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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那条狗

2014-05-30 14:44 作者:裸奔的狼  | 8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翻开莫言文集,看了几篇关于写狗的文章,内心有些共鸣,冲动地想写点狗事,不是附庸,确是狗也曾触动过我的内心、律动过我的生活

孩子从小就喜欢动物,很想养一只属于自己的狗。由于客居的原因,尝试养过小鱼、小龟、小鸭、小白鼠、小猫……,都因为每年寒暑假要回祖屋而失去了这些小精灵,为此,孩子哭过很多次,慢慢地,眼泪冲刷着时间抹平了无数次失落的忧伤

四年级的时候,他哥哥从狗市上带回一只刚满月的小狗,除两只眼和鼻梁是白色的,通体黝黑,很是可,孩子给取了个霸气的名字“黑虎”,活泼可爱的黑虎成了孩子放学回家最好的玩伴儿,带给孩子无穷的欢乐。在高墙林立的现代城市了,不说同龄人结伴玩耍,连邻里之间相互打个招呼都成了奢望,黑虎的出现弥补了父母不能给孩子带来的快乐

黑虎慢慢长大,依然很可爱,可它拉屎、撒尿、吠叫等生活习性影响了我们正常的生活,无奈,我们开始在养与不养之间犹豫、徘徊,同时寻思能够让孩子接受放弃的现实的理由。

一天早上,带孩子和黑虎在楼下场子里玩耍,在场子上孩子遇到几个玩伴儿,玩得尽兴,已无顾四周。黑虎觉得小主人玩儿得忘我更忘我,自己溜达溜达吧,于是,无聊地给过路的行人送行,一次又一次的把一波又一波行人送到十字路口再返回,也许黑虎觉得很有满足感,自顾乐此不彼的重复着,我倒也觉得有趣。太阳慢慢升起,阳光透过松针洒落在行人道上,黑虎像舞狮向人讨彩,忽前忽后虔诚的欢送着一个身穿齐膝灰色毛呢大衣的中年男子,男子时不时蹲下逗乐黑虎,黑虎却想近却远,欲远又近的与他游戏着,又到了十字路口,彼此依恋,黑虎终于放松警惕,打算用舔手的方式与陌生友人惜别,男子蹲下身子,把黑虎捧在手上,黑虎乖巧的依偎着,男子顺势把黑虎放进大衣,回头环视两次,便和黑虎消失在我的视野里。我心里很是复杂,只希望男子是真的爱黑虎、善待黑虎,继续带给黑虎幸福和欢乐,祈祷黑虎遇到的不是狗贩子……。

“孩子,回家了。”(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马上,爸。”

“黑虎….黑虎……,黑虎呢,黑虎怎么不见了。”我假装不知道黑虎被人带走这件事,不过,心里还是颇为忐忑,反复自问:这样做对吗?是欺骗了孩子还是欺骗了内心?总之,这是对孩子的第一次撒谎。

孩子找着、哭着…..,没有黑虎的踪影,我和孩子都心如刀割,区别是我除了和孩子一样因失去黑虎而忧伤,更多了一些对不起孩子的痛苦。黑虎是再也不会回了,孩子为此还写了一篇作文《黑虎》,得到老师的肯定,说是最有真情实感的一篇文章。在我心中就权当一篇黑虎的悼文吧。

提到悼狗文,让我想起了自己在孩子这个年龄时养过的两只狗。

大哥当年在陕西铜川当兵,姊妹六个,只有大哥在外面生活,在封闭的农村我们只能从大哥每月一封的家信了解一点外面的信息,虽然了了,却让我在同伴中多了一些谈资,使我在同龄孩子中骄傲了很多。作文课学写应用文,题目是《写给亲人的一封信》,《写给哥哥的一封信》就成了班上唯一能够贴上真正邮票的文章,为了贴上那张八分钱的邮票,我步行了三十多里,次月收到大哥的回信,主要是一些鼓励我好好学习的话,为此,老师还拿着我的回信在班上讲解了写信——发信——回信的往返流程,也许比教科书的讲解更让人记忆深刻,这堂课激发了很多同学要认真学习,将来能够走出去的欲望,哪怕只是从外面寄一封家书给父母。从那以后,每月等大哥的一封信似乎已经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每到月底全班同学都会轮番催问我收到信没有,后来不知道是我学习好还是同学们希望接近我,被推选为班长,一直当到初中毕业。

