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姐姐的美丽之殇
文/北京燕妮
玉儿姐姐是我表舅的女儿，比我年长5岁，在我还略略懵懂的时候，她已经是个婷婷而立的漂亮女孩，用现在比较时尚的话说，应该叫做“美少女”！
毫不夸张的说，玉儿姐姐在我心里，是我迄今见过的我认为最漂亮的女孩，要是在当下，在大城市富贵人家，她也许做个少年成名的少女明星，也未可知。她的头发非常的黑，闪闪亮亮的，很顺很长，齐齐的前刘海下面是一双同样乌黑闪亮的眸子，大大的双眼皮，眼角的地方微微的向上挑着，连睫毛都是黑亮卷翘的，根根分明，一眨眼睛，又娇又嗔，就是女孩子们看了，也惊叹她的眼睛真美；鼻子小巧精致，嘴巴丰满红润，唇线立体分明，上唇峰和鼻翼下的人中沟对接成了完美的线条，更加让玉儿有种古典的纯美！
她的美，像一幅立体的画，任时光流逝，多少年过去了，仍然凝刻在我的脑海，每当想起，还有那种惊艳于心的感触。
在我生活的那个小城，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普通人家的物质生活还是比较匮乏的，女孩子们能穿个背带裙，扎个蝴蝶结亦是十分显眼，也招同伴们羡慕的，而我那玉儿姐姐，因为他的父亲在县政府给一位官员当司机，这个职业体面收入又高，所以她家比一般人家的条件要好一些，那些令我们这等柴火妞儿羡煞了的背带裙、小皮鞋、蝴蝶结，她从不缺 。
那玉儿姐姐，在女孩子的堆儿里，算是优越的，也许她不自知，也许她本就单纯快乐，从不见她炫耀也不沾沾自喜，却带着一股自信的优雅和美丽。她在我的眼里，就像只单纯而快乐的蝴蝶儿，长着美丽的翅膀，忽的飞来，伸手一扑，她有调皮的飞走了。(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最难以忘怀的是她的笑声，人们常爱用“银铃般的笑声”来形容女孩子纯净的笑声，而我却觉的玉儿的笑声用银铃般来形容，是不足以的。玉儿的笑声，就像是山涧的泉溪在一处断断续续的落下，落入溪下的水潭，清脆而纯净，好像她那笑声能溅起晶莹的水花，水花又带着阳光和清甜的气息。
最近突然看到网络上的一个新词“人生赢家”意思大约是一个年轻人，家道殷实、才貌双全、事业顺意、感情甜蜜，人生美满吧。那么，我那漂亮的玉儿姐姐，用时下的这新鲜词儿来形容，本应该成为一个小小的人生赢家，本应快乐的读书，快乐的长大，上一个好大学，找一个品学兼优同样家道殷实的男孩子，郎才女貌的般配；或是去了男孩家乡的某个城市，然后结婚生子，我那舅舅和舅妈隔三差五去看望，带回来的都是玉儿多么幸福的好消息。我幻想过玉儿姐姐的人生就应该是这样的，而且不止一次幻想过，每当我又从亲朋的嘴里听到玉儿那不堪的命运时，我就格外用力的去幻想玉儿本应该拥有的美丽人生。
对玉儿姐姐最甜美的记忆，是在他13岁，我8岁的时候，我们同在一所小学，我刚入学，而她正好要六年级毕业，那是一次毕业汇演，玉儿跳了一个印度舞，因为她家有电视，她可以跟着电视剧里的人物学到很多新鲜的东西。她头上披了一件大红色夹织着金丝线的纱巾，代替印度服饰里女人身上的纱丽，真真儿的美极了，脚腕手腕都带着小铃铛，跳的特别投入，乌黑的头发和纱巾随着旋转的舞步甩来甩去，飘逸动人，看的在场的人都陶醉了。多年以后，我在任何时候想起她，永远都是她13岁时跳印度舞的样子，漂亮、可爱、红色的纱巾，飘逸的长发、明眸闪烁，纯情精致的另人痴爱不已。
也许，女人的感情线，就是女人的命运线，我忘记了这是在哪本书里读到的，每每想到玉儿，对于这样的说法，倒是十分认同的。
玉儿在初中阶段学习还是不错的，因此初中毕业时考的还不错，本来可以读个中专，表舅和舅妈却决定让玉儿继续读高中，他们笃定的料想着玉儿将来肯定能考上大学。她们的决定里，多少有些顾忌面子和攀比的心态吧。
