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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白水中学的日子里

2016-10-11 13:27 作者:江山一统  | 7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在白水中学的日子里

文/刘毓民

记得第一次去白水中学,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初。那时自己尚小,每年节,母亲让去二嫂家拜年,认识了她的小弟全生。

二嫂家住在县城南街中段的一个巷子口,向西,是白水中学的后门。隔街,是白水县的眼镜作坊。

全生和我同岁。他对城里的环境熟悉。我这个乡胖子,没见过什么世面,与之相比,和榆木圪垯差不多。为了逛逛城里的大世界,就跟在他的屁股后面,成了十足的跟屁虫。(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第一次踏进白水中学的府地,并非走大门,而是从后门翻墙而入的。因放寒假,校园很是宁静。后门的北边,是个很大的苹果园,土墙围着,四四方方。

操场更大,大得有点邪乎。比起我们村的学校,天地悬殊。我上的小学,七八个也没人家的一个操场大。

学校有那么多的瓦房,那么多的教室。所有的大房,全是两坡流水。连行人道和台级,都是青石条铺就的。走的小道,还铺着青砖。

厕所更大,全是砖砌成的墙。茅坑上面,还盖着瓦房。屙屎尿尿的坑坑,并排就有一二十个。刮风下,冻不着淋不了。这与我们乡下学校的土厕所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当时,村子里能上这所学校的,没几个人。只知道宗族里大哥的小儿子刘来荣,就读于此。他回家背馍,偶有相遇。他一身黑衣,上衣是相当新潮的制服,左胸的口袋上,插着一支钢笔,镀金的笔帽,钢笔帽上边,别着一枚像章,金光闪闪,非常耀眼夺目。

我进过他住的房间,看见有很多书。《红岩》《欧阳海之歌》《野火春风斗古城》,还有《苦菜花》《三里湾》《保卫延安》《鲁迅杂文集》等。那些书很厚很厚,有些排版设计,竟然是竖式的,还是繁体字。

那时,我识不了几个字,翻书跟狗看星星一样。他最薄的书,也比我的语文课本厚很多。在我眼里,能有这么多书籍,一定是个大文化人。

后来一段时间,没见他回来。从大人的交谈中,无意中拾了牙慧。知道他上了北京,参加学生大串联,见到了心中的红太阳。后来,学校武斗,他被人用枪打破了眉宇。大人说话神秘兮兮情态,所以我就记得仔细详尽。

后来,四哥上了白中。村子里,与他一起上的,还有成川、金锋、安林等四五个青年。他们说,白水中学改名为“红卫中学”了。

这时的白水中学,在我的意识里,是一个神圣的庄严之所。从村里人对他们的羡慕与赞美的言语里,知道了那是非同寻常的学校。于是,小小年纪的我,就有了长大到那里上学的想。

七六年十二月,我初中毕业。这个寒假的一天,一个邮递员找大队文书,说有一份高中录取通知书。村里几个爽着袖筒晒暖暖的大人,接过通知,挤着看。

忽然有人喊我:屎蛋,屎蛋,快看,有你!我半信半疑。但还是快步走近他们。拿通知书的村民,啧啧称道:咱们村考上不少,你们看,至少六七个呀!

喊我的,拿着通知书,并摊平放在我的眼前,用右手四指上上下下敲着纸张。又用右手食指,指着我的名字说:屎蛋,你红萝卜蘸辣子,吃出没看出。

我接过通知书,赫然入目的是“刘毓民”三个字。我兴奋不已。我怎么也想不到,我的名字会是铅印的字体。这是我平生里,第一次姓名以这样的形式出现在一个通知书里。

我折身跑回家里,气喘吁吁喊着妈。妈正在院子里簸麦子,准备春节磨面了。看我兴致勃勃的样子,就顺口道:啥事把你急成㖞样子。

妈没有停手里的活。我站在妈的身边,呼哧呼哧喘息。告诉妈:我考上高中了!妈说:考上了好。又转过头来问:是西固的高中,还是县里的高中?

我把嘴贴近妈的耳朵说:你猜。妈说:这还用猜。西固近,肯定是西固高中。你五哥就是在那儿上的。这几年,村子里上高中的,都在西固。

我拉长声音:在城里,在白水中学!

