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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

2014-12-09 10:19 作者:半山茶主  | 14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烟花三月,一辆白色丰田面包警车行驶在原野上,道路顺着一条河蜿蜒延伸下去,远处黛绿一般青山,山脚点点滴滴的红色和白色的桃花和李花,然后阡陌上是柳,公路边是槐,都发芽了,嫩得让人想起心尖尖。这样的旅程,让人心肺都鲜活了许多,因此,车上的几个人情绪都非常高涨。

车上一共四人,一个法官,一个法警,兼驾驶员,两个原告当事人。他们此时正往A城赶,去搞一个诉前保全。这里出现一个法律术语,以后这个故事里还会出现一些法律术语,很难懂,也很拗口。诉前保全说通俗点就是在打官司前,当事人申请查封.扣押或冻结债务人的财产,让法院把这些财产强行控制起来,然后再打起官司时,就不怕债务人转移财产,便于将来执行。

四个人中,两个原告当事人--严格说又没表述清楚。准确地说他们还不算原告,因为这个时候还处于诉前,还不是诉中,所以不能称原告。即使是诉中,他们也不能称原告,原告其实是A城一个建筑工程公司,这两人只是原告单位里的管理人员。这两个人中一个绰号叫排长的,很有戏,个头很高,奇瘦,走路一晃一晃的,因为他奇瘦,所以他们叫他作排长。排长特别健谈,是那种在公园的茶园里泡上三元钱一碗的盖碗茶,翘着二郎腿坐在竹椅子里抽天下秀烟神侃的角色。排长永远带有小人物情结,他神侃,但并不放肆,他知道分寸和轻重,神侃中很机智,带着自嘲,又带着一些奉承,使人很舒服,所以不讨嫌。排长是公司里管施工的人员,地位不算高。

另一位姓庄,这个公司的分公司经理,三十岁左右,很帅气,而且很注重仪表,更显得相貌堂堂,风度翩翩,属最受女人们追捧那类型男人。排长说,庄经理在美人群中往来自如,就象在鱼群中裸泳的那种感觉。排长这话比喻得非常形象,恐怕谁都没有在鱼群中裸泳过,但谁都能体会到这种感觉。因为法官也姓庄,于是庄经理便跟庄法官套近乎,似乎他们之间关系更密切的理由要充足一些。他们年龄相近,而且都对庄子感兴趣,尽管对有些理解有分歧,但经过讨论都能求得共识。庄经理很识趣,也很殷情,因为他知道案子里面的取舍与否,取舍多少是由谁来定。说实在,一个民事纠纷案子里面要找你一点过错,是很容易的,何况是建筑施工纠纷。中国那么多法律条款,哪个人在做事之前去翻书,一条一条照着去做?

庄法官是学法律的本科生,属于那种很豪爽,又很有人情味,出身社会经历短,但了解社会又很多那种人。他对庄经理的套近乎并不热心,但他对庄子的讨论却很热心。在他认为,法官应该有文学和哲学修养,应该有儒雅之风,而庄子是文学和哲学的结合体,更重要的是,庄法官更赞同庄子的哲学观点,他认为庄子哲学的精髓应是和谐两个字,世界也罢,社会也罢,和谐便发展,不和谐便产生矛盾,因此,做任何事最终极目的就是求和谐,这才是真正的归真,真正的大道自然。

最后介绍法警兼司机大波。大波体型很肥胖,心也很细,今年是他的本命年,尤其很小心。大波有些迷信,他把两边倒车镜的根上都缠上红布,车里也挂上毛泽东像的小装饰,挂像的下面还掉着红色流苏。他说求老人家保佑他平平安安渡过今年。庄法官不以为然,他认为中国宗教文化中带有浓厚的功利和鬼神文化色彩,显得不伦不类,显然这是一种不和谐的文化。(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这时候,庄法官和庄经理在热烈地讨论庄子,大波叼着一根香烟,咪缝着眼睛悠闲轻松而又小心地驾驶着丰田面包。副驾驶位置上,排长同样叼着烟,侧着脸同大波神聊,显然没有引起大波的共鸣。

