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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命运都已注定(连载)

2014-12-20 22:44 作者:枫林  | 7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之后便又赶了一天的路,也许是獾肉的缘故,巩璋这一日非常有精神,不像昨天那样让林稼祥停下好几次才赶上来。到傍晚时分,林稼祥看看地上的印说道:“他们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想必也停下休息了。我们今晚就在这驻扎,明天就可以赶上他们了。以后我们得换个路线才行,一直跟着他们是捉不到东西的。”地上的痕迹比较清晰,最多不过一个时辰。林稼祥抬头看了看天,说:“看来是要下雪了,我们要在天黑前赶到山背面去!”于是他们沿着山的脊背攀爬着,两个人互相搀扶,最终还是如愿登上了眼前山的最高处。

此时站在山顶上,已然望不见村里的灯火了。“看,望月天峰就在那。如果你和我走丢了,你就去那里,然后沿着河流回村。”林稼祥的声音在越来越大的风中已经听不清楚了。巩璋转过身,迎着风正对北面,天那边的黑云正向这边赶来。“快,从这里下山,半腰处有个小山洞,今晚我们就睡在里面。”林稼祥搀扶着他沿着南坡向下走。雪在这里已经化得差不多了,虽然天黑,可是山坡上稀稀落落的树木刚好可以支撑着身体。就这样凭着记忆,他们找到了洞口。“还好没有人,不需要那么挤了。”巩璋也知道人早就在前面停驻了。洞不是很大,且不足一人高,需要弓着身子才能进去。离洞口不远处有一堆火坑,余下的灰烬也没有了温度。林稼祥交代道:“是用雪浇灭的,怕引起山里火灾。清理一下,烧些热水,做晚饭。你待在这,我出去找些干柴。”巩璋也知道这种情况下如果自己还要出去帮忙的话无非是添乱,就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黑中。他在山洞里用石块重新整理了烧火堆,余灰清理在一旁,顺便也将晚上睡的地方也打扫了一下。所有的事情都做完后,还不见林稼祥回来,只有耐着性子等待了。

此时的世界只存在着风“呼呼”的咆哮,山洞里也轻微的传出可怕的回音,巩璋想到林稼祥刚才的话,便愈发担心了。心想:稼祥什么也没带,不会出什么事吧?去了这么久,也该回来了。站在洞口张望着,由于乌云的缘故,刚才还能隐约看见几米开外,现在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了。转眼他又想到:即便他已在回来的路上,可是这么黑,也找不到洞口的所在了。于是摸了些细小的干燥木屑,堆在一起,抽出一根火柴,正准备生火,就听见林稼祥的声音了。“这么大的风,你怎么在洞口生火啊?”转过身,林稼祥抱着木柴走进来了,忙问道:“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怕你找不到位置,就想在洞口处烧一堆火,好让你看见。”“哎,别提了,近处的干柴都被捡完了,只能跑远点。”把柴放在身旁,继续说道,“现在风大,等云过去了,下了雪,就可以生火了。”

无事可做,他们面对面靠石壁坐着,静静地听风吹的声音。“稼祥,你说这场雪得下多久啊?”巩璋问道。“听这风势,至少要下一夜了。”“那我们明天不就失去了脚印,如果碰巧又重蹈覆辙怎么办?”他有些紧张,一直跟着,别想有什么发现了。“什么重蹈覆辙?是不是走别人走过的路啊?”巩璋笑道:“对,差不多是这个意思。”林稼祥责问道:“你还重蹈覆辙,直接说踩着人家脚印不就行了吗?”巩璋“嘿嘿”笑了两声,没有回话。“我看我们还是去沼泽地吧,那里很少有人打猎。再说过了明天就应该有人回村了,他们不会在最后一天还去那么远的地方”。分明听出他有些遗憾的语调,巩璋却被“沼泽”吓住了,但转眼一想,有林稼祥陪着呢,怕什么?便放下心来。

外面声音轻了许多,又因洞口朝南,所以山洞里几乎是没要风了。“生火吧,现在已经开始下雪了。”往外一瞅,果然飘着白点。待到要吃饭的时候,巩璋说:“要不我们喝点酒吧,背了两天,有些沉。”“下雪天怎么能喝酒啊?”他倒是疑问了,问道:“不是御寒吗?”林稼祥笑道:“御什么寒啊?那是关键时候,身体已经快坚持不住了才喝的。如果没什么事,下雪天喝酒会伤身体的。”巩璋不解道:“那么时候才是关键时候啊?”“就像在雪天里迷了路,又困又乏,可身体又不能倒下,否则别想重新站起来,那时喝酒提神。命都快保不住了,还怕什么伤身体吗?”林稼祥继续说道,“这都是口传下来的经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只管记住就行了,还有,如果迷了路,找棵有叶的树,树叶稠的是朝南的。当然有太阳就更容易了。”看巩璋有些恍然大悟的样子,不觉笑了起来,说:“不过这雪倒是要下好久的,喝点也无妨,只是下酒菜只有熟肉,不怎么好啊。”见他松了口,巩璋忙说道:“这个不怕,来的时候我带了些花生米,还有其他些什么东西,平日里都是用来下酒的。”说着便掏出来七七八八的几样东西。林稼祥笑着说:“带这么多没用的东西,一路上怎么就听不见你叫累呢?”欢快的笑声立刻从洞里传了出来。

因为怕真的醉过去,所以他们浅尝辄止,稍稍尽兴后便准备休息了。(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不一会儿林稼祥说道:“你睡这边来,咱们靠着。把这火给灭了,我怕夜里雪封住了洞口,里面空气不够。”巩璋担心直接浇灭,洞里有烟味,便将大些的木柴提到外面熄灭后再拿进来,小堆的余火推到洞口处,捧上几捧雪,一部分烟便流到外面去了。做好一切,便挨着林稼祥坐了下来。林稼祥也默许的点了点头,赞赏他的做法。

静悄悄的,似乎能听见雪落地的声音。在头顶上,在身后,都有着一种颤动。往洞口外望去,雪下得大了起来,模模糊糊的一片白。有时竟会有一两朵迷路的雪瓣飞舞在他们眼前,刚一触地便消失了。这短暂的美,如若能在巧合的机缘下,总能引触些许的感伤。恰似现在的邂逅。两颗跳动的心尚未平静,一个是为自己眼前的珍惜,一个却是以曾经作原动力,还考虑着未来。可是呢,有一点是相同的,便是在所有理想真正确立的前一段时间,谁都在尝试,也在经历,而后才做出了选择。幸运的是,悲伤的事总在以后,而现今只有困难——是可以轻松逾越的小坎坷。也许他们该未绸缪,而换得无奈的提前。他们没有,他们就这样目光短浅而知足的过着舒心的小日子。有打算,有所有的成功,所有可能的实现,他们都乐滋滋的。可事后我才发现,并非所有的生活都尽如人意。但是他们却知道,即便所有的事都做了提前打算,也不能有肯定的永恒,倒是先品尝到了本该日后才得以见到的苦楚。我竟佩服他们的智慧,因为他们已有了随机应变的能力处理眼前的突发事件,结局可能有些勉强,但他们早已有了收获,我羡慕了。正如此时的夜,他们不在乎外面的寒,而是把握住了眼前的漠不关心和等待,等待一切可能的出现。

