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儿飞走了
---文/潇湘雨
燕儿的小收音机里，唱着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我问燕子为啥来，燕子说；这里的春天更美丽。
外面的雨一直下个不停，燕儿喜欢这样的雨天，下雨就不能去田里干活了，她可以在家里做她喜欢的事。父亲去了邻居家聊天，妹妹躺在热乎乎的炕上做着美梦，嘴角微微上扬，小脸上挂着笑。似乎是在梦里又听到姐姐那好听的歌声了。因为她不高兴时，姐姐总会给她唱歌，唱两只老虎，,还做着一些肢体动作，她就会笑起来！燕儿看着妹妹熟睡的模样，不由得也笑了。
燕儿从一个小包包里拿出一把钥匙，轻轻的打开放在窗台旁边一个涮了黄色油漆的小木箱子。从箱子里拿出来一摞书，还有几个用过的本子。一本一本的翻弄着。然后她打开一本初中的数学书，又拿过一本未用完的作业本，把书本铺在一张有些破旧的木桌上，她坐在炕沿上，拿起笔，很专注的做着数学题。
这些都是她读过用过的书本，燕儿退学一年多了，这一年来她还是好好把它们整齐的锁在那个小木箱里。燕儿一个人的时候，就会开箱去看望那些睡在箱子里的宝贝们。每次她从箱子里拿出它们来，都会做上几道题，记几行笔记，然后就轻轻地抚摸着，把书本抱在怀里，就那样静静地坐上一会儿。今天也不例外，燕儿抱着她的梦想，望着窗外的雨，清澈的目光，闪动着失望的忧伤。慢慢的那一缕清愁打湿了她的双眸，泪水如同打在玻璃的雨水一般，在她那张带着少女忧愁的小脸上静静地滑落着。
燕儿今年刚满十六岁，纤瘦的身材，有些弱不经风，清瘦稚气的小脸，总是笑盈盈的，一双澄澈明亮的眼睛，透着纯净，还犹存这一丝天真。燕儿爱说爱笑，是个活泼的小丫头。打小母亲说她是话唠，她却不以为然的嘻嘻一笑，哥哥也说她一天那来那么多话？她就冲着哥哥做个鬼脸，然后唱着两只老虎就跑开了。村子里的孩子们都愿和燕儿在一起，因为她的主意多，还会带大家玩在学校里学会的游戏，给伙伴讲书里的故事。在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小村子里，去学校读书的女孩子并不多。因偏僻，那里的人们接受不到新生事物，那些大人们还依然活在陈旧的传统意识里，总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他们说；“女孩子长大是要嫁到别人家的，有没有文化都能生孩子，过日子，还念什么书啊，浪费钱财。“(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燕儿是幸运的，父母都算是比较开明的人，父亲是参加过解放战争与抗美援朝的退伍军人，他是从战火中走过来的人，见过大世面的。母亲虽说不识几个字，但她的爷爷曾是清末的一个地方官员，也算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只因战乱她失去了进学堂的机会。燕儿有这样一双父母，她能每天开开心心去学校读书，不用每天跟着大人们去干那些有脏又累的农活。
