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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殇(小说)

2014-11-25 21:08 作者:五十玫瑰  | 32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李家洼,是离县城最远的一个村子,说是村子,也只有十来户人家。都集中住在这片比较平坦的洼地里。平时,谁家的狗叫了,两口子吵架了,娃娃哭了,全村都能听见。村子因坐落在山里,不通公路,要翻过两座山,才能走到公路上。所以,村子里有的老人,一辈子没走出过大山,也没去过县城。由于交通闭塞,山高皇帝远,改革开放的风,始终吹不到它。十几年如一日,家家一个黄色电灯泡,吃的是井水,一天只吃两顿饭,过得还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悠闲日子。有所不同的是,年轻力壮的都出去打工了,现在,留在村儿里的只有了老人和孩子,五十多岁的人,算是年轻的。

这不,都晌午了,才吃早饭。几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每人捧一只大老碗从自家院子走出来,往有阳光的墙根一蹲,“呼噜呼噜”地喝着碗里的包谷珍子。边吃饭,边东一句,西一句地说着闲话。

“你们听说了吗?狗娃昨晚回来了。”红脸王老汉先开口了。“他回来做什么?不是在城里打工吗?”精明的张老汉,撇着嘴说。“你们知道啥?他得了不好的病。”秃头李急忙咽下一口饭,迫不及待地说。

“啊!”哥几个都很吃惊。王老汉瞪着眼,问:“是不是那个……”他不想说出那个令人心惊胆战的字。

秃头李心领神会地点点头,指了指自己的肚子,仰着脖:“肝儿上的。”(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哥几个都沉默不语了,“呼噜呼噜”地只管吃饭。过了一会儿,王老汉吃完饭,把碗放在地上:“唉!人做事不能太过,要厚道点,否则,会遭报应的。”

“是啊!是啊!”哥几个点着头、附和着,站起身,他们吃完饭,该回各自的家了。

在李家洼,一眼能看见村东头那一砖到顶的三间大瓦房。在这穷乡僻野里,它格外醒目。这房子的主人就是狗娃。

此时,狗娃正脸朝里躺在上屋的炕上。偌大的房子里,只有他一个人。只听他“唉”了一声,翻过了身。只见他,头发花白,瓦刀脸,脸色黑青,一双小眼,眯成了一条缝,塌鼻梁,鼻孔朝天,厚嘴唇。昨天回来,一路上把他累得精疲力尽,虽然,雇了架子车拉他,他还是浑身被颠簸的疼。他已经感到自己的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了。

一绺阳光从窗外射进,他眯着眼,透过玻璃窗,外面阳光明媚,已是晌午了,肚子虽然不饿,还是吃点吧!免得死后,托生个饿死鬼。他起身下炕,晃悠着身子走进了厨房。

自从有病以来,他常常感到孤单。拖着病体,还得自己做饭、洗衣。在城里时,用水、用电、入厕都还方便,回到这老家,什么都不方便。可是不回来,死到外面咋办?虽说,哪里的黄土都埋人,自己还是不想做孤魂野鬼,还是叶落归根的好。

狗娃给自己也做了包谷珍稀饭,他端着碗,坐在院子里的小凳上。自从有病,他已经蹲不下了。饭后,他感到头晕乎乎的,就赶紧进屋,躺在了炕上。一觉醒来,已是傍晚。那碗包谷珍稀饭早已消化得无影无踪了,胃里空荡荡的。现在,有一碗西红柿鸡蛋面该多好?可是,这里连一根菜毛都没有,更别说西红柿了。还是城里好,什么菜都有,城里人,又舍得放油,做出来的饭香。特别是做的西红柿鸡蛋面,上面漂一层油花花,即好看,又好吃。提起雪,他就惶恐不安,胆战心惊,最近经常晚上见雪,他有种不祥的预兆,是自己的时日已尽?还是雪要来报仇雪恨?他甚至怀疑,自己这病,都是雪赌咒的,都是上天对自己的惩罚。屋里越来越黑,他也越来越恐惧,他仿佛看见雪,伸着两只手来掐他的脖子,吓得他汗毛直立,一身冷汗。他连忙起身,打开了屋里所有的灯。屋里顿时灯火通明,狗娃这才定下神来。可雪的身影像住进了他的心里一样,挥之不去。整个晚上,他都是时醒时睡,恍恍惚惚的,与雪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仿佛就在眼前……