庄经理的建筑工程公司就在A城,官司的起因就是庄经理的公司为官司所在地的公司建厂房,厂房建成后,对方没有钱支付工程款。就这样拖了几个月。庄经理了解到对方在A城货物运转站存放有一套大型设备,就决定十万火急打官司,于是,就有了今天的诉前保全。茫茫人海,本来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事,就因为这次偶然,成为了必然。

法院办案子,是不允许法官和当事人走在一起的,叫“三同”,同行.同住.同吃,这不符合公正原则。但是,中国的事很有中国的特点,中国人的思维也很有中国的特点。庄法官所在的法院很穷,靠县里财政拨款,这个县是个穷县,财政是吃饭财政,就是说能维持吃饭,不挨饿就行,哪里有法院的办案经费。法院的人一天出差补贴只有那么几元钱,而且经常不能兑现,如果这个月多出几趟差,也许这个月的生活都成问题,所以要求不能同当事人“三同”,从理论上说是非常正确,而从实践上说又是非常行不通的,至少在庄法官所在这个县。法院院长在大会上要求很严,但也知道是怎么回事,私下里心照不宣,睁只眼闭只眼,毕竟全院一百多张嘴巴是实实在在的问题。庄法官说得更形像些,叫做“酒肉穿肠过,佛主心中留”,吃饭归吃饭,办案归办案,只要心中有一杆枰,对得起良心就行。道理值不得推,聊以自慰罢了。

这一行人一路很顺利,当天上午到了A城,找到了货物转运站所在的地方。转运站在城郊,同火车站的货站是一个系统。警车不敢冒冒失失地开进去,这里情况究竟怎样还不明白,庄法官有这方面的办案经验,如果处理得轻率了,甚至有丢性命的危险,毕竟在外办案,要想把别人的东西拿过来给你,是不能容忍的事。于是,警车远远地停在公路上,庄法官,庄经理和排长下了车,要走过一百余米的蚕豆地,来到转运站的围墙外。

这个故事另一位主人翁这时出场了。

这是个工人,三十几岁,矮个头,长得墩墩实实的,留着寸头,头发已经很脏了,里面掺杂一些头皮屑,窄额头,厚嘴唇,穿一件西服,极廉价那种,已经很旧了。工人不知道从哪里出来的,站在庄经理他们面前,庄经理就把工人介绍给庄法官,庄法官点了一下头,算是对介绍的认可,庄法官没有必要认识这个工人,他只需要了解这里的情况。原来庄经理打听到这套设备存放点的消息后,就在货运站附近的旅馆里租了一张床,安排了工人来守。工人只有一个职责,就是每天关注这套设备的动向,还在不在?如果被拉走了,被拉到哪个地方了?好在这套设备是大家什,几十吨重,堆在露天,如果要转移目标也大,也好被发现。工作虽然不复杂,但责任很大,工作时间很长,所以庄法官见到工人时,工人一脸倦意。

庄法官说:“说说这里情况。”

工人说:“东西都在,就在坝子里堆着。”

庄法官说:“还有什么情况?”

工人说:“没有了。”

庄法官心里有些不快:“叫大波下车,进站去看看!”

这时,大波已换好了警服,三步两步地跑过来。他们在门卫室出示了法官证,警官证,登了记,五人一起进到货运站。工人就一件一件地点物件,一共九个件,其中包括一套主机,一套配机。其实非常清楚,工人不但做好了份内的事,还做好了份外的事。庄法官这时觉得有些内疚,就掏出一盒香烟,自己往嘴上叼了一根,又拿出一根递给工人。工人说:“我不想抽烟。”庄法官伸出的手就有些不自在。排长瞪了工人一眼,说:“让你抽你就抽呗!”工人就把香烟接过来,仍然没抽,夹在耳后。