正月十二报名,被分配到高一五班。班主任是高春晓老师。马崇德、刘王儒、杨益鸣、庾惠玲、侯智礼、权珍珠、刘经正分别担任数、英、物、化、历、政、体课程。

没几天,我们就参加了全校师生参加的植树造林活动。植树地点,在二三十里之外的门公公社太香村大队。这个村子的几个生产队,散落在几个峁梁上。

我们班,住在最南边的小村。村的东西南三面是沟,只有北边与不大的台原相连。原的北边,是缓坡梯田。梯田之北,是洛河河谷。我们植树的责任区,正好在这个朝北的缓坡上。

老师把全班同学分成四个小组,我是其中一个组的组长。全组十五个同学,半数是没有劳作过的孩子。他们不会熟练使用锨和镢头。一个个腰吊肋子稀,干活怕出力。尤其是城里的女孩,柔柔弱弱,娇娇滴滴。

我们组的吴宗宪同学,个儿不高,低矮墩实,圆圆的脸,大大的眼,干活一招一式,活像个大人。不仅干活得窍,体能耐力也超凡脱俗,以致令我刮目相看。

晚上,我们按照学校事先安排的住宿名单入住农户。我班入住在南北路两侧东西的小村中。我和几个同学,住在西边靠路的第三家。

收工后,我们住在一起的几个同学,挑起水桶到七八百米之外的水井打水。一个人担不了多远,就互相替换,直至把住户的水瓮盛满。

主人过意不去,从柿子棚拾了一笸篮软柿子,端着让我们吃。那个年代,这可是招客待朋最好的水果。我们推辞,却口咽唾液。主人执意了,我们就高兴收下。

柿子去皮后,软软的,红红的,晶莹剔透,抓住柿把,往口里一送,那个香甜,真的如绝佳的美味。咽下胃里,所有的细胞,都会酣畅淋漓地开心快意起来。

我们一个土炕上,住着田亚洲、刘拴宏、贾蒲生、李军、问智宏,还有我等七个同学。李军脱衣时,看到了他背上着色很重的一大块痣。同学一个个都脱衣钻被窝了,而我却磨磨叽叽,迟迟没有行动。

我未脱衣,是有难以名状的隐私。我为之纠结,为之慌恐。我怕我的自尊心受到伤害,更怕同学们看见了,讥讽我,笑话我,甚至奚落我。

同坑而睡的,都穿有裤头。而我,脱了裤子,就是赤条条的裸男。他们都穿有毛裤,抑或是栽绒裤。我的裤子,是七层层八摞摞的单裤组合。最外面的,是相对质量好的。套在里面的,没有一条像样。甚至絮絮烂烂,破旧不堪。

从外层裤子补丁开线处,伸进一根指头,可以戳到屁股上。上衣,也是里三层外三层,都是几个哥哥逃汰下来的旧衣服。我吹灭油灯,坐在被窝脱衣。把裤子折叠作枕,把上衣覆在被上作被。

曾经把我的尴尬处境,告诉过母亲。母亲说:你弟兄多,家里穷,实在没办法。等家里条件好了,一定给置办一身新衣。还鼓励我:人不怕穷,怕的是没志气。只要争气好好学,将来工作了,什么都会有。再说,烂套子(指破旧棉絮)裏珍珠。只要你认认真真的做事,努力了,穷了今,绝对穷不了明。

刚一入学,农村来的孩子与城里的孩子,出现了不少对撞。这也许是思想观念上存在的差异所致,也许是处事方式与习惯的对冲。

城里的学生里,总有些好事之人。趾高气扬,盛气凌人。看谁不顺眼了,就会纠集一帮党羽,对之文攻武卫。

我第一次遭遇欺凌,是在太香村植树造林时出现的。那天晚上,我在场里西边的墙根休息。不知是什么原因,八班一个白白皙皙的小子,带着一帮人,在人群里寻找我。

找见了,揪着我衣领撕扯。嘴里骂骂咧咧,不干不净。我本能站起对抗。他们撂了一阵子嚇唬人的狠话,就被彼此认识的同学隔开了。

虽没有釀成混战,但给我敲响了警钟,上了点眼药水。要我今后眼睛放亮,要识泰山。后来知道,这小子叫潘虎,毕业时,他竟然成了我的好友。

第二次走麦城,是在学校晚自习下课后。自己独自出了大门,想买一根铅笔。大门前黑灯瞎火,没有灯光。刚刚出门,就听见西边有噼噼啪啪的响声。于是遁声而去。很快,眼睛适应了里的暗淡微光。定睛一看,见三个小伙,正围殴一个人,直打得那人发出凄惨的叫声。我自小抱打不平,看不惯这种恃强凌弱的行为,就出面制止了。

