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过后，我用生命来偿还
“嘿！幸子！你在干嘛呀？”
我正在小心翼翼地取快递，身后突然传来师兄兼邻居杨子的声音，吓得我赶紧转身把快递藏在背后，尴尬地傻笑着，期待他不要多问。
大概看出我脸上慌张，杨子故意凑过来硬要抢我手里的快递，问我是不是悄悄买了好吃的零食不打算和他分享，闹着要抢过去当场拆开检查。
我扭着身体挡开他多事的手，着急地辩解不是什么好吃的，是一些女性用品。杨子不依不饶，还假装来“壁咚”我。
心里针扎似的痛了下，无意识狠狠地推开了他，杨子没防备撞到收发快递的铁箱子上发出很大的声音。不敢看杨子惊愕的脸，我紧紧拽着快递，飞快地逃回我的出租小屋。
锁上门，直接走到厕所。我撕开快递口袋，取出粉红色的小盒子，上面写着“HV8人类免疫缺陷病毒抗体检测试剂盒”，换个说法——HIV试纸。(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打开包装盒，里面是一个银灰色不透明的包装袋，上面印着保质期。
我看了看说明书，上面写着在15℃-30℃的环境下打开。撕开银灰色包装袋，里面有一盒白色的试剂盒，一小袋干燥剂，一个透明滴管装着的缓冲溶剂。
我在洗手台上仔仔细细洗了3遍手，右手拿着卖家配送的采血针悬在左手食指上，犹豫了很久，最后一咬牙戳了下去，感受到尖锐的疼痛后，我用针尖蘸了几滴血，把血滴在试剂盒里的圆孔内。
用提前准备好的创口贴包好食指，我拿着缓冲试剂，小心地一滴一滴加到血液中，大概加了3滴后，我看到观察区有粉红色的液面在不断蔓延，不大一会就能看到红色的对照线。
说明书上写着，对照线出来后隔5分钟再来观察。我背对试剂盒捏着手机紧张地搓着左手包着的创口贴，心脏噗噗直蹦，之前等考研结果时都不如现在难熬。
焦躁不堪的等待时间过去，我闭上眼缓缓转过身，把手按在胸口，仿佛呼吸困难一般呼呼地喘气。
想着迟早要面对，我认命地睁开眼，C、T区两条红线！阳性！
我绝望地发出嘶吼，抓起试剂盒砸向地面，腿一软无力地趴在墙上歇斯底里地大哭。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要让我染上这要命的东西！
02
半年前，我还是个整天淹没在图书馆忙着考研的大学狗，每天重复着图书馆、食堂、宿舍三点一线的无味生活。
早上眼睛一睁开，就是刷不完地英语真题和专业真题。中午打仗一样冲进食堂狼吞虎咽就为了挤出时间午休一会，下午继续刷题再刷题。晚上回到宿舍继续背单词，我的小说我的电影我的所有娱乐离我十万八千里。
每次快要奔溃或者失去继续努力下去的动力时，我都安慰自己还有十几天！就最后十几天就解放！前面都坚持过来了，绝对不能功亏一篑！
就这样安慰着渡过了残忍又乏味的冬季，好不容易在圣诞节前夕终于考完笔试，来不及放松被父母半强迫着去学车。
大冬天练车那个滋味，早上天还没亮就从被窝里被抓去空荡荡冷冰冰的场地，一遍遍重复着倒车入库、侧方位停车……父母又给我报的速成班，整天绷紧神经踩油门刹车离合器，整个人都要疯了！
好在来年的4月，我考研复试通过了！捧着刚到手的驾驶证提上行李箱，疯狗一般飞奔回学校。
在同专业师兄杨子的帮助下，我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来搞定入学、租房、等等。在一切都彻底安顿好后，我决定要放纵自己好好地发泄一下！
估计被压抑太久，我和几个师兄师姐跑去酒吧，红的黄的白的不挑，几轮下肚已经醉得眼前全是北斗七星。估计看我们闹得太疯，几个不认识的小伙子也跑来一起玩。
我依稀记得失去意识前搂着一个师姐的肩，嘴里颠三倒四地闹着想回去，不知道谁却趁机往我嘴里灌了一杯酒，让我直接断片。
第二天醒来时，头疼的要死，看着陌生的房间，半天没反应过来。发了半天呆才惊恐地发现，自己居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和谁发生了一夜情！这简直算迷奸！
蹲在地上无助地从皱巴巴的衣服堆里掏出手机，给师姐打电话问她昨晚为什么不把我带回去，把我扔给谁了？
师姐很头大地说自己也断片了，自己怎么回的出租小屋都不清楚，哪还顾得上管我，问我是不是出事了。
我什么都不想说，敷衍了几句后挂断手机扔到地上，觉得又恶心又羞耻。跑去卫生间拼命地搓洗自己，后悔得不行，很想找人倾述，但是又不敢。
03
后来师姐曾试图问清楚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奈何我死活不开口就作罢了。杨子大大咧咧总是来打趣我，说看不出来我个子小小的玩起来挺疯啊。听到他的话，我越发的觉得自己就是活该，没脑子，在没有值得信赖的人在身边时还敢瞎喝那么多酒。
之后一段时间我很害怕一个人独处，也很害怕接触异性。睡觉时总是疑神疑鬼地觉得床边有人，梦里经常梦到被陌生人侵犯，哭喊着惊醒。
我开始回避各种聚会，冷处理所以妄想接触我的人，总觉得他们不怀好意。陌生人的触碰或者稍微大一点的声音都会让我特别惊恐。
