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创造--阿斯加诗篇诠释(49篇)
他的创造----阿斯加诗篇诠释(49篇)
一切的峰顶
飞鸟无影,是它
离我们太近吗?
是它,把我们遗弃吗?
-----河马《高与低》(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他的创造(一)
图腾一词,据《现代汉语词典》解释:原始社会的人认为
跟本氏族有血缘关系的某种动物或自然物,一般用作本氏
族的标志。将“图腾”一词引进我国的是清代学者严复,
他于1903年译英国学者甄克思的《社会通诠》一书时,
首次把“totem”一词译成“图腾”,成为学术界的通
用译名。运用图腾解释神话、古典记载及民俗民风,往
往可获得举一反三之功。那么,什么叫图腾?图腾就是
原始人迷信某种动物或自然物同氏族有血缘关系,因而用来
做本氏族的徽号或标志。基于东荡子的本能与创造,图腾这
个概念仿佛特别适合诠释他的人诗一体化写作。在我的诠释
中,图腾或许增加一些新的内涵或功能。关键是突破氏族血
缘的界定,应从人类范围来看待图腾,然后把血缘关系上升
为精神的人文血脉。这样图腾这个概念就有世界性意义。另
外,从美学上看,图腾不仅仅代表一种血缘崇拜,更代表一
种精神复兴。而理想图腾无疑是东荡子孤明先发的诗歌智慧。
2014年6月20日于永安约
他的创造(二)
上世纪80年代中期,我曾代表“享受派”提出一个主张:
“享受即创造,创造即享受。既享受具象,更享受抽象。”
之所以提起这个主张,只因阿斯加作为东荡子诗歌精神的
“血缘崇拜”,它既是诗人的创造,更是他本人的“享受”
(对话与图腾)。而且阿斯加这个诗歌形象,它首先是声音
(a-s-j)的翻译,无疑也集具象与抽象于一身。东荡子自己
主张,“阿斯加”这个符号,注入作者的血液后,它可以代表
如下的类型:一种纯粹的声音;一种形象;一种状态;一种气味;
一种境界;一个人;其它可能。事实上,阿斯加可以是任何类型,
而形象组合之后,便产生整体大于局部的图腾效应。作为一个符号,
阿斯加也可以注入任何人的血液与感觉,从而成为交往对象或者心灵
寄托。作为形象代言,它还代表东荡子的写作取向:如何完善一个人的
理想,或是理想的人,二者又如何相互激荡,并在诗歌世界中抽象呈现?
由此观之,对话阿斯加,无疑是“创造与享受”的最高形式。东荡子的诗歌
形象从“王者”(《王冠》)到“圣者”(《阿斯加》),表现了“精神血缘崇拜”,
及其本能图腾意向。因此,东荡子是世界的东荡子,阿斯加也是人类的阿斯加。
2014年6月20日于永安约
他的创造(三)
2010年《阿斯加》一书出版,只收了东荡子48首由“a”音
牵头的诗。2011年世宾编的《完整性写作》一书,在《阿斯加》
组诗中,补收了东荡子《他们需要》、《从白天到黑夜》、《小白菜》
三首诗。因为《小白菜》不太符合阿斯加诗篇的风格,只能放弃。
这样组成了《阿斯加诗篇》50首。如此,我便以“诗第几”方式,
进行美学诠释。至于如何归类,只好靠读者自己。本书毕竟是随笔。
诗一《喧嚣为何停止》:
喧嚣为何停止,听不见异样的声音
山水无痕,万物寂静
该不是圣者已诞生
下笔仿佛截断本能的惨叫(a音),又仿佛图腾仪式开始。
虽说得来全不费工夫,但我不得不佩服。诗人极端的领悟,
隐于对“喧嚣”(象征黑暗)为何停止(象征黑暗消失)这一
问题的终极性设伏。既然黑暗终将消失,“异样的声音”(象征黑
暗的形式),也一样会消失,以致“听不见”。而黑暗的对立面---光明
的来临,不管任何季节,都像“雪花”一样堆积寂静和明亮,而山水
印心般了无痕迹。到了如是境界,诗人更加“笔补造化”,召唤寂静中的
“圣者”(象征理想图腾)出场。如此极端的领悟,与禅何异,自达化境。
2014年6月21日于永安约
他的创造(四)
“圣者”既已召唤出场,理想便需形象代言。
诗二《他却独来独往》----
没有人看见他和谁拥抱,把酒言欢
也不见他发号施令,给你盛大的承诺
待你辽阔,一片欢呼,把各路嘉宾迎接
他却独来独往,总在筵席散尽才大驾光临
理想曾是痛苦的光辉,当下更是孤独的产物。这首诗表现了两个层面:
因为圣者或存在本身,它不会给你“盛大的承诺”;反过来看,它又对
“你”(象征人本身)有所要求---“待你辽阔”。那么,承诺与辽阔,代
表了什么?一般的诗人,绝对不敢这样下笔,而东荡子恰恰这样写了。
为什么呢?他最明白:所有黑暗,所有狭小,都是活得不够辽阔。而
他从小就理解了宽阔,也就是生活的本质。因此这里的“辽阔”,既是
“承诺”,更是存在本身的形式。从这样的高度,我们才能欣赏他那惊
人的创造性。而一个“待你”的“待”字,恰恰是他“野蛮”(象征更
高的能力)创造的“引爆点”。既有等待、期待之热切,恐也有无待、
无望之忧伤。后者对于心灵而言,绝对残酷,绝对孤独。这难免有点
卡夫卡式困境图腾的意味。但东荡子就是东荡子。他的本能,只会朝
建设性的方向,也就是正向图腾。而“一片欢呼”,无疑是“自铸伟辞”。
2014年6月21日于永安约
他的创造(五)
诗三《宣读你内心那最后一页》----
该降临的会如期到来
花朵充分开放,种子落泥生根
多少颜色,都陶醉其中。你不必退缩
你追逐过,和我阿斯加同样的青春
写在纸上的,必从心里流出
放在心上的,请在睡眠时取下
一个人的一生将在他人那里重现
你呀,和我阿斯加走进了同一片树林
趁河边的树叶还没有闪亮
洪水还没有袭击我阿斯加的村庄
宣读你内心那最后一页
失败者举起酒杯,和胜利的喜悦一样
这首诗不仅仅突破人性的局限,而且上升了人性的沉渊。
因为阿斯加的价值取向,与散发着铜臭的尺度大相径庭。
所谓败者为寇,胜者为王。便是价值判断腐朽的尺和度。
而阿斯加的理想,或者眼光,把失败与胜利等而同之。甚
至对失败者“举起酒杯”的壮举,充满理解之同情。如同
司马迁对重瞳子---失败英雄项羽的同情与敬意。为什么呢?