谁知,我的干涉行为,引起了三个人的愤怒。他们把矛头转而指向我。其中一个不由分说,抡起皮带,劈头盖脑向我抽来。我的手本能一挡,还是被打中了。

我被迫反击,伸手推挡,结果把抽我的那个矮胖,打倒在地。就在这个瞬间,其他两个的皮带和棍子,落在我的背上。无备不可恋战。自己见势不妙,扭头就向学校里跑。砸我的砖头,狠狠地砸在校门上,格外的响。以致吓哭了一个行路的女生

事后才知,是“大米”和“蔡永红”那帮家伙。

校内学生与校外闲散人员的勾连,是当时学生之间,暴力冲突的主因。这种现象,几乎各班都有。而搬兵救驾的,绝大多数是城里的学生。

我的生性里,是喜欢挑战的。记得一次,忙完了班里考试成绩的誊写亊儿后,拿着碗去水灶打开水。去晚了,水关了。就找烧水的张贵发师傅,让放点温水也成。他人高马大,眼睛大睁,冷不丁冒出一句:温水?连恶水(潲水之意)也没有!

他霸道且带污辱性的语言刺痛了我。我立刻与之激烈争辩,以致两人对抗起来。他的块头和力气,学生里是没人敢挑战的。遇到我这样不依不饶据理争的学生,他又用他的蛮横无理相待。我拉他去见校长,甚至赌气,不想上学了。

后来来了一位老师,问淸了原因,狠狠说了我几句,又说了张师傅。师傅听到我来迟的原因后,对我说:咋不早说,以为你跑着野去了!

师傅打开门,把我引进锅炉房,让我在里面的水龙头上滴水。并让我坐在他房间的板凳上吃饭。一边吃,一边回答他的问话。不打不相识。这次冲突,居然把我们俩捆在一起了。只要去接水,他不让我排队,而是直接让我到锅炉房里接。

后来,我们常来常往。他给我要了一条课桌,让我晚上下自习后,在他住宿的地方做作业。有时,还让我晚上住他的房间,睡他的床。

高考前,他一直鼓励我用功读书。叮嘱我要为父母争气。我俩,性格耿直、坦率、真诚,脾气对上了,我们彼此成了很好的兄弟。

还有一次,教室窗户的合页坏了,少了两个螺丝钉。班主任让我到学校五七工厂找找人。我去时,正巧遇见李姓师傅。他年轻,八字须,一身蓝帆布工作服,很时尚的。

我告他,教室窗户坏了,老师让我找两个螺钉。他歪了歪脖子,乜邪一眼,眼睛的眼仁,白多黑少。又转身埋头给马达绕线圈了。他轻蔑的眼神,令我如芒在背,浑身上下极不舒服。

我在地上找。又在一个放置零七乱八螺丝垫片钉子的铁盒子里,用指头拨剌。他二话没说,走近我,照屁股飞踹一脚。我一下爬地上了。如此之事,大出意料之外。

我爬起来,与之论理。他凶煞的样子,有点超乎想象。他揪着我的衣领,满眼凶光,让我快滚开。我气上来了,与之展开了鸡鹐斗斗。

当他再次伸拳时,我身一侧,下压他的胳膊,接着搂住他的腰,狠狠抱起,又狠狠摔下去。把他死死地按到地上,骑在腹部,一手掐脖,一手指着他的额头骂。刘宗昭师傅听到打架声,急匆匆从厂房出来,拉开了我俩。

李师傅只想我是砧板上的菜,想怎么剁,就怎么剁。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个菜,不是软柿子,也不是软菜,是实打实的硬菜。居然把他的刀刃,给弄了个大豁豁。