二十年前,因为家里穷,又因为长相丑陋,狗娃到了二十七岁,还没寻见媳妇。他父母那个急啊!他们家可是三代单传,到他这儿断了香火怎么办?把他父母急得吃不下,睡不着,整天唉声叹气的。其实狗娃也急啊!同龄的伙伴,孩子都好几岁了,自己还是孑然一身。他想:长相无法改变,穷则可以改变。狗娃做过泥瓦匠,他准备利用这一技之长,去省城打工。

狗娃翻过两座山,在公路上乘汽车到县城,又从县城乘坐长途车去省城。省城的繁华与辉煌,使第一次走出大山的狗娃目不暇接,特别是那些细皮嫩肉、穿得暴露、长得像仙女一样的女人们,让狗娃心跳加速,浑身燥热。他发誓:一定要混出个人样来!

刚开始,狗娃只是打零工。慢慢地,随着他交往圈子的不断扩大,他认识的人也越来越多。再加上他脑子活,能吃苦,手艺好,被一家单位施工队长期聘用。没过多久,狗娃就和队里的人混熟了。几年下来,他也挣了些钱,还在老家盖了一砖到顶的三间大瓦房。

有一天,施工队里的木匠师傅问狗娃:“想寻媳妇不?”

狗娃回答:“那还用说。”

接下来,木匠师傅说亲戚家有个女孩,长得非常漂亮,就是精神有点问题,女孩每月还有收入。当时,狗娃不明白精神问题指的是什么?木匠师傅告诉他,见面就知道了。

见面那天,狗娃早早去了木匠师傅家。过了一会儿,一个浓眉大眼,白白净净,长相富态的中年妇女,领着一个年轻女子走进了门。妇女进来后,就一直盯着狗娃看,把狗娃羞得低下了头。当他听见木匠师傅说“这是雪,这是雪她妈”时,才抬起了头。

这一看,把狗娃惊呆了,他大张着嘴,眼睛直直地,我的妈呀!这女娃咋长得这么好看呢!圆圆的脸,洁白光滑的皮肤,鼻梁挺阔,樱桃小嘴,双眼皮,大眼睛,乌黑的头发梳成两条搭肩小辫,只是目光呆滞。等他把目光移向那位妇女时,正好四目相对,他感到对方双目锐利,咄咄逼人,狗娃不由得倒吸一口气,赶紧把目光转向别处。

“嫂子,来,坐,坐……”木匠师傅点头哈腰,热情的招待着客人。然后,便和雪她妈唠起了家常。两人说话间,雪她妈还不时用眼光瞄着狗娃。狗娃尴尬地站在那儿,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双手不停地搓着。一直等到雪和她妈走出门了,他才抬起头望着雪的背影出神。

“咋样?”木匠师傅拍着狗娃的肩膀问。

狗娃点点头:“行啊!”接着,他转脸问:“她咋眼大无神?”

木匠师傅笑了:“你都不想想,人家如果正常,还能轮到你?”说着,他指指自己头:“她这儿有点问题。”

狗娃恍然大悟。那天晚上,狗娃失眠了。他一想起如花似玉的雪,体内就躁动不安。他下床喝了一口水,又点燃一支烟,然后,靠在了床头上。烟雾一圈圈散发开来,他望着天花板出神,如果,能把雪娶回来,这辈子也算烧了高香,也不枉活一回男人。他仿佛看见父母那眉开眼笑的脸,还有左邻右舍那羡慕的眼神。他用指头把烟头狠狠地一拧,说了一句:我一定要把雪娶回家。

第二天,狗娃去问木匠师傅:“雪的家人愿意吗?”

木匠师傅说:“别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让他耐心等待

再说,雪的妈妈领着雪回家后,把这事儿告诉了雪的爸。雪爸爸说:“长相、家庭都无关紧要,主要是他要对咱雪好。”

雪妈妈点点头:“那当然。”继而,又眼圈红红地说:“都怪我,好好的一个孩子,变成了这样!”

雪爸爸拍怕老婆的肩膀:“再不要自责了,这可能都是命,谁让咱孩子长得那么完美无缺呢?”