渴望胜利,渴望成功,本来都没有错,但事实上,多少胜利
却并不光彩,并不值得崇拜。只是“胜利的喜悦”,也要分给
光明的失败者一份。这就是人类战胜黑暗的根基,而非功利性
迷漫。允许试错,宽容失败,寻找失败者的成功,将导向人类
精神中部分既定的黑暗精神的消除。有两句诗我特别感动:
一个人的一生将在他人那里重现
你呀,和我阿斯加走进了同一片树林”
是的,从他者那里,每个人都可以看到自己,至于要活得觉悟,
光明和快乐,便要追随圣者阿斯加的脚步,向同一片树林移动。
2014年6月21日于永安约
他的创造(六)
院墙高垒,沟壑纵深
你能唤回羔羊,也能遗忘狼群
浮萍飘零于水上,已索取时间
应当感激万物卷入漩涡,为你缔造了伤痕
诠释这首诗之前,不妨想象一下卡夫卡式的困境图腾。
《变形记》中的格雷高尔先生,在一天早晨变成甲虫
关怀和爱,相反却是厌恶或憎恨与日俱深,即便在这种
情况下,格雷高尔形象尽管是虫,心却仍是正常人的心。
它多么想与家人对话,可惜他们认为它听不懂人类的话。
它多么想帮妹妹上音乐学院,它多么想像从前一样上班,
以便挣钱养活一家人,好让他们继续无忧无虑住公寓区。
可惜虫人格雷高尔错了,自从他变成巨型甲虫之后,他
的自由已丧失,他的对话资格也一样被取消。他的孤独
与绝望,他的绝食与死亡,象征了人类某种共同的境遇。
困境图腾,由于悖谬性黑暗的揭示,便有世界性的意义。
而东荡子或阿斯加,为什么“应当感激万物卷入漩涡,
为你缔造了伤痕”呢?这是一种受难体验,或者本能
使然。因为宇宙周流不息,生命的声势浩浩荡荡,如
何避免理解的漩涡、友情的漩涡、爱的漩涡……
其实漩涡只有一种,不是黑暗本身,就是黑暗代理。
那么,“伤痕”被缔造,意味着万物也被“缔造”。
正如传说中的混沌,它被凿死后,世界才能开始。
2014年6月21日于永安约
他的创造(七)
诗五《倘使你继续迟疑》,仿佛人类“挽歌”。
虽无哭声,但仍是a音的延伸---
你把脸深埋在脚窝里
塔楼会在你低头的时刻消失
果子会自行落下,腐烂在泥土中
一旦死去的人,翻身站起,又从墓地里回来
赶往秋天的路,你将无法前往
时间也不再成为你的兄弟,倘使你继续迟疑
这首诗有两个关节点。一是“你低头(象征屈服)的时刻”;
一是“死去的人,翻身站起,又从墓地里回来”(象征阻断)。
前者属于人自身的变化,后者属于死亡困扰。
这两个关节点组合在一起,目的无非提示:时间站在你的一边。
问题是,倘若时间真的成为“你(象征人本身)的兄弟”,它
同样是要命的呀。如此便构成悖论性黑暗。而“赶往秋天的路”
(象征远方),被死亡阻断的危险,在于“倘使你继续迟疑”而已。
2014年6月22日于永安约
他的创造(八)
诗六《那日子一天天溜走》----
我曾在废墟的棚架下昏睡
野草从我脚底冒出,一个劲地疯长
它们歪着身体,很快就掩没了我的膝盖
这一切多么相似,它们不分昼夜,而今又把你追赶
跟你说起这些,并非我有复苏他人的能力,也并非懊悔
只因那日子一天天溜走,经过我心头,好似疾病在蔓延
我曾对这首诗不以为然,误以为东荡子在吹牛。如今回头看,
我不得不承认或反省:是我太先入为主了,也可以说自己黑暗缠身。
诗中时间空间化为“废墟”(象征生存环境)。诗人“昏睡”(象征黑暗
体验)之际,“野草”(象征本能)“歪着身体”疯长。多么残酷,又多么
残忍的本能本体画面。况且靠日子堆积成的废墟,仍在生命中一天天移动。
自废武功?自我催眠?或是用一个词概括:人在“自残”。这样的经历,这样
的“疾病”,又怎么可以在“你”(言说对象,泛指人类)身上“故事重演”呢。
诗中充满超时空的关爱与免疫力,召唤人性的“复苏”与澄明。堪称化腐朽为神奇。
2014年6月22日于永安约
他的创造(九)
诗七《水波》----
我在岸上坐了一个下午。正要起身
忽然就有些不安。莫非黄昏从芦苇中冒出
受你指使,让我说出此刻的感慨?你不用躲藏
水波还在闪耀,可现在,我已对它无望
这首诗高度感慨,只因诗人从存在本身进行思考与表述。一般
的作者很难驾驭得住如此抽象的“意态感慨”。是的,东荡子并
没有对存在罗致什么“罪名”,他只是在岸边静坐了一个下午,起
身离岸时忽然就有些“不安”(象征黑暗临界)。而在这黑暗临界的
黄昏中,关键是“水波”(象征生命)还在“闪耀”(象征生存争扎)。
但诗人发现:再多的黄昏来临,都归于夜的怀抱。都是徒劳。如此一来,
诗人的感慨,便化为对水波的“无望”。仿佛出于本能感慨,实则对人的
生存本身产生深刻的反思与怀疑。在此意义上,无望也是本能坚守的姿态。
2014年6月22日于永安约
他的创造(十)
诗八《有时我止步》---
我常在深夜穿过一条小路,两边的篱笆
长满灌木和高大的柳树。我不知道是你在尾随
天黑沉沉的,什么也看不到。有时我止步
达三秒钟之久,有时更长,想把你突然抓住
诗九《甩不掉的尾巴》与诗八《有时我止步》,
同属不爱之间的心灵叙事,可以对读----
选择一个爱你的人,你也爱她,把她忘记
选择一件失败的事,也有你的成功,把它忘记
选择我吧,你甩不掉的尾巴,此刻为你祝福
也为那过去的,你曾铭心刻骨,并深陷其中
这两首诗都写于2009年4月,相隔只有九天。
“尾巴”构成诗意的袍泽,或是诗的“引爆点”。
东荡子有个习惯:集中构思,集中写作。这情况,
在这里得到应证。诗人对待爱情,虽激动,却不
“具体”。“不爱之间”,他已给“抽象”留出空间。
这空间就是人的本质互不渗入,注定绝对的孤独。
认识到这些,你就不会对不爱之间惊奇或者讶异。
因为诗人,不管他是想突然把爱的尾巴“抓住”,
或者自己作为“甩不掉的尾巴”出场,“三秒钟”
或一辈子,都一样的长,一样的伤。既是“失败”
爱情的“成功”,更是曾经“深陷其中”的光荣与
祝福。不爱之间,就这样还原了人的性情与本质。
2014年6月22日于永安约
他的创造(十一)
诗十《将它们的毒液取走》---
毒蛇虽然厉害,不妨把它们看作座上的宾客
它们的毒液,就藏在眼睛后下方的体内
有一根导管会把毒液输送到它们牙齿的基部
要让毒蛇成为你的朋友,就将它们的毒液取走
忽然想起,茨威格对陀思妥耶夫斯基写作方式的概括:
陀氏的小说,作者仿佛举起一把拷问的铁锤,向读者的
心与良知,不断进行残酷的敲击,几乎要到心敲裂为止,
从而探究深藏其中的黑暗,和罪恶本身。这样的评价,
虽暗含了茨威格本人隐隐感觉陀氏小说对阅读心理构成挑
战的一丝无奈或不满,却也一针见血,那么到位地指出陀
氏小说深层次的“引爆点”,与“野蛮”创造的巨大力量。
提起这些,为理解这首特别的蛇诗,先做一点必要的铺垫。
很显然,与毒蛇做朋友,几乎不是一种正常的生活样式或
普遍的价值选择。但诗人在构思上,恰恰利用了反思的“
蛮点”,引导我们对诸如“毒液”(象征黑暗本身)这样的
人性之恶,进行取毒排毒之后,恶本身就不存在任何可能
的威胁或危险。在这种情况下,视其为座上宾,与它们交
朋友,也就没什么问题啦。问题是东荡子究竟要表达什么?
理解与包容?对抗与改变?甚至让一体化写作能保持和谐?
从本质上看,不仅仅消除人本身的黑暗,物的黑暗也一样。
2014年6月22日于永安约
他的创造(十二)
诗十一《异类》---
今天我会走得更远一些
你们没有去过的地方,叫异域
你们没有言论过的话,叫异议
你们没有采取过的行动,叫异端
我孤身一人,只愿形影相随
叫我异类吧
今天我会走到这田地
并把你们遗弃的,重又拾起
这首诗至少表明,东荡子与阿斯加的“潜对话”,从2007年
开始,到2009年达到对话高峰,而2010年到2011年,还在
高处盘旋。《阿斯加》刚出版时,我曾向东荡子提议:作为系
列诗篇,为何不多创作一批,以便阿斯加“立地成佛”,做诗
歌精神的导师?东荡子有点难为情,也有点不服气:容易吗?
