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蛋的文青时代

(一)

“ 夜已经深了，45度仰望天空，星空下美丽的愿望，是如此静谧而又梦幻。”狗蛋打开朋友圈，含情脉脉地写下对这美好的夜最深沉的陶醉话语。同时，还有张配图，夜凉如水，繁星点点，诗意得让人不敢大声呼吸。

其实，那夜根本没有星空。下了场雨，狗蛋被淋了一身，跌了个狗吃屎，还蹭了一屁股黄泥巴，可怜得就像刚从茅坑里打捞起来小哈巴狗。狗蛋吐出满嘴的泥巴，骂了句麻辣隔壁，顺便说了几句带有人体某些器官的脏话。当然，那夜狗蛋也并不是全无收获，至少老天爷帮他洗了个澡，只是后来又跌到黄泥坑里罢了。

动态发出没多久，朋友圈便有点赞的，羡慕的，惊叹的。有说你真有才呀，哇！么么达，你真有情趣的啊！我要给你生猴子啊，好酷的，帅哥一起赏夜约不？还有附诗的，工整的七律，全是废话。

一切都是如此自然和理所当然，狗蛋将抠完脚趾中泥巴的手，给那些老友回复了一段段优雅美丽的话。那些话，关乎理想，关乎诗意，关乎爱情，关乎人生。那些话，如此感性，如此深邃，如此风趣，如此哲思。

那一夜，狗蛋从未觉得自己如此高大，那些好友，那些带着崇拜的回复，像蜜一样流进了他的心。狗蛋激动啊！辗转反复就是睡不着。至于为啥睡不着，原因我想你们也猜到了。于是那一晚他一共灭了23只蚊子，每一只都带血。他把每只蚊子的尸体都涂在白愣愣的墙上，墙上有23道醒目的黑印。(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第二天清早，狗蛋用那只挠痒挠破了皮的手，发出了这样一条动态：“珍爱每一个渺小的生命，因为我们在同一个蓝天下呼吸”。文字下依旧配了一张图，一个高僧慈祥地注视着手掌上的一只惊慌的蚂蚁，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文字和图片相映，让人震撼，让人感动。

依旧没有任何的悬念，动态下面，立马是一片佩服感慨声，多么善良，多么有爱心。有个小姑娘还回复说，昨晚她不小心杀死了一只蚊子， 内心自责不安。

狗蛋不由暗自感慨啊，好在那和尚手里的是只蚂蚁呀，要是只蚊子该怎么办？那天中午，狗蛋还特意点了道四川名菜，名字就叫“蚂蚁上树”，天地良心，那里头真的没有一只蚂蚁。

(二)

我没认识狗蛋时，狗蛋不会抽烟，等我认识狗蛋时，他还是不会抽烟，当然，现在也没学会抽烟。不是他笨学不会，也不是他提倡“健康新生活运动”，而是，一包烟在学校一板外的小铺子里至少也得十块。

狗蛋的文字里，总会故作忧伤地写着烟圈。那一圈一圈的徐徐的回绕，弥漫的烟雾，仿佛出自一个成熟男人的口中。那是个有些忧伤，有些沧桑，身上带着柔情与辛酸，带着热血与颓废男人。总之是个很有故事，很神秘，也很有魅力的成熟男人。

狗蛋依旧会配一张图：一只带着腕表的男士的手，优雅地捏着一只将尽的烟，那只烟缓缓地吐着烟圈。图的画风是那种哥特式的肃穆，或者你可以说是小年轻的黑白非主流吧。

烟是二胖抽完后扔到垃圾桶里的烟头，二胖那土鳖，烟抽得离滤棉屁股只有一丝距离，狗蛋把那个烟头捡回来再点上火时，差点就把手烫着了。

腕表是帮土肥哥写情书挣来的。土肥哥看上了小胖妹，狗蛋替土肥哥写了一封情意绵绵，儒雅隽秀的情书，结果小胖妹屁都没回。后来土肥哥另外弄了个信封，里面塞了五张毛爷爷。从此，土肥哥和小胖妹那对狗男女幸福地走在了一起。tanks all the way, 作为回报，狗蛋得了只表，只是这只表永远停在13点那个位置。闲时，狗蛋总会用他的汤勺去敲打那只表，就像学过的《机械原理》和《机械设计》两门课跟他没有半毛钱关系一样，他企图机缘巧合之下会有奇迹发生。而据我所知，奇迹从来没发生过。有趣的是，十三点，在广东话里是傻逼的意思。勺子，在西北方言里也是傻逼的意思。

(三)

正如狗蛋不能理解，为何我可以一天14个小时坐在电脑前打游戏，精神还是亢奋得像打了鸡血似的，我也不能理解狗蛋为何一个月十几天都表现得如此忧郁。忧郁得如同月盈月亏，潮涨潮落般富有规律。

雨天是天空的嚎啕，晴天是明媚的忧伤，落花伤逝，流水无情，青山寂寞，北风空叹。悲伤啊，逆流成河。

他的忧郁不是表现在脸上，而是文字里，他说眼泪其实是眼睛和心脏的一场阴谋，就像雨天是乌云和闪电蓄谋出来的一样。我说流泪了就流泪了，“流泪”两个字，简单，明了，哪来那么多麻烦事。狗蛋却不这么认为，他说眼泪，那是从心流出的清泉，在眼角凝结成晶莹的钻花，再沿着脸庞是的轨道驶向深沉的大地，每一滴眼泪都在经历一次单行的旅程。