“稼祥,你说以后我拿屋后的山怎么办?不如我栽些树苗,把大树卖了吧。”他正得意的打着算盘。“休想!”林稼祥“呼”的坐了起来,不一会儿又躺了下去,说,“你不是村里人,不知道。别说我们村子,就是附近的几个山村,都不准随便乱砍树的。哪怕一棵,只要被发现了,就会遭到全村人的唾弃。别说一般人,即便地主、员外都没有这个胆子。”此时巩璋才算明白林守财那天为什么会如此大方送他一个山头,原来是没用的。漫山大大小小的石块,种粮食肯定不行的。巩璋死了心,不再对屋后的山有任何想法,可是却不明白了。他问道:“为什么?但是如果村里人盖房子需要大梁怎么办?”

林稼祥解释道:“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我还没出生。听人家说,先前这里全是树,都和密林那儿一样。哦,你还没有去过天阁密林。就在村河上游,不远,密密麻麻的好多树。于是村里的人不再辛勤劳作,而是砍伐树木,然后直接丢进河里,被早在下游准备好的人捞起,拉到镇上去卖。几乎所有的参与者都发了财。后来村里来了个先生,也不知道是不是教书的,戴着眼镜,挺斯文的。他看到我们村里的人在砍树,就大声叫嚷道:‘如果再不住手,是要付出后果的。你们今天怎么砍的树,明天就得怎么栽好。’当时的人似乎都砍红了眼,谁都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后来悲剧就发生了。”他睁开眼,望着洞口村子的方向,继续说道,“一天晚上,村里人都在睡觉,就像现在这么静。可是突然下起了大雨,就像洪水决了口,冲了村子,山上的石块、泥土携卷着水铺天盖地而来。人们大多还没有醒就被埋在了屋里。后来县里派人重建村子,那时村子里活下来的还不到一百人了,然后又住进了好多外地人,不过都改成了林姓。从那以后,就没有人伐树了,倒是有人在天时都会上山栽上几棵幼苗。至于盖房吗,就是隔着山向邻村买的,他们树多,没有乱砍乱伐。”不曾想这么僻静的小山村还会有如此惊人的事来,他愣住了。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林稼祥早早地睡下了。巩璋却望着洞口发呆,他开始第一次为自己以后怎么办而担忧起来,也不知道该干些什么。也许他可以选择和林稼祥一样,仅凭个人,慢慢积攒着,最后买地,娶媳妇,生孩子,每一步都小而坚实的走着。就这样不知不觉的让村子――这个毫不起眼的地方――一代代繁衍下去。可是呢,他心里好像还有另外一个选择,只不过现在还无法看清,那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就在那里,却怎么也摸不到,抓不住。最后,他只能无奈的放弃了,任凭它在那里漂游着。最后,他也睡去了,似乎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夜只是给睡觉做准备的。

第二天,当他们醒来时,呵,洞口完全被封住了!用手将雪门打开,半尺来厚。刚打开一个雪洞,清新的空气伴有寒冷扑面而来,让人猝不及防。等到洞口的雪全被清除,他们方才适应外面的环境。面对如此的大好河山,怎么能不让人心情为之一振呢。漫山遍野,白雪皑皑。可是呢,纵然在这一片苍茫的白中,依旧有着一条黑丝带向远方无限延伸,村子里的河有条支流蔓延至此处,却在天不曾被冰冻。树枝上,两岸边,石缝中,凡是能藏得住雪的地方,都被挤得满满的。天没有完全放晴,可是已经亮堂堂的。风轻轻地吹着,能看见从山顶上,树梢尖,甚至更远处快乐飘洒而来着雪屑,犹如贪玩的孩子一般只顾眼前的喜悦,而忽视了脚下又一处的陌生。诚然,凡是有雪的停留,何处又不是他们的家呢?

正当巩璋兴致勃勃的欣赏美景时,林稼祥却唤醒了他。“看,那是什么?”顺着他指的方向,极目望去,平整的雪面顿时在那里变的坎坷起来。他回答道:“应该是某个动物走过后留下的足迹吧?”“你再好好看看。”林稼祥笑着说。“我似乎看到有团热气在上面浮动。”巩璋看了半天才犹豫说道,林稼祥却只顾乐着,没有回答。他有些疑问,“莫非那家伙被困住了,还在坑里?”“它肯定陷在雪里了,挣扎了好久,现在筋疲力尽。给,把它拿到有水的地方洗剥干净,算是我们的午饭了。”说着递给他那把小刀,自己转进洞里架锅生火去了。

巩璋握着小刀,兴奋地向那里小心翼翼的走去。厚厚的雪几乎和他到膝的皮靴等高了,走的时候有些艰难,更别说动物了。走近一看,是只野兔,果然是筋疲力竭,静静地呆在那里,任人捉它,动也没动。

饭后,林稼祥告诉他,现在去沼泽地有两条路,一是沿着河向下游走约二十里左右,再右转走上一段距离便到了。还有一条便是我们现在向北走,到达背后的那座山,再斜插直向沼泽地。巩璋问道:“两条路有什么不同,哪个更近些?”林稼祥说:“虽然第二条路近些,可是难走,翻山不说,还要穿过山谷,所以在时间上两者相差不大。不过现在村里人应该是逆着河流回家了,沿途没有什么猎物。”巩璋毫不犹豫道:“那就向北走!”其实这也是林稼祥的想法,不过,见他有些难色,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没有隐瞒,林稼祥说:“这条路比较崎岖难走,我都好多年不曾来过了。”巩璋满不在乎的说道:“那有什么?既然不容易走,肯定很少有人会选这条路的,说不定大东西在等着我们呢。”虽然林稼祥一直没有下决定,但是巩璋一直坚持着,也就同意了。但是路上他一再叮嘱,一定要紧跟在他后面,即使滑倒一下也要喊他。

此时站在山顶上向下望去,两个黑点正慢慢地穿过山谷,直奔另一座大山。他们所在地就宛如一口朝上的大铁锅,内部盛装着雪,有时竟如过河般,雪厚的到达他们的腰。如果跌到在地,便立即消失了身影。但是呢,因为充满好奇与胜利似的喜悦,每个人都看到了希望,这段旅程便更加有趣了。有时他们会对视一眼,笑着互相打气。这是巩璋才发现,林稼祥皮肤稍黑,可是每当他咧开嘴,满口的白牙又那么特别。虽然年龄比他小些,但身高已差不多,而且身板更结实,手臂也更有力,着实让他羡慕不已。由于他们途中的愉快,便忘却了时间怎样的流失。最终他们在黄昏前登上了山顶,回头看时,真不敢相信仅用了一天时间便穿过了那脚下的山谷。

