床边低声说。

“一根筋就了不起是吗?遇事儿就可以不顾轻重缓急是吗?”苏丽一边倒水,一边说。

“我也是急嘛,”安格西回了一句,又转向张小萌,“我也不会说话,你就别和我一般见识,别伤心了,等病好了,我请你们吃饭,好好向你赔罪!”

“谁稀罕你的饭似的!”苏丽抢白了一句。

“好了别哭了,”安格西也不理苏丽,径直继续说,“枕头都湿了,换个面吧!”说着就站起来,走到床的另一面,扶起张小萌,给枕头换了个面。

“用不着你猫哭耗子假慈悲,”张小萌冷冷地说,“我死活好坏与你无关!”

“怎么与我无关呢,耗子要是死了,猫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安格西说。

女人的心思就是这么微妙,听安格西这样说,苏丽和张小萌猛然间不由地想笑,之前的气也在一瞬间不知道到哪儿去了。

“谁要死了,你才要死呢!”张小萌脸上终于松弛一些,说。

“好好,不死,大家都活着,那才有意思!”安格西急忙回道。

“哟,这才多大一会儿,就死去活来了,转变够快的,”苏丽从一旁插话说 ,“我看我这电灯泡的角色有些多余,还是躲远……”

苏丽话没说完,这时门突然开了,冯小眠从外面一边走进来一边说:“谁死了谁活了,看你们这气氛哪儿还有生病的样子啊!”说着把手中的果篮搁在墙角。

“怎么样?”冯小眠先走近苏丽,低声说,苏丽并不回话,只是用眉毛指了指张小萌。

“好些了吗?医生怎么说?”冯小眠又走近病床,也不理安格西,径直对张小萌说。

“没事儿,不过一根肋骨,医生说休息几天就没事了。”张小萌说。

“想吃什么,尽管说,我们这么多人还伺候不好你!”冯小眠说,“青春也打电话问你怎么样,说她这几天就赶回来!”

“她这次出差是到北京吗?”安格西突然插进话来。

“是,听她说那边可好了,整天整日白茫茫一片,人在里面犹如在仙境一般!”苏丽说。

“是仙境,你不去,求爷爷告奶奶让青春替你去,说你这里不行,那里又不行!”张小萌抢白说。

“本来就是,我那几天来那个,京城那大雾霾,到时还不立马让我歇菜,对公司来说,事儿没办成,还折一大将!”苏丽分辨到。

“对,你说的是,折一大将!”众人异口同声地说。

接下来几个人又说说笑笑地闹了一会儿,眼看天色已经暗下来,苏丽便让安格西先走,她们几个姐妹再说会儿话。冯小眠知道苏丽的意思,苏丽这晚定是回不去要陪床的,冯小眠和安格西两个呢,最好岔开一前一后走,一来张小萌看了安心,二来也给二人少点单独在一起的机会。但安格西却是再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就是想到也不见得会理睬。

“你们几个天天腻在一块儿,有多少话说不完,又偏偏挑这个时候,”安格西说,“我看时间也不早了,我在这看着,你们两个早点回去休息,明天早晨来换我。”

“这是什么意思,非亲非故,孤男寡女黑灯瞎火地共处一室……”苏丽抢白道。

“你还是早点回去吧,”张小萌也来不及理睬苏丽,径直对安格西说,“你一个大男人在这也不方便!”

“听到了吗,不方便!”苏丽又重重地强调了一遍。

“她们说的没错,你赶快走吧,”冯小眠接着说,“今晚第一晚,就由先由苏丽陪一晚,明晚我陪。”

没有办法,安格西只好又说了几句笑话,然后悻悻地离开了。接着,没有一会儿,冯小眠也果然出来了。苏丽关窗户,看到冯小眠渐渐远去的背影,但是快到马路边时,她突然停住转过身来,接着便从旁边的暗处走出一个人来,苏丽知道那一定是安格西,便急忙关好窗户,拉上窗帘。

