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给爸爸买点烟酒

太阳从屋后面慢慢升起，阳光照到灰色的墙壁上，照到旁边的柴垛子上，照到爸爸的脸上。我醒了，透过阳光看到许多小小的灰尘在飞舞，空气中弥漫着烟和酒的味道。爸爸又在吸烟喝酒了，这是我对爸爸的印象之一。

别人家出生的孩子都是书香门第，而我们家却是酒香烟蒂。也许从我太爷爷开始，我爷爷、二爷、大伯、爸爸、三叔，哪一个不是吸烟吞云吐雾、喝酒腾云驾雾的！值得庆幸的是，我并没有遗传他们吸烟喝酒的基因。

小时候也曾好奇过，这烟和酒到底有什么好，能让这么多人趋之若鹜？那烟盒子上不是写着“吸烟有害健康”吗？长辈们不还成天说哪家的谁谁又喝醉了从楼上摔了下来吗？这足以说明吸烟喝酒都是错误的事，为什么大人们都只是听听看看说说笑笑然后就过了呢，事后还是该吸烟的时候吸烟，该喝酒的时候喝酒。

据我的观察，爸爸吸烟喝酒很猛的时候，是闲赋在家的时候，是夜晚加班的时候。我问过爸爸，烟酒有这么好吗，为什么不能戒掉？他总是很云淡风轻，将手里的烟灭掉说：“烟不好，但就是想抽。酒的话，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好处的。”其实我明白，这对于他来说，或者说从他的角度和认知来看，好处还是多一些，例如可以提神，放松心情，也是交际不可少的东西。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小孩才分对错，大人只看利弊吧。

我有一个不太好的心理，也许是男生的缘故，觉得跟爸妈表白感情很矫情，比如跟他们说我爱你或者生日快乐。爸爸在感情上也是一个羞于言表的人，他和我的每次交心，不是我做错事后的教训，就是他酒后微醉的闲谈。

去年爷爷去世，我跪在爷爷的灵柩前烧纸，看着前面黑漆冰冷的木棺，我的眼泪就忍不住的想往外流，但是作为男子汉最后的一点尊严告诉我，不能哭。我强行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也尽量不让烧纸的大火烤到自己——因为他们说烧的纸越多火越大，爷爷在地下就越有钱——我会偶尔扭头看一下爸爸或者大伯，看着他们给客人递烟点烟，然后继续谈笑风生，我心里莫名有股怒气。(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后来爸爸看到我的异样，也看我烧了有一段时间了，便掐掉只燃了一半的烟把我拉了起来，说：

“你知道红白喜事吧，知道为什么‘白事’也是喜事，因为你爷爷年纪大了，前不久又把胳膊摔断了，很疼，他现在走了，是好事，是解脱。你也别伤心，到时候我们总是要走这一遭的。”

当时我听后，并没有因此而看开点，只是心中的那团莫名的怒气消弭殆尽了。

现在回味起来，爸爸那些在没有烟没有酒的情况下说出来的话，还真是极有感情，富有哲理，特别是“到时候我们总会走这一遭”这句话，跟史铁生的“人生下来就是个等死的过程”所拥有的超然态度不相上下。也许我的爸爸，上辈子就是个折翼的哲学家或者诗人。

我有时在想，这种超然的态度他们是怎么产生的，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一个关于烟酒文化的研究报告，大概意思是说，70%的人喝酒吸烟并非真正的上瘾，而是由于压力、愤怒、不安、愉快、激动以及社交等情绪和行为带来的心理性依赖并成为一种习惯。然而对于这类人而言，如正常人读书看报而形成的价值观与世界观一样，烟酒文化下的社交以及烟酒后的反思与考量，对其三观的形成起着不可磨灭的作用。

忽然就想到了李白，一个嗜酒的诗人，他酒后的人生是如此的脍炙人口，“酒入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还有三分啸成剑气，秀口一吐，就是半个盛唐 ”。爸爸的烟酒人生，虽没有吐出半个盛唐，但啸成了一个完整的家和二十多年的我。

半壶老酒，如醉如醒而心知肚明；一盒轻烟，欲飘欲仙却明了万千。

爸爸，我可以给你买烟买酒，不过你得答应我，酒饮半酣正好，烟吸一支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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