他们生起了篝火,饭后休息时,林稼祥说:“从明天起,打猎便真正开始了。这儿到沼泽地也就小半天路程,不过路上走走停停,还得用上一天。从今以后,你就要警惕些,说不定会遇上什么东西,而且还要跟紧点。如果我去追猎物了,你注意观察,我会做些标记给你。到时我照顾不到你,只有看你自己了。”这几句话倒是吓住了巩璋,看他紧张的样子,林稼祥笑道:“你的表情和当年的我一样。没事的,记住,找不到我时就在原地等着,我会回去的。胖叔说过,好的猎人不是教出来的,要看自己。”巩璋明白似的点了点头。这一夜,无事。

醒来时天微微亮,简单吃些东西,两人便出发了。见他小心的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小心翼翼的向前行进着,紧张了小半天。见没有半点发现,巩璋的热度一过,便有些泄气了,可是林稼祥还是那个样子,谨谨慎慎的左顾右盼,巩璋便坚持着。突然,林稼祥站住了,巩璋看见他用手势示意自己蹲下,不敢出大气,慢慢地蹲了下去。顺着箭的方向,他分明看见,一只鹿正在吃草!连续几日的行走让猎人无聊极了,难得现在有机会施展身手怎可放弃?他兴奋了。

他让巩璋待在原地不要动,自己架着弓慢慢向前靠近。那只鹿还在吃草,时不时抬起头警惕四方,它摇晃着耳朵和尾巴。每当它抬头,林稼祥都要在原地等好久,直到它放心吃草时才敢上前。就这样,时间嘀嗒嘀嗒的过去了,巩璋感觉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只见林稼祥弯腰走到一处停下了,轻轻举起了弓,瞄准着,瞄准着……那只鹿似乎感觉出什么,抬起头,四处张望着,也不知发现猎人没有,便要逃跑!可为时已晚,只听见“嗖”的一声,离弦之箭如此之快,又狠且准,正中脖颈,穿透而过!却见那只鹿腾空翻滚起来,而后又重重摔在地上。巩璋算是松了一口气,可是还未等他站起来,那只倒地的鹿竟跳了起来,只是瞬间便向林子里跑去,消失了。林稼祥立即追了过去,临时不忘大喊道:“跟着血迹走。”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如果不是地上一滩鲜血和林中不时传来的声响,他真得怀疑刚才的一幕是否属实了。

可是,来不及思考,他便朝着身影追了过去。然而,太快了,没走两步便消失了。无奈,只得寻找地上的血迹。一路上,每当血迹不见的地方,都插着一支箭,很明显是稼祥留下来的标记。见地上的血滴间隔越来越小,便知道它放慢了速度,快坚持不住了。后面的巩璋也断断续续搜集了八支箭,他开始担心,最多还剩下一支,如果再找不到他们,如果血迹也丢失了,而鹿在那时还在奔跑,他便真的消失了方向,不知如何是好了。

他再也找不到那支箭的踪影,而血迹不知怎么也消失了。他有些惊恐,呆在原地,闭上眼,告诫自己要冷静,心里想,如果他看不见我,定会原路返回找我的。好,我就在这等他。很遗憾,这一计划刚一制定还未实施时,林稼祥便从树林了钻了出来。他身上背着那只鹿,此时的它,血流的差不多了,眼睛无力的闭着,可肚子仍一起一伏的。

“你能追到这里,可见身体还不错。还有,你做的也对,如果找不到我,就在原路上等着。”林稼祥将鹿放在脚下,拔出箭,血从洞口又冒了出来。“没想到这家伙竟把我往这里带,看来我们又要改变路程了。直接向西走,然后北转,时间上没变多少。”他剥了皮收好,顺带下了鹿的两条后腿,其他部分丢在了一旁。他们找了一个舒适的地方坐了下来,好好休息。大口喘着气,不过很快就平静下来。

午饭非常简单,林稼祥生起了火堆,将那两条肌肉突出、强健有力的后腿架在火上烧烤着。随着时间流逝,鹿腿逐渐由鲜红而变深灰色,而后又转为焦黄。林稼祥将事先准备好的盐水、辣椒粉撒在上面,似乎很远处就能闻到这特别的香味。原以为打猎途中,定会无聊的啃着干粮,喝着山水,巩璋万万没有想到,几乎算是顿顿大餐,而且全是美味。后来一人一只后腿,卖力的啃吃起来。巩璋不由得连连称赞林稼祥不仅箭法好,厨艺也是一流。林稼祥笑着说:“好不好吃不重要,关键是要有的吃。以前我和胖叔一起的时候,遇到过非常恶劣的天气。干粮吃完了,水壶也空了,先是直接嚼雪。好不容易逮到一只兔子,风大,生不起火,没办法,干脆直接生吃了。一开始吃不下去,连续几天都是这样,最后也就适应了。”听得巩璋目瞪口呆,暗暗庆幸此次出行是自己的好运了。

不一会儿,他问道:“那些鹿肉就这么丢了,多可惜啊,我们带着做晚饭吧?”林稼祥撕吞一块肉,道:“一般打猎的人,只有在回去的途中才带着那些肉,可以留着吃,也可以卖。可是那也得看身上的东西多不多了。我们现在呢,尽量拣些轻的,值钱的东西拿,像皮毛了,犄角了,还有胆什么之类的东西。如果现在就带着那些肉,很不方便。一来重,不容易追其他东西,二来血腥味太浓,吓跑猎物不说,还有可能引来狼,这就麻烦了。至于丢下的这些东西,也不可惜,大山会处理它的。总会有一些食肉动物,如天上的鹰,在这附近徘徊,这个不用担心。”巩璋明白的点了点头,又问道:“这山林里还有狼啊?”并非害怕,只是好奇而已。“怎么没有,不然我带它干什么?”说着他摸了摸腰上的那柄大砍刀,“只是好多年没用过了,现在连狼嚎也听的少了。”有些惋惜的口气。

忽地,他又想起了一件事,说:“稼祥,你还有几支箭?”他反问道:“一路上你不是都捡回来了吗,我故意留作标记的?”“是啊,可是就捡了八支啊。”林稼祥思忖了一会,问道:“是不是我射出的第一支箭你没有捡啊?”他回头数了数,共有九支。巩璋不解了,说:“不是插在上面吗,该不会逃跑的时候掉了吧?”原因找到了。林稼祥笑道:“因为好久没有射箭了,今年的第一支箭,兴奋了点,力度有点大,透过去了。不然它怎么会这么快就不行了,还不是因为留太多血的缘故嘛?”巩璋惊奇不已,说:“刚才太快了,我没看清,还以为插在上面了呢。射穿了?真不敢相信。”“我一路追过来,一路在地上插箭,好让你跟得上。可是这只鹿太壮了,两个洞口冒血还能跑这么久,这么快,我在后面又补了一箭,它才停下。不知不觉箭就用完了,刚才回来的路上还担心找不到箭,你会乱跑呢。”巩璋更有些佩服他了,可一想不对,说道:“那支箭应该还留在那,你在这等着,我回去找找。”见他站起来身,林稼祥慌忙说道:“不需要了,太远了,你要是迷路了怎么办?再说又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回头砍些树枝,再削几支不就行了嘛。”确实没有回去的必要了。

