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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山街上的王彩凤

2015-06-07 18:44 作者:杨广虎  | 5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南山街上的王彩凤

西安 杨广虎

6月7日今天儿子高考。王彩风一直念叨着这个日子。

天气不冷不热,阴着,是考试的好天气。王彩风想笑,笑不出来,自己的脸就像这阴天,苍穹之下,她望着南山,想笑,想哭。

儿子终于长大了,在自己的培育下,许多家长都陪着孩子早早订了宾馆饭店;可是自己的儿子,从小学没毕业就开始四处借读,因为户口还在农村,只能回到离她二百多里的户籍所在地高考。

她要回家陪儿子参加高考。(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不!”儿子的语气很坚定,嘴上浓密的胡茬在阳光下闪着麦茬的刀伤。

儿子长大了。可是,回到老家,那些要债的如果知道,能放过儿子吗?

王彩风一直惴惴不安。她想跑到附近的考场去看看,又怕自己伤心,这种伤心只有自己知道,当年她就是在参加高考的前夕为了弟弟上学自动放弃哭了三天三,现在自己的儿子在老家作为“异乡人”去参加高考,这是一种说不清到不白的滋味。最后,她决定去南山寺,烧香拜佛给儿子祈祷祝福。

只能这样了。

不知道磕了多少头,昏昏沉沉,她一直坐在寺里的菩提树下,静静的打坐。

古老的南山街上,拆的拆,建的建,已经没有过去的古朴,虚无的热闹下面,孤单地立起几座怪莫怪样的楼房。其实,很多人知道,在南山街上,楼房根本不需要盖上十几层,六层以上真的没有用,就像村里人盖得二三层小楼,上面基本闲着,放个柴火废品垃圾都累人,现在村里基本荒废,一层、整个院子都是草木丛生,主人早早涌进了城里。

有几座高楼,这就是一种展示、一种炫耀,一种与过去的背叛和逃离。

想到逃离,王彩风心里悲伤不断。家在农村,父母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她和弟弟两个人上学供养不起,为了弟弟,成绩不错的自己没有进高考的考场,不到十八岁就按照父母之意媒妁之言把自己给嫁了出去,换回了8000元彩礼。

这种牺牲,没有选择,王彩风无怨无悔

嫁的人家,也是方圆几里的农民。丈夫比自己大八岁,黝黑黝黑的,更个黑炭差不多,只有一双蚕豆一样的眼睛白亮白亮的。王彩风谈不上满足,也谈不上不满,没有嫁给缺胳膊少腿的大叔辈已经不错了。

权当让猪拱了。新婚之夜,王彩风这样咒骂道。

“彩凤来仪日丽。金龙起舞新。”王彩风的到来,给这个男人许多激情和安慰,饱受情滋润的小两口和普通老百姓一样恩恩爱爱,尽情享受着婚姻美好

王彩风真是应了父母给她起的名字“彩凤”,和一样脸色粉红,带给人无尽的遐想。不到二十岁,生下了儿子。

儿子的出生,带给全家喜悦,但是也带了经济上的窘迫。靠地收成不行,没有办法,她劝男人出门打工挣钱。男人贪恋家里,没有蛮力气,只能倒腾些鸡蛋去城里换些钱度日。

“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地。”王彩风打着闹着让男人出门。村里的男人都去南方打工了,连姑娘娃都去淘金了不知干的啥营生二三年就在家里盖起了二层楼。一个大男人整天睡在炕上算个啥?

男人去了,还打电话给亲戚朋友说找到了好工作能挣大钱。可是,一去不复返,最后家里被人围了大骂“骗子”、“骗子”。王彩风在知道自己的男人上当了,搞什么传销了,贴进去自己,把乡党都赔进去了。

有人悄悄告诉她,你男人跳楼自杀了。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个挨刀子的!杳无音讯。高利贷、催债的络绎不绝,有人要割掉她儿子的耳朵,公公婆婆一看,不能断子绝孙呀,让她带着儿子跑吧。他们种地还钱,能还多少算多少,慢慢来。

没有选择。出路就是带着儿子逃跑。

王彩风带着儿子不知道去哪里。有个独眼龙老男人说跟她走南山,那里的钱好挣。

稀里糊涂,她就被带到了南山街上。吃饭的时候,她无意听到独眼龙老男人谈价格,原来要把她跟儿子买给南山里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光棍。

王彩风乘老男人不注意,利用上厕所的机会,跑到了大街上,找到派出所求救。所长看她可怜,介绍给了街上一家饭馆打工,混个肚子。

干了几天,老板娘嫌她儿子哭闹心烦,辞退了她。

没有活干,只能低下头求人。有一家理发店的老板看她日子过得恓惶,收留了她。老板是国营退休的,据说给国家领导人理过发,生意挺不错。

彩凤千谢万谢,她不怕苦。她帮老板给客人洗头。这些客人基本都是南山街上的头头脑脑,挺个啤酒肚,爱理个领导发。彩凤不是很漂亮,但是身板不错,模样周正,也有眼色,一笑还露出二个天然酒窝,客人很喜欢她。

包括街上的镇长,四五十岁了,还爱她开玩笑。

儿子到了上小学的年龄,王彩风没有办法,只能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去找镇长,没想到镇长一口就答应了。出门的时候,掐了一下彩凤的脸,喃喃地说,真年轻,能掐出水来,可惜呀可惜,我要是再年轻三十岁多好!