下边的事就看庄法官和大波警官的了。

同预料中的一样,查封过程不顺利。调度室的调度员不接受裁定书,不接受裁定书就意味着货运站不配合法院的查封决定。调度员说:“你们一张纸撂在这里走人,我们就麻烦大了,货主成天找我们扯皮,我们还做不做事?”庄法官只好堆着笑说:“麻烦,是麻烦,但也没有别的办法是不是?”调度说:“这么大的件,老堆在这里,又占地方,又难管。”庄法官说:“管理费一定是要给的,放一天就算一天费用,决不让你们吃亏。”但由着庄法官说破嘴皮,调度就是油盐不进。

走出调度室,还听见调度员说了句“法院有什么了不起。”庄法官说:“怎么办,找当地法院配合一下?必要时就动用罚款和拘留的强制手段。”

庄经理和排长都附和,说简直无法无天,法院的行动都不配合。

大波不同意采取强制手段,大波说:“最好不要采取太过激的方式,外面的情况很复杂,能够就地解决就尽可能就地解决。”

庄法官沉呤了一下,同意了大波的意见,他也不想把事情搞得复杂化。庄法官说:“也好,今年是大波的本命年,注意一点好。”于是转身问庄经理和排长:“你们是本地人,有谁认识车站派出所的人?”排长马上就说:“我有个同学就在车站派出所当所长。”庄法官看看表,说:“走,马上去找你同学。”

找同学这个过程很顺利。庄法官说:“去买一盒好烟,最好的。等会儿见到所长,由大波去交涉,你们同行更好说话。”庄经理就去买了一盒硬盖的中华烟,递给排长。见到所长后,排长就热情地和所长握手,把一行人介绍给同学,顺势把中华烟塞进所长衣兜里,所长也没推,说:“有啥事,说!”大波叫了一声“师兄”,就把货运站查封设备的事给所长说了,请所长给调度说一下,把裁定书收下算了。所长说:“这事不难。”就给货运站的调度室打去一个电话,那边马上就应承了,说要查就快点不然就下班了。这边几个人听后都非常高兴,庄经理紧握住所长的手,说:“有空了再请你喝酒。”所长爽快地说:“行,行,今后有什么事放不平就尽管说。”四个人就匆匆忙忙地辞谢走了。大概排长认为他极有面子,兴致极高,还一路哼着歌。

回到货运站后,调度员尽管不高兴,但还是在查封清单和送达回证上签了字,封条也贴上了。调度说:“你们要尽早处理了。”一行四人都连声说是。庄法官看到排长悄悄向庄经理伸出两个指头,作成V状,庄经理也回做了一个V字,一付大功告成的表情。庄法官在走出货运站时看了一下时间,正好中午十二点,这时,就轻松了,也觉了肚子饿了起来。

排长快活地说一句:“进城吃饭。”

附近哪个单位的喇叭响了,刘欢在唱“千万里我追寻着你,,,,,,”空气里面都渗透着快乐,他们轻盈地穿过蚕豆地,发现蚕豆已经在开花了,紫色的花瓣看着很舒服。

四人都上了警车,大波启动了发动机,大波习惯性看看倒车镜,他发现工人远远的身影,大波就问:“工人要进城吗?”

庄经理说:“他在城里住。”

庄法官说:“去问他搭不搭车!”

排长就去了。一会儿,工人来了,他手里抱着两样很重要的东西,都是他在守场的时候派上用场的东西,一样是已经很旧了的军用大衣,另一样就是一只暖水瓶。

庄法官看见这只暖水瓶,就突然想喝水,找出茶杯,问:“有水没有?”工人说:“水刚倒掉了。”排长说:“去打一壶来,我们等着你。”工人没说什么,把军用大衣扔在车里,拿着空水瓶打水去了。庄法官本想说没有就算了,其实他这时并不怎么渴,也不是非喝不可,但这时大波说:“尿胀了,撒泡尿。”边说边推开车门,跳下车。庄法官想,反正等大波撒尿也要一阵,于是就没有阻止工人打水。

