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坝月色

靖安多山多树多溪流，因而不乏风景绝佳之地，渔坝便是其中之一。我曾因工作之故，多次路过渔坝，惊见其秀丽无双，但未多作探访。二○一○年中秋前夕，因事滞留靖安，等到一一完成，已是夕阳西下，晚鸦归巢，暮色四合了。完成了工作，又不想返回城里的家中，抬头看看已然高悬天际的明月，忆及平日所经过的渔坝景色秀丽，不由动了游兴。便邀了同事高君，采购了花生等下酒物，拎了几斤苞谷酒，兴冲冲直奔渔坝。

驾车出靖安集镇北行，越三里余入山。山路沿洒鱼河岸的半山前行，蜿蜒迂回，逼仄狭窄。洒渔河在前方因山势渐渐向中间收拢，站在靖安坝子看来就像的一道天然的堤坝，堤坝上像被天神用巨斧劈开一个裂口，形成了极窄的峡谷。河面变得狭窄，河中巨石密布，河水激流汹涌，浪花四溅，站在远处都可听到水流声，下大雨时声势更是惊人。山路一面临河，高约百米，笔直陡峭，另一面临山，山崖壁立，越往前走越陡峭险峻，让人有无路可行的感觉。但车子顺着盘山道上行至山腰，转过一道危崖后眼前豁然开朗，好大的一片草坪啊，从眼前路边一直延伸入远处的山林，远方的河谷、田野、山村、树林一一入目，原来已经到了渔坝。

眼前的草坪被山路一分为二。这草坪位于一座不太高的山峰的半腰处。此山南坡陡峭，北坡地势平缓，因而形成了距山头百余米开始至山腰的草坪，它南北长约三千余米，东西宽约二千米，自南向北形成一个斜坡。草坪西面是洒渔河岸，高约百丈，形似刀削斧劈，俯视让人颤栗，洒渔河面就像一条细线。草丛间有若干巨石，或立或卧，或聚或散，间距小者仅尺余，阔者多达几丈，是游戏之善地。草坪北面、东面延伸入林，灌木丛生而形成天然篱笆。草坪中散布着无数青松，间距或稀或密，相距远的约莫十丈，近者可拴吊床；树径或粗或细，粗者盈尺，细者仅有臂粗。无一不是树皮龟裂，枝节密布，树冠色青而繁茂，显得极为精神。偶有灌木，无不虬枝纠结、形态各异。虽已八月，野草却极为丰茂。难得的是，整片草坪上草的品种基本一致，宛为人所种植呵护而成，草长三寸，草叶柔嫩，草色青碧，杂以不知名且开得极为茂盛的野花，一丛丛或红或紫，或粉或白。

夜色已然来临，月光照临大地。我同高君没有在细细审视这月色下的草坪，而是在林间寻一平坦、视野开阔处，摆开下酒物，斟上酒开始闲谈。我们边喝边聊，从工作上的事到生活中的事，小事、琐事、烦心事，继而到天文地理、历史掌故。酒至半酣，关于酒本身的话题便多了起来，作为中国文化中不可或缺的一种物品，酒与五千年文明史结伴同行。且说历代诗歌之中，关于就的诗句多不胜数！我们一人一句说开来。高君说起感叹时光易逝的：“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叹息自己未老先衰，我却想起了白居易的：“红泥小火炉，绿蚁新焙酒，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新酒邀旧友，对雪饮几盅，确为冬日里的乐事啊！诗中殷殷邀饮之意，让人未饮先醉！更有诗仙李太白的“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的豪放，亦有辛弃疾的“醉里挑灯看剑”的沉郁。不过说到最后，我们还是对李太白“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感触良多。对话间隙，突然闻到奇妙的香味。原来不仅庄稼、瓜果熟了，各种野果也成熟了。稻香、苞谷清香不仅弥漫在村庄里，也随着微风来到我们身旁；榛子熟了，泛着特殊的坚果香味；还有无数不知名的一串串浆果，红彤彤，肉嘟嘟，透着阵阵的甜香；盛开的野花，花香细细，在各种香味中探出头来……各种香味既相溶又相离，各呈特色，在我们身旁载沉载浮，不离不弃。这满含丰收的甜香啊，比酒更让我们心醉神迷。

月儿越来越高，月华更加的纯净浓郁了，倾泻在松林树梢、灌木、野花草叶之上，光影斑驳，林木高低相杂，错落有致，神秘幽静。远处青山隐隐约约，如在薄雾中；村庄灯光闪烁，如梦似幻；稻田千顷，在月色下泛着微光。微风吹来，远处犬吠人声，近处秋虫唧唧，松涛微微，宛如天籁之音。

高君沉默了。我却沉醉了，心谷一片宁静，全然忘却了尘世牵挂。眼前这青山、乡村、疏林、杂草，朦胧秀美一如仙景，擦亮我的双目；鸟声虫唱、犬吠人声，宛如天籁，洗涤了我的心灵。一时间什么宠辱、得失、成败，这些沉重的意念，在此刻一一腋生双翅，飞离了我的脑海，我整个人一下子空灵起来，轻松起来，简直想翩翩起舞了。终日穿梭于城市和乡村之间，为衣食住行奔忙，心灵早失去了感受安宁、感受美好的能力。犹如背负着千斤重负跋涉不停的骆驼，麻木而沉重。此时此刻，不仅是我的身体，连同我的灵魂也因这偶尔的驻足而沐浴在月光下。不由隐隐觉得，渔坝和渔坝的月光，当时时造访啊！（龚占雷）(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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