我不是一个省事的学生。

记得高一在实验室上物理课,杨益鸣老师讲光学课。当老师讲“探照灯”时,我以为老师读错了。因为村子每年收,场里为了碾打,便于晚上干农活,都会安装几盏这样的大灯。

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都称之为“照探灯”。想到此,我疑惑不解,顺口问了老师:到底是“照探灯”还是“探照灯”?结果引起了同学的哄堂大笑。老师非常生气,以为我是故意耍怪,就把我轰出了实验室。

下课后,物理老师还将此事,视为极其严重的问题。认为我的调皮捣蛋,造成了恶劣影响。就将此事告诉了班主任。幸亏班主任老师了解我,保护了我,才没被赶出校园。

分重点班后,上李长喜老师的化学课。老师写板书的时候,后边的王宏民、高德无意间“咯咯”地嘴打梆子,即舌头尖顶着上腭,然后快速离开,发出敲击梆子的声音。老师回头看看,没有发现,又爬黑板上书写。

我不知是那根筋抽了,也不知是吃错了药,也学着发贱。偏不偏,妙不妙,正好被回头的老师发现了,我躺枪了。老师唱起了凉腔:我咋在猪圈里听到嘎哧嘎哧的声音,是不是老母猪生猪娃,生不出来还是怎么地?

老师十分恼怒,喝斥着:从南向北,一、二、三,从前往后,一、二、三,数的时候,右手食指伸着,指着我,大声喊道:你!就是你!你给我站起来!

我乖乖站了起来。

老师问:谁是班长?班长正好请假。问团书记是谁,让站起来。我是书记,已经端端正正站在那里了。老师一看,叫班长不见班长,叫书记不见书记,以为同学们集体庇护我的这种错误行为,更生气了。

下课后,我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就主动到李老师办公室,想认个错,作个检讨。谁知,刚一拉起门帘,老师就看见了,一边说“滚出去!滚出去!”,一边用手把我推往门外。我一再表示:我错了,我错了。也没得到老师的原谅。我当时非常沮丧,也特别自责,对自己的所做所为,后悔不已。

上学时,除了背馍,偶尔也上灶吃。放学后,为了买饭,得站很长很长的队。当轮到买饭时,灶上却什么也没有了。这让人非常失望。于是,就逼着自己动起了小脑筋。把碗让最后一节是体育课的同学稍上,下课后,就插队到拿碗同学的后边。

一天,冯世键老师值班。他是学校的副校长。只参加过他召开的一次班长会,想他肯定不会认识。就插到拿碗同学的身后。谁知,被冯老师看见了,他斜着眼道:刘毓民,你这是干什么呢!?我被他镇住了,随即拿着碗,退出了队伍。尽管一顿饭没吃上,但对冯老师肃然起敬。他的记忆,令我钦佩不已。

还有一次插队,被值班的陈长虹老师看见了。她笑着说:不要插队。我只好乖乖站到队伍后面。等到窗口,饸饹没了,包谷碜没了,菜、馍买光了。我只好带个空碗回到宿舍。这一幕,陈老师看得清清楚楚。

啃完干馍,有人在宿舍外喊我名字。出去一看,是陈老师。她左手端着一碗粥饭,右手,端着一个洋瓷碟子。碟子里放了两块油黄油黄的烙饼。她说我没买到饭,不能没饭吃。

她是女老师,洋溢着青春的气息。她四散的香水味道,令我望而却步。再说,她还未婚。老师在大庭广众面前送饭于你,令我感动。也令我难堪。她越叫,我越远,并羞怯怯的跑离了宿舍。她只好把端来的饭,又端回家了。

学生宿舍,是一排排砖窑。我们的宿舍,是最南的一排,门口就是通往操场的大道。宿舍里,是两排床板铺就的通床。由于卫生条件差,宿舍里滋生了寄生虫。

开春后,既没见蚊子,也未见跳蚤,但每天起床后,都有舍友说被什么虫虫咬了。我也不例外。

一个周末的下午,我去得很早。在铺上枕看被子吃红苕。突然看见墙上有虫虫蠕动。我好奇地凑近观察。这样的虫子,从来没有见过。它顺砖缝爬行,一直爬到一个凹进去的窟窿里。我找了个别针,一连扎了好几个。就拿着去问老师。

往东没走多远,正巧碰到留大背头的王建奎副校长。我把别针上串着的虫子往他眼前一晃,问老师这是什么。老师躬身下弯,定睛一看,问我从那儿逮到的。我说在宿舍。他说,这是臭虫!

