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樟树

“在我们故乡老屋前头，他们三兄弟各有一颗大树，都是从你爷爷手中留下来的。你爸那棵是樟树，五十多年过去了，就数那棵樟树长得最大最直……”奶奶常在闲暇时躺在摇椅上对我和弟弟谈起父亲幼时的故事、故乡的樟树。不知不觉，奶奶说着说着就睡着了，而我的脑海里正浮现出那模糊的挺拔的身影，良久不散。

那棵大樟树，我曾是见过的。但已时隔数年，人尚可脱胎换骨，树又变成了哪般模样？我不得而知。今年父亲说回乡过年，我想去看看它。

在一个温暖的午后，我们祖孙三走过新铺的水泥路，穿过老乡家的天井厅堂，踏过生满长条荆棘枝的小径。正抱怨路太远太难走，奶奶呵呵一笑又一指，说“：瞧！那儿就是了。”放眼尽见褐干绿枝，迎面和风不息。待定睛一看，其中有一棵是那么的粗壮，硕大的树冠就如同盛开的牡丹，层层叠叠，在阳光的注目礼下，洒下星点光斑。奶奶摩挲着树皮，喃喃道“：它长得多好。”说罢，竟张开双臂紧抱大树，“要两个人才围得住它哩！”弟弟绕着大树左看右看，惊奇地发现它的露天根旁有数棵青绿的小苗，吵嚷着要。我正欲呵斥他一番，奶奶微笑着对我摆摆手。

“你们看，这些小树苗多像大樟树的孩子呀！它们依偎在父亲身旁，风大时有父亲挡着，干旱时父亲给予它们水分。你把小树苗带走了，离开了父亲，那小数多可怜，父亲多伤心？”弟弟听后安静了下来，而我陷入了深思。

三十六年前，爷爷患病含泪离世，留下妻子与一群未成年的孩子，属我父亲年龄最小才刚满六岁，是奶奶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把他们抚养成人。现在听奶奶平淡地叙述从前的日子，好像那些悲苦都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飘散了一样。但只要细细想来，一个家失去了顶梁柱，一个本应在父亲的疼爱下快乐成长的幼童遭此大不幸，该受尽多少酸苦。而这些，父亲从未向我们透过只字片语。这一切的见证者——樟树，如今也枝繁叶茂，葱郁成荫。

想起曾听奶奶说过，爷爷极爱种树，也善于种树之道。“樟树喜光，喜暖湿，不耐寒”，看来爷爷当初把这棵樟树种在这里是很有道理的，面朝辽阔的田野，晴时迎日，后有庙宇河潭，更重要的是，它就像一位哨兵，守护着家。(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渐至黄昏，我们该回去了。临别时，我迟迟不肯迈步，想再多看一会儿它那如同父亲般伟岸的身躯，多闻一会儿它独有的清香。在弟弟上网再三催促下，我最后向这父亲的樟树深鞠一躬，来年再见。

回到家中，见父亲在书房里看书，认真投入。趁着他倒茶的空档，我告诉父亲我去看了那棵大樟树。父亲浅浅一笑，“我都有好长一段时间没看过它了，每次看到它，就会想到你爷爷。记得你爷爷常常借它来教诲我，做人就要像树的躯干一样笔直向上。”

村里人曾说，这是棵住了神仙的树。有没有神仙，我不知道。但我明白，这棵樟树于父亲而言是爷爷遗留的念想，于我和弟弟而言是最好的榜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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