雪妈妈抬起泪眼:“我就是不忍心,把孩子交到那个丑陋男人的手里。不知为什么,我总感觉他靠不住。”

“好了,别想得太多,有些事,就是靠缘分!”雪爸爸说完,就躺下睡觉了,不一会儿还打出了均匀的鼾声。

而雪妈妈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睡,雪小时候的情景,一幕幕浮现在了她的眼前……

雪出生在一个温馨的大家庭,上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父亲曾是黄埔军校的教官,母亲一直做官太太,没有工作过。解放后,父亲在商业部门工作,母亲依然在家。

1957年的天,雪出生了。当时,天寒地冻,大雪纷飞,天地白茫茫一片。丈夫看到这个刚出生的女儿,圆圆的脸,高鼻梁,大眼睛,浑身像雪一样洁白,像缎子一样柔美,顿时兴高采烈,手舞足蹈,他对妻子说:“你看,咱们的女儿多么像白雪公主啊!她是上苍送给咱们的礼物!哈哈!”他不释手地抚摸女儿的小脸,笑吟吟地说:“我看,就叫她雪柔吧?”

妻子笑着说:“好听,就叫雪柔。”

可他们又沿袭了老家对孩子只叫单字的习惯,平时,把雪柔叫雪。

雪由于长得漂亮,还聪明伶俐,从小就非常招人疼爱。特别是她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像会说话似的。在她两岁那年,有一天,活蹦乱跳的她,突然,像霜打的茄子,蔫了。母亲摸摸她的头,滚烫!这孩子八成又积食了,给她吃了点“肥儿丸”。

药吃下去后,并没有奏效,两天后,雪依然高烧不退,并陷入了昏迷。母亲这才慌里慌张地把她送往了医院,医生说雪染上了正在流行的大肺炎,生命危在旦夕。母亲当时就哭了,她跪在医生面前:“求你们救救我的孩子!”

可当时,国内正值困难时期,小诊所,大医院里抗生素都紧缺。医生也是巧妇难做无米之炊,建议去看中医。母亲找来了雪的一个远房表姐,这个表姐是针灸大夫,她用一根银针和火罐救活了雪。谁知,病好之后,雪就变得痴呆了。

如花似玉的雪,变傻了,变得性格内向,经常沉默不语,那双美丽的大眼也不再清澈。父母带雪去各大医院检查过,医生都说是高烧时间太长,烧坏了脑子。雪的父母伤心了好一阵子,特别是她的母亲,天天以泪洗面,像个祥林嫂似的,嘴里不停地说:“都怪我,都怪我……”

雪上学后,由于智商低,留过一级。因此,无论在学校还是在巷子里,总有一群小孩子追着她,大声喊:“傻子,留级包!”所以,雪变得越来越少言寡语,除了上学,几乎不出门。经常靠墙站着,双手插进袖筒里发呆。

雪上学时,正值文革,没人追求升学率。雪曾在小学留过一次级后,一直顺利读到初中。初中毕业后,雪作为智障人员,被街道办直接分配到了街办小厂。她的工作性质很简单,就是糊小包装盒。厂里尽是些聋哑人、小儿麻癖、拄着拐的残疾人。

那些肢体残疾的,脑瓜却绝顶聪明,他们经常拿雪开涮。这个说:“雪,你帮我把这些纸盒糊好,我给你糖吃。”那个说:“雪,你把我的纸盒搬走,我就叫你姐。”等雪把活都干完后,他们从不兑现。雪没有完全傻,她知道他们是在哄她,她就再也不帮他们干活了。那些人一看,雪不听话,就开始谩骂她傻瓜、呆子,并无缘无故地经常欺负她。那次分奖金,人人都十块,只给了雪五块。

雪当面不敢争执,回家后,就哭闹,不吃饭,嘴里一直在说:“凭什么,只给我五块?”

