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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坟(扫墓)

2016-02-05 21:47 作者:樱鹃  | 7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东北的乡间至今还保留着上坟(扫墓)的习俗,每年的清明节前后都会在十字路口见到一堆一堆燃尽的纸灰,通常都是画在一个圆圈里的,所以也会有根木棍扔在旁边。一年中最重要的一次上坟(扫墓)要数节这次,一般是从小年(腊月二十三)前后就陆陆续续的开始了,这时候对每家每户而言最重要的两件事便是置办年货和上坟(扫墓)。

素来冰都是大自然对东北的馈赠,尤其年末岁尾的时候,但凡室外有水源的地方都会被冻的结结实实的,积攒了一整个天的雪更是白茫茫望不到尽头,当那片空旷苍茫的田野里相继冒起黄烟的时候小孩子们就开始盼新年了。

东北多平原黑土宜农耕,春是绿色的,秋天有玉米红稻浪金,一片一片的庄稼把村屯隔起来像躲进了迷宫,只有走近才能识得庐山真面目,冬天一来就大不相同了,河对岸的炊烟,方圆几十里的灯火,在收割后光秃的大地上总是能毫无遮掩的眉目传情,那些散落在田间地头的“小土丘”自然也就成了互相遥望的乡邻,那些沉睡冰封在厚土里的是一个个再也不能团圆的逝者,是每家每户思念着的亲人,他们长眠在雪海里,守护着后代,儿孙们也像曾经的他们一样逢年过节的上坟(扫墓),那一座座简单隆起的坟墓大都没有墓碑,只有自家的亲人才知道哪一个是父母儿女于这世间留下的唯一证据。

儿时住在乡下,每逢春节临近的时候,常常会看见村里的叔伯兄长们,腋下夹着几卷裁好的黄纸扛着铁锹朝村外走去,有的还会拎着一堆水果糕点什么的……那些年北国的冬天较现在更冷,去上坟(扫墓)的人们都是带上厚厚的帽子跟手套系好围巾才出发的,睫毛根汗毛上都会结出霜花,笨重的手缝厚底棉鞋踩在沉睡了一冬的雪地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寻着前人留下的一行行脚印,后辈们顶着呼啸的北风平静地摆好祭品点火烧纸,再围着被风雪掩平的“土堆”转一圈添几锹雪,像是修缮旧房子一样拍几下踩几脚,然后蹲下来点两根烟一根放嘴里一根插进雪中,自言自语的聊聊家里的收成孩子的胖瘦,临走时磕三个响头,便叫旁边谁家的兄弟或是叔侄一起回程,还是来时的那条临时多出来的小路,聊着家长里短朝那缕缕黄烟相反的方向走去,那些天人永隔的悲伤时间一点点冲淡,后来长年累月的平静里剩下的大多是思念了,有时候会讲到逝去的亲人,也只是感慨岁月从未饶过任何人,今天上坟祭祖的这批人有一天也会是被思念的那批,那些坟墓后来有的被迁走了,有的被深埋了,也有一些人丁兴旺的常住户于自己的那片故土永垂不朽……

很小的时候,奶奶还在的那些年,就知道没出阁的女孩或新嫁进门的媳妇是不能随便去上坟(扫墓)的,尤其是新年的这次,除非家里没有了男丁或者还是新丧的时候,会有那么一两个女娃娃顶着严寒去坟场哭一会儿,或者,是新出嫁且父亲母亲早亡的闺女也会带着姑爷去祭拜一下,当然也得是嫁的不远。但是大部分女孩子都会在出嫁前有那么一次由父亲带着去自己家的祖坟祭拜的机会,那是一次相对正式的跪拜,是后人在向先祖通报喜讯吧,那也是一个从自家到人家的仪式,与平常的上坟(扫墓)不同的是这次压在坟头的那张纸是红色的,摆放供品的瓷盘下也会垫上一张张大红彩纸,也是在祈求先祖恩泽子孙保佑一段美满姻缘吧!路过的人们一看那红纸便知道这家有嫁娶喜事。

