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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命运都已注定(连载)

2014-12-09 22:59 作者:枫林  | 12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稼祥,在想些什么呢?是不是在想远石村的那个姑娘啊?哈哈……”林稼祥仿佛一下子被人看穿了心思,猛的下了一跳,但他并没有立即否认。脸色微红,呼吸也有些急促。一小会儿,他才开课转移话题,道:“这么大,下面淹得差不多了,你那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啊?”巩璋满不在乎的说道,“又不是第一次经历洪水了。你忘了,我刚来这的第二年交接时不就下了场大雨吗?经过那次教训,今年我把货物全部迁移到半山腰的仓库了。房子是不用担心的,还是那样的结实。”对此,谁都是毫无疑问的。从山里采来的石块堆砌的根基与墙体约有一尺厚,再加上大毛竹和瓦块构成的屋顶,理所当然的成为这儿附近所有村落的主要建筑风格。他也意识到,林稼祥对结婚的事有意回避,也就释然了,并没有将此放在心上。

稼祥的父母死于荒灾,虽然他从小便被寄养在邻村的一个亲戚家中,可那里也是一样悲惨的情形。自家人都吃不饱,怎么会有多余的粮食养一个远房亲人呢?他在那时起就养成了孤僻、倔强而又坚强的性格。后来县里拨发了一批救济,他才可以勉强度过灾难。再后来他回到自己的村里,在村人的帮助下才在这山坡上盖了一个房,始算稳定下来。又过了几年,邻村的亲戚也去了,他便真正的孤苦伶仃。还好早已习惯了这种独立的生活方式,才有如今较为正常的生活。

有时,人真得是要感慨命运无常,造化弄人了。似乎冥冥之中一切都已注定,人们力所能及的,无非在固定的脚印中一步一步自己的未来,顶多身边的景色也让你感慨自己的存在。仅此而已。

稼祥已从门边走到椅子旁,坐了下来,说:“你还记得那场雨啊?说来真是奇怪,我在这儿生活了这么久,也是第一次在春末看到那样大的洪水。听老一辈说,主要是上年的下得太厚,地下已积满了水,所以到了雨季,水也沉不下去了,只能在地面漂流,才造成那场意想不到的天灾。”虽然事情过去了那么久,可是现在他回想起来仍心有余悸。巩璋也似有所思的答道:“是啊,那年的雪的确很大,好像我差点就冻死在雪地里了,如果不是碰到砍柴回来……”“都过去那么久了,还提它干吗?”林稼祥先是不在乎的说道,而后又回忆着,“不过至于你找回传家玉的情形,我是记忆犹新的。”他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似外面的天一般。停雨的山中傍晚,果然是另一番的气象,清新的空气自不必说,每呼吸一次便感觉躯体轻盈盈地,要飘了一般。还有那如早晨未出太阳的光亮,真的可以让人极目望见几乎所有眼前青翠上的雨珠。

提到传家玉,不得不让巩璋回忆起那晚的情景了。(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刚到这里,纵然疲惫的身躯让他失去了失望,更者因内心的伤痛,便有绝望一般的看淡。虽然他已昏迷在雪地了,但内心却很是了解当时的情形:若就这样伏着,过不了多久,便不会再次的醒来。他放弃了挣扎,放弃了坚持,一切都交还给了上天。可是,他竟然被救起了。先是深埋在雪堆里还能被发现,再是几日的高烧自己退去,他明白,自己的命是上天留下的,便没有理由不再珍惜。过去的种种已迷失在山林中,昔日的命运是如何也不能发现躲在这里的他的,剩余的,便只有自己的选择了。他深信,以后的道路中,不能再奢求上天的眷顾,只有靠自己的拼搏。所以,他要留在这里!

