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夕拾---尴尬的身份

村人都叫他串子，这不奇怪，农村男娃的名字千奇百怪，何况串子的名字不蹊跷，但奇怪的是有人叫他二串子，他不是老二，他还有三个哥哥，要叫也要叫四串才贴切，他上面那三个哥的名字和这也搭不上边。

我们去的时候他还在读书，每天带着两个弟弟早走晚归的，放假的时候，也会去队里拔个草，放个牛什么的。他话不多，有些沉静，不像他的三个哥哥唠唠叨叨 ，特别是老大嘴有些欠，有时发贱，人家烦了，就会说些奇怪的话：“你叫你爷什么？叫你爹什么？”我们都很奇怪，爹就是爹，爷就是爷，还会叫什么？有次我们亲眼见到，这话一出口，二串立马就萎了，很尴尬，默默地躲开。

一次，串子和同村的一个般大的男孩为一堆草打了起来（学校要积肥，学生每天有任务），二串长得清清秀秀，但力气很大，那男孩抢不过他，突然 来了一句：“回家找你爷爹去”。那是一个傍晚，夕阳在远山燃烧着金红的云彩，河水也在夕阳的光辉下闪闪流金，本来理直气壮的二串突然像泄了气的气球，一下子焉了，脸红红的，眼光闪烁，讪讪的无言以对。

二串不但在外面有些不伦不类，在家里也很尴尬。他家兄弟六个，但他很少对人称呼，他不叫人，爷爷爹爹哥哥弟弟，他不叫，连妈也很少叫。吃饭的时候，自己和那些哥们上桌，不说话，也不打闹，对那几个比他小的“弟弟”打架吵嘴的，也很少参与-----一句话，沉默，寡言，只是低头吃自己的饭，匆匆吃完放下碗就走。

农村生活单调，但内容却也丰富，每天都演绎着不同的内容。那时的农村很穷，一般家庭都是很拘谨，生活的小心翼翼， 但他家例外 ---- 他家 家境就比较殷实，爷爷，父亲，三个大的儿子除爷爷外其他的都算得上整劳力，工分挣得多，家里有存款900元（那可是1968年啊）。但是他家的那些儿子实在不起眼，都是矮墩墩的，五官说不上缺陷，但绝不帅气----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就是看着不是很舒服。 有时真的挺恨老天爷不公的，那家的爷爷却是高高大大，眉清目秀的， 奶奶实在不起眼-----那些下一代除了串子，都像奶奶，连他们的父亲。一点一点，我们还原了他家的家世。

爷爷年轻的时候很帅气，但家穷，每天挑个担子走街串巷，卖个针头线脑的。他能说会道，对人热情，心灵手巧，还会修个板凳补个锅的，很受人们的欢迎，特别是那些妇女们，已婚的未婚的都爱找他说个笑话，拉个呱。奶奶就是那时候看上他的，奶奶家是大户人家，为了面子，才把她嫁出去的（她怀孕了），当然也带了丰厚的嫁妆。可他们 只生育了一个儿子，奶奶再也不肯开怀了-----这儿子长得不像父亲，像妈妈-----矮矮墩墩，黑不溜秋，五官看着不舒服。儿子到了该娶的年龄，他们用丰厚的 聘礼为他娶了一个漂漂亮亮的也是穷人家的媳妇。(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农村没有隐私，每家每户事无巨细的每时每刻发生的一切，都在人们掌握之中，儿子媳妇生下三个儿子后，媳妇怀上了第四个孩子，也就是串子，人们的嘴里也有了话题了，特别是那些女人们，每天神神秘秘，嘁嘁喳喳，舌头里滚来滚去的都是这媳妇的孩子肚子里的孩子，说是和公公怀上的。有时真不明白，他们怎么就知道是和公公的而不是丈夫的？ 真的佩服那些女人的智商，让她们来当间谍绝对是把好手。这孩子就是在人们意味深长的眼光中长大的，渐渐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本来很活泼调皮的男孩子变得少言寡语，落落寡欢。没人的时候，“爷爷”也会慈爱的和他说话，他也会和“爷爷”说几句，但脸上没有笑容，神情淡然。

“爷爷”去世了，串子也长大了，他当兵了，海军。 也许是想脱离那种尴尬的生活吧。3年后，他回来了，妈妈还活着。他叫妈，但不叫“爹”，他实在是尴尬-----那不是他"爹", 是他哥， 可那些所谓的兄弟又是他哥和他妈生的，他妈是他亲爹的儿媳妇，那些兄弟他真的没法称呼。妈妈活着的时候他拿抚养费，妈妈死后他不拿抚养费，那些兄弟也不和他要了。后来他结婚了，他说他结婚是为了那三个“哥哥”，他们都是“跑腿子” （农村对单身汉的称谓），他也不结婚怕人笑话，他娶了个很漂亮的媳妇。

首发散文网：https://www.sanwenwang.com/subject/36526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