冯小眠突然被人喊住,自己也是先惊了一跳,接着一回想声音,她知道是安格西。

“你怎么还没回去?在这儿做什么?”冯小眠说道。

“刚遇到一个朋友,一块儿说了几句话。”安格西说。

“那现在走吗?”冯小眠接着问。

“走,当然走,已经说完话了。”安格西说。

“哦,那你先走吧,我还得去前面拿点东西。”冯小眠说。

“东西?什么东西?”安格西不禁问道,完了又觉得有点太直接了。

“前几天寝室的电话坏了,一直腾不出时间拿出来修,青春说她在这边有一个熟人,所以就趁今天过来,拿着让他看一看。”冯小眠说。

“那我们一块去吧,反正等会儿回去也顺路。”安格西说。

“你还是忙你的去吧,别在我这儿耽搁了。”冯小眠说。

“不耽搁,在你这儿我有的是时间,”安格西说,“再说天色也不早了,你一个人也不安全。”

“有什么不安全的,一没财,二没色的!”冯小眠嘀咕道。

“行了,我们也别磨叽了,赶快过去吧,等会儿人家关门了,可就白跑了。”说着便径直向前迈开了步子。

“你走慢点!”冯小眠在后面喊了一句,安格西便慢下步子,然后两个人便并排走着。

“听说小萌这次被车撞是因为你?”一会儿后,冯小眠说。

安格西没有接话。

“其实她挺好的!”冯小眠又说。

“我没说她不好。”安格西说。

“她对你也挺好的!”冯小眠说。

“我没说她对我不好。”安格西说。

“你知道她对你好,但你不知道她对你好到什么程度!”冯小眠说。

“好到什么程度也用不着你来说。”安格西说。

“我只是觉得这样对她不公平。”冯小眠说。

“不是任何事情都适合用公平这个词,”安格西说,“你也不用再多说,你的意思我清楚,但不知道你这样做是怜悯她还是怜悯我!”

“这里关怜悯什么事?”冯小眠说,“我只是觉得我们大家原本可以不是这个样子的,我们之间是可以有一个更和谐更恰当的关系网的!”

“我们大家?你只想着大家,就唯独不想想你,你觉得自己这样做很高尚是吗?”安格西说。

“我说了,我只是觉得我们大家……”冯小眠说。

“感情本来就是自私的,没有什么我们大家!”安格西抢断冯小眠说。

“反正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冯小眠说。

接下来又是一阵沉默,两个人并排走了一会儿,不想突然起风了,冯小眠不由得瑟缩了一下身体,然后两只手交叉地抱了抱手臂。

“出门也不知道多穿件衣服,就这样松松垮垮的,一件T恤便出来了,你以为现在这天白天晚上都一个样是吗?”安格西说着,便脱下自己外套,让冯小眠穿上。

“你怎么那么啰嗦,是不是一个样,好坏冻的是我不是你!”冯小眠说着,也不理睬安格西递过来的衣服,加快步子向前走去。

“我啰嗦行了吧,”安格西跟上来,“只是你先穿上衣服。”说着拉起冯小眠的胳膊就往里面套。

“好了,你起开,我自己穿,就不知道温柔点,都弄疼我了!”冯小眠接过衣服自己穿上。

“就你这样的 还好意思我们大家,先管好你自己吧!”安格西在一旁说。

“我这样的怎么了?我们大家又怎么了?”冯小眠抢白道。

“你这样的没怎么,只是我们大家就惨了!”安格西说着,笑着向前走去。

“你看都是你,那么啰嗦,人家都关门了!”冯小眠突然在一家被卷帘门封起来的店铺前站住说。

“你确定是这家吗?”安格西说。

“错不了,旁边是一家建设银行,我记得很清楚!”冯小眠说。

“那可真是白跑了,我说什么来着……”安格西说。

“你还说,都是你那张乌鸦嘴!”冯小眠说。

“好好好,都是我乌鸦嘴,”安格西急忙说,“只是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取电话了。”冯小眠说着便笑起来,然后兴冲冲地向前走去。