他也知道作为一个外地人想在这陌生的连他们自己村里人都不能全部认清的地方有多难,所以他沉静地听着林稼祥的描述,冷静分析着种种可能。最后还是让他找到了问题的关键,那便是钱。在外人看来,他只是一个两手空空的流浪人。确实,身上除了那块母亲给他的宝玉外,他真的是一无所有了。

当他看见稼祥对金钱所表现无能无力的时候,巩璋却为他的真诚感动了。从那时起,他便把他看做这里的第一个朋友。他还记得那时他微笑着站了起来,这种自信让稼祥疑惑不已。接着他摸寻自己的口袋,可他的举措并没有让一筹莫展的稼祥有任何奇迹出现的可能。

逐渐地,巩璋脸上的微笑僵持在那里。“坏了,丢了!”他大声喊了出来,着实让一旁的等待者为之一跳。

巩璋慌忙冲了出去。他不相信,既然命运选择再给他一次机会,便不会无情地将最后一丝的可能盗去!他发疯似的跑到他昏倒的地方,虽然雪已开始融化,但那痕迹还在。不顾地上的泥泞,紧张却又细心的翻寻着。先是认真的拨动,后是大块大块地面的搜寻。随之而来的林稼祥一眼便看看出了真相,他定是在找东西。没有过多的询问,而是趴下来一起摸索。

“你沿着来时的路找,可能是丢在路上了。我在回去的路上看看。”经他一提醒,巩璋猛然醒悟起来,而稼祥却未等到他的回答便已向回家的路上摸去。如今已别无选择,他没有多想,凭着记忆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记得当时月依旧躲在云层中,漫山的雪化得只剩下一块块的白色。这一切对于他们来说,无形之中增大了问题的苦难程度。但是他只能这样,盲目地寻找是唯一的希望,他不敢就此轻易地丢下。整个空旷的山谷此时静悄悄的,若隐若现的林间树影在风的鼓动下也如鬼魅般狰狞,如果真的是命运抛弃了他,他也只能听天由命。不知过了多久,天是愈加黑暗起来,月依旧在深深地云里,丝毫没有出来看热闹的好奇。他绝望了,靠在一棵上大口的喘息着。此时若在常人定会回忆自己人生曾经的种种,他却没有。他已将昔日的自己封死在绝路上,连忆想都要不得了。他安静的坐着,没有悲伤,没有愧悔,甚至没有了感觉。他只是安静的坐着,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慢慢的,他的头发有些飘动。起风了。在这冰冷的冬天,又加上他满身的水,经过风这么一吹,猛的打个寒战,人也清醒了许多。风吹开了遮住月光的云,她不情愿地向一边移去。他抬起头,注视着月亮,看她是如何露出全身的。“找到了!”他呆住了,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呼唤他,他却完全记不起,甚至没有丁点的印象,让自己和刚才的声音扯上什么关系。他只是呼吸急促,胸也一起一伏猛烈地运动着。“找到了。”这分明是稼祥的声音。他方才醒悟,这的确是喊自己的。“腾”的跃起了身,飞似的向那里跑去。所有的动作都那样轻快,他也觉得身体轻盈地如飘一般。

林稼祥也正向这边跑着,伴着刚出来的月光,巩璋清楚的看到那块玉石所散发清冷的光辉。听着他上气不接下气的喘动,巩璋心里晃了一下。接过玉石,一如初次接过来那样的欣喜与小心翼翼。但他并没有因失而复得有着过久的欣赏,怕舍不得,毅然决然的将玉塞到稼祥手中。他瞪大双眼,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我想求你一件事。”未等他开口,巩璋继续说道,“山路你比我熟,把这玉拿到县里的当铺抵押了。不要多,只有二百现大洋。也不要少。”林稼祥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一则他不相信这么个小玩意竟值那么多钱。二来他还不算认识自己,就敢把这么贵重的东西交给我?他愣住了。“稼祥,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可以吗?”看着他两眼祈求的神色,连是否该怀疑的疑问都没有。他心一横,似乎是豁出去了,说道:“好,你等着我!”说完头也不回的向出山的路走去。看着那消失的背影,巩璋似乎可以长舒一口气了。

此时,他才得以有闲暇欣赏这里难得的景色。在月光的修饰下,这里的美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完整与纯粹。他全然被这里此时的景色吸引住了。也许山中的生活他寐以求,凭空的想象配以从未有过的接触,不由得让这种无法触及的,而现在又是如此亲近的美好,停靠在他下意识唤醒的珍惜的港湾里。他有些悬浮了。最终,他还是睡去了,在皎洁的月光下,风儿分明看见他满意的嘴角挂着知足的笑。

暂且让新一轮的命运远离这个对世界来说陌生的可怜人儿,稍纵此时的他在坎坷中丁点的欣慰,已彰显他有这般恩赐的慷慨!

