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了......

油菜花开的时候，是想家的时候，想家的时候，梦里一遍金黄，那满山遍野的万紫嫣红就像儿时过年妈妈省吃俭用买来的万花筒，折射出往日如水的清贫和纯净的时光....

生于60年代末的我算是有幸沐浴着透彻的阳光和雨露成长，那时四季分明，春天绿、夏天红、秋天黄、冬天白，色彩斑斓。一到春天，一望无际的原野上草长莺飞、山花烂漫，茂密翠绿的树丛中总有一些不知名的鸟儿在放肆地啁啾，高高的春芽树上悄然长出了几许嫩芽，大人们总是要在劳动歇息时一边擦汗，一边习惯性地仰头望望春芽树。收工之后，就用竹竿绑上镰刀，伸臂仰脖地挂下几丫树枝。夕阳斜照，狗吠鸡鸣，青瓦屋上炊烟袅袅，伴随着鸡蛋下锅的吡吧声，那春芽独特的味道香飘四溢。三月油菜花开，野艾蒿、蕨菜等一些不知名的野菜遍地都是，马兰花开二十一，蜜蜂成群，蚂蚱蠢蠢欲动，没栓链的狗四处乱跑，大人们总是要细心地叮嘱孩童：不要乱跑，蜜蜂蜇了狗，狗就会疯，狗咬了人，人也要疯。如果你要刨根问底地问下去，一些在旁做叔的汉子们冷不丁地粗俗地笑道：猫叫春、狗发情，球事不懂。春末夏至，蓝天一碧如洗，微风袭来，蒲公英袅袅散散地飘然升空，我稚嫩的瞳孔望眼欲穿，那毛绒绒的型体依然清晰可见，那时的天空是如此纯净。雨季总是如期而至，雨打芭蕉淅淅沥沥，一场大雨过后，远山空濛，河水上涨，头戴斗笠的大人们在河边捕鱼，孩童们赤条条地在河中嬉戏，草丛中，蚂蚱机灵地跳跃，癞蛤蟆拖着臃肿的身体，步履蹒跚，地上的青蛙和树上的蝉也敞开心扉，畅快淋漓地一唱一和，在这悠扬的鸣唱中，我能嗅到泥土的芳香、听见原野在呢喃。夏夜的星星从不吝啬自己的光芒，夕阳西下，倦鸟归林，它们成群结队地簇拥着一轮皓月缓缓升空。晚饭后，大人们把剩余的饭菜放进盛着水的瓦盆里，降温保质，来到屋外，把枯枝败叶堆积一起点燃，驱赶蚊子，再往屋前的空坝上泼上几盆冷水降暑，摆上两张高木凳，竹片捆绑成的竹席往上一放，人一睡下，竹片吱吱喳喳地响。四周月华如水、蛙鸣悠扬，大人们摇着蒲扇，唠着家常，时而‘噗噗’地用蒲扇为我驱赶蚊子，时而又小声低语，摆着属于他们年龄段的事情。我清澈的双眼在星罗棋布的夜空中寻找着织女星和牛郎星，天仙配的传说是我最初接触到的爱情故事，它启蒙了我对爱情的遐想。秋天是最忙碌的季节，一年的收成在于此，秋老虎的威力不可小觑，大人们披星戴月、早出晚归，但他们往往会忽视我的存在，我经常在空空的灶头边和狭长的田埂上来回小跑，用无声的肢体语言提醒他们我已饥肠辘辘，唯一与他们相处的是在烈日当头的午后，他们吩咐我力所能及地做家务事，洗碗烧水、割草摘菜，从不顾忌我稚嫩的身体能否胜任，然后他们就鼾声如雷的午睡小眠。大人们的忙碌为我带来了一个丰盛的冬季，我穿上了崭新的粗布棉袄，露着线头的衣兜里放着甜甜的硬糖，用香樟树枝熏烤的腊肉是桌上最美味的一道菜。年三十，远亲近邻相互串门拜年，提着一包红糖和几斤水果，礼轻人义重，相迎的笑脸永远是真实的，认得和不认得的，我都甜甜的叫着叔叔、伯伯，叫来了他们慈祥的爱抚，叫来了五毛、一元的压岁钱。我买了小人书、买了鞭炮，小人书白天揣在又大又深的粗布衣兜里，晚上放在枕边，百看不厌，鞭炮舍不得成排的放，一颗一颗地小心拆下，又一颗一颗地数着鸣放...鞭炮的硝烟弥漫着一年四季长辈们辛勤劳作的成果，弥漫着我纯真切切的童年和往后我美丽又富饶的乡愁.....

感恩大自然慷慨无私地赐予，那时的家园是如此的安详和洁净，我庆幸自己生于那个清贫如水的年代。母亲用最纯净的乳汁喂养了我，那香甜的乳汁凝聚了五谷杂粮的精华，它的绽放和凋谢，只允许她爱的人观赏，那是世界上最高贵贞洁的乳房。感恩那个年代淳朴的民风民俗，它奠定了我成长路上的人生观，各行各业的工人和农民都忠于职守，一颗大白兔奶糖就能调和出一杯浓浓的奶汁，油菜花开，沉甸甸的菜籽压榨出香喷喷的菜油，煎炒出健康可口的菜肴。童年就是一幅简单流动的素描漫画，我吃过两分钱的一根冰棍，牛奶冰棍要四分钱，剥下的冰棍纸折成条状和小伙伴们赌输赢。我看过一分钱一本的小人书，那时的小人书摊就像现在的网吧；攒动着几十颗求知的小脑壳，家长们要找孩子，就在大小各异的脑壳群中一揪就准。那时没有教师节，我们的老师靠着微薄的工资养家糊口，以高尚的人品为我们的成长呕心沥血，近似私塾般严厉的教育启蒙了我对世界的认知，尽管我细嫩的胳膊隔三岔五地被教鞭敲打，但我的父母总是斥责我，从不去找老师评理....

童年是生长乡愁的摇篮，乡愁是岁月和自身阅历的沉淀。年轻时浪迹天涯，梦里不知身是客，午夜梦回，长亭外、古道边；小桥流水、残阳斜照，几时想到过那坐在瘦马上疲倦的沦落人就是我命运的缩影。而今归来已久，故乡分明在眼前，心却如游子般凄惶。机器的轰鸣卷起漫天黄土，参天大树被连根拔起、篱笆墙、青砖瓦房轰然倒下，从此，故乡成为两个字，儿时举目可见的原野、花草最终成了大自然对我的施舍....我知道，我再也回不去了.....

油菜花开的时候，是想家的时候，想家的时候，梦里一遍金黄，那满山遍野的万紫嫣红就像儿时过年妈妈省吃俭用买来的万花筒，折射出往日如水的清贫和纯净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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