燕儿是个聪明的女孩，但不乖巧，有时会像男孩子，有些野，和男孩子一样上房掏鸟窝，下河去摸鱼。上学路上，她会和男孩子比赛跑，在学校玩男孩子玩的游戏。课堂上，她却变了个模样，静如处子，聚精会神的吸允这知识的养分。燕儿的成绩在年组是数一数二的，尽管她有些顽皮，可教过她的老师，都特别喜欢她，她还经常被老师叫去办公室，批阅同学的作业。还时不时的享受一点老师的给的特殊待遇，她是老师心中的欢喜，是同学的羡慕小学霸。燕儿从小学到初中，一直都是师学校里的小名人儿。
命运有时是个作弄人的坏家伙，在你前行的路上，会在某个路口，给你一个始料未及的惊天逆转，有时，是从暗淡走向明媚，有时，就会把你从前程似锦的路上推开，使你陷入迷茫的沼泽里。燕儿十三岁那年，母亲因心脏病突发，不幸离世，这对于幼小的她，宛如晴天霹雳。她悲伤，她无助，年幼的燕儿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她无眠，她哭泣，这残酷的现实，瞬间把她抛向了黑暗的低谷里。
那段时间燕儿有些沉默了，也听不到她那欢快的“两只老虎跑得快”了。她突然间安静了，似乎一夜间长大了，她知道照顾妹妹。放学回来，开始学做饭洗衣，喂猪喂鸭。母亲生前的活计，她都慢慢地学会并操作起来。扎上围裙就是个小大人，屋里屋外的忙乎。哥哥在外读大学，这个家只有她帮着父亲打理。燕儿又是个要强的孩子，从不愿向困难低头，小手总是被菜刀弄得伤痕累累，她却从没哭过，笑嘻嘻的看着流血手指，自言自语道；“这刀是馋肉了，又咬了我一口，哈，好疼啊”！这样的困境下，她的成绩还是一如既往名列前某。
转过年来的春天，父亲为了多赚点钱供哥哥读学，又多承包了二十亩地，可靠他一个人又怎么种的过来啊。父亲急得没了法子，就去求邻居帮忙。燕儿也请了半个月的假，每天跟着去田里干活，在邻居的帮助下好算把田种上了。燕儿又回到课堂上，拉下了半个月的课程，她拼命地赶，刚刚把课补回来。田里又要开始锄草了，因当时还没有除草的农药，所有的耕田都要靠锄头去把杂草铲除掉，这样是很需要人手的。可家里就只有父亲一个劳力，以前母亲活着的时候，还会给父亲做个帮手，可眼下就靠父亲自己又怎能忙得过来啊········，又不能总找人帮忙，再说，这个时候每家都是在忙着的，怎好再去麻烦人家。看着父亲愁眉不展的样子，燕儿的心里也很难受，小小的人儿连续两天失眠。第三天早上，燕儿做好饭，她没有背起书包上学，
“ 还不走，该迟到了”，父亲催促她，
“我决定退学，帮你种地，”燕儿平静的告诉父亲，
父亲说；“燕儿，将来你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我不后悔，这是我命中注定的，燕儿对着父亲又嘻嘻的笑了。
父亲没有在说什么，其实父亲心里也许早就有这样的想法，只是无法对燕儿开口，他怕燕儿日后会怨恨他。他知道燕儿的懂事，或许他一直在等着燕儿自己说出来，这样他心里许是会轻松些。早饭吃的有些沉闷，父亲和妹妹都不说话，还是燕儿先打破这种沉寂。
她笑盈盈问父亲，“今天先锄那块田？”
“先锄村东头那几亩吧，那儿出苗最早，地里的草也比别的地块的厚，”父亲说着放下饭碗。
“嗯嗯，好嘞，出发！”燕儿扛起比她个头还高的锄头，跟在父亲后面去了田里。
田里的草浓密的看不到地面，玉米苗比草略高些，燕儿两个小手握着和她手膊一样粗细的锄杠，学着父亲的模样开始锄地。刮过一阵风来，她那纤弱的身体如同杂草里的玉米苗，那么的瘦弱，被风吹的摇晃着。一会儿的更夫，汗水顺着她的小脸滑在了地上，一条地垄父亲锄到头了，燕儿费尽所有力气才锄到到中间。燕儿锄过的半条垄没有把草根清除掉，多数是被土埋上的，两天的功夫草又长出来了，哈，再看，那玉米苗到是少了很多。后来因这事；燕儿还打趣说；‘’我种地绝对有陶渊明的风采，哈，“我是，种田南山里，草盛豆苗稀”。燕儿的少年时光就这样安放在了泥土岁月里。