很明显,这意想不到的美好让他飘飘然了。刚才还是对未来生活绝望的人,一下子鲜活起来,完全丢弃了以往的失落、无助,还有怨恨。现在,他的内心里开始喜欢这里了,纵然他也看到了种种的不公平。沉重的心情一下子放松不少,再加上他连续几日的流浪奔波,他困极了。如此舒适的床铺,有遮风的山体与树林,有挡雨的高云和最蓝的天,甚至雪的消融所带来的清冷,也丝丝冒着热气,温暖这个未知的远方人。所以,他一觉醒来,天黑了。若在旁人,也许会埋怨自己不该如此地懒惰,错过了本该有所辛勤劳作的一天。而他却不然,他知道,现在的这里,没有他一丝土地他尚且还不属于这里。所以作为一个极有可能只是过路人而非居住者,他是不需要冒着较大的风险去拼搏那万一、也许。他笑了,竟为自己这种荒谬的哲理而沾沾自喜了。

一如昨时的,却少了一份寒,也凭添增加了几许的静。他站在这矮矮的山上,可以俯看村子里零星散散的灯火。多么祥和的温暖,他想到,用不了多久,我便可以拥有自己的烛光,自己的屋檐。如果运气好的话,还可以在屋后种一些南方的青菜。屋前的院子里栽上一棵山松或者其他什么的,但一定要大,夏晚可以乘凉。也许……

他几乎是在闭着眼想象了。如果日后他实现了他所梦见的所有,那么可以将此时的梦称作理想。假设他无法完成,很不幸,以世俗旁观的眼光,只能称他是做梦!但是呢,如果我们全然不猜测他未来会怎样,仅仅是对此时的他做个评价,我的结论只有一个,那便是快乐。他的思想可以无边界的肆无忌惮的遨游,全然不顾周遭闲人的各种指点,或赞颂,或嘲讽,甚至还有太多的漠不关心,他都看不见,那么此时的他只有快乐。此时的喜悦并非取决于他所梦到的财富多寡,而是梦的事实。就好比一个人如果敢于做梦,那么他便成功了一半,他就应该纯粹地为这一半而欣喜着,快乐着,而不是想到它的虚幻。他这样想着,确实也做到了。

冬天里是很少有人出来走动的,更不必说这矮矮的小山头了。他感觉自己孤零零的站在这里好长一段时间了,没有一个过路人和他寒暄。慢慢的脚下的灯火一个接一个消失在寂静里,他仿佛听见了人们吹灭烛火的声响。多么干净利落,火焰全无挣扎,也不摇曳。每随着一盏灯火的睡去,他的内心便绷紧了一下。最后,村子似乎猛然消失了,他眼前一黑,顿时感觉自己跌落在一个深渊里。他不能停止下坠,也不能呼喊。多么熟悉的感觉,他又恐惧起来。

如此慌乱的情形,他赶忙定了定神,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几口山冷的气息,方才逐渐冷静下来。再次睁开眼时,借着夜本身的光亮,他看见了山下睡去的村落。

原来,他感觉到了时间的流逝,但昨晚发生的一切又历历在目。他不知道到县城又回来需要多长时间,但他已失去了一个白天,一个黑夜。他害怕这样遥不知期的等待,正因为他不知道究竟会等到什么。陌生的结果令他恐惧了,而且也掺杂了自己的无能无力。他多么想通过自己辛勤的付出来改变这种状况,但是又不知该干些什么。只能等着,这已然是一种煎熬了。

回想到这里,巩璋苦笑了一下。两年前的自己是那样的慌乱。外面已经暗了下来,不知何时,月也隐去了。林稼祥站了起来,取出油灯,拿出一盒火柴,“嗞”的一声,迸发的火光摇曳着身躯,而后从木梗上转移至灯芯。房屋立刻亮了起来,他便将手中带有火星的木柴棍随手扔出门外。