“你骗我?”安格西跟上来说。

“不是我骗你,实在是你的智商太低。”冯小眠分辨道。

“我智商低,你怎么不说你狡猾!”安格西说,“我好心好意陪你,你却这样戏弄我,真真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

“你等等!”冯小眠冲安格西摆摆手,然后定眼看着右前方,“你先在这里等一下。”冯小眠说完就急冲冲地向前走了大概十米的距离。

“这次可真是现世现报了,”一会儿后,冯小眠回来悻悻地说,“你说你那张乌鸦嘴……”

“活该!”安格西担心冯小眠又逗自己玩,于是狠狠地说。

“算了,回吧,明天过来再取吧!”冯小眠说。

“真关门了吗?该不是有又拿我寻开心吧?”安格西说。

“又拿你寻开心?你以为你很好玩吗,别恬不知耻了!”说着偷笑了一下,然后赶到路边去拦出租车。

“我是不好玩,我要是好玩,还能由得你这妖魔鬼怪肆无忌惮畅通无阻地抖机灵,早早地把你降伏在本大仙的脚下了!”安格西说着,抬起脚示意性地跺了跺。

“行了,别墨迹了,车来了,上车!”冯小眠喊着,两个人一前一后上了车。

说来也奇怪,不知道是因为换了个环境,两个人便立马换了个心境,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一上车后,两个人便都出奇的沉默,前排的司机问话,安格西便生硬地答一答,于是后来司机也不说话了。

街道里的霓虹灯透过运动的车窗看去,犹如一抹一抹浓重的水彩,神秘而苍凉。此起彼伏的汽笛俨然某种召唤的信号,拖着长尾在空中徘徊。人们或驻足仰望那水彩,或急匆匆地走动,赶向那召唤。

出租车经过安格西的小区门口时,冯小眠让司机停了一下。

“你就在这下吧!”冯小眠对安格西说。

“我想先送你回去!”说着又让司机继续向前开。

安格西送冯小眠到寝室楼下,一路上两个人依然没有说话,也许这静默里有两个人都喜欢的东西吧。上楼时,安格西喊住冯小眠。

“等一下!”安格西说。

冯小眠转过身看着安格西。

“你不想说点什么吗?”安格西说。

“说什么?”冯小眠说,“哦,谢谢你陪我去取电话。——还有衣服,等我洗完后再拿给你!”

“完了?”安格西说。

“完了,”冯小眠说,“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也没什么,”安格西换了个表情,“今天是你生日,所以那个……”

“哦,你不说我还忘了,”冯小眠打断安格西说,“不过生日嘛,也没什么大不了,再说我妈在这天还受了不少苦呢!”

“谁受了不少苦啊?”这时一个声音突然从安格西身后传来,回头看时,原来是顾青春。

“你怎么回来了?”冯小眠抢先一步上前说。

“怎么,不欢迎我回来?还是说我回来的不是时候,搅了某些人的好事?”顾青春说道。

“这是什么话!”冯小眠说道,“我就纳闷你不是说过几天才回来吗,怎么这个时候,黑灯瞎火地蹿出来了!”

“正因为是这个时候,所以才会碰到好事嘛!”顾青春说着,放声笑了一回,然后转向安格西,“帅哥,看你挺无聊的,帮美女一个忙,把这行李搬上去呗!”

安格西做了个鬼脸,急忙上前照顾青春说的做。

“谢谢帅哥,改天请你吃饭!”到了寝室,三个人安顿下来,顾青春说道。

“我发现,这几天差出的,你变了个样!”安格西接道。

“变了个样?变什么样了?”顾青春说。

“变得更迷人了!”安格西说。

“你的意思是说,我以前不迷人呗,”顾青春说,“算了,迷人不迷人又有什么关系,再迷人也没有某些人迷人!”说着,看了冯小眠一眼,然后做得意样。

“行了,你要是没什么事,就先回吧,”冯小眠接着对安格西说,“我们俩儿再说会儿话!”