她母亲见状,去厂里理论:“我们雪哪点做得不好,凭什么奖金只给她五块?”厂领导知道后,批评了那些人,并给雪补上了奖金。可雪的状况却越来越遭,整天在家披头散发,骂骂咧咧的,一听说让上班,就大声怪叫。被医院诊断为精神分裂症,是受刺激所致。

雪的母亲拿着诊断证明来到厂里,眼泪汪汪地问:“我女儿以后怎么办?”厂领导自知理亏,为了息事宁人,召开厂委会协商后决定:“李雪柔的医药费全额报销,工资照发。病愈后再上班。”从此,雪再也没出去工作过。

转眼,雪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这也是她父母最为头疼的事儿,为了雪的婚事,他们伤透了脑筋。

这不,都半了,她母亲还躺在床上和自己的丈夫商量:“找一个城里的吧?当然最好,可是,雪的情况,只能找城里的残疾人。如果两人都残疾,可怎么生活?找一个乡下的吧?又害怕生活不习惯,雪受苦。”

雪的父亲说:“我看,还是找个附近乡下的比较合适,一来,离家近,咱们好照顾;二来,附近乡下条件相对比较好。”

雪的母亲点点头:“有道理。”

第二天,他们托人在附近乡下找了几个,对方一听脑瓜不好,都拒绝了。夫妻俩这才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们寝食难安,夜不能寐,特别是雪的妈妈,竟然愁得长出了白发。

雪爸爸安慰妻子说:“咱们也别费心了,顺其自然吧!不行,就让她和咱们过一辈子。”

雪妈妈含泪点头:“也只有这样了。”

而这时,雪的一个远房叔叔来说:“施工队有个小伙人不错,还挺能干。”

可雪妈妈一听家在大山里,就犹豫了,雪爸爸却说:“没关系,只要他对雪好就行。”

就这样,雪的妈妈领着雪去见了狗娃。

一周后,木匠师傅来找狗娃:“雪的父母说,你可以先和雪处处看。”

狗娃一听,瞪着眼问:“真的?”

木匠师傅点点头:“真的。”

狗娃高兴得一蹦三尺高:“哈哈!我有对象了!哈哈……”

雪的父母见雪自从和狗娃认识后,情绪稳定了许多,而且,还能做些简单的家务,他们头上的乌云渐渐散去。半年后,雪已经离不开狗娃了,狗娃一天不来,她就坐卧不宁,烦躁不安。见此情景,雪的父母给狗娃说:“你们结婚吧!”

狗娃把雪带回了老家,他父母一看,高兴得合不拢嘴,他母亲拉着雪的手不放,嘴里还说着:“好,真好!”村里的人也都羡慕不已:“看人家狗娃多有本事,寻了个天仙回来。”由于大家都对雪好,雪也是笑嘻嘻的,也看不出呆和傻了。

狗娃更是兴奋不已,新婚之夜,他抱着洁白如玉的雪,哭了,而且是大哭。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能寻到这么个美若天仙的媳妇。雪用手抹去他的泪水说:“不哭,不哭!”然后把头紧紧埋进了他的怀里……

狗娃和雪回到城里后,雪的父母专门为他们腾出一间房子。他们把狗娃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希望狗娃对女儿好点。其实,狗娃很爱雪,他对雪说话柔声细语,为雪端饭,为雪洗衣,为雪买来冰糖葫芦,只要进门就干活,从不闲着。

雪也变得安静了许多,还会做一些家务,还会给狗娃做西红柿鸡蛋面。狗娃每次吃完都要竖起大拇指对雪说:好吃!

雪笑了,笑得很甜。

不久,雪怀孕了。然而,这个好消息,却使雪的妈妈高兴不起来,还又愁上了。“唉!人家都说,出嫁的姑娘不能在娘家坐月子,否则,会给娘家带来血光之灾。不信吧?万一有事,怎么办?信吧?我可不忍心让雪出去坐月子。”

雪的爸爸也说:“不能让雪出去坐月子。”

老两口苦思冥想了好几天,雪爸爸突然对老婆说:“你看这样行不行?在咱家大门外,搭一个棚子,按上一张床,让雪在里面坐月子。”

“行。”雪妈妈赞同,继而,又眼圈红了:“就是让雪受苦了。”

雪爸爸拍拍她的肩膀:“苦就苦一点,起码她在咱们的眼皮底下。”

雪妈妈含泪点点头。

雪的孩子,生在了寒风凛冽、大雪纷飞的冬天。雪家门口的那个牛毛毡棚,被风吹得忽忽悠悠,四周的塑料布在风中“哗哗”作响,门帘被吹了起来,雪花飘进了棚里。雪脸色蜡黄,憔悴不堪,目光呆滞地躺在床上,旁边躺着一个又黑、又瘦、又小的婴儿,那是她的儿子。