以后,镇长每次理发,彩凤都要给她认认真真的洗头,不留一丝头屑。

把我的头皮都要洗掉了。镇长说着,偷偷摸一下彩凤温软的小手。

王彩风只想找一份糊口的工作,把儿子抚养大。她托人去家里问了,没有丈夫的音信。每逢过年,她和儿子只能呆着租住的小房子里发呆。

儿子问,爸去那儿呢?

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王彩风木头人一样回答。

一次,一个醉了的壮汉摇摇晃晃来理发。彩凤给她洗头,他手不老实,又是摸彩凤的屁股,又是摸彩凤的手,还不时来个“熊抱”,彩凤气的流出了眼泪。老板看不下去,推着他出去,他竟然似醉非醉骂骂咧咧,要砸理发店。

老子到了那个理发店,不是按摩就是美容,就你这店一个破女人是瓷器弄得摸不得!

隔壁修车的小伙听不下去了,拿起扳手冲了过来,吓得他屁滚尿流,跑了。

可是,理发店、修车行无缘无故被停电了。

彩凤才知道,那是街上的“电老虎”,比村长还可怕。

修车的小伙不答应,拿起大锤找到供电所,要“修理”一下“电老虎”面对大锤,“电老虎”认输了,赶紧通电。

老板,也算是师傅对彩凤说,你还年轻,找个人家吧?!对自己对娃娃也是也保障。我看隔壁的修车小伙不错,如果你愿意,我找他说。

没有愿意不愿意的,只要对儿子好。

修车的小伙叫“胡大锤”,是街上附近村上的,父母早亡,跟着哥嫂过日子,初中没有毕业学修车,力气大,手艺精,“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一般没有人惹他。

两个人年纪差不多,理发店老板说和,只要两个人愿意,就过。

彩凤不想再给理发店老板增添麻烦,再说南山街上开了一座医院和学校,还有过路的大车司机,来的人很多,房租翻番增长,一天一个价,她需要一个窝。

两个人啥也没有办,就住在了一起。

彩凤辞掉了理发店的事情,“胡大锤”也不修车了。两个人商量贷款租房开个一家饭店,下面买饭,上面住宿。

生意真不错,人都雇了几十号。

彩凤不明不白成了老板娘,“胡大锤”成了大老板,也不用操啥心,整天开个车兜风打牌。

有人看见“胡大锤”带着街上的女大学生兜风开房。悄悄给王彩风说了,这女大学生瘦得跟麻杆一样描眉画唇一双狐狸眼没有彩凤好看。王彩风没说啥,只要他对儿子好,再说了自己又不是大姑娘,孤儿寡母能有今天,也有人家“胡大锤”的功劳。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王彩风真的没有彩凤,跟谁心有灵犀呢?

有许多男人来吃饭,就像看看风韵犹存的王彩风,看看她天然的小酒窝。

看是白看。权当猪拱了。王彩风心里骂着,也乐从悲中来,自己黑人黑户儿子黑人黑户,站在人前像个人,可是人后像个啥。

儿子或许听到一些风言风语。和自己的母亲王彩风除了吃饭,上网要钱,没话可说。

“胡大锤”还是带着女大学生远走高飞了。走的时候,悄悄的,瞬间从人间蒸发了。

一夜之间打牌,他把店输给了自己的伙计。差点把王彩风输了。

这个伙计倒也仗义,对王彩风说,店虽输给自己,王彩风还可以继续干,当掌柜。

王彩风没有答应,输给你了就是你的。

然后,她自己在街上开了一家手工面馆,糊口度日。

这个伙计,经常来吃面,只想看看她。

儿子大了,眨眼就高中要毕业了,参加高考了。可是自己的丈夫,不知死活。

有乡党对王彩风说,她男人没有死,在海南看到了,挽着个大姑娘住着别墅,有人说,在广州火车站见过,乞讨呢!

这个死男人!

“胡大锤”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镇长已经从县上领导退休,找到王彩风说,乞求地说,不要干这个了,我老婆癌症死几年了,你给我当保姆吧!我保证给你儿子找个对象和工作。

这些死男人!

弟弟大学毕业后也没有找到工作,失业的弟弟不是高富帅,不要说找到白富美,找个能暖脚的女也困难。

王彩风不想理会这些。她静静地坐在南山寺,聆听着禅音,看着人来人往,准备给儿子发个信息问一下高考怎样。

按了几下按键,没有发出去。就像她不打算这辈子走出南山寺了。

2015年6月7日匆于南山草

来自杨广虎个人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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