后来，据说有部文艺类的青春电影很感人，把很多小年轻都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狗蛋也看了那部电影，他说他很感动，可憋了半天也没有挤出一滴泪水，鼻涕倒是流得老长。没有办法，最后整了些辣椒，眼泪才如趵突泉般涌出。

那天，一反常态的，没有见他在朋友圈里发这样的动态。要在以前，他一定会感慨几句，青春啊，是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啊，多么美好。然后配一张电影海报，再配一张他泪眼婆娑的p图。

后来才知道，狗蛋辣椒搁多了，上医院去了。

(四)

在很多人印象里，像狗蛋这类文艺青年是很擅长撩骚的，就像那些弹个吉它，唱个歌撩妹的无耻之徒一样。他的笔下，定然是春花秋月，海誓山盟滔滔不绝。他可以是罗密欧，可以是梁山伯。可以“山无棱，江水为竭”；可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刚开始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为此还抱着程门立雪的决心，不耻下问地向他请教。结果令我失望，他比我强不了多少，我们的骨子里都是屌丝。撩骚这类事，除了不要脸，还需要脸。而狗蛋除了长得只剩下特点外，脸皮还薄。所以，撩骚那是那些小白脸和小流氓的事。

狗蛋说“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动，非礼勿听，非礼勿言。”他的文绉绉的话里，尽是一个谦谦君子的礼仪风范。他说，他的理想是农妇，山泉，有点田。女的好不好看不重要，古代举案齐眉的故事有没听说过，那个农妇对他好就行了，岁增且加餐就好了。他的乌托邦王国经营多年依旧没有见效，他哪里会明白，农妇其实更喜欢那种坏坏的男人，或者是那种土豪。在农村矛盾日益尖锐的社会里，老实是无能的表现，酸腐是全村的笑柄。

当然，狗蛋还是比我强的，我的理想是：女的，活的。

(五)

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没看见狗蛋在朋友圈，空间活动了。他的那些网名，“潇湘又见潇湘”，“黄粱黍熟”，“陌上花黄”，一律改成了“狗蛋”。头像也从风骚绝代的苏轼头像换成了他那个又土又搓的平头脑袋。

“ 狗蛋”这个名字是狗蛋爷爷给取得，狗是王八蛋养的狗，蛋是狗跳鸡飞摔下的蛋。名字越是贱，命就越是硬，一般魑魅魍魉近身不得。 以前狗蛋也给我解释过这个名字的含义，他说你听说过天狗食月这个故事吗？二郎真君座下的哮天神犬在他出生那刻正好将圆月蛋吞入肚中，古代贤人出生之时，天必有异像。他爷爷当然不会因为这个名字贱才给他取这样的名字，若是因为贱，他的名字现在就不叫“狗蛋”了，而应该叫“爷爷”。试问还有哪个名字比爷爷给孙子取小名叫“爷爷”更贱的呢？

后来，他又给我介绍狗蛋这名字，农村的旧俗1月生小名带“长”；2月生的带“栓”：3月生的带“大”；4月生的带“来”；5月生的带“狗”。他是五月生的，他的名字体现了中华五千年文化的源远流长，体现了对故土家园的乡愁情怀，体现长辈对晚辈血浓于水的亲情。他的名字不是那些城里小碧池给她们宠物取名叫“宝贝”﹑“儿子”可以比拟的。

前几天，狗蛋又告诉我，其实”狗蛋“这个名字 ，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王八蛋养的狗，狗跳鸡飞摔下的蛋，名字贱得很，不过他喜欢。名字是他爷爷给取得，他爷爷已经埋在地里了。有些人呐，一旦离开了，就永远只能埋在记忆深处。

（六）

仿佛昨天学校的老教授还在传销式的给大家介绍，我们学校，有着一百多年的历史，曾经比肩清华，比肩北大。

狗蛋对于这些曾用了一百个“呵”字来表达他内心的澎湃。

他的文字也深情的鞭斥了学校的食堂，他说食堂应该改名叫“狗剩”，狗吃剩下的。曾经有只苍蝇绝望地掉进了厨师大叔的锅里，苍蝇在几百度的油温下变得酥脆，散发出属于蛋白质的特有香味。狗蛋回忆说，那是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

没有任何征兆的，我们的大学四年就要结束了。狗蛋的四年大学也要结束了，心中万千只羊驼也该安息了，不再骂自己学校了，别人骂自己学校也不会洋洋洒洒地给对方发去几千字的文言檄文了。以后剩下的大概只是“文轨车书郅大同”﹑“俟实扬华，自强不息”之类激动人心的回忆吧。只有明湖镜湖的荷花，157阶的树影斑驳，大白菜和唐吉可德雕像，铁道机车了吧！

关于毕业以后的去向，狗蛋没有和我说，大概不会再是一个文青了吧，至少，年龄上已经不允许他还是个文青了。

（本文纯属虚构）

乡村拖拉机

2016.0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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