那天下午,林稼祥又是好好的给他上了一课。

他们和上午一样小心翼翼的走着,突然,眼前出现一片空地,四周全是稀松的树站着。只见林稼祥直起身想了一会,将大拇指伸到嘴里再伸出来翘着,巩璋不明白他在干什么。然后他拉着巩璋来到一处雪堆后面,开始静静地等待着。巩璋不明所以的跟着他,顺着他注视的方向,拨开眼前的杂枝枯草,什么也没有啊。就这样等啊等啊,巩璋竟迷糊起来,似乎要睡着了。不知过去了多久,林稼祥轻轻晃了他一下,并示意他不要出声。抬起头,看见林稼祥抓起一把雪往嘴里塞,然后大张着嘴。不明就里,巩璋也只好跟着做了。此时林稼祥回看了他一眼,笑了,转而又继续注视着。巩璋轻轻探出脑袋,他看见,一个东西正向这边走来。

那家伙悠闲的散着步,偶尔还小心的抬起头四处看看,这是一般动物的警觉性。它低着头觅食,努力拨开雪层,吃下面少数没有枯萎的绿草。慢慢的,他们看清了它的面目,是一只山羊。最终,它在他们眼前的空地上停了下来,那里有更多的食物。可是巩璋有些不明白,林稼祥并没有看雪层下面,怎么就知道了呢?暂且不管它了。

巩璋定睛一看,呵,好肥的家伙!身材臃肿,毛色鲜亮。野山羊毛多皮实,尤其在冬天,更能卖个好价钱,巩璋盘算并窃喜着。只见那羊安心地吃起草来,巩璋想,这次比上午猎鹿的距离还要近,而且它又那么不谨慎,看来一切都已成定局了。林稼祥慢慢端起弓,巩璋却想着今晚的晚餐。然而,他见林稼祥先是停了一会儿,然后将弓慢慢放下,巩璋非常不解,但因不可以出声,只能干着急。就这样,他们静静地看着山羊就餐,看她吃的好不惬意。也许是吃饱了,她开始玩耍似的抖了抖身子,摇动着她那短小的尾巴。最后,不可思议的,她竟向这里望了一眼,“咩咩”的叫了几声后才懒散的往回赶,消失了。

他们参与了整个的目送过程,直至好久,还是如开始一样老实的呆着。最后,巩璋实在是忍不住了,轻声道:“结束了吗?”这时,只见林稼祥恍然惊醒似的缓过神来。他定了定思绪,说:“走吧,看来晚上只得啃干粮了。”不是,这也太让人费解了。可是林稼祥自顾地向前走去,巩璋只能无奈的跟随其后。夜晚,他们围坐在火堆旁,吃着实在的干粮,喝着热茶,还有,陪伴他们的,是这寂静的山夜和无法释怀的念念不忘。都无声了一会,林稼祥道:“难道你对今天下午发生的事一点都不好奇?”巩璋说:“是挺好奇和不解的,我不是在等你答案吗?”林稼祥笑了,说:“很简单,她是一只怀孕的山羊。”看见他仍旧吃惊,进一步解释道,“我们这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无论处在什么境地,但凡看见有孕在身的动物,都不能猎捕,哪怕你那时奄奄一息也不成。不仅不能动她,还要亲自目送她离去,这是一种对生命的尊重。”这的确更让巩璋这个外乡人诧异了,不过还好,他理解的重点逐渐转移到这些猎人对待生命的态度上,而非单一的猎杀上看了。无形之中,他有些敬意了,他把这种感动看作是山村与生俱来的东西一样,或许受到世俗观念的影响而有些改变,但真正到下意识的时候,表现的往往是她的本质而非村人的思维。

“你今天怎么学我把雪含在嘴里啊?”林稼祥笑着问巩璋。他怎么会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是学样子而已。不过看见他得意的样子,巩璋托辞道:“走了半天,我早就渴了,就抓起一把雪塞进嘴里了。”林稼祥被他这机智的回答逗乐了,好久他才解释道:“嗯,我就不一样了。等猎物靠近的时候,如果嘴里含着冰雪并且用嘴呼吸,那么就不会出现水汽在面前漂浮了,以免被警觉的动物发现。”然后就今天的奇怪举措也解释了一番,“湿润手指是判别风向的。因上面有了水,干的时候就凉些,而且有风的时候干的也快些。哪个方位凉飕飕的,就是那个方向的风。然后在下风口处埋伏着,这样动物就不容易嗅到人类的气味。它们鼻子很灵的。”这些道理很是让巩璋折服,他不曾想,捕猎这种简单的事原来不仅靠速度、力量和观察力,还有讲对动物的了解和遵循自然的规律,真得让他大开眼界。

第二天他们向前走着,来到一个不是很清晰的路口,停了下来。林稼祥说:“现在这个地方,左边是坠龙潭,沿着水逆流的方向就可以回村了。右边呢,就是沼泽地,也就是我们的目的地了。我们在那里最多呆上两天就回去,了解了吧?”巩璋点了点头。这里不似别处,因靠近沼泽地,温度高了一些,雪不是很厚,融化了不少。他们就这样向北边的绛云沼泽进发了。

走了小半天,来到一个路比较崎岖,树也比较少,大多是灌木丛的地方。只见林稼祥笑了一下,卸下腰上挂了许多天的狩猎夹子,巩璋便知道他是要做陷阱了。那巨大的钢齿闪着寒光,让人都不敢看第二眼。如果被夹住了,用不了多久便会让血流干。也别想挣脱它,已经深深的咬进骨头里了。这种东西真够瘆人的,不过它捕捉的对象一般是大型的,小动物根本触发不了它。他把夹子拴在大树旁,以免被大点的野兽逃跑时连夹子一并带了去,要知道,发了疯,力气可大着呢。他们向前走了一段距离,沿途林稼祥也射了一些松鼠、野兔之类的小东西,全部挂在腰上或塞到袋子里,来不及剥皮了。期间他们还见到过一只火红狐狸,它在那一动不动的时候,路过者只是好奇的看着,谁会想到它是一只活物呢?隐藏的真够好。那时巩璋只顾欣赏,当林稼祥缓过神来举起弓时,它早就抓着他们迟疑的机会逃跑了,着实让他俩懊悔不已。两个夹子全设在回去的路旁,以便收拾东西回家时,看有没有意外收获。