“你们女孩子哪儿来那么多私房话说啊,不嫌烦,也不知道累!”安格西说。

“烦不烦,累不累,你管得着吗!”说着两人把安格西送了出去。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啊,你不是已经判他出局了吗?”两人回来坐下,说了几句顾青春出差的事,然后顾青春一边翻她给大家带回来的礼物,一边说。

“我们两个之间没什么,不是你看到的那样!”冯小眠说。

“我看到的是哪样啊?这不衣服都穿着人家衣服了!”顾青春说。

“你误会了,”冯小眠说,接着又把张小萌出车祸,两个人在医院遇到,最后又在门口遇到,然后便一块取电话的事说了一遍。

“我不管你那些乱七八糟的,”顾青春说,“既然你已经决定了,已经判他出局了,那你就不要后悔,再说现在中间还加了个小萌呢,我可不想看到我们四个千山万水过来了,最后却因为一个男的闹得不可开交!”

“我和他之间真的没什么!”冯小眠说。

“那就好,反正你自己心里要有个数!”顾青春说。

这一晚对冯小眠来说,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冯小眠是在安格西和苏丽在楼道里说话的时候到医院的,说来也奇怪,那一刻,她就是心血来潮地想听听两人在说什么。假如说好奇是人类的一种天性,那这种天性在女性土壤上发展的成果可要甩出男性土壤好远,于是内容上也很丰富。冯小眠以前从不认为自己身上会发生这种事,或者说她认为自己怎么也不会干出偷听别人说话这样事,但如今事实就清清楚楚地摆在眼前,她不知道自己是由于好奇,或者说怀疑,或者说嫉妒,或者说其他自己叫不上名字或没有意识到的东西,才做出这种事的,心里又是焦急,又是惭愧。

接下来苏丽让安格西去买礼物,安格西说“她也不稀罕我这什么礼物”时,冯小眠明显的感觉到自己心里咯噔了一下,后来又听到“老鼠死了猫还怎么活”的话,心里更犹如一锅煮沸了的开水,扑腾扑腾响个不停,身上的每一根血管也都膨胀起来,以致每一根骨头都生生被拉长了好几倍。慌乱之下,她只好闪身到了厕所,缓了缓神,一边抱怨自己真是活该,一面长长地换着气,让紧绷地的脸色慢慢松弛下来。到了病房里,她尽量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后来苏丽提出来让安格西先走,冯小眠知道苏丽的意思,心想这样也好,便不说什么,但没想到安格西竟会在门口等着自己。她知道安格西是特地等自己的,什么遇到朋友,都不过是应景的谎话罢了,他不是那种适合说谎的人,这一点从一开始她就确定无疑。

接着冯小眠说要去取电话,也不过是另一个美丽的谎言罢了,但她没有想到安格西竟信以为真了,要和自己一块去取电话,在路上还拿下外套穿在自己身上。

接着,她逗安格西,又不过是为了圆上一个谎而生出的又一美丽谎言,不过,到这里,有那么一会儿,她忘记了谎言,也忘记了对所有人的承诺。直到到出租车上,才猛然间醒悟过来。

最后,安格西在寝室楼下问冯小眠,“不想说点什么吗”,冯小眠不知道安格西是什么意思,是看破了她的谎吗?但不管是什么意思,此时的冯小眠都来不及理会,她只想早点回到寝室,然后一头扎进被窝,昏天黑地地睡一觉。

安格西提到她的生日,又是她没有预料到的,她真害怕他突然拿出一件什么明晃晃的东西来递给她,但幸好顾青春这个时候出现了。冯小眠有点怨顾青春,怨她出现得太早,又怨她出现得太迟。

想着不禁转眼看了看睡在对面的顾青春,可能由于出差累到了,顾青春这时憨态可掬,睡地正香,月光在旁边的窗帘上映出或明或暗的光斑。

“这样下去终究不是个办法——也许那个时候我真应该听你的!”冯小眠在黑暗中蠕动嘴唇不出声地说。如果那样,冯小眠觉得,再怎么也不会落到现在这副田地,每个人看自己的眼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都多了一种若有若无的警觉和怀疑,就好象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但大家不过碍于没有证据,于是便没明提而已。

再说住在一起的几个姐妹,张小萌自不必说了,爱情上的敌人,友情上的朋友,无论两人愿不愿意,都已是明摆着的事。再说苏丽和顾青春,冯小眠知道,大家都虽不明说,但感情上已然没有之前那么坦然,那么交心,平日里彼此之间交往,似乎都莫名地担心着什么,或提防着什么。

想到这里,眼前不禁又闪出几个人之前无拘无束,无愁无忧,无所顾忌地欢闹的情景,也许这世上的一切无形中的确都是在变的,只是为什么要那么快,又为什么在这变的过程中自己似乎表现得那么糟糕?