从十六岁那年起,几乎每年春节前我都会像小时候看到的长辈那样,带上印刷的很精致的冥币去老家上坟(扫墓),有时候会带上些金灿灿的元宝还有各种好吃的,或者是一套裁剪得很细致的中山装以及其他什么后来被发明的新鲜玩意儿。那条从村口到河边的雪路我一个人走了十几个年,无论后来生活或是定居在天涯海角都会奔回去,只为那个记忆里没再长大的淘气包,我那个永远14岁的弟弟……头几年会怕,因为听说人死了会变成鬼,后来是哭的恨不得扒开坟把贪睡的他拖回家让父母安心,直到再后来我也是像其他人那样平静的坐在他与爷爷奶奶的合葬墓中间唠唠家常。我知道自己不算是个顺的孙女,因为每次带去的纸钱跟祭品都很偏心的多分给弟弟,我从来不会给爷爷奶奶磕头,因为人家都说女孩家迟早是外姓人不能延续香火磕了也没意义,但是,每次离开墓地的时候我都会嘱咐他们照顾好自己唯一的孙子。(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时光将所有的思念都埋进了那一路洁白的雪里,那些灼心刮骨的痛也在一日一日地随着成长学会沉默。那条回乡上坟(扫墓)的路上我碰到过很多熟人,有一路看我长大的长辈,有和我一起戏耍过的童年玩伴。但是,从来不会有人打招呼,他们都会不约而同地只是笑笑,暖暖的什么也不说什么也没问,好像后来我在那个村庄出现的每一次都只为那一件事,那件他们早已了然于心的事。这些年旅居他乡的我和我所经历的一切他们好像也都能揣测一二似地,所有人都默契地微笑不语,没有热情的寒暄,没有重逢的欣喜,一切的见或不见都平静的一反常态却又那么合情合理。

第二个不能回家上坟(扫墓)的新年,第N个隐约听见有人哭着喊我姐姐的醒时分,拉开窗帘,透过路灯,隔着,忆起那张傻乎乎胖嘟嘟的红脸蛋,仿佛又见到了那个走失在我生命里离家出走的小孩,小小的身影在雪地里孤独地找着,寻着,是想家了吗?还是在怪我远走他乡未能归去?已是初春,夜风依旧寒凉,年又到了,亲爱的小孩,你的坟头可有人压上一张黄纸?那些今秋茂盛的蒿草可有人替你拔去?爷爷奶奶家里有没有丰盛的年货?你可有再长高,寄去的新衣可还合身吗?我最惦记的还是水肥草盛时有没有谁家的牛马踏破你的屋顶,也怕归去时已找不见你睡着的那个土丘,我只能盼家乡的亲人念你独自留守的可怜少踩几遍你门前的那条近路,也好让我寻着你墙院的高度辨认那方梦里的小屋……

时间会冲淡一切吗?思念是不会被岁月的石磨碾碎的,只是在荏苒的光阴中它会慢慢变得平静下来,变得不会声嘶力竭,变得温和又亲切,只是不会再用眼泪去怀念曾经,也只偶尔会在心里生出些许悲伤。其实,后来,我们记住的都只是曾圆满时的美好,我们,也只愿意记住那些了吧!不曾珍惜的悔恨,难以割舍的痛苦,终是改变不了生死殊途的事实。终究,在多年后,于辗转的流年里,对那些长眠荒野或独葬墓园的亲人,剩下的就只有思念,记得的也只是旧日时光中美好温馨的画面。那一年,我们一家五口吃团圆饭,那一年,奶奶还没拄拐,那一年,我和弟弟在年三十儿的晚上提着灯笼去叔伯家拜年,那一年,父母还算青年,那一年,我还不是外乡人,那一年,他们都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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