雪满月后,孩子被她母亲抱回了自己的房间。雪生完孩子,狗娃明显没有了以往的温存,也经常不按时回家了。雪的母亲没有多想,她认为这是过了新鲜劲,慢慢就会好的。

一年后,狗娃回来说,施工队解散了。他刚好领雪回老家一趟,雪妈妈虽然有点不舍,但她知道,自己无法阻挡,雪毕竟是人家的媳妇,哪有不让回婆家的道理?虽然,雪的公婆已相继去世,但那儿毕竟还是他们的家啊!谁知,这一去,竟是一年后才回来。那天,一进门,她差点没认出雪来,雪又黑又瘦,头发枯黄,目光更加呆滞,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像个叫花子。见自己也不叫妈妈。她红着眼圈,打来热水,让雪从上到下洗了洗。

狗娃送回雪,给丈母娘说:“雪在老家又生了个女儿,放在我姐家了,我得出去打工!”说完,就走了。

雪的母亲突然明白,狗娃让雪回老家是生孩子去了,还瞒着她。不过,她又一想,城里计划生育抓得紧,雪只能生一个孩子。要想再生,只有回老家。现在,雪又生了个女儿,也就有了贴心小棉袄,以后,即使自己闭眼了,也能放心了,是件好事啊!不过,这次雪回来,明显感到她与以往不同,经常不洗漱,衣服乱穿,蜷缩在墙角嘟嘟囔囔,也听不清说些什么。对妈妈和儿子像陌生人似的。去医院看病,医生说这是精神上又受到了刺激。

又受到了刺激?那么,雪在山里,一定发生了什么。雪妈妈猜测着,并开始观察雪的一举一动。只见雪时常瞪着眼,咬牙切齿地不停地说:“臭女人,不要脸,狗娃是个坏蛋。”噢!狗娃可能有了女人,才使雪受到了刺激。而这种无凭无据的事,提不到桌面,单凭雪的一两句话,又说明不了什么,即使有什么,自己对狗娃也毫无办法?唉!只有忍气吞声。

狗娃在外打工一年多,不太回家,说是外面忙。有时两三个月,才回来一次。而这时,雪妈妈发现雪又怀孕了。她焦急万分,让人找回了狗娃。她对狗娃郑重其事地说:“这个孩子不能生,你们已经有了两个孩子,再生一个,一是养不起。二是雪的身体也不行。赶紧去做了吧?”

狗娃拉个脸,仰着头,瞪着眼,半天才冒出一句话:“在我们农村,女人生孩子天经地义,就像鸡下蛋,什么身体不行,没那一说,能生就生。”

雪妈妈没想到,狗娃现在敢顶撞自己,真是翅膀硬了。她气得半天说不出来话,她用手指着狗娃:“你给我滚!”

谁知,狗娃脖子一拧,“走就走,谁怕谁?”说完,他不由分说,拉着雪就出门去了。雪妈妈站在原地,哆嗦着手脚,慢慢地向地上倒去。等家人将她送到医院时,已经昏迷了。她是突发脑溢血,经过半个多月的救治,才捡回了条命。

半年后,雪妈妈接到了狗娃的电话,说雪由于难产,正在抢救。等雪妈妈在家人陪同下,赶到医院时,雪已经咽气了。空旷的房间,雪白的墙壁,雪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床上,全身上下被雪白的床单覆盖着。揭开床单,只见雪脸色苍白,双目圆睁,露着恐惧的神情。

雪妈妈扑到雪的身上,老泪纵横:“雪,我的儿,妈妈来了,你不怕!都怪妈,妈不该让你和他结婚……”说着,她用手轻轻地拉下了雪的眼皮,把脸贴在雪那渐渐变凉的脸上:“乖,不怕,睡吧!你再也不用受苦了,好好地睡吧……”

雪死了,狗娃不见了,雪妈妈瘫了!雪的爸爸要照顾老伴,还要抚养雪的儿子。可怜的雪,死时刚刚三十岁。

狗娃拽着自己的衣服领子:“雪,松手,我喘不上气了,雪……”他猛一使劲,醒了。他环顾四周,漆黑一片,他摸索着,碰到了一根绳子,用力一拽,屋里顿时亮了。这是哪儿啊?他又摸了摸脑门,湿漉漉的。想起来了,这是老家,刚才自己做梦了,梦见雪来拽自己。