“四害”中的苍蝇、蚊子、老鼠、臭虫里,唯独没有见过臭虫。而今见到了,居然还有几分得意洋洋的样子。

到下个周末,学校给所有的窑调宿舍,喷了灭虫药,宿舍所有门窗关部密封起来。等入住后,就再没发生过臭虫咬人事件。

臭虫一下子火了。晚上熄灯后,同学们钻被窝里互讲故事。我们班的许亚民,个小,幽默,人也调皮。似乎是生物研究专家。给我们讲“臭虱性交”的故事,讲得出神入化,绘声绘色。

大家听得认真,听得专注,全然不知值周的杨俊郎老师,是如何悄无声息进来的。等亚民讲完了,老师的手电亮了。不急不慢道:臭虱到底是怎样肏屄的!?

值周老师出其不意的出现,吓得我们一个个把头钻入被窝里,但一个个忍俊不禁,捂着被子,居然笑出屁来。

在白中的几年时间里,接触认识了很多老师。可以自豪点讲,当时的白水中学,几乎云集了教育界各个学科的大腕精英。

我喜欢语文课。给我授过语文课的老师有:高春晓、潘步云、刘学弟、刘纪邦、李斐然五位。听过吴忠荣,王生文、刘勤保、王邓虎、史孝奎等老师的课。

这十位语文老师,应该说各有千秋,但多数循规蹈矩,不越雷池半步,甚至有点照本宣科。让我受益最深的,影响最大的,只有刘学弟、高春晓、李斐然三位老师。

刘学弟老师讲授的第一节课,是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他的语气、神态、启迪、互动的一些细节,乃至肢体语言,至今印象深刻。老师对文学、史学、文字学、音韵学的探究,的确到了一个特别的高度。老师对字、词、句的精准释义,对辞汇的积累方法,对我来说,影响终生的。他的严谨治学态度,对我后来做人、做事、做学问,也是影响深远的。

高春晓老师,对我印象最深的课,是他讲授的唐代李贺的《老夫采玉歌》、刘禹锡《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高尔基的《海燕》以及茅盾的《白杨礼赞》。他知识面宽,文史知识融入量大,知识的拓展和延伸,做得很到位。

他为我们五六两个班,刻印了几十页的讲义,以扩大学生的知识面。我也曾帮助高老师,刻过蜡板,推过油印机。他给我们还选增了实词和虚词的章节,尤其是词性的规律性和辨析方法,的确受益匪浅。

记得一年天,老师感冒了。但老师坚持刻讲义,改作文,动辄熬到半夜三更。晚自习后,我送作业本时,老师躺在床上,满头汗珠,有点昏迷不醒的样子。听见我进门了,老师努力撑起身体。我看情况不对头,就去搀扶老师。老师四肢无力,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好在我及时扶住,不然,会碰到生火的炉子上,其后果不可想象。我扶着老师小便,又将老师搀扶到床上躺下。其实,那时的老师里,状如老师这样境况的人很多。他们独自一人,有个头痛脑热,的自己照顾自己。

李斐然老师授课的特点,有点像跌宕起伏的剧情。有时荡的很开、很散。但形散神不散。不会听课的,容易出现听天书一样的感觉。其实,他把大大小小的知识点,连缀在拓展的讲授过程里。对于某个问题,细究起来,他会讲得透透彻彻。他对地域文化的研究,对方言俗语的收集整理,也独具特色。

李老师,是众多教师中,性格特色最为突出的一个。也是最为鲜明的一个。他不苟言笑,常戴墨镜,皮鞋锃亮,威仪出一副令人生畏的惧怕来。

据其它了解的老师讲:他回老家,门脚板把他拌倒了,他非常生气,盛怒之下,把门脚板劈了。喂羊,羊跑了。羊在前边跑,他在后面追,追了半天,才追上了羊。他生气了,恼羞成怒,居然把羊的后腿硬生生地折断了。