他的表情告诉我:《阿斯加》诞生了,还有什么诗可写?!又
或者说,它已是完整版了?现在想想,像我这样的提议,无异
于“谋杀诗人”,也真够野蛮的。是呀,阿斯加式或图腾式的写
作,虽只有48首,毕竟经由2008年在《黑暗论》中的思想酿造,
之后,才流出这么多稀缺性的诗之蜜。我们又怎么能要求多多,
近乎残忍,甚至“不择手段”呢?虽然诗之蜜多多益善,但每一
个诗人都有他的“创造之痒”。诗到阿斯加,无论东荡子心里还
有什么打算,他的一体化写作仿佛已告结束。阿斯加也让作者
找到理想归宿。就这首诗看,念兹在兹,主要在于他的“三异”:
“异域”(象征更远)、“异端”(象征独创)、“异类”(象征陌生)。
在“三异”之光的照耀下,诗人来到“这田地”(象征写作境遇),
只为做一件事:“并把你们遗弃的,重又拾起”(象征理想精神)。
这就在更高的高度,找到诗人安身立命的根本,从而召唤理想
写作。因此,这首诗无疑属于东荡子典型的图腾式写作方式。
2014年6月22日于永安约
他的创造(十三)
诗十二《不要让这门手艺失传》----
他们说我偏见,说我离他们太远
我则默默地告诫自己:不做诗人,便去牧场,
挤牛奶和写诗歌,本是一对孪生兄弟
更何况,阿斯加已跟我有约在先
他想找到一位好帮手
阿斯加的牧场,不要让这门手艺失传
处于另外的情形我也想过
无论浪花如何跳跃,把胸怀敞开
终不离大海半步,盘坐在自己的山巅
或许我已发出自己的声响,像闪电,虽不复现
但也绝不会考虑,即便让我去做一个国王
正如你所愿,草地上仍有木桶、午睡和阳光
这首诗标志着图腾仪式的完成。只因东荡子与阿斯加
终于“合体”。从此,东荡子即阿斯加,反过来也一样。
伟大的诗人,卓然自现,卓尔不凡,不被理解,不被认同,
这是因为他超越了时代使然。来自黑暗中的偏见,往往扮
演真理的洞见或是代言,反过来又声称他者“偏见”。这样
反复来回,像荷尔德林,不是曾被逼疯了吗?而东荡子,他
有阿斯加的独门手艺(象征诗歌精神),更有理想与图腾。如
此,谁也不能伤害。正如他把“挤牛奶和写诗歌”,比喻为“
孪生兄弟”(象征孪生工作)。这里的诗歌背景,便又回到牧场。
伟大之所以伟大,就在于诗人即便像浪花跳跃,也“把胸怀敞开/
终不离大海半步”,这样才能“盘坐在自己的山巅”(象征终极成就)。
从这首诗到整部《阿斯加》诗篇,确实已“发出自己的声响”,并构成
图腾式的调子,或形象,或气味,或境界,或其它,从心所欲,不断转
换阿斯加式的诗意,乃至创意。在如此充满创造性的“牧场”(象征精神
家园),诗人确实绝不会考虑做一个“国王”。但如果只是一个诗歌王国的
“国王”(象征理想实现),他和阿斯加都会考虑的,况且心实向往呵。可以
说,这首诗取得卓绝的美学效果,仿佛构成一种“a音”的写作范式,无论思
想、语言,或是图腾本身,谁都难以超越。所以呀,诗歌连标题也颇有深意存焉。
2014年6月23日于永安约
他的创造(十四)
诗十三《把剩下的一半分给他》---
你可曾见过身后的光荣
那跑在最前面的已回过头来
天使逗留的地方,魔鬼也曾驻足
带上你的朋友一起走吧,阿斯加
和他同步,不落下一粒尘埃
天边的晚霞依然绚烂,虽万千变幻
仍回映你早晨出发的地方
你一路享饮,那里的牛奶和佳酿
把剩下的一半分给他,阿斯加
和他同醉,不要另外收藏
这首诗与前一首呼应,从“这门手艺”,到“手艺出品”
(牛奶和佳酿),诗的线索一脉相承。不同的是,这里
制造了两个“亮点”:一是“和他同步,不落下一粒尘埃”;
一是“和他同醉,不要另外收藏”。这两点呈内在对称性。
而《不落下一粒尘埃》,2009年曾作为东荡子近期作品结集
的书名,可见这诗句的诗意含量之大,及其情怀寄托之深、
之广。假如东荡子只有一个朋友,它不是人类,就是阿斯加。
这样去看待他的人,和他的诗,其实也就是看待我们自己呀。
为配合前面提到的两个亮点,作者安排了晨昏的“天地协同”:
阿斯加和朋友一起在赶路,朝霞和晚霞也在一起赶路(回映)。
而一天的夜幕降下,“尘埃”(象征黑暗之物)却没有一粒落下。
也只有这样怀着理想,精神这样自我清洁的人,才能与“魔鬼”
相区别,并与天使相往来。营造如此境界,只为“一路享饮”
之后,到目的地“把剩下的一半分给他/不要另外收藏”而已。
不落下一粒尘埃,成了东荡子诗歌精神的理想象征:最高标准。
2014年6月23日于永安约
他的创造(十五)
诗十四《哪怕不再醒来》---
这里多美妙。或许他们根本就不这么认为
或许不久,你也会自己从这里离开
不要带他们到这里来,也不要指引
蚂蚁常常被迫迁徙,但仍归于洞穴
我已疲倦。你会这样说,因为你在创造
劳动并非新鲜,就像血液,循环在你的肌体
它若喧哗,便奔涌在体外
要打盹,就随地倒下,哪怕不再醒来
整部《阿斯加》诗篇中,除了这一首,此外还有
诗十五《只需片刻静谧》,最有禅意和悟境。
读诗十四时,我的泪水,仿佛一朵禅花,含
笑放开,而心头一片清凉,倒映出一行行诗歌,
旋即又凝为诗行间一滴滴“血之建筑”(河马语)。
这种阅读经验,使我于心不安。为什么呢?很简单。
诗人写这首诗,既让我闻到心灵创造的芬芳,更
让我不祥地预感:心力俱疲,或许是创造大限?
只因现实的不理解或认识的歧异,不仅让诗人
进一步同情“蚂蚁”的“家”(象征小的生存)
搬来搬去仍归于“洞穴”(象征黑暗存在),更
“也曾因忌妒而泄露人类的叹息”(见《真理和
蚂蚁》)。“这里”(象征创造境域)情况多美妙,
加之诗人那创造的血液,随时都会因为内部的“喧哗”
(象征自身黑暗)而“奔涌在体外”,那么随地倒下,“哪
怕不再醒来”(象征死亡到来),也就不会太远了。单看标题,
就已透出死亡气息。绝对之美,竟像禅一样具体到透明呵。
2014年6月23日于永安约
他的创造(十六)
诗十五首《只需片刻静谧》---
倘若光荣仍然从创造中获得
认识便是它的前提
倘若仍然创造,他又想认识什么
他已垂老,白发苍苍
宛如秋天过后的田野,出现于他眼中,茫然一片
天空和大地,安慰了四季
劳动和休息,只需片刻静谧
2009年《不落下一粒尘埃》一书收录这首诗时,标题是:
《出发和回首》。我曾对这首诗的结尾提出一点意见。意
思是结尾收得太窄了,且也撑不住整首诗那么大的诗境。
东荡子当场虽说我“眼高手低”,还是不动声色接受了呀。
且对比一下原来的《出发和回首》吧---
他已垂老,白发苍苍
宛如秋天过后的田野
出现于他眼中,茫然一片
天空和大地,安慰了四季
劳动和休息,只需片刻静谧
倘若光荣仍然从创造中获得
认识便是它的前提
倘若仍然创造,他又想认识什么
他已垂老,白发苍苍
发不出完整的言语和音节
他动作吃力,缓慢,上气不接下气
一生就走了两步,出发和回首
而今原地早已改变
2010年《阿斯加》出版时,我看到这首诗改了。况且改得
那么好。我没有“伪装成激动的火焰”。他也只是会心一笑。
之所以说这首诗也有禅意,是因为他打通了“由慧入定”的
禅径,而且诗人自己并不知道。妙就妙在这里。但我觉得“
静谧”一词还是少点意味。因此后来我把这首诗改为《纯禅》:
天空和大地,安慰了四季;
劳动和休息,安慰了自己。
四季或自己,劳动或休息,
片刻若安谧,堪比禅与定。
从“静谧”到“安谧”,虽一字之差,竟也表现了定慧等学。
临济主张由慧入定,曹洞主张由定入慧。只是殊路同归而已。
2014年6月23日于永安约
他的创造(十七)
诗十六《别怪他不再眷恋》---
他已不再谈论艰辛,就像身子随便挪一挪
把在沙漠上的煎熬,视为手边的劳动
将园子打理,埋种,浇水,培苗
又把瓜藤扶到瓜架上
也许他很快就会老去,尽管仍步履如飞
跟你在园子里喝酒,下棋,谈天,一如从前
你想深入其中的含义,转眼你就会看见
别怪他不再眷恋,他已收获,仿若钻石沉眠
这首诗仿佛朋友道别,那么亲和切。2008年写这首诗时,
东荡子只有44岁呀,人到中年,为什么“告别”意识那么
剧烈?他的在场形态又是那么淡定和活泼,只要他的“身子
随便挪一挪”,就把“艰辛”或是不被理解的痛苦,乾坤大
挪移般地搬走了。此情此境,他仍一如其旧,不关心自己,却
跟朋友做那日常“三大件”:喝酒、下棋,谈天(象征兄弟情谊)。
更想延续精神血脉:埋种,浇水,培苗(象征本能关注)。这就是
活着的东荡子。至于身后事,又有谁知道呢?他仿佛有所预感吧:
别怪他不再眷恋,他已收获,仿若钻石沉眠
2014年6月23日于永安约
他的创造(十八)
诗十七《一片树叶离去》--
土地丰厚,自有它的主宰
牲畜有自己的胃,早已降临生活
他是一个不婚的人,生来就已为敌
站在陌生的门口
明天在前进,他依然陌生
摸着那么遥远,遥远的却在召唤
仿佛晴空垂首,一片树叶离去
也会带走一个囚徒
东荡子即便只有这样一首诗,也足以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没有自己的思想,梦想,语言,怎么会有这样本质的诗歌?
没有活在一切时代的存在方式,怎么会有如此抽象的诗歌?
抽象,源于理想的象征,和高于一切的本能。他的本能,
造成理想的图腾。而阿斯加,最早仿佛来自他诞生时的
“瞎哭”。随着这一声快乐的惨叫“啊”,东荡子来到了
我们这个时代,或是用放大镜在地图上也找不到的村子。
时至今日,我们又有多少人,真正理解他,真正敬畏他?