下午时分,他们便来到了绛云沼泽。纵眼望去,平原似的四下展开,里面似乎没有一棵树。雪铺的也不均匀,有深有浅。此时林稼祥认真交待道:“这沼泽地看似危险,可是到了冬天,大多成了冻土,硬实的很,和泥土路差不多。可是也有一两处水比较多,没有冻住,陷下去就危险了。你还要记住,雪厚的地方下面是青草,地也实在,踩上去没事。没有雪或者雪少的地方土壤就薄了,搁其他季节危险。我现在进去了,你守在外面看着东西。”巩璋面露难色,不知跟还是不跟。林稼祥笑道:“打猎的规矩,新人第一年是不能进沼泽地的。真的,我没有骗你。”巩璋疑惑的看了看他,林稼祥的表情全写在脸上,而且他也不会骗人。确实是这样,当年林稼祥跟着他师傅胖叔的时候也被这样告知的。巩璋问道:“那么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在外面就没事干吗?”林稼祥想了想,说:“最迟明天晚上就能出来。你在外面可以四处走走,但是不要迷路了,要记得怎么回到原地。这个季节,沼泽地里有好多乌龟爬出来冬眠,草丛下面,你好好找找吧。不过,千万别走太远。”林稼祥似乎不怎么放心他。巩璋笑道:“就算我迷路了,一直向南,到坠龙潭那,不也能回村吗?”林稼祥也笑了笑,看来他的担心的确有些多余了。

一转身,他向沼泽地走去,最后,背影也消失了。

入夜,巩璋找了些干的枯草铺在火堆旁,他靠着树,斜躺在草上。柔软而又温暖的夜,可是有些担心,他不能安然入睡。右手边的那把大刀,林稼祥走的时候说太重,就留了下来,可巩璋心里明白他是怕自己有危险。可是呢,心中又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把他拽向沼泽地,他也无可奈何。没有星星的夜晚略显苍凉,可今晚不同。天上的雪怕是已落尽,云也不知被风携到哪里去了,留下碧空如洗的天,对于星和月来说,没有丝毫的遮掩。多少是种熟悉的感觉。再远点,坠龙潭的水声愈发清晰。多么着急的水啊,竟如此慌乱,为了摆脱岸的絮叨,奋不顾身,宁愿选择了陌生。呵,远去的人儿,那清澈的水,是否早已含有你委屈的泪?但你已不能回头,一次擦肩便是永远的错过。而你又怎么知道,你短暂的路过,我便倾尽了我所有的心,我也看见了你的欢乐、痛楚、回顾,你的笑颜、眼泪、不舍?远去的终究要远去,我恨自己的无能无力,而我只能珍藏那份最真的回忆

他,到底,还是睡去了。

果然和昨晚一样,今天也是万里无云的。巩璋也许由于昨晚睡的过迟,所以等他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近乎偏南了。由于无事可做,他便按照昨天下午稼祥交待的方式,去寻找他的猎物了。不知道是他上了这种捕猎,使他忘记了时间,还是忘记了林稼祥要他在原地等的叮嘱,结果是,当他醒悟过来时,天竟然黑了。还好,他走得不是太远,只是一个弧线,所幸当他回到原地时,一切都如期那样,物件齐全,林稼祥还没有回来。他慌忙生起了火,一则是取暖,另一个原因便是以此为向导,让林稼祥发现来时的方向和确切地点。

某些情况下,时间流逝的速度也要以人的心情而定。恰如现在,由于担心,巩璋的内心越发慌张。看着熊熊的火摇曳着,他发觉夜原来也会这样难熬。你笑时,世界都在笑。你哭?它们便看着你哭。呵,巩璋不时抬头向前方张望着,一丁点风吹草动的声响都能给他带来满怀的喜悦,继而又是彻彻底底的失望。谁都明白,人的成长并非取决于岁月流失的多少,更重在走过路的长短。像他们,毫无疑问的,林稼祥有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下生存的可能,而巩璋只能完美的憧憬着。也很明显地,渐渐由敏感转入思考的巩璋也发现了这点,他开始给自己打气:旅程中不乏陌生人的擦肩,却不会有人陪你走完那余下的路途。他想坚强,在此时孤独的夜;他想长大、成熟,在此时的等待。慢慢地,他站了起来,审视四周包围他的黑幕,他感觉到自己的力量、血液开始激涌。他微笑着,开始称赞自己的“勇敢”。有种声音在耳中响起,他聆听着,是一种鼓励,催促他要想真正的强大起来,必须要独自摆脱恐惧,例如,先战胜眼前的黑暗!他面向村子的方向,他知道,坠龙潭就在右手边,只要勇敢的走向那里,然后沿着河水走就能到达让他躲风避雨的家。而左手边呢,除了绛云沼泽外,似乎还有一份责任

然而,又响起了那个声音:等待的时间已经足够,到了晚上你就没有义务继续等下去了,按照自己的想法,快回去!有两种力量在他内心纠缠着,他需要冷静!慢着,你为什么要走,你怎么知道回家的路,你曾经又没有走过,是谁告诉你那条路的?他心里“咯噔”了一下,对,是里面的那个人。他恐慌了,他毫不保留的教给了我全部,现在我却要离开他,丢下他?他双手捂着脸,不敢相信自己竟会这样。他深深地呼吸着气息,还是冰冷的感觉,它让人安静,让人用思维控制身体而非反之。

他平静下来,坐回了原地,地上的枯草还是热的,说明他才离开一小会。但在他看来,却是一段好长的时间。看着火,他在想:我刚才怎么了?他不明白,成长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而漫长程度取决于内心改变的多少。有些人也许在瞬间明白了许多,那么他仅再需要一小段时间便能改变。而另一些人则要很久经验与经历的积累、沉淀才能日臻完善,不是一蹴而就的结果,如要强行的改变,引发的便是慌乱。就如刚才的巩璋一样,忽然地忘记了责任,忘记了从别人的角度看自己。

这次,真的没有让他想太久,便传来脚步的声音。呵,一切阴霾都已过去,是林稼祥,他确实是看见火光回到原地的!但是即使在黑暗的夜里,没有一丝光亮,凭他的记忆,只需要一丁点的时间,也能发现他的。相比林稼祥,巩璋更显得高兴,忙问道:“怎么样,跑了一天,累了吧?快把东西放下来,好好歇歇。”待他走的更近些,借着火光,巩璋才看清他的全部收获。“呵,打这么多?一、二、三,三张鹿皮,嗯……”“别数了,我都记下了。一共三张鹿皮,算上你这里一张,就四张了。还有四张羊皮。喏,这两个羊腿是今晚的晚饭。还有其他小东西,全放在一起,差不多有三四十斤。呵,今年比往年任何一次都猎的多。”林稼祥得意的笑着。在来的路上他都已经算好了,分巩璋一半,自己还得一半,加上历年的积攒,可以买两三亩上等地了。他也想过,房屋等收了庄稼再修,还能凑合半年。难怪,他已经为将来作打算了。