我经历了老师亲手制造的一桩冤案。至今快四十年了。冤案至今没有昭,受冤的学生,至少也有五十四五岁了。近四十年来,她还在她明明白白的冤情里生活着。

李老师的班里,有一个四川籍的女生。这个孩子的历史书不见了,她四处寻找,发现班里一位男生的书很像,拿到手一看,署名的扉页被人撕掉了。她在书的第一百页作了记号,打到此页,记号尚在,就借此发飚起来,不仅摔打,还对那个男生一番臭骂。

此事闹大了,闹到班主任李老师那里。女生的不依不饶,以及她的刚烈性子,令老师不悦。

李老师叫来那位男生,问究是怎么回事。男生诓称:书是他借村里一个已经文科毕业女生的。对于男生的供述,老师并没全信,而是暗自决定,亲自核实此事。

周末,李老师骑自行车,不顾疲劳,驱车到城东近二十里的村子,走访了“借书”给男生的女生。

老师问这个女生,历史书还在不?女生说,借给村里的一个男孩了。问书有什么特征?女生说:有两个地方,一个是写名字时,没写好,就把第一页撕了。第二,在书的八十八页,留了这个数字,其实,这是我的出生年月日。

老师问完后,在村子里转了转,就收获满满地回到学校。这时的老师,胸有成竹,志得气满,暗自为他的调查高兴。

班会上,老师原原本本,把整个调查过程说给同学。并对那个女生,做了毫不留情的批评。

女生被迫转学了。究竟转往何处,去往何地,怕是没几个人关心。但老师万万想不到的是,这是几个学生作的局。村子那个女生讲的话,是有人提前告,该知怎么说的。

据说,李老师已不在人世有些年。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制造了冤案,委屈了那个女生。但愿那个不知去向的蒙冤女生,泯然一笑,一生安好。

白中教师群体里,藏龙卧虎,英才荟萃,高人辈出。杨益鸣的力学张载锡的电。据其他老师讲,学校一位老师结婚,张载锡老师自制了窃听装置。他们年龄相仿的一群老师,夜晚呆在有窃听器的房间里,等待洞房花烛夜的柔情蜜语。

到了半夜,窃听器响了,传来了娇艳美丽的女人话语:老D,我成你的女人了,你爱不爱我?老D,我要撒尿,端端我行吗?步入新婚的老师,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的一伙同事,在更远的地方偷听他们的爱情叙语。一群年轻老师,围在一起,掩饰不住心中的喜悦,咯咯咯咯地狂欢疯笑起来。

第二天一早,偷听了新婚之夜的老师,遇到D老师,都会装出嗲声嗲气的样子:老D,我要撒尿,老D,你爱不爱我……

而D老师,怎么也弄不明白这帮“家伙”是如何知晓他隐私的。他疑心有人偷听墙根了!等回家后,他发现了一条电线从窗户绕出去,他顺藤摸瓜,找到了受话器,一下子明白了,顺口说出:窃听了!

吕文亮老师,是白中的教导干事。他曾是我二哥的班主任。一口河南腔,高度近视。那些和他年龄相仿的老师,见他总是揶揄一番。“这是你爷爷的丘”“这是你奶奶的碑”。老师人品很好,总是笑而应对。

后来,有老师给我讲了取笑老师的原因。老师好多年没有回过河南老家。七十年到,老师回了一次。族人带他去了祖坟祭奠。指着一个隆起的坟头,给老师介绍:这是你爷爷的丘。又指着立起的石碑说:这是你奶奶的碑。而河南话里的“丘”‘碑’发音,和陕西方言里的那两个脏话一致,因此,就有了戏谑吕老师的“丘碑”文化。

那时的教师,宿办合一。大多东飞伯劳西飞燕。父母妻儿,都在农村。生活非常清苦。但他们敬业奉献,任劳任怨,没有津贴,没有奖金,却争先恐后给学生上课、辅导、解惑、释疑,清纯出一个特殊岁月里的朗澈泉水。

他们以他们的青春和朝气,才华和知识,哺育了类如我辈的一级又一级学生。他们中的好多老师,已经作古了,但他们的精神,他们的人格魅力,将会在我们这里传承。

我爱白水中学的质朴,爱它的学术钻研精神,更爱用真善美为我们引航的导师群体!

2016年10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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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白水中学的日子里的评论 (共 7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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