“林稼祥,把那过冬的酒拿出来,我带了下酒菜,今晚咱兄弟好好喝一回。”巩璋边说边解开丢在桌上的包裹,三斤花生米,两斤熟牛肉。“这是今天去镇里买的。没想到会下这么大的雨,差点就在那里过夜了。”

“你胆子越来越大了,怎么现在还敢走山路?夏天雨是没个准的,说来就来,根本不让人防备。路滑一点还好,就怕坍塌。一段山路,整个的跌倒山谷里,多危险。村头的张婶她男人不就是这样没的吗?你以后还是注意点吧,尽可能等秋天才去镇子吧。”林稼祥毫不犹豫的拿出准备在冬日里御寒的烧酒,想到这大雨阻断了山路,明天也没什么事,就和巩璋痛快的喝一场。听他今天还走过山路,不免责怪了两句。村头的张寡妇,他是知道的,老公叫林忠格,巩璋也见过几次面,标准的庄稼汉子,老实,热情。他生前日子过得就紧巴,现在走了,留下一个老婆,一个女孩,是更加困难了。

“算了,不提这伤心事,我以后注意就是了。”巩璋和林稼祥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喝了起来,没有谦让,没有客套,就像一个人在家喝酒那样随意。同时,也是有一句没一句闲聊,不消多时便都有醉意了,话匣子也就打开更多了。

“还记得两年前那晚,我替你拿着玉去县里当铺的事吗?”嘴里嚼着花生米,林稼祥含糊问道。巩璋有些大舌头了,说:“怎么不记得?你一个人去县城,让我在原地等了好久,你是快到第三天早晨才回来的。那晚我一直没睡,就眼巴巴地望着你去时的方向。”喝一小口酒,补充道,“害苦我了。”巩璋有些抱怨。听到这些,林稼祥倒是得意的笑了起来,说:“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不回来了,拿着那宝贝东西或者二百大洋逃到外地?”他眯着眼,脸颊红红的,嘴角还挂着笑。“想听真话?”“真话!”这两个人边说边喝,全不在意全黑的村子里仅剩下这间孤零零的房屋里那只灯火。

巩璋又喝了一口酒,由于他已在外混了一年多,此时他仍是清醒的,可朴素的山里人确实是醉了。“没有,你信吗?”他反问道。林稼祥打个酒嗝,接着说道:“不知道。要是我,肯定想过。你看,一个外地人,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一个家传的宝贝,还交给个遇见的陌生人。这是什么?把自己的下半辈子交给一个不认识的人!要是我,都不知道会不会给他,别说等这么久了。”他夹起一块熟牛肉,嚼了起来。巩璋心里蓦然感动了一下,说道:“稼祥,说实话,当时我确实有些害怕,但我相信你肯定不会跑的。”他愣了一下,问道:“为什么,你那时又不认识我?”巩璋得意地笑了,说:“你想想,玉是谁先找到的?”“是我啊,还喊了你几声呢。”“那不就结了?你要是那种人,找到玉后,还会把它还给我吗?早就自己藏起来了。”林稼祥思索了一下会,然后拍一下大腿,叫道:“可不是吗?”“哈哈……”他们开心的笑声引来一阵犬吠,邻家的猪牛也附和了几下。

巩璋有所保留,因为单单是他的那种善心,便可以合理解释所有与种种。然而,对于那些,他看得出,林稼祥已经很受用了。

“那你害怕什么?”他虽然喝醉了,但也发现了疑点。巩璋静静地说:“不知道。那时的我好像什么都没有了,人也有些恍惚,根本没有想其他的。”林稼祥只是“哦”了一声,算是认可了。端起酒碗,和巩璋碰了一下,一饮而尽。巩璋拿起酒瓶,先满上林稼祥那碗,在给自己倒酒的时候,他问道:“从这到县城,再回来,一天多就可以了,加上休息、吃饭,你第二天晚上就应该回来了啊。稼祥,你是不是睡得太久,睡过去了啊?”他开玩笑道。林稼祥轻抿一口酒,轻松又携杂不怀好意,说:“你不知道吧?我掉下去了。”纵然他语气平静,然而巩璋呆住了,端起的酒碗已送到嘴边,便不动了。“我是说,我跌入山谷了,就在坠龙潭那里。”巩璋率先想到的,并非坠龙潭的险境,而是稼祥说跌入山谷这一事实时,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他睁大了眼睛盯着林稼祥,似乎在捕捉蛛丝马迹证明他只是开玩笑。