大波撒完尿回到车里,工人也把开水打来了。庄法官接过水瓶问道:“有谁喝水?”可是没一个人响应,庄法官稍微觉得有些失望,就给自己的茶杯倒满,然后把水瓶递还给工人,工人就把水瓶放在车门边,就是车门和踏板连接的部位,水瓶只有靠在这里才不会倒。事实上,这一靠,杀机也就随即产生了。所以说,改变一个人的命运乃至一个重大事件的命运往往都是在不经意的一举一动之中就开始蕴酿了。这是一只非常普通的水瓶,八磅的,绿色的塑料外壳,压花,现在它几乎是装满了水,靠在车门边车门和踏板交接处。车子正朝着城区方向疾驰。

大约十五分钟后,车子停在一处地方,工人的家就在附近,他要在这里下车。工人一手抱着卷着的大衣,一手去拿靠在车门和踏板交接处的水瓶,这时,庄法官发现工人拿起来的那只水瓶的玻璃内胆已经碎了。庄法官说:“哎呀水瓶颠坏了,”工人似乎早就知道水瓶被颠坏的事实,表情也没有什么震动,只是站在公路边,抓住水瓶的把,使劲晃了晃,于是呼喇喇,一大堆碎玻璃片就掉在地上,工人手里就剩下一只空瓶壳,然后再弯下腰,在一堆碎碴中找出水瓶软木塞,弹掉粘在上面的碎碴,将软木塞放在旧西装口袋里,工人就走了。

汽车几乎没有停留又继续往前开,庄法官略有些欠意看了工人一眼,因为水瓶被颠碎同他直接有关。如果庄法官不提出要喝水,水瓶此时保持相对空无的状态,按照力学的原理,水瓶是不会被颠坏的。而且,水瓶如果没有水,工人一定会把它连同大衣裹在一起抱在怀里,因为从故事后面的情节发展来看,这只水瓶应是工人家的重要财产。当然,庄法官不会作这样的分析,他当时想得并不多,如前的表述那样,他仅仅是略有些欠意看了工人一眼,仅此而已。

几分钟后,庄法官,大波,庄经理,排长四个人已经围坐在铺着白色桌布的餐桌前,庄经理在为喝什么酒,征求庄法官的意见。庄法官没有表示什么意见,径直走到窗前朝外望去。窗外是一条马路,庄法官站在二楼上,就有踞高临远之势。这条街的两旁种的都是柳树,柳枝轻拂,随风荡漾,引出千种风情,但往来行人都行色匆匆,没有人注意到柳色清新,庄法官油然升腾起一种感慨:眼前的路人都生活在现室中,此时唯有一个局外人,那就是他。他感慨的是,只有当其你处于超脱的境地,你才可能保持清醒。但是当一辈子局外人,那是永不可能的。

这时窗下走来一个农妇,挎着蓝子,仰面问庄法官要不要买新鲜煮花生,庄法官说:“笑话,哪有阳三月的新鲜花生?”农妇说:“你不信,我拿上来你看。”农妇不一会儿上了楼,庄法官往竹蓝里一看,见是新鲜花生状,剥一粒放在嘴里,也是新鲜味,说:“果真是新的,但是反季节的东西违反自然规律,这样的东西最好不要碰。”农妇说:“空调是不是反自然的东西,热起来时,你还不是钻进屋去不愿出来?”庄法官一下子被问住了,他张大嘴,自嘲地看着众人笑,连声说:“高人呐!”就称了二斤。