至少,我从这首诗获得,东荡子将活在一切时代的暗示。
理由有两点:作为一个“不婚”(象征摆脱生存束缚)的人,
他注定只为人类或者精神活着,与牲畜早已降临生活的“胃”
或者其它势力天生“为敌”(象征孤立),所以处在任何时代他
都是一个“陌生人”;此外,“不婚”使存在成了一种精神血缘的
象征,况且理想图腾之后,任何一个感性的参照物,都只像“一片
树叶”一样,即便偶然“离去”(象征死亡),也摆脱不了“囚徒身
份”或者“囚徒困境”。这两点结合起来,一个关于人的寓言便昭然
若揭。2008年他在《黑暗论》中说:“人最终是假设的,因为人
没有心…现在有了心,人成了心的动物,心的奴隶,人要在心的
世界做自己的主人,要跟自己斗争,人在斗争中创造着自己的寓言。”
他的这些思想,明显地融入了阿斯加诗篇,尤其是融入这首诗中。
正是一体化写作,才使他断然把存在的“召唤”,定调为“悲歌”:
仿佛晴空垂首,一片树叶离去/也会带走一个囚徒
2014年6月23日于永安约
他的创造(十九)
诗十八《未见壮士归故乡》--
跟我去刚刚安静下来的沙场
看看那里的百合,已染上血浆
那里遗物遍地,都曾携带在青年的身上
他们清晨向亲人告别
黄昏便身首分离
你想拾到一枚勋章,就在尸体下翻找
一堆堆白骨,将焕发他们的荣光
可你已老迈,两眼昏花,未见壮士归故乡
这首诗的背景为什么设置为“沙场”?
况且诗歌元素(意象)也是那么简单:
“安静”下来的沙场,“遗物”到处都是,
由物及人,“青年”的血浆已把“百合”染红,
他们晨昏之间历经战斗或死亡,年轻的“身首”
这么快“分离”,他们清晨“携带”在身上那亲情
的馈赠,也会压在尸体下面呀。诗到这里,沙场已
惨不忍睹。但“你”(象征冷漠)只想在此拾到“一
枚勋章”(象征财物,而非“荣光”)。此等行径,与诗
场中的黑暗,何其相似。至此,诗的结束充满爱的“绝望”:
“未见壮士归故乡”。这“绝望”,既发自那些壮士的亲人,
更发自诗人本身。弦外之音,可能暗示他自己本就是一个“胡不
归”的“壮士”。任凭死亡敲打,东荡子及其诗歌,不变的是什么?
本能与本质。他的思索,让“沙场”也成了“理想现实主义”的探索。
2014年6月24日于永安约
他的创造(二十)
诗十九《夏日真的来了》--
夏日真的来了
孩子们有了新的发现,一齐走进了芦苇丛
他们跑着,采摘芦苇
他们追着,抱着芦苇
两枝芦苇,择取一枝
秋天近了,你差一点在喊
黑夜尚未打扮,新娘就要出发
此前几首,作者可能感觉到过于沉重,从这首诗开始,
诗人便转向一些日常发现,或者感悟性想象。整部书
的排列,作者也煞费苦心。它的顺序,是不能打乱的。
这首诗简单到不能再简单。夏日来了,只为秋做嫁衣。
夏日产生的兴奋,尽在孩子们和芦苇丛间活跃地回响,
点被“你”(象征存在本身)“喊”出。诗眼正在这里:
“黑夜尚未打扮,新娘就要出发”。幸福那么刻不容缓。
此情此境,让我想起《王冠》中《月亮》一诗的结尾:
少女在轻轻唱歌 有些忧伤/强盗在沉默 从马背上下来
两首诗中“少女”或“新娘”,都表现一种美好人生的想象。
2014年6月24日于永安约
他的创造(二十一)
诗二十《容身之地》--
这里还有一本可读的书,你拿去吧
放在容身之地,不必朗读,也不必为它发出声响
葡萄发酵的木架底下,还有一个安静的人
当你在书页中沉睡,他会替你睁开眼睛
这首诗貌似语不惊人,事实上,它是作者理想精神的象征。
也是东荡子阅读的基本准则。生活与写作,思考与阅读,浑
然一体,在这首诗中都已淋漓尽致,尽致淋漓,谈心般荡漾。
每个人都有一处“容身之地”(象征存在环境);每个人也都有
一本可读的“书”,要么是人生这本“大书”,要么是一本具体的
书。作者显然是指后者。那这本书可能是《阿斯加》,也可能是一
本别的好书吧。无论是什么,肯定能够陪“你”(象征朋友或读
者)安安静静地思考,安安静静地写作。这就是诗人理想中的写作
和生活。问题是人活着,仿佛都是忙和碌,甚至旧的黑暗未除,新
的黑暗又以来袭。哪还有可以言说的清净?哪还有把“五谷杂粮”
做成“佳酿”(虽无法纯粹而保持内心卓然)的心情?但眼前情境:
葡萄发酵的木架底下,还有一个安静的人
当你在书页中沉睡,他会替你睁开眼睛
2014年6月24日于永安约
他的创造(二十二)
诗二十一《芦笛》--
我用一种声音,造出了她的形象
在东荡洲,人人都有这个本领
用一种声音,造出他所爱的人
这里芦苇茂密,柳絮飞扬
人人都会削制芦笛,人人都会吹奏
人人的手指,都要留下几道伤疤
这首诗美在很感性,却又很抽象。这是作者的“绝技”。
诗人回想自己的故乡,有哪些能打动他呢?又有哪些
可以打动读者呢?他想到了“芦笛”(象征劳动和爱情)。
而芦笛发出的声音,自有声音的秘密。这就是吹奏者的
问题。至于谁能吹奏还是谁能倾听,在东荡洲恐怕风情
万种,无师自通。这就是声音与形象的转换或爱的传递。
曾听广西的朋友提起,仿佛是柳州,有三种型号的芦笙。
小芦笙吹出来的仿佛是:“摸奶,摸奶,摸奶”;
中芦笙吹出来的仿佛是:“摸你奶,摸你奶,摸你奶”;
大芦笙吹出来的仿佛是:“舒服,舒服,舒--服”。
如此之“色”,这般之“腻”。不得不感叹造物的神奇。
提起这些,只为彰显东荡子和东荡洲人那种正向创造力。
2014年6月24日于永安约
他的创造(二十三)
诗二十二《小屋》--
你仍然在寻找百灵,它在哪里
山雀所到之处,皆能尽情歌唱
你呀,你没有好名声,也要活在世上
还让我紧紧跟随,在蜗居的小屋
将一具烛灯和木偶安放
这首诗一方面用“百灵”(象征优秀诗人)与“山雀”
(象征平庸诗人)作对比,另一方面表明诗人虽“没
有好名声”(象征被误会乃至伤害),但无怨无悔,仍
然坚持“活在世上”(象征本能意志)。这两方面综合
起来看,诗人艰难度日,意志颇受考验。只是阿斯加
暗中出场(潜对话),诗人在那蜗居的“小屋”(象征
栖息之地),仿佛看到了理想和希望,于是“紧紧跟
随”。写作这样的诗歌,作者内心无疑是疼之又疼的。
诗人与诗人,所有距离的鸿沟,正如理想与现实呵。
2014年6月24日于永安约
他的创造(二十四)
诗二十三《盛放的园子》--
到了,昨天盛放的园子
因他们而停止的芬芳,不再笼罩
千百种气味已融入其中
千百种姿态尽已消形
你来得太迟
你那千百颗心,再生于肉体与冰川
也无一样烈焰,能敌过凋零
这首诗的“意和味”、“形和态”,至少整合了“阿斯加”
的形象、气味、境界,以及作为一个人的可能。东荡子
对“凋零”(象征终极死亡)的敏感,表现了他的时间意
识与诗歌经验。是的。即便他携手阿斯加出场,理想中
的“园子”(象征创造之地)也已“盛放”,人诗也已彻
