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与燕子
晨光里蹒跚着走来一对老夫妻，他们总是牵着手，似乎离开了就有摔倒的可能。他们的背都驼了，大爷的更厉害，以至于仰着下巴才能看前面的路。他不是在走，是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大娘走路也不稳了，老是有些晃，要摔倒似得。但比大爷利落。两个人每天都从这条路上走来。
走个几步大爷就要停下来，也不出声，仰着下巴向前看，似乎在打量前面的路还有多远。“累了。”大娘问。“累了。”两个人静静地站着，再没了下文。功夫不大，大爷动了，也不说话，大娘自然的挽着向前走。
他们的终点是大厅的过道，那里通风凉快，又能看热闹。大娘为他撑开拐杖，是一个三条腿的凳子。他坐下来，双脚叉开，肩的宽度，两手扶在膝上。然后就一直保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只有脖子扭来扭去，看来往行人。他会搭话，说的不大清楚。多是没人回答，有的甚至不看他一眼 。他也不介意，脸上是孩子一般讨好的笑容。
起初他坐在过道的中部，那位置是分毫不差的。头顶有一双燕子筑巢，于是他的眼里多了光彩 。窝垒好了，燕子往回衔草，他的嘴一咧，那是一个干枯的笑。燕子孵蛋了，他呆呆盯着，眼睛都不眨。他看上去很紧张，脸上没有表情。一日几个小黄嘴丫露了出来，还有小燕子的叫声。他的嘴又咧开了。
一天一泡燕子屎落在了他的头上。他不得已更换了位置。只是挪了几步 ，燕子还在他的视线里。他专注滴看大燕子往返觅食。目光在燕窝与门口的蓝天里移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娘不在这里陪他，一个人爬上二楼。先前是两个人一起上去，现在怎么也拉不上去了。她坚持着一个人爬上去，她爬得很吃力。一手扶栏杆，一只手撑在膝盖上，每上一步都要用力哼一声，然后略一停顿，爬下一级楼梯。二楼有环形的通道，总有几个老人在这里走圈锻炼。大娘走得很慢，摇摇摆摆像一只笨拙的企鹅。二百米的通道，大娘每天走八圈。然后蹒跚下楼。(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她走到大爷身边，也不言语，顺着大爷的目光看那窝燕子 。大爷回头看见了老伴儿，说道：“走啊。”“走。”大爷缓慢滴站起身子，大娘把拐杖合拢，两个人的手拉在一起，然后蹒跚着远去。
日子就这样重复着，大爷陶醉在燕子唧唧喳喳的叫食声里，喜怒哀乐与身边的行人已经没了关系。大娘依旧爬楼走圈，只是爬得越来越吃力，走得越来越慢。
那天大爷乐了，嘴咧到耳边。不大清楚地说着两个字：“飞了飞了。”口水长长地流出来，也未觉得。
半个月没看见两个老人，一天大娘一个人来了，她拄着大爷的那根两用的拐杖。她不像大爷那样一只手拄杖，而是两只手握着杖头，身体向手杖的那边倾斜，如同搀着一个人的样子。她走一段，停一会，停下的时候默默滴向前望。走的时候习惯地向拐杖这边看一眼，嘴角微微抽动，也未发出声音，然后挪着脚继续走着往日的路。
大娘没有上楼，她上不去了。他在大爷坐的地方停下来，也不打开拐杖，就那样依靠着拐杖的支撑站着。她专注地看那个燕窝。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像。燕窝早已经空了，燕子都飞了出去，再没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