那年代通信极为不便,最快的方式是电报,但不是生老病死等大事是没有人发电报的,毕竟每个字都得六毛钱,地址按半价,所以,发一次电报得开一次隆重的家庭会议,咬文嚼字、字斟句酌,每一个字都包含丰富的内容和浓烈的感情,恐怕屈原的文字的信息量也望其项背。“爷——故——归——父”加上地址花去七块八,当时义务兵的工资才八块钱。即便如此,第三年探亲的时候,大哥为父亲带回一块78元的蝴蝶表,接过手表,父亲的手都攒出了汗,半天没有说半句话,我还小,不知父亲在想什么,反正看不出有高兴地样子。现在通信方便了,及时通话的方式很多,和大哥的联系反倒少了很多,接通电话也不知说什么好,打电话似乎是在完成一种任务,“几个月没联系了,得找个理由联系一下”,拨通电话,很快被挂断,收到一条短信“开会,会后联系”,很是失落。

百万大裁军,大哥被调防到甘肃高台县,当上了机械股股长,不只是什么级别,反正会经常会寄回些钱贴补家用。那年节探亲,大哥带回一只还没满月的狼狗,不知是什么犬种,通体灰色,除了活泼好动,看不出和土狗有什么大的不同,父亲根据颜色取名“大灰”,没有过多的考究。山里人给狗取名字很简单,一种是依据外观,如黑子、四眼、小白…….,即使陌生人也能蒙个八九不离十;另一种是依据性格,如呆子、瞎子、猛子…….;比较另类的是爱谁就给狗取个同样的名字,恨谁也给狗取个一样的名字。不像现在城里人,都爱给狗取个洋名,像安妮、皮特、喀秋莎…..什么的,可真正叫自己的狗时却叫妹妹、儿子、女儿…….,时间长了,狗反倒不知自己叫什么名字,安妮、皮特就成了主人向朋友介绍时的个狗简介用名。狗就是狗,农村人对其尊卑是分的很清楚的,城里人却不一样,有些跑偏的把狗看得甚至比自己的父母都珍贵,我就遇到这样一件事。

一次和出租司机聊天,他看到路边一个少妇正在给够擦屁股,触景生情,愤愤的:“妈的,前天我们小区的一个小嫚(青岛把年龄比自己小的女士都叫小嫚或嫚),急匆匆的打我的车,催我快点到宠物医院,眼泪都快出来了,我的个亲娘,她妈躺在床上都快半个月了,也没见她往医院送,倒把个破狗看的比老娘还珍贵”。我没有答话,只是哼哼的冷笑了两下……..。

大灰一天一天长大,懵懂可爱劲慢慢消失,狼性慢慢显现,怕到发情期到处乱跑,父亲找兽医把大灰给骟了,大灰变成了太监,虽然不再到处追女朋友,但还是经常出去惹祸,今天咬死一只鸡、明天咬死一头猪…….,父亲为此不少给人赔钱。没办法,找铁匠打了一条铁链,大灰从此只能在以铁链子为半径的半圆范围里活动,除了吃食和偶尔叫两声,大灰再也没有其它奢求和乐趣,完全失去自己的本性,虽然不会表达,我敢肯定大灰很是郁闷,不知狗会不会患忧郁症,但我敢肯定大灰会病态终老。锋芒的个性给大灰自己带来灭顶之灾,也让我曾经的骄傲化作对大灰的怜悯,就这样,从几千里之外呵护回来的良种猎犬茫然地慢慢从人们的视野里黯然消失。