燕儿也曾哭过，都是在没人的时候，她从没让父亲看过她流泪，一次在田干活，看到邻居家的孩子背着书包上学，触动了燕儿内心深处的伤痛，那份失望打湿了她清亮双眸，她忍不住哭了。她怕父亲难过，说是风吹进眼睛里东西了。其实父亲知道燕儿心里的苦，他内心也很愧疚。可生活让他别无选择。燕儿用她柔弱的肩旁，坚强的意志苦苦地支撑着她生命中磨砺。她依然是笑盈盈的面对她的每一天，慢慢的又会听到燕儿的歌声了。
清苦的日子一天天的划过岁月的门楣，燕儿在长大，她不再天真，有了一份沉静。
燕儿是个喜欢歌唱的女孩儿，就连她在田里干活时，也哼着在收音机里学会的一些歌子。她喜欢上了跟着收音机记歌词，一首歌词听两遍她就可以把它记全。她把记下的歌词都归纳在哥哥留给她的一个日记本子上，清秀的笔锋涓涓溪流般的在她珍爱的本子上流淌着。没多久，日记本子成了村子里伙伴们传阅的”文本“。她喜欢看哥哥假期在家里，坐在那张陈旧的木桌前写字的模样，她喜欢哥哥写的字，燕儿觉得它们比什么都好看。她向往；向往她也能写出那么好看的字来，于是她就学着哥哥模样，坐在桌前记那些诗意的歌词。她成了村子里有文化的人，好多人不会写的字来问她，不认识的字也问她。她还经常给妹妹辅导功课，燕儿喜欢拿着书本给别人讲解的过程，她觉得她就是老师，有时还会装模作样的学着老师的语调与姿势，给妹妹讲解。妹妹有时会偷着笑她，她看到，就会学着老师的口吻训斥妹妹，妹妹低着头憋着不敢笑出声。
燕儿长大了，可以跟着父亲去离家三十里路的镇子上卖一些农副产品，她发现了街边的报亭里摆放着各种杂志，她觉得躺在亭子里的那些书刊，那么好看，白净光亮的封面上，有山有水的，还有开的漂亮死人的玫瑰花，似乎都能嗅到它的香味儿。每次她都求父亲给她买上一本，父亲看着她渴望的目光，也不好回绝她。她拿到杂志，会笑的更灿烂。白日里没时间，晚饭后她捧起杂志，一看就到半夜，父亲因这事也说过她，她用她那经典的笑嘻嘻，也就应付过去了。每一本杂志她都看到几乎能把里面的文章背下来，才肯把它放到她的小木箱子里封存。哥哥知道她喜欢看书，寒暑假的时候带几本小说回来给燕儿，看到哥哥带给她的书，她会兴奋的窜到哥哥背上，让哥哥背着她在屋子里转上几个圈，清脆的笑声溢满了那几间茅屋。哥哥看着她那高兴劲，也忍不住和她一起笑起来。
燕儿慢慢出落成了大姑娘，农村的活计她没一样不会干的，赶牛车，犁地，男人干的活，她也照样干，又能识文断字，她成为村子里男孩子们喜欢的对象。很多男孩试图接近她，都被她隔在她运行的轨道之外。燕儿怕，她怕像邻居家的姐姐们那样，早早的嫁了人，刚二十出岁头人儿，就抱着个小孩子，邋里邋遢的在村子里出东家进西家的。那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她不想一辈子的时光都安放在泥土里。安放在这个闭塞的山村里。她曾不止一次的梦到自己回到了教室听老师讲课，梦到自己去了城里，坐在办公桌前给学生批改作业。这个梦在支撑着燕儿，她的梦想从没泯灭。她一直坚持着看书，写字，做着她箱子里那一本本宝贝上的数学题。