狗娃坐起身,面朝墙,艰难地跪在了床上。墙上的镜框里,有一张他和雪结婚时的合影。他抬头望着墙壁:雪,是我害死了你,我对不起你!到天上后,我做牛做马也偿还你,永远跟在你身边伺候你……谁让我欠你的呢?谁让我禽兽不如呢?雪,原谅我吧……狗娃流着眼泪,把头埋进了被子里……

那年,他领着雪回老家。没过多久,雪便怀孕了。望着雪那臃肿的身子,已经不再水灵的脸蛋,他简直没有一点兴趣。出去走走吧,他走出家门,在村里转来转去。“狗娃哥,这是干啥呀?”一个嗲声嗲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一转身,一个年轻女子在那儿站着。只见她细眉细眼,脖子黢黑,脸儿抹得雪白,一件红上衣,紧紧卡住胸,两个乳房像要蹭破衣服似的,领口低的能看见乳沟。

狗娃眼前一亮,体内便躁动不安起来。这女子好像在哪见过:“你是?”

女子咧嘴一笑,露出一排黄黄的牙齿:“哥真是贵人多忘事,我就是哥家隔壁的小翠。”

“哦,想起来了。”狗娃想起这就是那个在外面做过“鸡”,令人唾弃的小翠。

这小翠是挺风骚,单那一对乳房就能勾死男人。想着,他忍不住又去看那红上衣,想象着,衣服下面的山峰……

小翠一看狗娃的眼神,就知道自己勾住他了。她笑笑,浪声浪气地说:“哥,咱出去转转?”

“好啊!”狗娃正求之不得呢。两人朝村外走去。

村外的一片庄稼地里,有一个看庄稼的小棚子。两人进去后,见没人,狗娃就抱住了小翠,小翠也不反抗,就势倒在了铺有麦秸的床上。狗娃迫不及待地解衣宽带,然后,又一层层地剥去小翠的衣服,两人缠绵起来。只听着波涛汹涌,山崩地裂,半小时后,两人才走了出来。

那天晚上,狗娃兴奋得一夜未眠。小翠太让他销魂了,那个浪啊,真让人欲罢不能!和雪在一起,像和木头在一起似的。

有了第一次,就想着第二次。时隔一天,狗娃就想小翠了。他吃饱饭,就站在门口瞭望。可这小翠像故意吊他的胃口,连着两天不见踪影,狗娃急了,跑到小翠家门口等。

这小翠可不是一般人,她在城里坐过台,什么人都见过,也挣了些钱。由于名声不好,眼看三十了,也没人要。父母催她回来,快点寻个人家嫁了。可是,谁愿意要她?她在村里过来过去的,就是想勾个男人。当她看见狗娃时,突然眼前一亮,这不是个合适的人选吗?有手艺,在城里能挣钱,一个瓜子媳妇,啥都不懂。谁承想,狗娃一下就被自己给勾住了。有了第一次的切肤之爱,她知道,狗娃第二天准来找她,不能让他那么容易得手,要吊吊他的胃口。她故意两天不露面。今天看到狗娃在家门口站着,她知道狗娃已经急了。

正当狗娃望眼欲穿时,小翠扭着屁股出来了:“哥,你来有事?”

“我想死你了!”狗娃迫不及待地走向前,他心急火燎地,要不是在门口,他真想把小翠给活剥了。

“想我?那咱们去哪呢?”小翠脸扬得高高的。看狗娃往村外走,她又说:“地里,我不去,让人心惊胆战的。”

“那,去哪儿?”狗娃站住脚,扭头问她。

“去你家!”小翠说完,看着狗娃。

“那不行,雪还在家。”狗娃面露难色。

“那有什么不行的?一个瓜子,她懂什么?”小翠不屑一顾地说。

狗娃犹豫了,不让小翠去吧,事儿就办不成,让小翠去吧,雪看见了怎么办?管不了那么多,去就去呗!狗娃一转身对小翠说:“走,去我家!”