底合一,图腾也已达致极致,但在时间之侧,或者死亡
之榻,人类本身那再生于肉体与冰川的“心”呵:
“也无一样烈焰,能敌过凋零”。诗人之悲悯如是。
而盛放的园子,阿斯加的园子,还是值得留和恋。
2014年6月24日于永安约
他的创造(二十五)
诗二十四《家园》--
让我再靠近一些,跻身于他的行列
不知外面有丧失,也有获取;不知眼睛
能把更多的颜色收容
他面朝黄土,不懂颂歌
我如何能接近一粒忙碌的种子,它飘摇于风雨
家园毁灭,它也将死
按佛的理解,每个人都是自己或是宇宙中的一粒种子。
关键是那一粒“种子”最后达致最高境界(阿赖耶识),
得到成就,表示智慧澄明,菩提得证,如鱼空游无所依。
但东荡子所描述的世界,仿佛“家园”(象征存在本身)
毁灭,人作为一粒“忙碌”(象征生存斗争)的种子,又
怎么可能单独存活?尤其是发展到全球一体化的今天,
人类的生存斗争与生存前景,恰恰因为本能与智慧的丧失,
迎来了前所未有的“飘摇”(象征内在黑暗与外在黑暗)。
人类处境,如此堪忧。诗人让我们向阿斯加“再靠近一些”。
那么共同“消除人类精神中存在的黑暗”,这世界才有希望。
2014年6月24日于永安约
他的创造(二十六)
诗二十五《夜行途中》--
亮灯时分,院子里传来打闹和狗的叫声
我放轻脚步,屏住呼吸,尽量让自己听得更清
风从院子那边吹来,就折了回去,这还不算
刚挂起的马灯,呼地灭了,又把我送进黑暗中
作者为什么写这首诗呢?他想给我们什么黑暗中的暗示?标
题已有两个暗示:一是“夜行”(在夜里行动),一是“途中”
(未到目的地)。这样便告知读者,光明的降临,仍有时间和
空间的距离。而诗歌背景设置为“院子”(途中休息地),以便
用“马灯”(象征夜里的光明)作为指引。不管“风”(象征
不确定因素)吹来折去,最后“呼地”(象征黑暗形态)把刚
挂起的马灯“吹灭”(象征黑暗再度来临),诗人虽又被“送进
黑暗中”,但他对黑暗所在之处,也就了如指掌。这就是战胜
黑暗的力量。由此观之,这首诗既表现了黑暗中的孤独,同时
更表达了追求理想或是光明的过程中,黑暗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往下有《你不能往回走》、《路上》两首,都与这首诗有所呼应。
2014年6月25日于永安约
他的创造(二十七)
诗二十六《你不能往回走》--
每一匹马都有一个铃铛,每一个骑手
都有一把马头琴。当火种埋下,人群散尽
你不能往回走,然而在草原扎根
你该察觉,马的嘶鸣千秋各异,且远抵天庭
东荡子的诗歌精神,主要体现在他的黑暗意识与本能意识。
而理想图腾或光明再造,使这两种意识水乳交融,并表现
为高贵和不可侵犯或是不可战胜。这就象征了诗歌存在的
价值和精神复兴之可能。虽然一首诗承担不了如此重大的
创造使命,却也发出了“远抵天庭”(象征理想境域)之“
嘶鸣”(象征存在召唤)。因此,这首诗以“你不能往回走”
(象征屈服或放弃)这一“绝对律令’,揭示途中的孤独。
2014年6月25日于永安约
他的创造(二十八)
诗二十七《路上》--
熄灭篝火,我们一路嘻嘻哈哈,没有谁留意
有人会在这里穿来穿去,一会从前面落到后面
一会从左边插到右边。尤其是你
一言不发,忽而又窜了出来,即便你走在中间
这首诗仍是途中孤独,并对“引领”具体表现。
“熄灭篝火”(象征再出发)之后,一群人“一
路嘻嘻哈哈”,气氛和节奏都很轻快。于是“有
人”(泛指)穿来穿去、左插右插,反而衬托出
“你”(象征引领者)沉默的力量,以及忽而又
从中间“窜出”(象征引领行为)的绝对孤独。
2014年6月25日于永安约
他的创造(二十九)
诗二十八《我绕着城墙走了三天》--
我绕着城墙走了三天,它不飞,却掉下羽毛
眼看我就要着陆,要把锚抛在它斑驳的顶端
为何不见牧羊的鞭子,驱赶怨恨和雾霭
为何不是你,站在墙头,对我怒目圆睁
三天有多少桥梁处于无奈,将个个堡垒连接
三天的烈日、山冈和海洋,也都要出头露面
我只有一寸完好的皮肤,等你们撕开
我只有一块碎片,保留着体温,等你们飞起来
这首诗可能是东荡子最“悲情”的诗,精神上受摧
残之程度,简直到了“体无完肤”的境地。为什么呢?
诗中牧羊的“鞭子”,本应做策马之资粮,却沦为驱赶
“怨恨和雾霭”之代理,“你”(象征黑暗个体)表面上
并不“怒目圆睁”;而“三天”是一个连续的时间概念,也
是一个可怕的记忆经验。令人叫绝的是,三天之“虚无”,连
“桥梁”(象征精神沟通)也“处于无奈”(象征精神痛苦)。只
因一个个“堡垒”(象征黑暗代理),却要那“桥梁”来连接成片
或是集结成势。哪怕“我”(象征理想信念)只有一寸完好的“皮
肤”,或是被斯成“碎片”(象征受难感觉),“我”也要保留着自己
的“体温”(象征存在可能),悲悯地等“你们”(象征黑暗群体)“
飞起来”(象征黑暗姿态)。这样的悲情诗,仿佛写给黑暗的“挑战书”。
诗人东荡子,抵抗之决绝,体验之痛切,至此本能也会发出“金刚怒”。
2014年6月25日于永安约
他的创造(三十)
诗二十九《相信你终会行将就木》--
为什么我会听到这样的声音
在心心相印的高粱地
不把生米煮成熟饭的人,是可耻的人
在泅渡的海上
放弃稻草和呼救的人,是可耻的人
为什么是你说出,他们与你不共戴天
难道他们相信你终会行将就木
不能拔剑高歌
不能化腐朽为神奇
为什么偏偏是你,奄奄一息,还不松手
把他们搂在枕边
作者习惯从生活本质出发,他心口如一的话,也都是
成语中普遍经验的话:“生米煮成熟饭”、“救命稻草”
之类。只是他从反向思考的维度上,进行重组而已。
正因为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绝对到不能再绝对,东荡
子的诗歌,才能“人剑合一”,总是处于高处,仿佛古
代的剑客,拔剑就能高歌,一剑就能封喉。而所谓的剑
气,却是他的创造意识,或是他的本能反应。如此理解
东荡子,“化腐朽为神奇”便成了“真、实、诚”的本领。
2014年6月25日于永安约
他的创造(三十一)
诗三十《人为何物》--
远处的阴影再度垂临
要宣判这个死而复活的人
他若视大地为仓库
也必将法则取代
可他仍然冥顽,不在落水中进取
不聚敛岸边的财富
一生逗留,两袖清风
在缝隙中幻想爱情和友谊
不会结在树上
他不知人为何物
不知蚁穴已空大,帝国将倾
这首诗代表了东荡子的世界情怀。从人类的角度看,
“人为何物”与“诗为何物”一样,都是永恒困扰。
时至今日,哲学也没有为这个问题给出人人信服的
答案。也许这样抽象而绝对的问题,本就是无解的。
正如存在的本质,我们又了解或是触摸到了多少呢?