“稼祥,你坐着。来,喝口水。”说着把滚烫的热水递在他面前,接着说,“我已经吃过了,这羊腿直接放在锅里煮吧,还有汤喝呢?”他问道。“可以啊,那就辛苦你了。”巩璋笑道:“和你比起来,我这就叫舒服的了。你怎么样啊?”林稼祥说:“还好,跑了一天,都没有停下,是有点累。不过都值了。”他抚摸着那些带有血迹的皮毛,眼睛里闪着笑意、满足幸福

由于高兴,林稼祥便喝了几瓶酒,有些醉意,眯着眼,问道:“你这一天都干什么了?”巩璋有些不好意思了,微微答道:“照你说的,我四处看了看,就找到这么几只,你看看。”他打开一个布袋,林稼祥探头一看。借着火光,他笑道:“好家伙,三只乌龟啊?还有两个大的。嗯,那大的应该是一块一个,小的也值七八角了,不错。”巩璋不解的问道:“这么便宜,不是吧?酒楼里,一直乌龟还是十块呢?”林稼祥眨着眼不怀好意的问道:“怎么,你去过啊?”巩璋一听,连忙住了口,算是默认了。幸好他喝醉了,事后也忘记的七七八八。他继续说道,“最近几年打仗,一般人都吃不起这些了,老板也不敢高价进这东西,所以价格就降了下来。”他又灌了一口酒,撕一块肉塞进嘴里,不满道,“什么都降了。像这鹿皮、羊皮,以前都能卖二十,现在只值五块了。”有些无奈,而后又知足似的补充道,“还好粮食涨了,短工的工钱倒是没下来,不然都不知道该怎么过了。”对于这些,巩璋比他这深山里的人清楚的多。他已经看到,现在只是地方性的小冲突,将来必引发大的战争,只怕那时这个僻静的小山村也避免不了的。他醉了,不一会儿便沉沉的睡去。巩璋收拾完东西,往火堆了添些木柴后,便也睡去了。

本以为又是平静的夜,不曾想命运却有着自己的安排,在旅程结束时来点刺激,让那个冬天更加让人难以忘怀。

因为安心,巩璋这一觉睡得很踏实。谁知刚到半夜,他便被推醒了。揉了揉朦胧的双眼,问道:“什么事,稼祥?怎么大半夜的不睡觉?”林稼祥示意他小声点,而后轻声道:“有狼。”他这看似轻微的语气,却让巩璋打了个冷战,差一点跳了起来,立刻睡意全无,清醒的比任何时候都清醒。他看见林稼祥此时握着大砍刀,也和他一样紧张不已。环顾四周,还是和原先一样的静。他们慢慢站起身,背借着堆火,向四遭仔细的寻觅着。巩璋向火堆里添了不少柴禾,刚才还奄奄一息的火苗不一会儿便焰火腾空,把周围照得亮堂堂的。不知过了多久,他们始终保持着这个姿势,巩璋有些迟疑,小声道:“这么久了,会不会跑了?”可是,他话音刚落,未待林稼祥回答,他们的侧面便有了响动!

林稼祥和巩璋背一直是紧靠着的,此刻同时面对刚才晃动的灌木丛。突然,钻出一跳模糊的身影,待它落定,仔细一瞧,可不就是一条狼!“果然是条饿狼,我说怎么不怕火呢,看来它已经饿了好多天了。”狼开始绕着他们左右转着,看似在寻找突破口以便发起进攻。就这样对峙了一小会儿,它始终没有扑上来。“是不是闻到血腥味了,不然我们把羊腿扔给它吧?有可能吃饱后就走了。”此时林稼祥也有些担心敌不过狼,虽然几日不曾进食,可那身形,着实够他捏几把汗的,也就同意了。

那只狼看见有人蹲了下来,以为是要攻击,便站定一处,后腿微屈,龇着牙,一副进攻的姿势,随时都有可能扑上来。而林稼祥也举起了刀,装备待它跳上来时一刀劈过去。巩璋慢慢弯腰,捡起那带有鲜血的羊腿,又慢慢站了起来。狼后腿又向下屈了一点,林稼祥看出其中的细节,手心里全是汗水。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稼祥怕引起狼的敌意,让巩璋往旁边扔。“啪”的一声,羊腿落在那堆枯草上。然而那匹狼并没有攻击,而是被身旁的声响惊住了,后退一步,见好久都没有反应,才慢慢走向那里。鼻子嗅了嗅,又转过头来看林稼祥他们一眼,方才放心般大快朵颐起来。看它那专心吞吃的模样,此时他们倒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狼太饿了,不消多时便把骨头上的肉吞食干净。可是,它太贪婪了,而后又进一步紧逼,目露凶光。“看来是避免不了的了,一会你站在我身后,安全点……”还未待他举刀,狼“倏”地扑了上来。好阴险!此时用刀劈已是来不及了,眼看它朝自己飞了过来,林稼祥慌忙用刀护住上身。好大一匹狼,饿了这么久,还有这么大的力量,竟把林稼祥扑倒在地,躺在火堆旁!原来狼还是怕火,所以选择了一个角度,不至于自己也掉入火坑。它的前爪搭在刀面上,后脚踩着林稼祥的膝盖。此时林稼祥只能用双手托住刀,浑身却使不出力气。狼见他没有还手的能力,张开大嘴,向林稼祥咬去,他能清楚看见狼嘴里腥红的舌头和阴森森而又尖锐的白牙。他却没有闭眼,明知已无能力躲避,咬到已是必然,多么勇敢和不屈服的性格!

然而,狼的嘴刚到他脸上却停了下来,口中难闻的气息虽然恶臭,但在这冬天里,倒也送来一丝的暖热。林稼祥迟疑了一下,向它后面看去,原来巩璋看他就要被咬到,慌忙在后面扯住狼的尾巴死命向后拉。狼发觉尾巴被人拉住,明显感到了疼痛,嚎叫了一下,愤怒之余,撇开即将到嘴的食物。它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它急速转身,张开大嘴,直向巩璋的喉咙逼来。好快!巩璋没有想到狼会转的如此迅捷,后退已是来不及了,心中一急,尾巴也丢了。就要碰到自己,他慌忙架上胳膊,挡住了咽喉。旋即,胳膊上的衣服一紧,他似乎感到了狼冰冷的牙齿穿透棉衣,触及到了他的肉。此时倒在地上的林稼祥一跃而起,没有思索,抽刀便向狼身上砍去。咔!是刀与骨头碰撞的声音。这一刀砍在狼的脊背上,太用力了,林稼祥的手也震得发麻、生疼。