为了看家护院,父亲从邻村抱回一只刚满月的土狗,半黄半白,取名“花子”。大灰是看着花子长大的,很羡慕花子的自由,每次花子和自己玩耍之后,大灰充满凄楚,饱含着泪,似乎在忏悔自己曾经的放浪,但无论如何也无法回到从前,毕竟自己的主人不敢再冒险解开那条禁锢的锁链,主人养着自己,却不能为主人履行自己的职责、看见护院,反而给主人带来不安全感,大灰似乎理解主人的无奈,慢慢的安分得除了吃食、睡觉,连叫一声的勇气也没有了。花子似乎明白大灰内心的有多苦,每天都会早中晚去和大灰玩一会儿,互相舔舔毛,拱拱头,大灰没精打采的,虽然很无趣,还是在绝望感激花子每天的看望。

花子看完大灰,便自行到我家责任地转一圈,视察有无侵入者,然后回家蹲坐门槛外守候着,只要主人下地干活没回家,花子不会离开家院半步,年复一年,风无阻,不管是陌生人还是别人的鸡、猪、狗……,走进家园边界,花子都会上去劝阻、威吓,开始还是比较温和的,造访者越是接近,花子越是警惕,眼神越是凶悍,直到造访者退却、离开,但花子从来不会真正制造血案。自从花子有了履行职责的能力,家里再也没有遭受外侵,让我们出行多了一份安心。

花子也犯过一次错误。那年正月初一的清晨,刚放完鞭炮、出完天星,同村闵叔和他儿子就抬着一只大约40斤的羊来到我们的道场(门前的场子),阴沉着脸,说花子一早把他家的羊咬死了,羊的气管被咬断,我们都感到很意外,因为花子从来不惹事。我们一起来到狗笼,花子正卧在笼子里,耷拉着脑袋,拖拉着尾巴,撇拉着四肢,眯拉着眼睛,全身松散,鼻梁上还留着血迹,什么都明白了。母亲按七毛钱一斤赔了闵叔三十五块钱,孩子们都感谢花子带给我们一个有肉吃的春节,那年月,虽然已经不用肉票了,但自家喂的猪、羊、鸡甚至鸡蛋都用来换钱交学费了,能吃上一顿饱饭已经奢望,更不用奢求有肉吃,所以,当时父母教育孩子最多的不是要求孩子有理想、有抱负,而是“不怕荒年饿死人,只要分的匀”,对于现在的孩子来讲,这句话感觉很是遥远,他们不但不感到酸楚,反而觉得舔着碗、争着馒头很浪漫,这种情景到成了他们的奢望。二姐花了五毛钱到乡政府扯了屠宰税(交税叫扯税),父亲就剥羊皮,旋羊肉,全家美美的吃了一顿羊肉。花子毕竟犯错了,父亲拿出用来准备惩罚我的绳鞭(这条鞭子在我两岁时,父亲就打造好了,一直插在门框边的缝隙里,只是说“看见没,你要调皮就会用它来抽你”,可直到父亲去世,也没有用那条鞭子抽过我,不是我有多么优秀,而是因为父亲的慈爱包容了我的无知),把花子很抽了一鞭,花子似乎明白自己攘成的大祸,泪湿眼圈,除了抽打的力量让它晃了一下,花子松弛者身体,一动不动,这一天,花子就没站起来过,没吃一口饭,没喝一滴水,可怜透了。为什么咬死那只羊,只有不会表达的花子心里明白,也许花子真的只是想让我们能吃顿肉才这么干的,但为了美好的愿望却采取了不正当的方式,同样会铸就错误,可能花子不懂好心办坏事是什么意思惹的祸 ,以后,花子再也没有做越格的事。