很明显,他发现了他的意图,“怎么,不相信?”林稼祥笑道。

但是,这绝不是不认真的笑容!巩璋愣住了,好久才意识到嘴角的酒碗。

对于那满碗的烈酒,巩璋全然不顾,一股脑全部倒入嘴中,喝了下去,呛得他满眼泪水。林稼祥劝道:“你喝这么急干什么?我这的酒可不多了,还是留点给我好过冬吧。”在巩璋眼里,无论什么时候,林稼祥就是这么一个真诚直爽的人。和他做朋友,你不想担心他的内心是否在打小算盘,若有半点的怀疑,日后定会为自己的小人之心而悔愧不已。巩璋说道:“下次我去镇里给你携上几瓶,保证你有一个火热的冬天。”其实最初他不知道酒对于冬天的他来说是什么,况且他也非嗜酒如命的人。后来,他才真正意识到酒的重要性,当时自己还为差点没有存烈酒而惧怕好长一段时间呢。“你不要小瞧人,我是那种小气的人吗?既然你想大醉一场,我奉陪到底。”此时的林稼祥或许有半点的生气,但刚才的言语并不影响二人的友谊。而巩璋也看出他误解了自己的意思,没有辩解,怕越描越黑,直接与他大喝起来。

巩璋说道:“稼祥,你是在坠龙潭跌下去的吗?怎么会走那条路,太危险了。”虽有些责备,但还是很吃惊的。林稼祥倒有些不好意思了,道:“那次就是不小心跌下去的。”而后又拍胸脯说,“虽然那是一条仅容下一只脚的小山路,还不平整,需要转很多弯,但从小我就走过,连每个坎,我都熟记于心。这几年里不知道来回了多少遍,也没见出过什么事。”他饮了一小口,叹息着,“可能是太紧张了。二百元现大洋啊,我可是从没见过那么多钱!记得把玉交给当铺老板时,他先是随便看了一眼,不久后顿时紧张起来,左右翻转看个不停。一段时间后他才想起来,小心翼翼的问:‘这是你的吗?你怎么可能有这个东西?’我当时就知道它确实是个宝贝了,就说:‘是我一个亲戚的,可是祖传下来的。不逢落难,谁舍得当啊?’他也信了,嘴里附和着:‘也是,也是。’我趁热打铁,道:‘要不要,出个价啊,不然我换一家当铺了?’他显然被吓住了,不舍得丢下眼前的肥肉,忙回答道:‘要,怎么不要啊?那客官你准备抵押多少钱?’按照你说的,二百块,不多不少。心里寻思了一下,我就伸出两个手指头给他。他顿时显出为难的样子,吞吐道:‘两千?虽然是个不错的东西,但也值不了这么多啊。再说,既然送到当铺了,也不能算是卖,值多少给多少,我们也要吃饭,是不是?’他看了我一眼,想了想,说,‘这样吧,五百,一口价,不能再加了。’说完,他把玉丢给了我。哈哈,多么可笑,虽然玉给了我,但是那两只眼直勾勾的,都没离开过它。”

林稼祥又喝了一大口酒,继续说道,“本来我打算就五百块出手的,可是想到临行前你交代的不多不少,就明白了,你知道那玉的价值。既然知道它是货真价实的宝贝,也不多要,肯定有你的意图,我便没有善做主张。可也打了个小主意。”他眯着眼看着巩璋,自从那晚巩璋收的现钱和当票,便没有过问其中的细节,不曾想还有这样一段过程。他倾耳听着下文。“我认为既然是你的宝贝,日后肯定会想办法赎回来的。就对当铺老板说:‘我只当二百,不过有个条件。’老板见我停顿了,似乎不相信有这么好的事,就赶紧问道:‘什么条件?’‘这个当期,我要定在两年。两年后,我若能拿得出这玉的当价和利息,就把玉还给我。若不能,这宝贝就是你们省安当铺的了,怎么样?’老板立刻迟疑了,捏着下巴的胡子思索着,似乎不能做决定。要知道,一般为防止顾客在一定时间内把东西赎回,他们尽可能限制当期长短。那时,半年怕是最后的余地了。那人又怕我转身给其他当铺,好久之后才说:‘可以,就两年。你等着,我去写当票。’就一小会,他从里面出来,说:‘这是当票,你看清。还有现大洋,整整两百,您数好。两年,老儿就在这等您了,迟了,哪怕是一天,就别怪我了。’”