狗娃领着小翠悄悄进门,然后又悄悄钻进了柴房里,两人刚脱去衣服,雪闯了进来,她看到两个人都光着身子,大叫一声,跑了。

狗娃赶紧穿衣服追了出去,小翠在身后嘟囔着:“扫兴!哼!”

自从那次后,小翠不再搭理狗娃,狗娃几次搭腔,小翠都爱答不理的。那天,两人撞见,狗娃拽着小翠的胳膊说:“想你!”

小翠一仰脸:“想我,就到你家炕上去!”

狗娃一听,上回让雪撞见,自己哄了雪好几天,才好点,现在再去家里,还是在炕上?

见狗娃犹豫,小翠抽出手,准备离去。狗娃一看,急忙说:“好,去我家!”

他们走进狗娃家,直接走进了狗娃房间,雪看见他们“啊!啊!”大叫着,嘴里骂着“臭不要脸,臭女人,狗娃坏蛋”。狗娃不管不顾,急忙就脱裤子,两人不一会儿就缠在了一起。雪惊恐万分,又“啊!啊!”地跑出了门。

雪生了个女儿,一个洁白如玉的女儿。而狗娃却无心欣赏,他的心都在小翠那儿。每天不等雪饿得“啊啊”大叫,他是不会做饭的。

雪的女儿刚满月,狗娃急忙把雪送回了娘家,为了和小翠缠绵方便,他在城里租了房子,边打工,边和小翠过起了日子。

为了掩人耳目,狗娃过一两个月,也回雪那儿一趟。谁知,雪又一次怀孕了,丈母娘还不让生。他早就看不惯丈母娘那不可一世的样子,整天瞧不起自己,像防贼一样,防着自己。自己是个农村人怎么了?有本事,让你女儿给你找个城里的女婿。你不让生,我就让她生,我专门和你对着干,反正,我现在有小翠。我还怕你什么?你女儿已经不是原来的白雪公主了,而是个黄老婆。你让我滚,滚就滚,我领走你的心肝宝贝,挖你的心,看你有什么办法。

出租屋里,三人同眠一张大床,他和小翠缠绵时,雪都亲眼目睹,都惊恐万分。

半年后,雪要生了。由于是超生,不敢去大医院,狗娃选择了一家小诊所。没想到,从来没有经过产前检查的雪,是难产。雪疼得大呼小叫,对于医疗条件差,医生水平有限的诊所来说,真是束手无策、无以面对。医生让狗娃快点转院,狗娃愣愣的,他一是没钱,二也不知道往哪转啊!之前,雪的一切都是丈母娘管的,只有眼睁睁地看着雪的脸色一点点变白,人也慢慢地趋于平静,雪睁着眼死了,狗娃看着害怕极了,他给丈母娘家打完电话,就悄悄地跑了。

他回到出租屋,让小翠快点收拾东西,赶紧走。他们一路向西,一直跑到新疆,在那儿生活起来。十多年后,荒淫无度的狗娃,得了肝病,由于没钱医治,也无法打工,养活不了小翠,小翠就离他而去了。他孤零零的一个人,又回到了省城。一年后,经检查,他患了肝癌。他知道,自己已时日不多,只有等死了,就回到了老家。

“作孽,作孽啊!”狗娃撅着屁股,把头埋在被子里,一直在哭,哭着,哭着,他突然看见雪端着一碗西红柿鸡蛋面,朝他走来,他接过来,狼吞虎咽地吃完,刚想竖起大拇指,雪却拽住他的手,一起向天上飞去……

两天后,李家洼的村民发现狗娃死在了床上。他右手拿着一支笔,左手拿着一张纸,纸上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字:死后和雪合葬。

办丧事时,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伙子出现在了葬礼上,他圆圆的脸,大眼睛,头发漆黑,他就是被外婆养大的雪的儿子。他是抱着雪的骨灰回来的。他旁边站着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却是一身山里人打扮,她就是雪的女儿,一直寄养在自己的姑姑家。七天后,人们看见,那个城里的小伙子领着他的妹妹走了。

一座被花圈纸幡覆盖的坟茔在山沟里静默着,仿佛一双眼睛,默默地看着渐行渐远的一对人儿。被雪覆盖的枯草被风吹得刷刷作响,仿佛在诉说着什么。袅袅的炊烟升起,村庄,一如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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