这时,庄经理的手机响了,接了电话,庄经理对庄法官说:“我太太来了,在楼下,给你介绍下吧。”庄法官心里觉得没有必要,就说:“叫上楼吧,一起吃饭。”庄经理说:“不了,她送小孩到她外婆家去,外婆还等着呢。”庄法官只好跟庄经理下楼。庄经理的妻子推着一辆昆车,车的后座坐着他们的女儿。庄法官惊讶地发现庄经理的妻子长得非常漂亮,有一种古典美人的气质,架一副很秀气的小框眼镜,长发缎子般地黑亮。女儿大约五,六岁,也是个美人坯,见爸来了,就边喊着“爸爸”,边从车的后座上往下蹦,慌得庄经理赶紧去抱下来,女儿就紧紧地搂住庄经理的脖子不松手。庄经理向妻子介绍了庄法官,妻子就用非常温和的眼光看着庄法官,把手伸过去,说:“太感谢了,风尘仆仆的。”庄法官不觉被庄经理妻子的风度吸引住了,就热情地说:“一起吃午饭吧?”妻子说:“我也很想体会同法官吃饭的感觉,但今天真的有事儿,实在抱歉了。”又寒喧了几句,庄经理的妻子便告别,她推着自行车,在地上蹬了两步,回眸一笑,长发一甩就骑上车了。庄法官就看着妇人远去,拍了拍庄经理的肩,说:“好家庭啊,一万个里面都不一定挑得出来你这样的。”庄经理满脸都扬溢着幸福,目送着妻子走远了,才不舍地上楼。

虽然心情都很轻松,但是有一个小插曲使这顿饭不怎么顺心。吃了一会儿,他们发现一个凉菜里躺着一只死苍蝇。庄经理马上叫来服务小姐,用筷子指着菜里的死蝇发问。服务小姐红着脸一声不吭赶紧把这盘菜端走了。排长说:“叫你们老板过来!”一会儿,一个半老的烫着卷发的胖妇人过来,脸上堆满灿烂的笑,她把着大波和排长的肩,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刚才端走的那个菜不算钱就是了。”然后端起酒杯挨个地敬酒,一溜风地献殷勤。等胖妇人走了,这帮人才表现出对她刚才那句话的反应。庄法官说:“有苍蝇的菜就不算钱了?这是什么话?如此混帐!”庄经理说:“应该保留证据,向他们索赔。”排长说:“还要赔偿精神损失费,因为苍蝇很恶心,精神上要受到很大刺激,造成失眠,胃萎缩,是不是这样,庄法官?”庄法官说:“我怎样听说你最近失眠是因为和对象吹灯,胃萎缩是因为你喝烂酒,同苍蝇有何关系?”众人都齐声笑。

就这样,庄法官等四人在饭馆里边喝酒,边闲聊,暂且不谈。

我们又说工人。工人抱着卷成一团的大衣,手里提着水瓶壳回到家里。他把大衣扔在床上,水瓶壳放在墙角。家里很乱,床单皱巴巴的,又脏。他又到厨房里,冷锅冷灶,地上扔了几颗蔫菜。老婆和女儿都没回来。工人一声叹息,他此时很累,至守场以后,近一个星期了没睡过好觉。于上他和衣躺在床上,把大衣蒙着头盖在身上,睡了。工人睡得很香,直到开门声把他惊醒,他女人回来了。女人说;“回来了?”工人说:“嗯。”女人走到床跟前,揭开工人头上的大衣,说:“蓉蓉学校又要交钱。”蓉蓉是他们的女儿,读小学三年级。工人说:“嗯。”女人说:“发钱了吗?”工人说:“没。”女人声音大了起来:“不是说好了要发的嘛,欠了三个月工资了,还是年前发了那么一点钱,一个月三百多块钱工资,就这点还发不起。说好守完场就发,说话又不算话,你问他们没有?问没有问?这些当官的,成天花天酒地,哪管工人的死活。你哪就这么窝囊,不给也不向他们要,怎么就遇上你这么不中用的男人。”女人说到气处,索性一下把工人的大衣全部掀开。工人仍觉得很累,肚里也很空,他不愿意跟女人吵架,就把大衣又盖在身上,脸朝里睡下。