突然有一天，爸爸下班了拿着一张大红的请帖回来，表情有些不自然的对妈妈说“哎，给你，你二宝哥家的玉儿要出嫁了，请帖送到我单位了，别人送来的”。妈妈说“呀!咋会，玉儿还在念书呢，咋会出嫁，你看错了吧，要不就是送请帖的人给送错了”说着就一把从爸爸手里夺过来请帖打开，低头一看，嘴巴半天没合上，“啊呀，咋会呢，哎呀，不会啊”惊讶了半天。
玉儿出嫁那天，我没去，好像是要考试，总之，我一直想象玉儿当新娘子是什么样子，却怎么也想象不出来，心不在焉的考试也没考好。晚上回到家，听父母又说起了白天参加玉儿婚礼的情景，我放下端起的碗筷，仔细的听，生怕错过了什么重要的细节。听见爸爸说“怪不得急成这样要出嫁，肚子都藏不住了”，妈妈白了爸爸一眼，说“女孩儿早晚要出嫁，只是可惜啊，玉儿咋让那么个二不流小子给祸害了，你看那男孩子，长的没一处好看样儿，矮就不说了，说话都没大没小的，就不像个正经好孩子，我二宝哥疯了，咋能同意玉儿嫁给了那么个人”。爸爸叹了口气，说“不给咋样，肚子大了，咋留？！”。妈妈也叹了口气，说到“还是两个孩子，十七八岁，哎，，，，玉儿啊，可惜了，那么好个女孩子，咋就那么不听话，还是怨大人没看好她啊，她就是跟着坏孩子学坏了啊！好在，我看那玉儿的婆家经济条件倒是好，估计这小两口子也受不了什么罪。”
我父母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念叨着玉儿的婚事，发表着各自的感概，突然两个人都发现我瞪着两只眼睛死盯着他俩，听他俩个说话听的连饭也不吃了，两个人一使眼色，就都不说这事儿了。也许是觉得我还小，听那些怕我也受了不好的影响吧，反正后来父母也很少提起玉儿的那些事情。
没过几个月，听说玉儿生了，生了一个7斤的男孩，婆家娘家都高兴，自未婚先孕的事情发生，玉儿和他的男友都没读完高中就退学了，男孩子倚靠父母的关系，找个单位当临时工去了，反正经济上有父母做靠山，听说也不好好干，依然出去玩儿，渐渐的和社会上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接触多了，惹了一身毛病，不学无术好吃懒做的本性也越发的明显。玉儿在婆婆和娘家妈妈的照料下，月子出来，除了稍稍的胖了一点点，这个十八岁的妈妈还是像个漂亮的少女，一点看不出生过孩子。只是自己也的确是个孩子，对着那个小小的襁褓里的婴儿，手足无措，有时候孩子哭了，她也跟着哭。好在她婆婆还很年轻，包揽了大多照料孩子的事情，总算让玉儿没有过多的体会初为人母的艰难。
当我再次见到玉儿，已经是她的孩子一岁了，我们虽同在小城，但是我是个刚上初中的学生，奔波于学业，也不常走亲戚。19岁的玉儿姐姐好像还在发育，在长高，总之比我印象中的她要长高了一些，还是长发，牵住孩子学步的时候，她就用手绢轻轻一拢秀发，简单的一扎，一点也不失她的漂亮，更添了几分温柔的美。看上去，结婚这一两年她过的应该还不错，又过了一年，她满了20岁，就顺利成章的补办了结婚证，给孩子也上了户口，大约她那婆婆也知道自己的儿子不算成器，玉儿年龄也小，把她当孩子看待，便多些了些眷顾。更何况玉儿因为怀了孩子，辍学结婚，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付出是很大的。
如果这个叫玉儿的姐姐能够就这样平安过下去，那么，也许会是一个还不错的结局，比如：她带着孩子持家，有两边父母照顾，丈夫好好努力工作，母慈儿孝，夫妻和睦，孩子渐渐长大，生活美好而富足……。可是，命运好在总是爱和美好的愿望背道而驰，后来，玉儿那个少年丈夫竟然和外面的吸毒人员交上了朋友，仗着家里有些家底儿，加上禁不住诱惑和好奇，自己也跟着吸上了毒品，渐渐的自己的工作也不想干了，豪不在意自己已经是个父亲的身份，依然放纵青春，回家来就是找他父亲要钱，不给就闹。起先对玉儿还算温和，哄着把钱要走，后来玉儿死活不给，失去理智的小丈夫竟然对玉儿拳脚相加，玉儿哭着跑回了娘家，一五一十的都告诉了自己的父母。我那表舅和舅妈简直是傻了眼了，他们万万没想到，这女婿怎么会沾上毒品这种东西，震惊之余找到亲家，要求亲家做主把玉儿的丈夫送到戒毒所去戒毒。