但东荡子仍从本能出发,对“人为何物”进行可能
的思考与抽象的表现。这首诗有两个关节点:
一是“他若视大地为仓库/也必将法则取代”;
一是“在缝隙中幻想爱情和友谊/不会结在树上”。
前者象征人类的物质进取,后者象征人类的精神坠落。
既然“人为何物”没法描述清楚,“诗为何物”也难以
“完整性”表达。因此,作者又从反面思考出发,把那
空大的“蚁穴”(象征黑暗境域),作为“帝国”(象征世
界)或人类命运的预言:“不知蚁穴已空大,帝国将倾”。
在此意义上,东荡子的本能,阿斯加图腾代表了精神复兴。
2014年6月25日于永安约
他的创造(三十二)
诗三十一《容器》--
容器噢,你也是容器
把他们笼罩,不放过一切
死去要留下尸体
腐烂要入地为泥
你没有底,没有边
没有具体地爱过,没有光荣
抚摸一张恍惚下坠的脸
但丁千变万化,也未能从你的掌心逃出
他和他们一起,不断地飘忽,往下掉
困在莫名的深渊
我这样比喻你和一个世界
你既已沉默,那谁还会开口
流水无声无浪,满面灰尘
也必从你那里而来
这首诗与上一首《人为何物》,可以对读。两首思考的
基点,都是从诗人本身上升到世界性问题。只不过这一
首侧重从“容器”的象征方式切入,表现了抽象的悖论
性临界。按道器说,是指具体事物为“器”,抽象事物为
“道”。具体总是被抽象所笼罩,感性就像容器一样。奇
怪的是,东荡子这个“容器”,“把他们笼罩,不放过一切”,
却有诅咒的意味。而诗人本身“没有具体地爱过,没有光荣”,
这象征的“容器”又有祝福的意味。至于中世纪最后一位
“黑暗诗人”但丁,他的“地狱”及在其中的可怕经历,仿
佛人类精神“困在莫名的深渊”。这引起东荡子反面的思考,
他终于有了“比喻”的发现,并且也有了“沉默”的力量:
我这样比喻你和一个世界
你既已沉默,那谁还会开口
2014年6月25日于永安约
他的创造(三十三)
诗三十二《让他们去天堂修理栅栏》--
鱼池是危险的,堤坝在分崩离析
小心点,不要喊,不要惊扰
走远,或者过来
修理工喜欢庭院里的生活
让他们去天堂修理栅栏吧
那里,有一根木条的确已断裂
诗中无论“鱼池”或是“庭院”,都不是理想的环境。而
现实的“危险”,源于人性的“分崩离析”,或者精神壁
垒般的“庭院深深”。因此,诗人指引一条好的出路:
天堂有一根人间木条确已“断裂”(象征精神断裂),
“让他们去天堂修理栅栏吧”。这首诗主要召唤
人类精神的自我修复。顺便说一下,这里
“有一根木条的确已断裂”的“已”字,与诗一
《喧嚣为何停止》中“该不是圣者已诞生”的“已”字,
都用得十分精和准,凸显钻石般的词性品质。倘用“已经”,
虽只多一字,那就不像东荡子那么“洁身自好”的阿斯加诗篇啦。
2014年6月26日于永安约
他的创造(三十四)
诗三十三《他在跟什么较劲》--
他在跟什么较劲酒足饭饱,却烦躁不安
晃动着肥胖的身体,走来走去,到处搜索、翻找
希望得到一支竹签?或是另外的硬而尖细的物件
看他这样急不可耐,像是要把你从牙缝中剔出来
黑暗无处不在,往往躲在我们自己沉重的肉身之中。
诗人是消除黑暗的妙手。他酒足饭饱之后,居然“晃动”
着“肥胖”(写作诗篇时,荡子身体虚胖)的身体,烦躁不
安地走来走去,到处“翻找”和“搜索”一支竹做的“牙签”,
为什么呢?一个简单的剔牙细节,却让一系列神态动作,弄成
了“较劲事件”。这又是为什么?透过诗人谈心式的言说,我们
终于明白他的“诗意图”。呵,即便藏在牙缝中的黑暗,只要找到
合适的“挖黑工具”,也是完全可以把它“剔除”的。真用心良苦呀。
2014年26日于永安约
他的创造(三十五)
诗三十四《水泡》--
在空旷之地,或无人迹的角落
土地和植物悄悄腐熟
你转过身,蘑菇冒出来了
无声无息。却全然不像水泡
当着你的面也会冒出
声响果断,短促而悠远
有时还连续冒出一串
在同一个地方,接着便消失
写这首诗时,诗人的疼痛感是透明的,却让人无颜以对。
东荡子朋友满天下,但能与他进行阿斯加式对话的,不知
有几?那些可耻或无耻的,往往急于在他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以抬高身价或是别的什么。他们在同一个地方,在同一片水域,
喜欢把水搞混,在他的“法眼”面前,居然果断发出“声响”,还
连续性冒出“水泡”(象征黑暗之物),而不像“蘑菇”(象征谦卑),
“无声无息”地冒出来。人与物,品相质地,精神面目,相差何皎皎。
2014年6月26日于永安约
他的创造(三十六)
诗三十五《诗人死了》--
词没了,飞了
爱人还在,继续捣着葱蒜,搅着麦粥
你闯入了无语的生活
海没了,飞了
砂子还在,继续它的沉静,卧在渊底
你看见了上面的波澜
可诗人死了,牧场还在
风吹草低,牛羊繁衍
它们可曾把你的律令更改
真诗人总是投入孤立的抵抗,和孤立的创造。他不会
绝望,更不会因为自己天生的孤立,而改变创造律令。
这首诗让我由然而生不详之感。它仿佛是诗人的挽歌。
轻飘飘的写作,绝不是东荡子的风格,即便是这样一
首“绝望之作”,他仍在“无语的生活”中思索。或许
他的心头,也会掠过一丝“永恒的安慰”。只因“牧场”
与阿斯加,它们会把他的诗歌精神“繁衍”。诗已“绝
尘”而去,像他心爱的大海“飞了”,可那些“砂子”仍
在生活,仍在观望,甚至仍在幸灾乐祸。诗人安得不死呵?
2014年6月26日于永安约
他的创造(三十七)
诗三十六《四面树木尽毁》--
你躲得过石头,躲不过鲜花
是歧途还是极端往昔你多么平静
你的头顶就是苍穹
你的酒馆坐满过路的客人
躲闪能将你白天的足迹改变
驻足也能令你在暗处转身
你看得见五指,但看不见森林
四面树木尽毁,囹圄和沼泽已结为兄弟
这首诗有两个关节点:一是反思自己,一是
悲悯别人。前者主要就自己生命中的遭遇,尤
其是友谊和爱情,善意(鲜花)或恶意(石头),
展开究竟“是歧途还是极端”的反向思考?其实这
无关紧要,只要他仍像往昔那么平静,那么开心,
并且抽象地面对人间沧桑。后者“躲闪”意态的出现,
令人想起《王冠》中《寓言》一诗的结尾:
还有人在躲闪 好像对黑夜充满恐惧/又像是敬畏白昼的来临
这个富有洞见的描述,尤其是“敬畏”一词,既加深我们对“躲闪”
这个词的理解,同时也对这里“你”(人物泛指)的处境及其命运,
产生了焦虑与同情。因为“囹圄和沼泽已结为兄弟”,“黑暗力量”
无疑得到加强,况且“四面树木尽毁”,“弱的力量”如何集结?
2014年6月26日于永安约
他的创造(三十八)
诗三十七《高居于血液之上》--
你看见他仍然观望,甚至乞求
面对空无一物,
但已使他的血管流干,那精心描述的宇宙
你称他为:最后一个流离失所的人
他还要将就近的土地抛弃
不在这里收住脚步,忍受饥肠辘辘
把种子在夜里埋下
然后收获,偿还,连同他自己的身体
他还要继续颠沛,伸手,与灵魂同在
高居于血液之上
可你不能告诉我,他还会转身,咳嗽
或家国永无,却匿迹于盛大
东荡子与阿斯加,形象图腾仪式到这里达到高潮。
诗歌背景,也从“牧场”的具象化,达致“宇宙”
(精神世界)的抽象化。具象化与抽象化互动结果,
使东荡子的诗歌精神,达到一个全新的高度或境界。
这就是“人诗合一”可能吗?“理想精神”可能吗?
作者的回答是肯定的,只要精神“高居于血液之上”。
“血液”代表本能,它的涌动方式,无论是“激动的
火焰”,还是“大海的火焰”,都表现了生命亘古常新
的动能与可能。这样理想精神就能召唤存在方式,至
少诗歌和人“同在”:要么“有准备地走向地狱”(黑
暗之处),要么“有准备地走向天堂”(光明之所)。或
许东荡子呼唤的是生命“盛大”的仪式,或是盛大的存
在方式?这样看这首诗,我们就要完成形而上下的飞翔,
才能发现诗歌的光,它就在“空无一物”而“流离失所”
之中,它就在“土地抛弃”而“夜里埋种”之中,它就在
“家国永无”而“匿迹盛大”之中。既匿于盛大便也就属
于盛大,或是代表盛大本身。这就是理想的境界呀。诗的眼睛,
是“与灵魂同在/高居于血液之上”这一句。这诗眼也是诗心。
如此图腾式言说,虽安排一些“观望”、“乞求”、“收获”、
“偿还”、“转身”、“咳嗽”这样的细节性线索,却仍是
“宏大叙事”的模样,只不过是“心灵叙事”而已。这首诗
表现了东荡子本能本体如何合一以及驾驭重大作品的能力。
2014年6月26日于永安约
他的创造(三十九)
诗三十八《逃亡》--
给你一粒芝麻,容易被人遗忘
给你一个世界,可以让你逃亡
你拿去的,也许不再发芽
你从此逃亡,也许永无天亮
除非你在世界发芽
除非你在芝麻里逃亡
诗三十八无疑是对诗第三十七的呼应,尽管时隔两年。
诗三十七写于2008年,诗三十八写于2010年。两年
里,诗人的悲悯情怀与日俱增。究竟给读者一个什么样的
世界,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所谓多情本是无情物呀。在此,
诗人以最简单的方式,他仿佛拿出“一粒芝麻”和“一个世界”,
这两样东西,由“你”(泛指人类)自己选择。他也有言在先,选
择前者并非他所愿,因为容易“被人遗忘”;选择后者,虽属他的
愿望,但“你”要么自己“发芽”(成为世界),要么从此“逃亡”
(逃向牧场?逃向宽阔?)。事情就这么简单。意味又那么不同寻常。
问题是翅膀,从芝麻的细小里逃出来的勇气,这样的翅膀“你”有吗?