“嗷……”又是一声惨叫,狼又想转头撕咬攻击它的人。可是因为它上下的牙齿都穿透在厚衣服里面,一时拔不出来。巩璋被它这么一拉也上前一步,他看出了狼的企图,趁机索性凭借厚厚的冬衣抱住了狼头,摔倒在地,并用腿狠狠夹住狼的脖子。林稼祥手中的大刀已经脱落坠地,狼此时正用后腿踹着巩璋后背,身体也在努力翻滚,再去捡怕是来不及了。便冲了上去,掏出腰上的小刀向狼的腹部捅去。好狠,好准,那一刀正是狼的心脏所在,而且刀全部没了进去!狼彻底愤怒了,猛得挣脱了巩璋的环抱,便来第二次进攻。多么顽强的斗志!可惜血流得太多了,它已经没有多少的气力了。此刻林稼祥也是怒火充心,见狼向这扑来,没有回避,只见他勇敢的直扑了上去,和狼滚到了一起。一只手紧紧拽住它的喉咙,不让它的嘴靠前,右手接连在它肚子上捅了好几刀。

狼终于停止了挣扎。

巩璋走上前去把林稼祥扶了起来,此时他也是筋疲力尽,若没有巩璋搀着,怕是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在火光下,他们看见,狼的眼睛还在睁着,眼珠还在转动。可是,眼神中已失去了寒意,随之而来的,倒像是和蔼和慈爱的神色。静静等待着死亡,竟还有如此坦然的心境,我敬畏;也不知那黑暗中的孤独,它最终是否会熟悉,我无言。林稼祥挣脱巩璋扶他的双手,踉踉跄跄来到狼的身前,“普通”一声,跪下了。他伸出右手抚摸狼的头颅,像是曾经认识那样亲密。狼闪动着耳朵,尖尖的嘴也尽量向上凑去,似在和认识的人打着招呼。但血已流尽,没有了气力。这一幕幕,巩璋全看在眼里。他不知缘由地,眼眶中慢慢积聚着晶莹。慢慢地,那匹受伤的狼没有力量吸纳这大山的气息,它已和辛勤劳作的山民一样,不休止的奉献着。就是现在,所有的付出赢得了回报,有人被它的生命感动着。它安详的闭上了双眼,从此便消失了它那曾经罕见的矫健身形。它,终究还是去了。

林稼祥始终没有流一滴眼泪,他闭了好久的眼睛,也慢慢睁来了。他自己的内心已然知道,在付出了所有的应该和必须的付出后,拼搏,无悔,坚持,甚至于后来的感动,剩余的便是问心无愧的接受大自然的馈赠了。一个真正的猎人,就应该如他这般,无论在身体上还是脆弱的神经里,都应该体现着对生命的尊重,于它,于自己。他,确实做到了。他也许不记得有多少次似曾相识的情景在回放,也不在乎自己的行为最终将换得什么,是没人在乎的平静,还是山神有理由的愤怒?他全然不管!他只知道,他正在尽心尽力做着一件理所应当的事,他从不后悔,他会用一生的时间去遵守自己的准则。而且,我相信,他会这样。

此时,天已经微微亮了起来。在休息了整个黎明之后,他们收拾好东西,将所有的猎物都放在后背上——包括那匹狼,也在巩璋肩上高傲的立着——他们往回赶了。可是,还没有走两步,巩璋却停了下来。“怎么,”林稼祥问道,“是不是落下什么东西了?”巩璋吞吞吐吐道:“不是。嗯,也是……”慢慢地,他才说清了事情的原委。原来,昨天巩璋在找乌龟的时候,发现一株很特别的草。四周都是枯萎的草根和茎,而她却青翠依旧。林稼祥也感到有些奇怪,他决定和巩璋一起去看看。将所有的东西都放下——只带了大刀——然后跟着他一起去找了。一盏茶功夫,巩璋便停了下来,四处寻找着。“明明就在这里啊,怎么不见了?”林稼祥见四周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就问道:“你确定就在这吗?”巩璋毫不迟疑地答道:“没错,就在这。可是今天怎么就不见了呢?好奇怪。”林稼祥隐约感觉到什么,说道:“我们在这附近看看,再找找,也不要离开对方的视线。”得到巩璋的同意后,他俩便散开了,在一定的范围内慢慢寻找着。

“在这,在这!”林稼祥听见了巩璋兴奋的叫喊声后,慌忙跑了过来。“我说怎么不见了呢,原来是被风吹来的杂草遮住了。”巩璋高兴的说。果然如他所说,她非常奇特,方圆半尺内干干净净,没有一丁点的杂草和雪。周围的土壤表面上竟是干的,青绿的叶绝非这个独特的季节所能包容的,但她就是青绿。林稼祥喜悦道:“我还以为她真的跑了呢。巩璋,”这是他第一次直呼巩璋的名字,看来他真得是兴奋了,“你待在这里,看着她,一步也不要走开,我回去拿刀。”说完便往回赶去了。速度很快,犹如那日追猎物一样。

巩璋虽然很奇怪,但看林稼祥的反应也知道这不是小事,便不敢马虎,仔细地按照他的吩咐去做。不一会儿,林稼祥挥舞着小匕首跑了过来,还未到就问他:“还在吗?”巩璋很是奇怪,木讷的点了点头。林稼祥气喘吁吁地过来了,低头一看,是还在。他诡异的对巩璋笑道:“让你看看好东西。”说完他跪在那株草旁边,用手探了探,感觉根部的大小,最后才用小刀挖掘起来。像是在挖宝贝一般,他的动作很细,很轻,怕有一丝一毫的破损。终于,她出土了。

林稼祥用双手小心地捧着她,“知道这是什么吗?”巩璋一看,根像胡萝卜那样,黄的有点透明。他不敢肯定,便问道:“这是……”林稼祥兴奋的说:“如果我没有猜错,这应该是野山参。”什么,野山参?巩璋立刻惊了。此时,林稼祥倒是恢复到了常态。他们慢慢的往回赶,“小时候听人说过,说山里有种会走的植物,能感觉到附近有没有人。如果有人来,她们就会迁到另一处安静的地方。问胖叔,他也没见过,只知道那是人参。后来去镇里的药铺,想见识见识,也没有,就知道这是稀罕货了。呵,也不知道能卖多少钱。我们可是发财了,怎么着也比咱们身上的东西值钱把?”巩璋也高兴起来,轻轻咳嗽两声,然后说道:“嗯,这样你就可以买地、修房子了,实在不行,换个新房也可以啊。”他们有着说不出的喜悦。那个山参就放在巩璋背上的那个包里,用一块干净的布包裹着。