女人火了,一把又掀开工人的大衣,说:“你大舅昨天来了,向我借钱看病,我说哪有啥钱,工资都没得发。你大舅一句话没说车身就走,我们家是大款哪?是老板哪?我气了一天都没气过。”工人闷闷地说:“等他们忙过这几天,我再去找他们。”女人说:“你为他们着想,他们为你着想吗?蓉蓉她学校要钱,说再不交就到窗子外去听课,你臊得起,我和蓉蓉臊不起,你起来,这就去找,找不到你就死在外面!”女人就去推男人。工人这时很烦,他在努力克制自已的情绪。女人这时也很烦,女人没有什么文化,加上性别方面的原因,烦起来就没有自控力,而且女人有了衣食无靠的危机感,考虑问题就很极端。女人推不动男人,就去抓男人的衣襟,工人本来是个脾气很闷的人,很闷的人平时不发作,但一但发作起来,就很有爆发力。男人这时已经躁到了极点,顺势坐起身,大吼了一声:“你烦不烦人哪?”把女人一推,女人就坐在墙根边。女人坐在墙根时,手碰倒了水瓶壳,水瓶壳倒下后滚了两滚,引起了女人的注意,她拿起水瓶壳,晃了晃,厉声问:“水瓶怎么坏了?”女人无论如何不能容忍这个现实,她已经很憎恨这个男人了,男人挣不回来钱,反而损坏家里的财产,女人高高地扬起水瓶壳,站起身来,歇斯底里,把郁在胸中的全部怨恨倾泄向男人。水瓶壳点般地砸在男人的身上。男人再也无法容忍了,再次推了女人一掌,这次的推同前次比起来,力量上有了质的变化,女人的身体猛地倒后,但女人还要做困兽之斗,她把手中的水瓶壳狠狠地掷过去,砸在男人的额头上,男人的额头顿时涌出一股红色,红色流过眼睛,顺着脸颊流下来,流向嘴角。男人伸手抹了一把脸,看了看手掌,热血上涌,男人没做任何考虑,操起床脚边一尺长的小板凳向女人甩过去,板凳初速极快极有爆发力,板凳脚深深地陷进女人头胪,女人没有了气息。

空气凝固了,时间也凝固了,男人呆呆地坐在床沿,看着女人挣扎了几下,她头上白色和红色的东西就泊泊地淌下来,像火山喷出的溶液。也不知过了多久,男人默默地站起身来,向前走去,他脚下有些僵直,越过水瓶壳时,还差点被它绊了一跤。男人推开窗,往下探身看了一下,高高的,有些眩目,楼下是水泥坝,这样栽下去,可以同女人一道奔赴黄泉。男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身体就飘在空中了,,,,,,。

再说庄法官一行。返程时这辆丰田面包警车上只坐了庄法官和大波两人,这次外出办案总的说来还算顺利,两人都显得很放松,碟机里播放一首《祝你平安》,庄法官和大波都和着节奏唱,尤其是在处理装饰音的时候,大波比庄法官恰当得多。车开得又平稳又快捷,晚饭前平安到家。大波把车倒进车库,“碰”地关上车门,拍拍手,说:“菩萨保佑,平安到达。”

大约是三月后的一天,庄法官在法院里偶然遇到排长,官司已经了结了,他是来申请执行判决的。庄法官问:“庄经理呢,怎么没来?”排长说:“他死了。”庄法官非常惊呀:“死了?”排长说:“就是前次你们到A城没几天,庄经理就死了,是出车祸死的。”庄法官感叹地说:“人这一辈子,唉。”庄法官想起庄经理漂亮的妻子和可的女儿,多好的一个家庭啊,就这么离散了。

一万年之后,庄法官也不会明白,庄经理之死同他之间的因果关系。庄经理是为了处理工人一家的丧事而出车祸死的。从火葬场出来的那天,庄经理独自驾车从山上滚下来,滚到山脚,足足有一百多米。

一条成年的鱼每年可以在海洋里产几十万枚卵,但能成为鱼苗的只有几万只,这些鱼苗最终能存活长成大鱼的仅仅几十只,它们的成活机率只有万分之几。在碧蓝色的海洋里,数十万只银针般的小鱼泼喇喇向镜头游过来,又泼喇喇地游过去,庄法官无不感叹着:其实世上许多生命无不存在于偶然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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