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坦然面对他所做的一切（连载）
打开店门，穿过院子时不免淋了少许的雨。他们在屋檐下拍打着沾在衣服上的雨水，有些宁静。“你们怎么在一块了？媚儿，你不应该在苏府吗？”肖伯惊奇的问道。虽然此时的连于也有些兴奋，但他最终还是压住了心里的冲动，表面一副冷静地模样。连媚儿答道：“苏府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老爷带着一家人去外地探亲，留下周管家看着府宅，要等夏天过了才回呢。”连于认真地听着，内心有些欢喜。“我回来时只有子林一人在店里，还以为走错了店门了呢。”连于这才开口道：“我和你肖伯拜访朋友去了，都是生意上往来的人，这才刚回。”
许久不见的亲人，平日里那么多的挂念，在一次的见面后便觉心安。担心的人一切安好，彼此都已知足，也许该有千言万语要述说，或许有很多的问候待讲明，但过去的终究过去了，谁还会因她的懂事而直接面临不能更改的事实，纵然她是真正的成长？连于从此后便觉得愧对女儿。懂事了，他很欣慰，可是觉得自己没有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在以后的生活中，他都会刻意避开这些问题。
现在，是夏季的开始，也是叶子林的一次新生的机会。往后的日子里，他和至善坊其他的人，一起开心的付出着。偶尔他也会忘记前面很远的目标，而沉浸在目前的喜悦；有时他也想放下心中的担子而轻松的生活着，可是他不能，正是由于面前的那副天真的脸庞让他感觉到自己无形之中的责任。事后证明，她诚然不是他心中的人，而是代表着陌生却又熟悉的人的身影。
快乐时光的步伐总是悄无声息而又不知不觉，转眼间夏季也到了尾声。忙碌了一个季节终究要换得半年的休整，谁都坦然接受了。苏府那边也传来消息，苏家人回来了。连媚儿心中燃起了一堆的火焰，亮了一片，但又有一些的黑影存在。连于呢，这次进了好多药材，本以为会收入多些，那样媚儿就可以陪在身边了。但卖出的部分和历年相比也差不多少。进货的时候肖伯便看出其中的端倪，但并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是默默希冀着。她终究还是要回到那个地方，虽然那里和别处一般同样有着她的快乐，但连于仍旧有些不甘和不情愿。可事已至此，他没有什么选择了，尤其是这雪上加霜的状况，他只能放手了。在时光与命运的见证下，不知和谁的赌博就这样偃旗息鼓了，而他，一个厌恶此行的人，输的不知还剩下什么。可是呢，女儿何尝不理解这份关心，但她有着自己的热，她也只能这样做。他是伤心，她却是为他的伤心而难过。叶子林并没有看到这么多，他只是忙碌着，每天搬运，送至谁家府巷门前，跑前跑后的安排，几乎没有闲下来的时间去好好注视着眼前微妙的一切。
事情来得很突然。一天，叶子林闲了下来，第一次有了可以坐下来休息的时间，久违的感觉，受宠若惊中有些陌生。顿时，眼前冷落的情景和昨日的熙吵有着天壤之别，他愣住了。他看见肖伯低沉的眼神，他听见了连叔轻微的叹息声，他也感觉到了连媚儿即将离去的伤怀。这几天他都能听见肖伯和连叔的对话，无非是店铺盈利多少，外面还有多少欠账，仓库有几多存货，任谁也不会把它和日后的选择联系在一起，叶子林也没有多想。
晚饭时，彼此都沉默着，似乎曾经忙碌而充实的日子一旦卸了下来，每个人都努力适应，而有现在的宁静。连媚儿嚼着饭，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她装作无意间说道：“媛媛已经回来了，我想去看看她。”他们彼此都默不作声，叶子林却问道：“是苏府里的小姐，苏媛媛吗？”她只是点头“嗯”了一声算作回答，其实所有的心都系在父亲身上。肖伯开口了：“也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了，明天我和你一起去看看。顺便探问一下苏夫人的病情，送些药去。”至始至终，连于都没发一言，肖伯呢，是想尽快越过这个坎，不然拖得越久，愈加难选择了。第二天，他们确实去了苏府，叶子林看到连叔一直一直盯着他们背影消失的地方，很久，很久……(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下午，肖伯一个人回来了，连于这才想起还没有和女儿道别呢，有些后悔。
记得那一晚连于喝了好多的酒，后来便醉了，昏昏的睡去。不过当他听见肖伯席间说，媛媛见到媚儿时，整个人都神采奕奕的，一脸满足的样子时，他梦见自己笑了。肖伯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看着天空。好多的星星，哪里的夏天似乎只有一个模样。叶子林上前，说：“肖伯，这么晚了，还不睡啊？”他抽了一口烟，缓缓地吐出迷朦的雾，道：“天太热，抽两口再睡。”他坐在旁边，一起乘凉。“子林啊，这两个多月了，有什么感觉没有？”听到他如此的问，叶子林回答说：“虽然有些累，但还算不错，忙的很开心。你们都很照顾我，多少有些熟悉的那种家的感觉。”诚然，内心如斯。他只是单纯的说着，肖伯却叹息了一声，“连媚儿是个不错的姑娘，媛媛也是，她们能在一起，我很欣慰啊。”意识到叶子林的疑惑，解释道：“以前我在苏府做管家的那会儿，媛媛就是我带大的。后来来的至善坊，连媚儿也就那么大，我似乎看到了离开苏府时媛媛的影子。这个世界好奇怪，都是我当年带着的，现在竟在一起了。”叶子林也为这种巧合的命运而唏嘘不已。