冯小眠抬起手轻轻抹了抹脸上的泪水,竟是那么冰凉。冯小眠拉上被子,把自己严严地包裹起来。“一切都会有一个结果的。”她想。

第二天早晨,冯小眠早早起床,简单梳洗了一番,熬了张小萌最爱喝的红枣小米粥,然后去接苏丽的班——顾青春晚上接冯小眠的班——不想刚到医院门口还没走几步就被安格西叫住了。

“还真巧!”安格西笑着说。

“是挺巧的!”冯小眠冷冷地说。

“你们俩儿昨晚什么时间睡得的,一个到现在没起床,一个那么重眼圈?”安格西继续说。

“什么时候睡也碍不着你什么事,要你操那闲心!”冯小眠说。

“要不你回去再眯会儿,我也没事,我上去接苏丽的班儿就行了,”安格西说,“这是给你的礼物,你一道儿拿回去吧!”说着,抬起手递过一个纸袋子来。

“礼物?平白无故给我礼物做什么?”冯小眠说,说完又想起昨晚安格西提到自己生日的事。

“本来应该昨天给你的,但……今天补上,你不要介意,”安格西说,“一条围巾,冬天马上来了,先备着。”

“既然昨天没送,今天也没有必要了!”冯小眠说。

“什么没必要啊?”苏丽突然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登时把两人吓了一跳。

“这不,有人给小萌买了一条围巾,在这求爷爷告奶奶地让我捎上去,”张小萌急中生智说,“我说没有必要,你大可以自己送上去,他又不行,在这儿跟我墨迹呢!”

苏丽听冯小眠说,然后再看看安格西,心里一盘算,轻轻松松便把事情原委猜出了八九成。看安格西要说话,急忙截住,开口道:“你什么时候便得那么腼腆了!看你平常大大咧咧,舍我其谁的样子,原来是没有遇到能降伏你的人!这样吧,你们等我一会儿,我买点餐巾纸,我们一块儿上去,我帮你拿着!”说着便冲着前面的小卖部走去。

“你的病今天可该好了,不能再赖在床上了!”三个人一到病房,苏丽就嚷起来。

“医生说还得养一段时间,你瞎说什么!”张小萌分辨道。

“那是正常情况!”苏丽说,“但是现在老天爷赐下一颗仙丹来,吃了包管你立马精神抖擞,活蹦乱跳!”

“我看你是不想要我这条贱命了!”张小萌说,“算了,也别抖了跳了就快说什么事吧!”

“贱命?您可别这样说,您的命可金贵着呢,”苏丽说,“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先不说,有些人可就要哭天喊地跳楼抹脖子去了。——我先问你,就这屋里,在你心里占的位置最靠前的是哪一位?”

“最靠前?”张小萌飞快地扫视了一遍面前的三个人,“加上青春,你们都是我命里的贵人,都在最前面第一排的位置!”

“是吗?”苏丽犹豫了一下,“但那也不对啊,有些人可是后来的,怎么几天的功夫,就跃然和我们平起平坐了呢,也太不公平了!”

“你就别卖关子了,算饶我一回,就快说什么事吧!”张小萌急急忙忙说。

“好吧,”苏丽也不看安格西,只偷眼看了看冯小眠,然后说,”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我先把这喜事赐了你,让你先爽着,完了,我们再细细计较!”