几年的功夫，戒毒所几进几出，而玉儿的丈夫那吸毒的瘾从未真正戒断过，复吸无数次，家里的老底儿让他折腾的也快完蛋了，他父母对这不争气的儿子又气又恨，所以老两口的身体也每况愈下。家里经济从富裕的小康之家，衰败成了三餐不继的状况。无奈的玉儿把已经5岁的儿子交给了婆婆，自己出去干零时工去了，听说是在一家服装店当店员，可惜微薄的工资根本就不够接济那个千疮百孔的家，那年我参加高考，在街上偶遇到23岁的她，我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她好陌生，皮肤黄黄的，嘴唇发白，干干的，一点也不像我漂亮的玉儿姐姐了，只有那双漂亮的星子一样的双眸还是她的，一如从前一样漂亮动人。
没过多久，是我上大学放第一个暑假回家的时候，妈妈给我说“你二宝舅舅家的玉儿离婚了，可怜啊，挣上一点钱，就被他那个不争气的丈夫连哄带吓的抢走了，而且毒瘾一发了就回家找父母要钱，不给就打父母打儿子，玉儿护着父母和儿子，他就打玉儿，打的满身都是伤，实在没办法，你二宝舅舅让玉儿起诉离婚了，法院硬盼的，只是那老两口以死相逼不让玉儿带走儿子，无奈，玉儿只好把孩子给了公公婆婆，自己一个人出来了”。听完母亲的话，炎热的七月里，我的心里掠过一丝寒凉，那个时候我还小，无法揣测玉儿遭受的痛苦，但是，小小的心脏却着实的为了玉儿的命运紧紧的疼痛了那么一阵。
又一年回家，听小姨说起了二宝舅舅家的事情，一下就扯到了玉儿姐姐，小姨说，玉儿离开家乡了，去了很远的地方，好像在湖南那边，我有些不解为啥她要离开家乡，小姨解释说“玉儿的前夫，有事没事就去纠缠玉儿，弄的玉儿钱也攒不下，对象也找不成，实在没办法了，就想跑的远远的，躲开她的前夫，也好出去挣些钱供养自己的孩子，毕竟公婆已经老了，身体都很差。”那年，玉儿姐姐27岁，那年我没见到她，因为她远在长沙。
等我大学毕业以后又过了两三年，有一年过年回家的时候，在我家见到了我的二宝表舅，让我十分惊讶，他的头发花白，人比原来要瘦很多，我像个大人一样，炒了菜，温了酒，给表舅摆上，坐在他旁边拉着他的手，本想问问他是不是身体不好怎么如此消瘦，没想到我刚一拉他的手，他突然紧紧的双手把我握住，眼里都是泪，颤抖着说“孩子，看你多好，多争气，不让父母操一点儿心”说着，老泪纵横。我有些不知所措，瞬间又想到可能是玉儿姐姐又有什么事情了，还不等我开口问，他突然搂住我的肩膀，哭泣的颤抖起来，失声的说道“你玉儿姐姐已经有一年没和家里不联系了，杳无音讯了，你舅妈和志儿（志儿是玉儿的弟弟，比玉儿小三岁）去了一趟湖南了，没找到啊！
那顿饭，表舅喝了不少，也说了不少，原来，玉儿姐姐去了湖南刚开始在一家皮草城里给人家卖皮草，她长的漂亮，有了新款就自己穿一件当模特，效果很好，销售业绩很不错，所以挣了些钱寄回来给孩子花，后来总有人对玉儿说你这么漂亮当售货员挣不了几个钱，还不如去夜总会，玉儿想着自己岁数也大了，又不是小姑娘了，趁着还有些青春的本钱，给孩子多挣点钱，禁不住诱惑就去了，本来想着只陪酒，挣点开瓶费，没想到，到了那种地方，眼前的情景把她吓坏了，局面根本不是她能控制的，不但没有挣到钱，第一晚就连惊带吓的，又被逼着喝了很多酒，结果吐的晕倒在夜总会的卫生间里了。好在有个好心的服务生给叫了个救护车送医院里，住了两天院出来，两手空空的，又去找了一家美容院去当服务生。后来认识了一个湖南的本地人，那个人很喜欢玉儿，人长的也高高大大的很体面，玉儿看他也是勤勉之人，就和他同居在一起了，前一个春节还把那个男人带回来想让父母看看，结果父母一听那男人离过婚，还有两个孩子在前妻那里，需要这个男人在经济上完全抚养，极力反对这门亲事，也许我那老实的舅舅舅妈是被自己当年轻率就出嫁玉儿的所造成的后果给吓着了，反正是不同意玉儿嫁给这个人。