外面已经全暗了,连星光也不见丁点。屋内烛火摇曳,散发着昏黄的光,照在他朴实的脸上。巩璋心中莫名动了一下,自始至终,他都在回忆过去,却把坠崖的事给忽略了。

两个人都喝的差不多了,菜也所剩无几。只见林稼祥将碗里的酒一口喝完,用手擦了一下嘴,不知从哪里得了一股力量。“可是我不识字啊,装模作样看了一会,就把当票小心叠好,放在口袋里。也没见过那么多钱啊,怕数错了,就放在手里先掂量掂量,而后索性装在包里。也没和老板打声招呼,转过身,就走了。这一路上,两只手都不只怎么放的,一会儿摸摸当票,还在,一会儿掂掂口袋,分量也在。回来到了山里,便放心不少。突然感到又累又困,才意识到,从昨晚到那时,还没有睡过一会觉,也没喝一口水。但还是不敢停,又想到这么多钱,还是越早交到你手里越踏实,就走了近道,走了坠龙潭那里。也许是疏忽了,也许是困了,一不小心就掉了下去。”讲到这里时,他还是一如开始的语气。“坠龙潭下面全是汹涌的浪花,又因雪水,河面宽了很多,水流的也急。心想掉下去淹不死,那么冷的天,也得冻死啊。可是从那近乎竖直的峭壁上滑下去时,慌乱中我的双手不断乱抓,最后竟然抓到一棵,也不知道是什么了。好幸运!然后慢慢爬了上来。经这一吓,不困了,也感觉不到累了。等走出那里我才坐在路旁,大口喘着气。猛然惊醒,摸了摸,那害人的东西还在,便放心了。”原来因为这他才晚到了,巩璋睁大双眼,仿佛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然而林稼祥却管不了那么多,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我醉了,先睡下。一会你还睡那屋,别走了。”巩璋知道,在自己没有建好屋子之前,一直睡在这里的。

林稼祥已经熟熟地睡去了,不断有轻微的鼾声传出,然而巩璋却清醒不少。他也不明白自己被什么东西牵动了,似乎猛然间就没有了醉意。或许他是在为稼祥这一类人感动着,处世的准则只有一个,那就是感觉。如果觉得人不错,可能是陌生人的一句话,也会让他付出只有朋友才会有的付出。纵然已友好相处了许久,哪天的感觉稍稍模糊,便立刻如陌生人那样,不对,是比陌生人还有陌生的关系。就这么简单。巩璋实在不敢想,现在如此动荡的社会,外面战争不断,纵然是这样僻静的山村,哪怕只要有一丁点和外面连接着,那么,那些贪婪、仇视、恨、奸诈等等害虫就会通过这些小孔,钻进来。凡是人性所在的地方,都能让它们滋生、繁衍、壮大,最后让人与人之间充斥着嫉恨、强占、仇杀等等现状。然而它们又隐藏在最深的地方,其他人根本看不见,看到的,只是那人的可恶。可是,他,林稼祥,还是这样活着,而且是快乐地活着。虽然过得贫穷,但仍在注视着希望。他先是独立生活了许多年,又买得了土地。虽然巩璋帮助过他,但通过眼神,谁都知道这借出去的钱,不会打水漂的。只要看到了他的存在,就看见了种种好的东西,并未消失。

也许正因为这样,才引发了自己内心的进一步深思,所以他才愣住了。我呢,我是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像林稼祥那般,做一个老实、守本分的人?还是融入社会,做一个紧追利益的人?他挣扎着,彷徨了。他想,稼祥是个好人,好人就该有好报。他有了房子,有了土地,也快有了妻子、有家庭的人,他还有记忆中种地、捕猎的技能,那是甩不掉的,这一切都是对好人的回报。可是,这一切都建立在两个基础之上。一是勤劳,永远的勤劳。他能做到。还有必须是理想的状态下,没有任何不公平的事强加在他身上,因为“好人”的本质过于弱小,任何一个动作,就能让他千辛万苦建好的房子顷刻倒塌。