“真啰嗦,就不能直到主题!”张小萌抱怨道。

“好好好,看你这么急,也不枉人家腼腆那么一回,”苏丽说,“你看看这是什么?”说着把安格西原本送给冯小眠的纸袋子扔了过去。

张小萌照苏丽说的做了,原来是一条素色斜纹加密羊毛围巾。

“这刚入秋,谁买围巾做什么?”张小萌说。

“当然是送给你了。”苏丽说。

“送给我?谁送的?”张小萌说。

“你看这里谁最腼腆?”苏丽说。

“腼腆?当然是小眠!”张小萌说。

“这你可就错了,其实这间屋子里啊,安大帅哥才是最腼腆的,当然这是我今天才发现的!”苏丽一边说着把安格西推到前面,一边又偷眼看了看冯小眠。

“他……他送的……他送的我不要!”张小萌略显尴尬地说。

“不要?干吗不要?”苏丽惊异道,“要知道人家就害怕你这样,所以在下面求了我好久,说怎么也得让你收下!”

“平白无故,好好的,送人家围巾做什么,”张小萌说,“再说这颜色也不好,我喜欢鲜艳的,这种素色适合小眠,就给小眠吧!”

“这是什么话!”冯小眠急忙补上来说,“人家特地送你的,你倒好,转手就送了别人,这算怎么回事!再说就是你敢送,我也不敢收!”

“你不敢收,我敢收!”苏丽插进来说,“你们若都不要,那我要了!我正愁这个冬天买个什么样的围巾呢,我看这颜色样子都挺好,高端大气上档次,和我挺配!”说着便伸手来拿。

“有你什么事啊,一边呆着去!”张小萌立马拦住说。

“不就一条围巾嘛,”安格西气冲冲地说,“没人要,当垃圾扔了也可以,干吗那样推来搡去的,看得人都心烦!”说着便头也不回摔门出去了。

“你看都是你!”苏丽指了指张小萌,急忙追了出去。

“小萌也是一时惊喜过度,有点不知所措,你犯不着为这点事生气!”苏丽知道安格西现在生气,根源还在冯小眠身上,但只是装着不知道,只当安格西是因为张小萌把自己的礼物送了别人而生气,所以缓缓地说。

“我们的事你以后少掺和,好好的事情都被你们搅得乱七八糟的!”安格西怒不可遏地说。

苏丽听这话,有些震惊,先是怀疑安格西是不是看出了自己的用心,后来又觉得不像,但无论如何,安格西这样对自己说话,可真真还是头一次,所以不由得气从心头其,火向两边生。

“你们?我们?”苏丽强调道,“你这话可得给我说清楚了。我这样苦口婆心的是为了谁,是为了我吗?你可得凭着良心说话。”

“苦口婆心?你自作自受,没有人请你……”安格西依旧气冲冲地说。

“我是自作自受,我现在是看出来了,”苏丽打断安格西,义愤填膺地说,“我知道你为什么生气,但是你这火发在我身上你亏良心!”

“我看我一点也不亏,就一条围巾,既然已经那样了,你直接给她不就完了吗,说那么多屁话干吗?”安格西回道。

“已经那样?哪样啊?”苏丽接道,“今天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我知道你是为了小眠才和我这样的,但是……”

“为了谁也和你没关系!”安格西插了一句。

“你听我把话说完,”苏丽说,“我知道你从始至终喜欢的都是小眠,当然你喜欢谁,那是你的权利,我管不着,我也不想管。只是因为你我们整个寝室现在不得安宁!”

“你们不安宁……”安格西说。

“你不要打断我,”苏丽接着说,“小眠已经公开向我们保证了,她对你没意思……”

“她说谎,她骗你们!”安格西说。

“所以小萌才开始挖空心思追你的!”苏丽说,“我们何尝不知道小眠说谎,但事已至此,我们想着只要小萌够努力,你一定会改变心意,而小眠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淡忘了你,那个时候,你和小萌双宿双飞,你们的爱情是你们的爱情,我们的友情是我们的友情,咱们谁也不碍着谁,而且看着还挺和美!”