“逃亡”路上,也可能由于自身仍然黑暗缠身,而内心“永无天亮”呀。
这首诗揭示了人类存在的精神格局由于狭小,使人类本身遭遇形式困境。
这该不是又一个人生寓言?是的话,卡夫卡小说《寓言》中这段话可参考:
很多人都抱怨说,圣人说的话都是寓言。在日常生活中毫无用处,因为我
们拥有的不过是平平常常的生活而已。当圣人说:“到那里去。”他并非真
的让我们去哪一个地方。如果是某个具体的地方,而且值得去做,我们倒
是可以做到的。但他也无法进一步具体描述的东西,因此对我们毫无帮助。
不管是卡夫卡,还是东荡子,他们虽没办法进一步具体描述理想中的世界,
但方向和路径,正如篝火和干粮,我们还是需要的,哪怕是寓言中的寓言。
2014年6月26日于永安约
他的创造(四十)
诗三十九《一意孤行》--
还有十天,稻谷就要收割
人们杀虫灭鼠,整修粮仓,而你一意孤行
忘返故里,不做谷粒,也不做忙碌的农人
还有十天,人们将收获疾病
求医问药,四处奔波,而你一意孤行
流连于山水,不做病毒,也不做医生
还有十天,牧场就要迁徙
人们复归欢腾,枯草抬头,而你一意孤行
守着木桩,不让它长叶,也不让它生出根须
这首诗或许是作者的内心独白。活脱脱勾划出诗人本身。
小处流连山水,大处流离失所。或者说,“而你一意孤行”,
从不理会“他者”怎么看、怎么说。因为“牧场就要迁徙/
人们复归欢腾”。而“十天”这个片段,“你”摆出三种姿态:
一是“不做谷粒,也不做忙碌的农人”,不归乡就不必“入仓”;
二是“不做病毒,也不做医生”,如此便砍断“疾病”的病源;
三是“不让它长叶,也不让它生出根须”,“木桩”象征存在本身。
做这三件事,都是“一意孤行”,象征了诗人的精神孤立和孤立精神。
正是本质孤立,而非普遍意愿,才从反面印证了诗人精神上卓然之处。
2014年6月26日于永安约
他的创造(四十一)
诗四十《他就这么看》--
这个人十分老土,他想把你带到旧时
他想把你从木房里拖出,重新扔回石洞
不想让你闪光,迷人,有着百样的色泽
一顶帽子无论怎样变化,即便如夜莺把夜统领
都只是戴在头顶。是的,他就这么看
这个老土的家伙已跟不上大家的脚步
他在挖掘坟墓,搂着一堆朽烂的尸骨
还想充饥,还想从细嚼中嗅出橄榄的气味
小鸟总要学着高飞,成为大鸟把天空追赶
但都飞不出鸟巢。是的,他就这么看
他已落入井底,捧着树叶像抱住森林
从一滴水里走出,便以为逃离了大海
他耳聋目盲,困在迷途,不辨声音和形状
若是把核桃砸开,他说这里什么也没有
除了一颗粉碎的脑袋。是的,他就这么看
诗四十三《致可君》可与这首诗对读--
你卷缩在梧桐叶上,远方的呜咽
因乞讨没有路过你的门前,一度变得更加喧腾
如若歌唱这巨大的演变
也就该诅咒,那低处的垂怜
在不眠的风声中谛听,万物的雷霆
会将粉碎的秋天送来
覆盖所有劫难
你将看见依附尘土的阵容,那高于一切的姿态
之所以把诗四十和诗四十三两首放在一起,只因这两首诗的关
键词都是“粉碎”,并且一实一虚,较为完整地表现了东荡子面
对“粉碎”(生活与写作)的“姿态”。在广州,在诗歌精神的传
播方面,尤其是对青年诗人的发现与扶持上,东荡子不少贡献都是
决定性。然而他本人的生活态度与写作态度,“生来就已为敌”。与谁
为敌呢?当然是创造力贫乏与垂怜式扼杀。如此这般,在光明与黑暗
之间,诗人东荡子不得不“腹背受敌”,却“横扫千军”。相较之下,
诗四十借一个老土的“他”(象征诗歌观念),对其可恶可笑作派极尽
讽刺之能事,尤其是结尾“他”把核桃砸开,看到的竟是一颗“粉碎
的脑袋”(象征诗人受难)。所有“危机”,对诗人毕竟是打击。诗四十
三标题虽题上“可君”之名,却不妨理解为倾诉“对象”。直接从“低处
的垂怜”(象征不被理解)切入,到“万物的雷霆”送来“粉碎的秋天”
(象征存在被否定),诗人的“劫难”何其多,仿佛写作和生活,俱
被黑暗性力量“覆盖”。这首诗便从“虚”的层面,完成心灵叙事。
因为对诗人不理解却又抱持所谓的同情心,更让他的心理难受。
文化生态如此劣质,世俗误解这般严重,诗人如何存活?
出于决绝的坚守与抵抗,他以本能的“姿态”预言:
你将看见依附尘土的阵容,那高于一切的姿态
2014年6月27日于永安约
他的创造(四十二)
诗四十一《它们不是沙漠上的》--
庭院里的蔬果,我要给它们浇水
他们不是沙漠上的,我也不是
我要一个星期,或者大半个月离开水
我会对鱼说:你们能否成群结队,跟我游向沙漠
这首诗像一个寓言。2005年出版的《王冠》,书中
第一首便是《寓言》。那时还在本能图腾以前,因而
诗中强调黄昏那“翅膀”收拢如“废墟”般着陆:
“一切都在过去 要在寓言中消亡”;当然也指出:
“躲闪”、“恐惧”、“敬畏”的现场反应或临界状况。
但“寓言”效果不是很理想。不像这首诗亲切透明。
因为“游向沙漠”代表“精神受难”,正如“理想”,
并非那么轻松而身在福中。只要不把“沙漠”放在
心上,那么勇气和力量将会像水一样涌现。这就是
寓言中的远方:“蔬果”可能变成了“鱼”,游吧。
2014年6月27日于永安约
他的创造(四十三)
诗四十二《奴隶》--
果树和河流,流出各自的乳汁
方井和石阶,循环各自的声音
但它们都属于你,阿斯加
雾水已把你的询问和祝福悄悄降下
一条青苔终年没有脚印
一个盲人仍怀朗朗乾坤
还有那顽劣的少年,已步入森林
他剽悍勇猛,却愿落下奴隶的名声
图腾式写作,使人诗合一成为可能。这里,
只有图腾,让诗歌举行蜜的仪式。光的仪式。
是诗歌精神?是存在本质?是血缘崇拜?
是阿斯加式的“询问和祝福”?
或是东荡子本能的“授意”?
要理解蜜韵如此的诗歌,
要求我们也要黑暗顿消。
想象一下,一个盲人,独自一人,孤立地存在,
而他的一生,或是生命中的每一天,“仍怀朗朗乾坤”。
诗如此平淡,意这般高远。这就是极端与抽象。
至于“奴隶”的名声,正是心中乾坤朗朗的自我认证。
还有什么象征呢?诗中“那顽劣的少年”,已跟随阿斯加
步入“什么鸟也没有的林子”,就让“雾”告诉你一切吧。
2014你6月27日于永安约
他的创造(四十四)
诗四十四《从一月到十月》--
从一月到十月,有一个新生命
他就要落地
仿佛失败已转向胜利
阿斯加阿斯加,他不得不寻找你的足迹
你把他带到沙漠上
却不让他看见你的脸
你的牧场广大无边,茫茫大雪封冻了天和地
从一月到十月,你不是那个新生命
他在跟随谁的足迹
阿斯加阿斯加,你在天地间转过半张脸
大雪包裹了你的伤口
天气依然恶劣,你的痛还要延续一些时期
从一月到十月,他跳入羊圈,把门夹牢
你的羊群满身灰尘,在圈牢里翘望
爵食难咽的干料
诗四十四与诗三十七同属“重大作品”系列。而且
这两首有一些“痛”的呼应。倘若诗三十七是正向
地痛,诗四十四便是反向地痛。因为这首诗转回牧
场那广阔的背景,反向描述了“胜利”(象征黑暗)
逆转了“失败”(象征光明),那个十月怀胎诞生而
来的“新生命”(象征新的希望),并没有“跟随”
你的“足迹”(象征光的脚印),它只是“羊群”
(泛指人类)中一份子而已呀。即便“你”
(指阿斯加)从一月到十月这么漫长地等待,
甚至最后当“你”忍不住“跳入”那“羊圈”
(象征存在本身)中,“把门夹牢”,事情还是不美妙:
你的羊群满身灰尘,在圈牢里翘望/爵食难咽的干料
为什么会这样?由于希望变绝望?由于理想仍有距离?
这首诗本能节奏加快,让我重现“疼或者抽象与本能”。
2014年6月27日于永安约
他的创造(四十五)
诗四十五《打水》--
去赤磊河边打水,你猜我遇见了谁
一个老头,他叫我:“安”
他低着嗓子,似乎是一贯的腔调
但我想不起,有谁曾经这样叫过
雾水湿透了他的眉发
这个老头,从何而来
他起得这么早
他用桶底拨开水面,就帮我打水
接着又把我扶上牛背
这首诗简单到不能再简单,就写“赤磊河边”
(东荡洲所在地)一个老头,某个早上帮“我”
(作者乳名叫“安”)打水,并“把我扶上牛背”。
为什么写这样一首诗,况且进入阿斯加诗篇之中?