肖伯沉静了一会，而后又问道：“知道你连叔今晚为什么喝那么多酒吗？”“大抵是舍不得吧。”似乎只能如此了，叶子林轻描淡写的言语着。肖伯却说道：“舍不得只是一方面，但重要的是他想得太开了，”叶子林一脸的疑惑。“想得太开的人，总是不好选择的。”他继续说着，“我了解你连叔的为人。”叶子林看着他大口的抽着旱烟，闪闪的火光映着他深邃的眼神。“他也知道媚儿去了那里之后是不会受别人气的，他也知道媚儿在那里会生活的很快乐，但他明白，如果她可以不用去，或者换个境况才去那里，也会过得很开心。所以他是想连媚儿有着可以不用去的条件而去那里，如此一来，谁都不会在两地的生活中挂念着彼此。”顿了顿，“但他做不到了。”叶子林一旁认真地听着，有些糊涂。这是肖伯缓过神来，“子林啊，你来至善坊也有一段时间了，感觉怎么样啊？”已是曾经的话题，肖伯大多是离开太远了。这时叶子林似乎也活在了真实的世界里，慢慢的回想着，而后信心十足地说道：“在这里挺开心的，虽然有时会忙的筋疲力尽，一到晚上躺下便睡，可是呢连叔待人和气，媚儿也没有把我当做外人，整天说说笑笑，不知不觉时间便过去了。”他的微笑很诚恳，完全是出自心里的话。“还有肖伯您，无论是和你聊天、吃饭，还是干活的时候，总会有一种亲切的感觉。”肖伯开心的“哈哈”大笑起来。确实，他一颗善良的心总是无法控制的敞向任何人。
他从烟袋中捏出一些细末，继续吞吐着他的烟雾。那翠绿的、并有些泛黄的烟杆看上去有些年头了，肖伯时不时的用另一只闲手摩娑它光滑的表面，眼神中无时无刻不流露出怜爱、喜悦的情感。听了叶子林的话，他笑道：“以后就不用忙了，而且我们的缘分将尽，你也差不多离开这里了。”叶子林感到非常奇怪，店里生意不好时，便不需要多余的人手。可前些日子异常忙碌，只是最近显得清淡而已。“我们店铺里的生意不是很好嘛？”肖伯深深吸了一口，缓缓吐出来，慢慢对他说：“你不知道永安镇的行情的，在这里，凡是一些较大的药铺，都会聘上一两个大夫坐堂病人在那里医治，草药当然也就在那里抓了。可至善坊是小铺子，请不起人家，靠的是信誉好，药材地道，恰逢夏天这个易生病的季节，才能勉强维持到现在的。此时病人无非是犯些风寒、感冒之类的小症状。可是季节一过，便竞争不过其他的药铺了。”如此说来，叶子林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最近的病人抓的药那么单一，几乎就那么几样了。他若有所思道：“原来是这样。可是现在仓库里还剩下一半多的药材呢，怎么办？”“你观察的很仔细，还能注意到后面的仓库，不简单啊。”肖伯由衷的赞叹着，“可惜啊，你是一个好伙计，能为铺子着想，相信以后在别处干的时候也吃不了亏。往年呢连老板进货都是有一定的量的，卖的倒也差不多，不会有太多的剩余。也不知怎么了，这次进了这么多货。”叶子林想了想，说道：“也许是为了连媚儿吧。”肖伯点了点头，“大多是这样了。媚儿进苏府时我写了封信给他，哎，我的错啊。”他有些懊恼，此时无疑是给这个家引来一个大麻烦。
“肖伯，你也别太放在心上了，开始谁也没有料到会走到这一步的，你也无非是想让一个父亲了解女儿的情况，有什么错呢？”纵然子林一旁安慰，肖伯仍自责不已。他吸干了最后的一缕烟丝，在石板上磕了一下，倒出烟灰，寥寥交代几句，便起身进屋，睡去了。可是叶子林仍旧坐在寂静的院子里，肖伯的话语在他的脑海里不断回响着。多么残酷的现实，曾几何时，他满怀期待这是他新的人生的起点，但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一切结束得又那么快，陌生来得又那么提前，破碎了一块一块的画面。他有些恐惧，不是害怕面对前面的路，而是不知道此时的自己该怎样选择。一旦认真之后有了初次可原谅的改变，那么以后便会出现不断的难以坚持。他会原谅自己，他会宽容的对待自己，正如他对待别人一样。可是呢，最终换来的不仍是一处又一处的漂泊吗？如果一切全由天定，那么他此时此刻，还有将来某时的任何一次的妥协，不全都有了借口的追随了吗？这不是他想要的！叶子林想到此处，心中顿时空虚、难过了，这是多么熟悉的感觉啊，昔日何时有过的经历，他竟忘却了那时的自己有着怎样的选择了，是巧妙的躲开、避过，以种种说辞断后，还是勇敢的承受痛苦了呢？他却是已然全无记忆了。
那一夜，他睡得很晚，可是第二天还是和往常一样早起的，所以人们便忘记了他那晚也曾挣扎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