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乡人语
预报后天有暴风雪！看着越来越急的风，真有点儿期待！
小时候，最幸福的时光就是过年，那时的天总有点儿雪。老宅、堂屋、昏黄的灯光、桌上是爷爷的烫酒壶、猪心、猪肝，我和同龄的两个表兄弟蹭完爷爷的菜，每人再尝口酒，辣的直吐舌头！然后，爬上那个可大的土炕上，从前边蹦到后边，守着当时村里最先进的黑白电视看《西游记》！偶尔大人进来一撩帘子，进股冷风，老式玻璃上的冰窗花一边凝结，一边滴水！（这么多年是过去，那是我见过的最清晰、最漂亮的窗花，因为老家已经没有那么冷的冬天了）
二十多年后，我来到了中国冰雪最多的地方，有的是大雪、火炕。冬天总喜欢下乡，穿过茫茫雪原，到很远的屯子里吃杀猪菜。大锅里炖着酸菜、血肠、白肉、排骨、猪爪、护心、还有那煮不烂的土豆粉和散装的烧酒。老人们用地道的东北话讲着大成子二狗子、小芳的老姨的姑爷的大舅家的老疙瘩的出息事儿；酒桌上爷们们唠着荤嗑、锅台边娘们们包着饺子，我呢小酒微醉炕上一歪。睡够了跑锅边喝口酸菜汤醒醒酒，然后冒着严寒跑雪堆里“泄洪”，冻得牙关打战，边提裤子边往屋里跑。饺子煮好了直接端炕上，照顾我，专门给我盛碗饺子汤（东北人不喝热水热汤，一年四季是凉水，天越冷越是冷饮扎啤）。天黑了（东北的冬天3点多就黑），热气腾腾的开讲鬼故事：东北的野仙儿、老山里挖棒槌（人参）、黄皮子（黄鼠狼）、狐狸拜月、出马弟子、猫老太太……哈气模糊了窗户，完全看不到外边的雪，但是能听到外边呼呼的风声。憋不住了出去放水，打着手电筒胆战心惊，就怕碰到拦路的黄鼠狼或者拜月的狐狸！聊困了，男男女女七八个睡在大通炕上，没一点儿忌讳！男人的鼾声，女人的鼻息，磨牙、咳嗽。穿窗而过的月亮，显得格外近、感觉就在篱笆院里。
我曾在雪天到农场的一个居士家打坐：清冷的禅房，皎洁的月光，斑驳的窗格，一句佛号念念不绝，一股暖流从盘着的腿部直冲后脑，温暖、酥麻、喜悦、沉静。几分钟以后，杂念纷飞，兴奋、愤怒、悲哀、焦虑、历历往事，种种体验，种种情绪，波翻浪涌、交织而来。等我压不住杂念时，放腿下来猛一开眼：月在天心、雪铺大地，光灼灼、赤裸裸，回头处，且问刚才打坐的是谁？
我喜欢江南的烟雨，朦朦胧胧，凄迷多情，是风流，是诗意。而雪里世界，却是禅境：山河雪月交光处，白茫茫大地真干净！万镜俱零落，方见本来人，让人开阔，清醒。一肚子风流情思的我没能落脚在烟雨南国，老天却把我安在这冰雪寒天里，可能就是让我放下多愁善感的文人习气，学会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做豪爽汉子！更让我心如冰雪，精进警醒，且向雪里世界，参看本来面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