看东荡子这首诗,是否想到了鲁迅笔下的“闰土”呵。
差别在于“闰土”是鲁迅少年的玩伴,而这里的“老头”,
应是东荡子的长辈乡亲。问题是“闰土”也不知“从何而来”
吗?何况如此朴素而善良也依然呀。这样来看,这首诗对故乡
农民的描述,便也有“精神血缘”的亲近了。但我还是猜想,对
滋养了东荡子的东荡洲,诗人精神上虽已“逃亡在外”,不愿像谷
粒归仓般回去,毕竟割水难断,仍会关心和怀念。这才写这首诗吧。
2014年6月27日于永安约
他的创造(四十六)
诗四十六《方法》--
苦瓜长到三寸的时候,我惊喜地喊
这正是我想象的苦瓜。我曾为它松土,顺藤
蜜蜂还不停地眷顾,雨水也多情地为它洒下
要是一个生命从内部腐烂,这里可找不出方法
所谓人老多情,有一个动作性暗示,或是一个动词吧,
引起我的好奇。在诗十六《别怪他不再眷恋》中,诗人
在园子中“又把瓜藤扶到瓜架上”,在诗四十五《打水》中,
“又把我扶上牛背”,这两首都出现一个动词“扶”字,帮扶
意识,仿佛一种本能,与生俱来。而这首诗中给苦瓜“顺藤”,
也不乏帮扶色彩,而诗题为“方法”,作者究竟想暗示什么呢?
从“苦瓜”到一切瓜果,怕的是雨水太盛,根烂果也烂。那么
人呢?倘若心烂,也就是从“内部腐烂”(象征黑暗缠身),
意味着自取灭亡,便什么方法也不管用了啦。因为
“死亡已来到我的床前”(温志峰语)。由此不妨设想:
他的方法,既是消除黑暗的方法,更是召唤存在的方法。
2014年6月28日于永安约
他的创造(四十七)
诗四十七《它熬到这一天已经老了》--
死里逃生的人去了西边
他们去了你的园子
他们将火烧到那里
有人从火里看到了玫瑰
有人捂紧了伤口
可你躲不住了,阿斯加
死里逃生的人你都不认识
原来他们十分惊慌,后来结队而行
从呼唤中静谧下来
他们已在你的园子里安营扎寨
月亮很快就会坠毁
它熬到这一天已经老了
它不再明亮,不再把你寻找
可你躲不住了,阿斯加
可与诗四十八《倘若它一心发光》对读--
一具黑棺材被八个人抬在路口
八双大手挪开棺盖
八双眼睛紧紧盯着快要落气的喉咙
我快要死了。一边死我一边说话
路口朝三个方向,我选择死亡
其余的通向河流和森林
我曾如此眷恋,可从未抵达
来到路口,我只依恋棺材和八双大脚
它们将替我把余生的路走完
我快要死了,一边死我一边说话
有一个东西我仍然深信
它从不围绕任何星体转来转去
倘若它一心发光
死后我又如何怀疑
一个失去声带的人会停止歌唱
2008年6月30日,作者写了诗四十八,7月1日紧
接着写了诗四十七。这两首诗堪称“兄妹篇”。在这
妹篇中,“它”既指月亮,也隐喻作者或阿斯加的母
性光辉。在那兄篇中,“它”既指太阳,也一样隐喻
诗人自己。妹篇主要描述死里逃生的人把“火”(象征
生存斗争)烧到你的“园子”(象征精神家园),并无耻
占领你的“园子”,而不知道除去他们自己种种黑暗之物。
这样“月亮”(象征母性光辉)像一只夜行大鸟,很快就会
“坠毁”(象征黑暗重现)。诗的结尾颇为“黯然神伤”:
它熬到这一天已经老了
它不再明亮,不再把你寻找
可你躲不住了,阿斯加
诗人暗示阿斯加,既“躲不住”,那抵抗就决绝一些吧。
毕竟人类仍要在黑暗中拥抱与挣扎呀。只要理想光辉仍在。
兄篇则以“诗歌太阳”自喻,却又让死亡形象出场。如此
既方便言说,又自成“绝响”。真煞费苦心呀,我的东荡子。
“一心发光”是兄篇的思想源泉,也是它的智慧之源。因此,
东荡子一边死亡,一边说唱,并把诗歌背景设置在“路口”。
这样就有方向选择的意向问题。在“死亡、河流和森林”三个
方向中,诗人当然选择死亡。这样才需要“八双大脚”帮他把
“余生的路”继续走完。这首诗的思想,在2008年写的《黑暗论》
中曾有表述:“我从不这样说,太阳之所以光芒万丈,只因为它从不
围绕任何星体转来转去,只因为它一心发光。”思考与写作同步,正是
东荡子无坚不摧的“本能”与“本体”。当他的心与太阳合体,还有什么
不可能呢?存在的昭示,或者本能召唤,本来就是它内在的声音与形式。
2010年出版的《阿斯加》,从写作时间上看,这兄篇应该是“开篇之作”。
至于为什么被放在书中断后,这也是饶有兴趣的问题。读者不妨自己想想。
2014年6月28日于永安约
他的创造(四十八)
2010年版《阿斯加》,48首诗已诠释完了。但2011年
世宾主编的《完整性写作》上卷中,还收了《从白天到黑夜》、
《他们需要》等四首。拟采用这两首,作为完整版《阿斯加》。
这里仍用“诗第几”’方式,予以诠释。或许这也是东荡子本
人生前的意愿。这样《阿斯加诗篇》只能是50首。谢谢世宾。
诗四十九《从白天到黑夜》--
在一个不远的村庄,听到有关你的消息
你死了,而我小心翼翼,在这里沿着你的路径
看上去,我靠你越来越近。事情却正好相反
从白天到黑夜,我们只是身披同一件外衣
这首诗明显可闻到诗四十八的味道:那就是死亡。
难道除了死亡之外,就不能正面展开言说的路径?
或许只有“处在”死亡状态,才能“诗言无忌”吧。
在“一心发光”之后,诗人为什么那么“小心翼翼”呢?
在“兄妹篇”完成合唱之后,诗人已拥有“白天和黑夜”,
为什么还要“沿着你的路径”,而且最后“身披同一件外衣”?
这里的关键在于,诗人不能也不想“停止歌唱”。又是本能使然。
东荡子一生,什么都可放弃,唯独诗歌保留,什么都可破坏,唯独
阿斯加的牧场不能。而不断完善这样一个理想,已成了他的“使命”。
哪怕“从白天到黑夜”,哪怕“死亡”原来与自己披着同一件“外衣”。
2014年6月28日于永安约
他的创造(四十九)
诗五十《他们需要》--
他们把你关在一个黑屋子,这并不可怕
他们只不过想从你那里得到,他们所需要的
他们需要珠宝,黄金,首饰,你就告诉他们
那些东西立即会有人送来,放在他们的门口
如果不是这些,而是其他,你也告诉他们
那些东西都会有人送来,放到他们的门口
这首诗可与《王冠》一书中《诗歌》一诗这两节对读:
世界上再没有什么称得上财富
如果秋风让枯叶都变成了黄金
填满大道和欲望
那么多张望的眼睛 望不到亮光
我多么希望是这样的景象:黄金
都成为凋叶 归回自然
天空将如此高远 道路分明
财富漫天飘回
1994年他写的《诗歌》,对人类无休止符般的“欲望”,展开垂
天之翼般的想象,和讽刺与揭露之双重打击。且富于青春期诗
歌的锐气和浪漫。到了2010年,诗人“闯入了无语的生活”,
“词没了”;到了2011年,诗人已成了阿斯加的“尾巴”,只
做一些药用说明般的补充。诗五十便是这样的作品。然而这
首诗还是足以“附骥”。因为诗中的“黑屋子”,象征诗人精神上
的困境。读东荡子,我时不时会联想到卡夫卡。老卡做反向图腾,
并没有老东正向图腾那么辛苦。而东荡子一边竭尽全力进行创造
性建设,一边却要承受不被理解、不被重视的压抑。他多么想见到
自己的“人民和鲜花”呀。现实与理想落差又那么大。“他们”(泛指
人类)需要的是“珠宝,黄金,首饰”等物质性的东西,并不需要精神
作品。此情何堪,此心何苦。作为理想诗人,对“坏世界”肯定充满敌意。
因为精神困境,审美困境,甚至图腾困境,都是世界性的,况且谁也难以幸免。
2014你6月28日于永安约
他的创造--阿斯加诗篇诠释(49篇)的评论 (共 7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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