巩璋想到这里,顿时害怕极了。他不能这样做,并不是怕失去了所有的财富,而是到最后,他连开始的“好人”也失去了,这样的选择终将什么都得不到,一无所有!可是,像林盘户、朱当,甚至于朱跃全这一类人呢?似乎永远活的不错,但巩璋知道,表面看似风光的他们,内心早已被吞噬干净了,躯壳只是下意识的活动,他们还乐此不疲、怡然自得,又有什么意思呢?他们所拥有的东西,都不是自己的,他们比那些一无所有的“好人”还有贫穷。

最后,他疑问了。既然都不能做,难道只有介于这两者之间才是选择吗?他不知道,但他已别无选择了。所有问题都摆在眼前,可是答案却没有完全浮出水面。就这样等着?不知期的等待,是任何人都承担不起的。最后,他无奈地做出了选择,那便是既做自己,也做别人。对待事从“自己”和“别人”双方考虑,那么便合理了许多。他有点不想这样模糊的,但是他却很快的适应了,他安慰自己道:以后若发现了更好的选择,我到时还可以改的。孰不知这一旦定性下来,并非有那么容易变换的。适应了,便涌出了许多借口阻碍另一方的引进,仅此而已。

巩璋深吸一口气,使大脑清醒不少。他站起身,有些摇晃,先是按住桌子,慢慢移到最近的墙边。又一次这样,不知有多少次的醉后,还是会如此的清醒。他苦笑着摇摇头,明知内心的事太多,却刻意隐藏在深处。这近乎两年的时光,纵然他并非时常游走在村里,但多少也熟悉了这里的生活。渐渐地,也认识了周遭远一点的邻居。在别人眼中,甚至于现在睡去的林稼祥,都认为他是一个还算不错的人。可是呢,对于他的来历,曾经的生活,仍旧一无所知。开始时有人想打探他的过去,他却只字未提,所有的尝试均无果后,便越过了这个问题,继而引来的便是种种的猜测。有好的,有坏的,有些只出现过一段时间便消失了,也有的竟流传了好久,连在路上行走的巩璋,也听到了一些。顺着传播的声响,他望去,有河边淘米、洗衣服的村姑和少女,有田间耕作后的壮汉,也有院墙那边深闺中的小姐,甚至于依稀灯火中,高楼深宅里的乡绅。每每听到这些,他只是笑了笑,摇了摇头,继续他的路过。而此时的夜中,他在一间山中的小屋里,借着灯火,扶着墙,慢慢移动着。他并没有去另一间屋子,而是径直来到了门前,靠着木框,站着了。

四周漆黑的一片,然而细细望去,今日的景色依旧停驻,不曾改变。夏日的山中,有她独特的静,也有她独特的声。静悄悄地山与林,石与云。而动的,却是远处的水,不能看见的蛙。他再次深深吸了一口南方山中的空气,全无北方的稳重与大气,却凭添了几分娇弱和婉秀。也许太过于陌生与享受了,他慢慢地闭上了眼。但是呢,他却知道,山已熟熟的睡去,无风的夏夜,又是雨后的天,空中的云是不舍得放下如此的冰凉,而换得无目的的游走的。终于,便把本就隐约的月也隐去了。而那条贯穿全村的河呢,还是如昨日、昨年,甚至于更久的以往那般,拍打沿岸的山石,大大咧咧的融入前面待她已久的江。她一去不复返的身影,在远处,闪动着光,却不曾回顾,怕是不敢。不然此处的另一番美好,她就怎的视而不见、熟视无睹呢?而近处,恰在此时,她仿佛不存在似的。悄无声息的,松散了她一身的疲惫,秀发便遮掩了娇躯,如夜那样。等你收回思绪,率先闯进你知觉的,便是此起彼伏的蛙声了。

似乎开始起风了,他睁开眼,大概在捕捉一丝路过的精灵,探究她的来历,顺带着询问她下一站的方向。均不能,他转过头,看了看已沉沉睡去的稼祥。摇了摇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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