不敢再碰酒或者去酒吧，好几次一个人呆在小屋里，端着一杯热水反复回想后悔又痛苦那天晚上的事，哭着砸碎杯子，拿着碎片往手腕上割。
但是在碎片割破皮肤的一瞬间，我又感到害怕，我不愿意这样不明不白的消失，我的人生还要继续。
我穿上宽大看不出身材的外套，带着口罩悄悄去看心理医生，逼着自己说出羞耻的记忆，哭着听医生的劝解和建议。配合着药物和放松练习慢慢平息自己的情绪。之后每次再回想起那晚的事情时，我就故意把书桌弄得一团糟再来慢慢整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我还爱上了写日记，撕开尚才结痂的伤口记录自己每天的变化，见证自己怎么走出一个自以为无药可救的泥潭。
就在我渐渐回到“正常”的时候，我却开始生病。
最初只是不停发烧，我以为只是小小的感冒并没有在意，谁知一直不见好转，又开始拉肚子，还总是觉得身体疲惫得厉害。师兄杨子嘲笑我身体娇贵，我笑着让他滚蛋，去校医室拿了点药没当回事。
某天，我去心理医生那接受复查时，医生看我状态不对，我就说了下大概情况。谁知她立刻很严肃地询问我，最近有没有去查血，我被吓了一跳摇摇头。她紧张地看着我说：“幸子，你不要害怕，我只是假设，如果那晚那个人在侵犯你的时候并没有采取措施……我建议你去查个血排除一下。”
我混混沌沌地走出心理咨询室，在手机上百度HIV最初的征兆，看到“低烧”、“腹泻”等关键字，我眼睛就红了。或许那个人有采取措施呢，我只是普通的感冒。我抱着一丝侥幸，匿名购买了HIV试纸。
当我看到最后的结果的时候，我被现实打了记响亮的耳光。
04
我试图说服自己试纸不准！故意画着很浓的妆，戴上假发去疾控检查。抽完血等结果时恐慌至极，疾控有不少人神情麻木的等待着结果，或者家人朋友陪同着来拿药接受治疗，整个环境弥漫着一种名为绝望的味道。
当我听到初检是阳性时，第一反应就是逃走！疾控让我回去等待复检结果，其实基本上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HIV像一颗正在发芽的毒草，在我心底里疯长。
整整一周，我躲在小屋里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该做什么，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做。给爸妈发了一封很长的邮件，回忆了他们对我满满的爱，说了很多遍舍不得他们。吓得他们当晚闹着和我视频，问我是不是失恋了，怎么这么突然。我看着他们又哭又笑的，一直说就是想他们了，让他们不要激动，自己一放假就回家看她们。
我每晚入睡前都在祈祷，祈求让我多活几年，至少让我读完研，我花费这么大力气才考上自己喜欢的专业。祈求让我多活几年，我还没好好爱过一个人，还没体会过热恋的感觉。祈求让我多活几年，让我有更多的时间陪着爸妈，让他们在我离开的时候不要太痛苦。
但是在第二天醒来时，我又开始自我否定，读完研又有什么意义呢，反正都活不久了，爱一个人又怎样，我已经不能接触健康人了，用偷来的时间陪着爸妈又如何，他们知道我是怎样染上HIV一定会以我为耻吧。
复检结果出来后果然不出意料，知道自己成为感染者后完全处于惊恐的状态，害怕被人知道这件事，害怕被歧视。不等我继续恐慌下去，老师忍无可忍给我下了最后通牒滚去上课，我只好努力收拾好自己去上课。
折腾完一天，回到出租屋发现，我爸妈居然背着我来看我了！看到他们脸上带着自豪而忐忑的情绪时，我完全爆发，在他们面前痛哭说不出话。我妈想来拥抱我，我尖叫一声躲开，我爸赶紧说：“我早说不来不来，你肯定不高兴！你妈妈不听啊！走走走，先进去再说。”
进了屋，我调整好情绪，直接跪在他们面前，轻轻推开他们扶我的手说：“不要碰我，我感染了HIV，我不想传染给你们！”
仿佛解脱一般，我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我妈泣不成声，我爸捂着脸不说话。过了会，我爸说：“你知道吗，你一直是我们的骄傲，但你自己毁了自己啊！”我听到这句话又开始流泪，只有在出事后才知道多伤害自己的亲人。
“不怕！现在医疗不是很先进吗！肯定能控制的！”我妈突然站起来说，“明天我们就去办理休学，我们先治病，女儿你的梦想还没开始不能放弃！”
第二天他们陪我一起去疾控，鼓励我安慰我，我得知只要按时服药，听医生建议，注意日常作息和饮食，我和正常人也没什么不同。
最幸运的是我的父母一点都不嫌弃我，不放弃我，陪我熬过才开始服药副作用爆表的噩梦岁月。
我现在特别庆幸他们当初来看望我，给我无限的勇气。每当我感到痛苦得不行时，我都想着再坚持一会，就5分钟！就1小时！就1天！慢慢地，也没有什么是不能过去的，痛才能证明我还活着，这是没有感染的人永远体会不不到的，生活给我的特殊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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