“你们就是一群疯子!一群疯子,一群彻彻底底地疯子!”安格西叫嚷道。

“所以平日里,无论我们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和小萌,也为了我们自己,就是今天,我所做的一切,依然是如此!”苏丽说。

“那现在你称心如意了?”安格西说。

“称心如意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问心无愧!”苏丽说。

“问心无愧,好一个问心无愧!”安格西重复道,然后恍恍惚惚,跌跌撞撞地向医院外奔去。

这天安格西给冯小眠打电话,冯小眠都没有接,安格西便饭也没有吃,一直等在冯小眠的小区门口。晚上苏丽先回来的,冯小眠是后来顾青春去了后才回来的。

“你等一下!”安格西拦住冯小眠。

“你不要总是这样………”冯小眠看了看安格西憔悴的面容说。

“我就想知道我送你的围巾,你不要就算了,为什么还要说是给张小萌的?”安格西说。

“为什么你心里应该清楚,又何必来问我!”冯小眠说。

“我不清楚,我就想你亲口告诉我!”安格西说。

“你本来就不应该送我,应该送她……”冯小眠说。

“应不应该我心里清楚!你就说为什么?”安格西说。

“因为我希望你们在一起!”冯小眠说。

“你看着我,”安格西顿了顿说,“你说的是心里话?”

“当然是心里话,”冯小眠苦笑了一声说,“和她在一起,你幸福的机率比较大,也只有她,才配和你在一起!”

“机率比较大?”安格西说,“从你这样想的时候,我便已经没有资格说幸福了,又谈什么机率!”

“你不要这样说,”冯小眠说,“返回来,你不了解我,和我在一起你真的不会幸福的,我会蚕食掉你最美好的年华的!我这种连自己感情也不敢面对的人,真是不好意思站在你身边的!”

安格西听着冯小眠说,半晌没有说出话来,只是看着自己翘起来的脚尖恍恍惚惚地摆动着下颌。

“说完了吗?”一会儿后,安格西说。

“完了。”冯小眠说。

“完了的话,把手给我!”安格西突然向冯小眠身前微微伸出自己的右手。

“做什么?”冯小眠说。

“陪我去吃饭吧,我还没吃饭呢,”安格西说,“吃完这顿饭,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你还没有吃饭吗?”冯小眠把自己的左手放入安格西的右手。

“我也忘了,反正现在感觉真的好饿!”安格西说。

“那我们去吃大餐吧!”冯小眠说。

“不用 ,红烧茄子就行!”安格西说。

冯小眠便不再说话。吃完饭两人又一块去看了场电影,自始至终两人的手似乎也没有松开。

“我会等你,”临分手的时候,安格西说,“我知道你会准备好的,我一直都知道!”

这晚,冯小眠最后回到寝室的时候已经凌晨一点,没想到苏丽还没有睡,一直在等她。

“你应该知道你对我们承诺过什么!”一进门,苏丽就追上来说,“你说你对安格西没……”

“我已经打好了辞职报告,”冯小眠说,“明天上班我就会交上去。”

“辞职?”苏丽惊了一跳,“没有人要你辞职!”

“我自愿的。”冯小眠说。

“我现在就给青春打电话。”苏丽说着,便拿出电话,不无慌乱地操作起来。

“别打了,你觉得就目前情况来说,还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吗?”冯小眠说。

“那也得给青春说一声,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苏丽说。

“还是算了吧,不要再横生枝节了,至于辞职的事,等走的时候再告诉她也不迟。”冯小眠说。

“那样她会生气的。”苏丽说。

“生就生吧,只是就得连累你和小萌,得扛住了!”冯小眠说着,便强做出一个笑容,脱身进了卧室。

辞职报告批了下来,果然顾青春在冯小眠走的前一晚才知道这个消息,气得一晚没有消停下来,冯小眠决定先回老家,所以第二天走的时候,也没有去送,而张小萌又在医院,于是只有苏丽一个。

“小眠,围巾的事,算我欠你的!”冯小眠快进站的时候,苏丽远远地喊道。

“你替我告诉安格西,‘无论我们愿不愿意承认,其实爱就在那里’!”冯小眠远远地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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