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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水中浸泡的女人

2015-07-24 10:58 作者:六月荷  | 15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改,老家一个寡居多年的疯妇,近七十岁,背有点驼,一袭破旧的衣衫时而露出她那瘦骨嶙峋的肢体,一头灰白而零乱的齐腮短发,头顶用黑发卡别起一缕头发是她几十年不变的发型,土灰色沟壑纵横的脸上突兀着两块小丘般的颧骨,两腮深陷,大而深的眼窝周围泛着青,雕刻般的眼睛散出暗淡的光。

改的疯是间歇性的。不疯的时候,说话搭理,尽情尽意。但她的疯劲犹如一颗不定时炸弹,随时都有被引燃的可能。一旦引燃,她便开始了对整村的人进行随机狂轰滥炸。骂某某缺了八辈子德,丧尽天良,在她的水缸里投毒(为防止别人“投毒”,她的“水缸”也变成了“旱缸”,用水时便端着盆四处去讨);骂某某偷了她家的钱,欺负她孤儿寡母;骂某某欠她丈夫的钱,丈夫死后便不认账了……。

这些无中生有的话,人们听惯了。一个疯人,没人去和她理论事情的真假。而当她乱点奸夫淫妇时,有人便开始对她恶语相向,甚至拳脚相加。挨了打或骂的她,睁着两只惊恐的大眼睛,抱头蜷缩在一个角落,没有半点反抗意识。不知是她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还是无力反抗。为此付出伤痛代价的她,疯语谣言往往会告一段落。然而时间不长便又会重演着一幕幕被打事件。人们对她的同情与怜悯随着谣言事件的频繁发生而逐渐消褪了。

改不是一下子就疯成这样的,具体什么时候开始疯的,又是什么时候这般严重,众说不一。

据说改从小就走在了苦命人的行列。八岁没了,十三岁又没了娘。家庭的不幸加快了她成熟的步伐,稚嫩的肩膀不得不担起抚养两个弟弟的重担。等两个弟弟长大后生活能自理了,改也到了嫁人的年龄。改是非本村不嫁,目的是守着两个弟弟,多照顾他们一点。终于她嫁给了本村的一个跛腿男人,男人大她几岁,会锔盆锔碗,也算有手艺。男人怜惜苦命的改,对她百依百顺,疼有加,改心满意足。

随着两个孩子的降临,改对生活更是充满了希望。那爽朗的笑声、悦人的表情,改的幸福一览无余。她觉得自己苦日子到头了,开始抬脚迈向幸福了。然而,厄运又一次不期而至。男人不幸染上了肺结核。由于当时的医疗条件有限,加之医疗费用不足,男人只得在家养病,其实就是在家等死。男人一夜地咳嗽声,犹如一双无形的大手把改的心揪得撕裂般地生疼,那咳出的血更让改惊恐不安。(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终于一天,男人没能熬住,在孩子的哭喊声与改的惊恐中撒手人寰,丢下改孤儿寡母三人,女儿6岁,儿子3岁。从此改的笑声断了,悦人的表情没有了,偶尔自言自语。

孤儿寡母的日子不仅让改饱尝了生活的艰辛,更有一些心怀不鬼的男人开始打她的主意,敲窗砸门是常有的事。改不是那种风骚的女人,黄鼠狼给鸡拜年式的献殷勤者均被改严词拒绝。个别被拒绝的殷勤者,怀恨在心,时不时给改制造点儿小麻烦。改只能强忍住泪水,让它偷偷地流在心里,流在孩子熟睡的晚上。

好心人劝改再嫁,也好有个帮手。改摇摇头,她担心有后爹的孩子不幸福。就这样,改凭一个女人特有的坚强,含辛茹苦把两个孩子拉扯成人。

终于,女儿嫁人了,改也松了口气。看到一脸幸福的女儿,改的心更是甜蜜无比,她觉得自己的命运在女儿身上得到了改写。女婿人不错,还会木工活,踏踏实实,日子过得也算殷实。更让改高兴的是女婿帮她翻盖了四间大北屋,改对生活更是充满了信心,就等为儿子张罗亲事了。

然而,幸福的生活没持续多久,女婿不幸触电身亡,丢下3岁的小外甥。女儿悲恸欲绝,改更是肝肠寸断。好在女儿是个刚强的人,悲痛过后,把孩子托给改,只身一人去了北京。她卖过菜、蒸过切糕、沾过糖葫芦等,很服辛苦。不久便结识了一个小伙子,二人情投意合,很快结为连理。婚后小女的出生更让小两口的生活有滋有味。然而不幸再一次降临到改女儿的头上,男人携一年轻女子蒸发了。她苦等数月无果,便带着年幼的女儿回到了改的身边。

看到一次次被婚姻蹂躏得悲痛、憔悴的女儿,改一股风般跑了出去,边跑边骂。爱怜、仇恨、痛苦、无奈交织在她心里,在她的胸腔迅速膨胀、沸腾。她一气儿跑到镇上,可能是想借助政府的力量找回女儿的幸福,然而她只会骂,骂成了她唯一的发泄方式,也成了她生活的全部。

后来,改突然好了,不再骂了。据说,改的儿子医好了她的病。原来,她那放荡不羁的儿子领回一有夫之妇,长期姘居在家,吃喝玩乐。改的骂声成了他们“幸福生活”中极不合谐的音符,儿子动辄对她拳打脚踢,就这样儿子“医”好了她的病,从此改的骂声消失了。

后来听说改的女儿带着两个孩子又改嫁了,头脑也有点问题。儿子与姘妇的男人打架斗殴致人重伤进了监狱。改成了家里的主劳力。

那次回家见到了改。她靠在一棵大树旁,席地而坐,身边放着一捆干柴,神情专注地用手在地上画了一个圈,随后把一枚硬币投入圈中,硬币正面朝上,她那土灰的脸便泛出一丝笑容;硬币反面朝上,她面色凝重,双手合掌,口中念念有词,大概是在祈求上天的眷顾吧。

这时,一群弄田而归的年轻男子好奇地看着她:“疯改,是不是在测你的儿子什么时候出来?”改无动于衷,自顾反复扔手中的硬币,表情也始终随硬币哪面朝上而交替变化着。“这个疯家伙!”几个年轻人相觑哈哈一笑,扬长而去。

我不是救世主,也改变不了改的命运。只是每次回家,看到改都会或多或少给她一些手头的东西,苹果、香蕉、蛋糕……。我常想,如果我长期生活在老家,对改会是现在的态度吗?是不是那仅有的一点怜悯也会褪尽?

最近听说镇上给改办了低保,儿子再过两年也就刑满出狱了。

我又在想,不知经过改造的儿子能否给命运多舛的改一个安详的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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