后来玉儿看见老人态度坚决，估计也怕再伤老人的心，她深深的悔恨自己当年任性贪玩，未婚先孕，给父母带来的羞辱和伤害，给自己带来的痛苦的人生；所以，这次她也犹豫起来。春节后从家乡返回湖南后，没多久就和那个男人分手了，再往后就不和家里联系了，有快一年了，家里心急如焚，她的父母几个月的时间白了头，母亲得了高血压，一家人把各种可怕的结果都想了个遍，最后还是不愿放弃玉儿，所以打发舅妈和志儿哥哥去湖南一趟，找到那个玉儿的男朋友，对方说玉儿从春节回来后就和他分手了，手机号也换了，听说去了广东。
那天，表舅喝多了，哭了，我也陪着他哭了，我妈妈也跟着红了双眼。我们的心里，都盼着玉儿能回来，盼着她只是又一次任性的故意和家里失去联系。
没过几天，表舅突然打电话给妈妈，说玉儿回来了，他激动的语无伦次，说自己就是卖了老命，也再不让玉儿出去打工了，他要养着玉儿和那孩子，这回说什么也不让玉儿走了。那天，表舅给所有亲朋几乎都打了电话，不管是在乎他们的还是不在乎的。他只想告诉每一个人，他多开心，他的宝贝玉儿又回到他的跟前，这回，他要紧紧的抓牢，再也不会轻易撒手了。
我们听到这样的消息，都高兴的要跳起来了，妈妈又哭了，这回是开心的泪，还伴有些五味杂陈的叹息。记得特别清楚，那天，妈妈一边念叨着玉儿姐姐的事情，一边特别怜爱的抚摸我的头发，眼睛里都是喜爱和怜惜之情，弄的我倒挺不好意思的。我感觉到妈妈为有我这个爱学习不闯祸，还算听话的女儿，很是欣慰。
没和家里联系的那一年，我们谁也不知道玉儿是怎么度过的，那一年里，她都去了哪里，和什么人在一起，发了些什么事情，一切，无从得知，也没人忍心去责备盘问可怜的玉儿姐姐。大家只要知道她活的好好的平安回来了，就是最大的满足。
玉儿从那次回家后，找了个临时工一直干到现在，工资微薄，但是再没有离家的念头，只是悉心的守护着她的儿子，从此再不谈婚嫁，不管有多少男人对她献殷勤，她再不为所动。
去年回家，我见到了38岁的玉儿姐姐，身边是高她一头的一个大男孩，一个20岁的小伙子，是她儿子，长的很漂亮，尤其是眼睛和玉儿特别像，眸子漆黑。玉儿姐姐老了，长发已经剪短，穿一条半旧的牛仔裤，平底鞋，上衣是一件棉麻衬衣，有微微的褶皱，不施粉黛，漂亮的大眼睛有些下垂了，好像还有轻微的眼袋，但却还存有几分倦怠的美。她先认出了我，喊住了我，我惊喜的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干很瘦，不经意一下看到她手腕上有很多陈年旧伤的刀片割痕，那些伤疤虽然看上去久远，却让我触目惊心。我忍不住轻轻抚摸了一下那伤疤，用力的握着她的手，她不好意思的低头笑了笑，把手抽了回去。
那天我们站在吵闹的街头，聊的很开心，想起的都是小时候的事情。后来我约她到我家里去吃饭，好好聊聊。但是，直到我假期将要结束就要离开家乡，她也没来。
一晃过去一年了，我手机里存着她的手机号，有时候特别想拨通电话，好好的和她说说话，她身上我有太多的疑问想去探寻。每次拿起电话，犹豫很久又放下，我和她聊什么呢，难道去伤她的心聊她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吗？算了，就让一切随着时光慢慢淡去吧，那些痛苦的往事，何必再提起，那个可爱的20岁的孩子才是最真实的，那孩子是她现在唯一的幸福，也许足以弥补她并不美满的半生。
就让我那漂亮的玉儿姐姐，永远停留在我少年的记忆里吧。那个会跳印度舞的小姑娘，那个披着红色纱丽的小小舞娘，我把你珍藏在我的记忆里吧，如果有可能，我在幻想的世界里许你一个美好的人生，无限美满的那种，正好配得上你无人可及的漂亮。
玉儿姐姐，今夜，想起你，就让我带着深深的祝福，把你写进我的文字里，把你放进我的念叨里，愿你在遥远的家乡，平静的度过美好的时光，少些烦恼，多些阳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