走了不久,巩璋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对林稼祥说:“稼祥,你猜前天晚上我遇到谁了?”“谁啊?”林稼祥没有想到今年还会有其他人来这绛云沼泽,在他的记忆中,好像不怎么有人来这打猎啊。一年中只有这么几天村人上山,所以这里的动物还是比较多的,随便找个地方总能有所收获,根本不需要冒着较大的风险跑这么远。“呵呵,你想不到把?是胖大叔。”“什么,他怎么来了?”林稼祥大吃一惊。巩璋也是若有所思的样子,说:“不知道。不过好像算准了我们要来这沼泽地的,所以就在这等我们。不过像你说的,他以为我们会从那座山上斜插过来,如果不是那只鹿,我们就有可能遇见了。昨晚他看见火光便过来,谁想到他第一句竟是:林稼祥那小子呢?呵呵,看来他管教你管得挺严的。”林稼祥倒是不好意思了,往事也一幕幕地浮在眼前。“那他还说了其他什么没有?”他急切地问道。“也没有其他的事,就是问问你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去的,去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问的非常详细。后来,他在这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清晨就走了。”巩璋顿了顿,补充道,“他对你是不是还像小时候那样关心啊?”林稼祥也嗅到了他的不怀好意,就辩解道:“我都已经出师快五六年了,虽然中间也和他一起捕过几次猎,或开始一起出发的,或在半路上遇到的,但都是靠自己的实力。他关心我倒不假,可是没有你乱想的那样,还要他照顾我啊?”走走笑笑,他们便来到第一个狩猎夹子这里了。

由于这个夹子更靠近深山,所以最有希望猎到东西。但是刚才来的时候,林稼祥远远地看见这里空空如也,便失望不少。他们靠上前去,开始解开夹子。慢着,夹子明显有人动过!钢齿上还有血迹,附近也有类似于野兽挣扎的印痕。林稼祥只是思索了一小会便笑了。解开夹子,挂在腰上,继续向前走去。“稼祥,你刚才笑什么?”巩璋不明就理,便问道。“没什么,到了村子你就知道了。看来有人帮我们搬东西了。”由于刚才巩璋什么都没有看到,只以为放空了夹子。虽然有些疑问,但也放下了,继续向前赶。

快到第二个夹子时,他们因为都怀着期待,便一直注视着那个方向。坏了,怎么逮住她了。林稼祥眼尖,看见一只山羊正在那里徘徊着。看那毛色和体型,分明就是那只有孕的母山羊!他慌慌张张地向前跑着,虽然这事不怪他,但他还是自责不已。此时巩璋也明白了一些,便拔腿跟了上来。林稼祥在来的路上就纳闷了:既然被夹到了,她怎么不叫,还不停地打转呢?带着不解,他趋步上前。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这山中竟然还有如此可爱的傻羊?只见那只野山羊绕着夹子走动着,偶尔用蹄子碰着钢环,还能听见硬物相碰的声响。奇怪的事还有,那山羊听见人的脚步,先是后退了一些,当看见是林稼祥时,她竟然不躲,还叫了两声,大胆的靠了过来。林稼祥欣喜的上前抚摸她,她居然顺从的低下头任其梳理毛发。可是,还未待林稼祥从喜悦中缓过神来,那羊突然惊恐似的大声叫了起来,而且愈发不安,不明所以的用身体蹭林稼祥的双腿,似在催促他快走。

对于这一反常的行为,林稼祥也紧张起来,他抽出腰上的大砍刀,警惕地望着四周。此时巩璋也跟了上来,远远看见他们的亲密,原以为自己也可以凑个热闹,“怎么了,稼祥?”看他这一举措,巩璋也跟着提心吊胆了。他没有回答,只是小心的环顾四周,并没有可疑的地方,而这只羊在巩璋来了之后更加慌张,直往稼祥身后躲。林稼祥看着巩璋一会儿,最好恍然大悟般笑道:“我说怎么回事,原来是她闻到了你身上的狼味,吓的。你走在前面,我和这只羊紧跟着你,天黑前看能不能到坠龙潭。”巩璋也看出了其中的端倪,他没有停下,从他们身旁走过,“怎么,稼祥你是准备用那间小屋子了?”林稼祥听得明白,回道:“这只羊看来是赖上我了,如果她能跟着我进村,我那间茅草屋就让给她。”他们欢快的笑了。巩璋又咳嗽了两声便独自向前走去,这下倒轮到林稼祥跟在身后,羊算是战战兢兢的追着他们。

由于东西过重,又加上母孕羊的走走停停,他们一行最终在天黑前没有到达坠龙潭,大约离那里最多一里地的地方生起了篝火。夜里睡觉时巩璋在火堆一侧,而林稼祥和那只母羊在另一侧。又是一个好天气,星星清晰可见。相较于昨晚,坠龙潭水声的隐隐约约便不再模糊,这下他们倒幸运自己的慢脚步了,不然在那声响震天的地方,难能有一个好觉。四周还是一样的静,除了木柴燃烧的噼啪声,就只有山羊不时传来的“咩咩”喊叫了。每当此时,林稼祥都会用手抚摸她那鼓鼓的肚子。“快要生了吧,我都能感觉里面小羊的蠕动了。”林稼祥对巩璋说,“看来我们明天要加快脚步了,尽量在天黑前赶回村子,不然在野外产了,怕又要耽误好几天的。”巩璋说道:“好。明天你们走前面,她怕我身上的狼味。起早点明天,多带些熟食,不要停,边走边吃。”林稼祥说:“平时也就一天多的行程,按照你说的,应该差不多。”

当他们大早醒来的时候,山羊正在觅食。巩璋做饭,林稼祥在附近雪层下面拔些青草。连续晴了两日,雪也融化得差不多了,若不是那日雪下得紧,怕此时不能见丁点的白了。草不是很多,但凑着枯黄的梗茎,羊还是吃的津津有味。他们又走了一天,幸运的是,在夕阳西下的时候,他们便看见了山村中袅袅升起的炊烟。黄昏中,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他们是沿着河走的,所以那静穆的影子就在他们眼前。呵,多么令人惊异的图片!羊低着头,一步一步追寻影子的脚步,后面的人,怀着纯净心灵开始感动这庄严肃穆的大好河山了。无论是流淌而去的水,还是从未改变的山,他们都要心存感激,因为是它们,给了这个山村所有人的生命。生于斯,必卒于此。一生的走过、看过,用长眠去陪伴。脚踩过的地方,手摸过的地方,声音传播的地方,太阳照射的地方,对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应该怀着一颗真诚,敬畏的心。他们从未想过要战胜什么,他们只是认为暂时寄居在这里,客随主便,他们将完全遵循它们的意思去生存,去繁衍。这是一条从未有人试图逾越的准则,曾经没有,现在不会,以后纵然是陌生,却可以肯定的说,无论种种,定会为自己的无所顾忌而付出等同的代价!历史告诫了他们,准绳之所以为准绳,是因为真理站在了那里。

也许是陌生人,或者她已闻惯了那种可怕的味道,在村前,那只羊竟然跑到了巩璋的身边,和他们一起进了山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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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命运都已注定(连载)的评论 (共 7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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