燕儿十九岁那年春节，哥哥回家来过年，和父亲商量说；”年后开春的时候，别在种地了，你的身体也不好，燕儿也大了，不能就这样让妹妹一辈子生活在农村，受这份苦。我现在也成家立业了，我想把家迁到我工作的地方，也好照顾你和妹妹。“父亲同意了哥哥的想法。当然这个决定最欢喜的是属燕儿了，她欢喜再也不用每天土里来土里去的了，不会向那些姐姐那样，背着小孩子，田里家里的忙乎，年轻轻的搞得就像“大妈”似的。她不会被暗淡凡俗的生活嚼噬了她的朝华。燕儿暗自庆幸，自己可以飞了。她又一次失眠了。
哥哥回城的前一天晚上，燕儿和哥哥说了很多话。
哥哥；“我除了种地什么都不会做，我去城里是不是就成了废物了？”
哥哥说；“怎么会呢，你可以去学习啊，实现你的理想。”
燕儿瞪大了那双清澈的眼睛，“啊！我都这么大了去和那些小孩子坐在一起学习，那要多丢人啊！”
哥哥说；“不是去学校和小孩子一起学习，你把自己学过的东西复习一下，我在帮你把没学到的继续学完它，然后你去读电大。我先给你找份临时工作，你边工作边学习，你觉着可以吗？”燕儿似懂非懂看着哥哥，笑盈盈的点着头，表示同意哥哥的安排。
当晚燕儿又做梦了，梦到自己变成了一只小燕子，它飞越高山，穿越大海，历尽千辛万苦，飞到了城里。繁华的市景，让她的双眼应接不暇，她在城市的上空兜兜转转，就是找不到家在哪。正着急着呢，就听父亲喊她；“燕儿快起来做饭，你哥哥吃完早饭还要赶火车呢”。她睁开睡梦惺忪双眼，才明白，哈，刚才是在梦里哦。
这个春天似乎来得很晚，燕儿等的有些着急了，她每天都在盼着雪快些融化，雪化了，路边的草儿就会发芽。草儿绿了，柳枝翠了，院子里的那棵梨树就能玉朵满虬枝了。家家户户的房前屋后亦会是落花如雪。小燕子也会从那遥远的地方飞来，来寻它欢喜的春天。燕儿每天都坐在屋檐下等啊，于这宁静的的时光里，在聆听，她到听春天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听春风叩响季节的门环，听冰凌花于崖边绽放的欢乐，听每一片叶子伸展的笑声，听山涧溪水叮叮咚咚的呢喃。这个春天是燕儿这些年最为闲逸的一段时光，每天除了看看书，写写字，再就是等待。等待她展开羽翼翱翔的日子。
春天终是来了，她带着燕儿满心欢喜来的。燕儿笑了，笑得比往日更好看。燕儿把长发束成马尾辫，站在这四月芳菲的季节里，唱着她喜爱的歌谣。她是那样清纯可人，青春的脉络里散发着朝气蓬勃。她是一只即将展翅飞翔的燕子，带着梦想，寻找她生命中的春暖花开。
燕儿把她的小木箱子放在了搬家的汽车上，她从伙伴手里接过那个，记满歌词本子，放在了包里。她站在院子里那颗开落雪飞花的梨树下，让哥哥给她拍了一张照片。燕儿哭了，她把所有的心酸都留在了这个院落里，她不想带着它们上路。她想笑对未来，不管它年是否安顺，她都要笑着走下去。车开了，燕儿含泪的笑容，似含露的骨朵，只等春暖中的绽放。燕儿飞了，飞去了很远的地方。村子里再也听不到她的歌声，再也没有人记那些唯美的歌词，那个装模作样模仿老师的丫头坐着搬家的汽车去了她向往的城里。
此文在汪峰《飞得更高》的歌声中结稿，“生命就像一条大河，时而宁静，时而疯狂。现实就像一把枷锁，把我困住无法挣脱。这迷样的生活锋利如刀，一次次将我重伤，我知道我要的那种幸福，就在那片更高的天空，我要飞得更高，飞得更高！”
人生的路上有风亦有雨，只要心有执念，摒弃颓废，坚持理想，笑看未来，一定会飞向更高，更蓝的天空！祝福燕儿飞得更高，更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