后来的一件事让我们全家感受到失去大灰的痛。

一天早上,母亲照常提着猪食喂猪,发现一条中猪的腿上有一条被咬伤的长长的血痕,以为是大猪要干的,洗洗伤口抹点云南白药了事,也没有多想。可再去喂大灰时,却发现大灰竟然咬断铁链不见了,大灰立即成了咬伤黑猪的嫌犯,又恨又气,庆幸以前决定拴住大灰的正确,不然还不知道会发生多少以外。我们漫山遍野地找大灰,后来在花子的带领下,翻了两座山,在一个叫阴坡槽的悬崖下找到了大灰,眼前的一幕把我们都惊呆了,大灰竟然和一匹大灰狼一起躺在血泊之中,狼的脖子有着深深的牙痕,显然是被大灰咬的,似乎是咬断了狼气管和颈动脉,血已经完全凝固,大灰就躺在狼的旁边,肚皮被撕裂,肠子漫出,还冒着热气,但已经没有了呼气,我们都一起含着眼泪,静默了很久很久,似乎时间在那一刻已经停止。我和二哥抬回大灰,安葬在屋后的小山上,找来一块石头立作一个简单的墓碑,二哥找来红油漆在碑上写下“英雄大灰之墓”六个大字。我和二哥、小姐每次放学上山放羊、砍柴、打猪草路过这里的时候,都会驻足很久,让大灰与狼奋死拼搏的场景在脑海里再现,直到我们都到远方求学。花子也经常会去看大灰,直到花子壮烈在后山责任地里。

一九九二年,除了大姐、二姐出嫁到临村,哥哥、小姐和我都到外面工作了,家里只有父母相依为命,花子也就成了父母唯一能够随叫随到的伙伴。那一年,母亲得了白血病,住进了县医院,当时我和大哥都在武汉,只有父亲、二哥和小姐在身边守候。看护偌大的院子和四五亩地的责任就落到花子的身上,花子除了每天早晚到二姐家吃两顿饭,其他时间都在家院和责任地往返着,颇有家在我在,家亡我亡的决心。次年六月,妈的病情加重,只靠换血维持生命,但每次打电话回家,二哥总说妈恢复得挺好的,让我安心工作,医院里有他和小姐,让我不要担心。但我知道白血病是不治之症,就带着女友回家看望老人,回在医院看到母亲全身浮肿,命若游丝,我俩眼泪夺眶而出,妈拉着我和女友的手,颤巍巍地,调动着全部力量露出一丝笑容,勉强说了几句话:“不要难过,只要你们走到一起,我送读完居的任务就完成了,在外面生活不容易,看完我之后赶快回去工作……”,母亲再也没有力气说下去,等母亲睡一觉之后,我们扶着她到县城向阳照相馆照了一张合影,妈妈很开心。

第二天早上,吃早饭的时候,父亲说母亲昨晚做了一个,梦见花子跑了一百多里,自己进城来找她,可走到医院门口被门卫拦下来,没让近来,花子就躺在医院门口一直等着她。还没吃完早餐,就接到二姐打来电话,说李家的三条猪跑进我家玉米地,吃掉很大一片玉米,花子把李家的猪咬死了一条,李家人用枪打死了花子,听到噩耗,我们再也没有人能吃下饭…….,我们没敢把这个消息告诉病重的母亲。

离开母亲,我没有回武汉,应聘到北京一所私立学校教书。农历十月二十一日,我打电话询问母亲的病情,是大侄子接的电话:“奶奶已经在十月十五走了,昨天上的山,爸妈回家办丧事还没回来,我要上学,没回去,爸爸说你刚找到新的工作,就没有通知你,还说如果幺叔打电话回来(祖屋当时还没有电话,只能打到县城里二哥家)让幺叔安心工作,反正也赶不上见最后一面,放假回家时祭拜就行了”。眼泪刷的流了出来,颇恨自己的无能和不笑。

我没能送走母亲最后一程,希望花子还没走远,在那边等着自己的主人,继续陪伴母亲身边。

二〇一四年五月二十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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