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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然人生(续四)

2014-05-19 10:15 作者:江边鸟  | 9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食堂里吵吵嚷嚷地吃饭,张二套他们的马车已经出了村。

张二套坐在马车上抽了一锅烟。他在鞋帮上磕了磕,将烟渣磕尽,又在烟袋里舀了一锅,划洋火点烟,洋火受了潮,连划了几根也没点着,索性又把一锅烟磕在鞋帮上扔了。

越下越大。申口跳下车,从车后的吊兜里抓出一块烂油布,抖开油布把车上的人盖住。山路坑坑洼洼,越走越泥泞,马车在泥泞的路上颠簸地行走。申口也不能坐在车上赶了,他脚在泥里乱踏,一手举着鞭子,一手牵着拉套的马,时而“驾”喊的往前赶,时而“吁”喝住慢些走。

马车颠簸也没能阻止两个民兵的睡意。他俩钻在破油布下,很快就进入乡,二毛驴还打起了如雷的鼾声。赵元魁也在破油布下钻着,两眼直打架,可脑子却像十五的月亮,清清晰晰,回闪着自己的生世。

赵元魁出生在狐爷山下文渊村的一个小财主家里。他家里有几晌地,全家人靠种地过日子。种秋收也用几个短工帮忙,张二套就是他家的固定短工,赵家对他不薄,赵元魁喊他二叔。

赵元魁家吃喝不愁。年景好时还能粜一些粮食,为家里人添置衣服。赵元魁听他赵富生说,在他老爷的时候攒了些钱,就在一个远方亲戚开的钱庄里入了股,他们成了小东家。(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在他爷爷手里,靠这些钱在文渊村盖起了一处四合大宅院。四合院地势高,气魄大。院门有雕花的门楼,进了院有雕花的影壁,影壁后面是一溜五间的青砖大瓦房。正房富丽堂皇,亮亮堂堂,房脊中央的风水楼,磨砖精雕,风水楼中供的太公爷。这座院,院大招风,成了边山一带富人和穷人共愤的对象。这座大院让人们对赵家有了羡慕、眼红、嫉妒已至于恨。

赵元魁小的时候身子羸弱,很少迈出大院。就在他爷爷的指点下,诵读《三字经》、《千字文》后来还读了孔圣人的《论语》。

他们家的坟地在狐爷山脚下,风水极好。尤其是坟里长的一棵两丈多高,笔直的松树。树干上没有一个分叉,树冠像硕大的笔头。就是那个在张婶儿监督下写标语,并且看不起公社胡秘书的二孔明,看了那树颇为惊讶。他认为这家人一定有秀才出世。古书上写刘备村里有棵大桑树,结果是织席子贩草鞋的刘姓娃儿竟当了皇帝。他想探个究竟,便摇头晃脑来到赵元魁家。

那时,他刚刚走出茅庐。初出茅庐他就以诸葛再生,自命不凡,高调亮相。二孔明跑到赵元魁的爷爷跟前,故弄玄虚。说那棵松树是祥瑞之物,他引经据典,讲了刘备的故事,还神秘兮兮地说:你家人要出秀才了。他手捧黄着纸张发脆,翻一下就掉渣的古本《周易》,嘴里念念有词:乾三连,坤六断,震仰盂,艮覆碗,离中虚,坎中满,兑上缺,巽下断。把赵元魁的爷爷念得云山雾罩。

赵元魁的爷爷断文识字,有很深的文化情结。有了点钱,就想让儿孙学而优则仕,当官做贵人,光宗耀祖。他听了二孔明的话大喜,把“光宗耀祖”的希望寄托在了这个孙子身上。

赵家几代单传,赵元魁是千垧地里一支苗。他爷爷就请二孔明为他孙子起了这个官名——“赵元魁”。

二孔明引经据典讲解“赵元魁”三个字的微言大义:赵——在百家姓里打头,在宋朝是皇帝的国姓;元——称开国之始为元年,一年之始为元月;八卦六十四卦第一卦:乾卦:元亨利贞, 象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元亨利贞之“元”“元”是万事万物的本源,是第一的。魁:——更不得了。魁星,北斗星中第一星,是主宰文章的神。

二孔明说得唾沫飞溅,,说得赵老爷深信不疑。赵老爷给了二孔明重赏。二孔明感到赏钱过重,又送了不少恭维的话,算是回报。赵家老人对赵元魁寄托了太多的期盼。赵老爷经常唉叹:可惜科举废了,要不咱娃准能考取功名,不止秀才,怕是举人哩。

赵元魁八九岁时,家里人在县城东门外的河湾村买了一处院子,把他送到县城的学堂。母亲跟着,给他做饭、洗衣料理家务,剩下来就是拜佛念经,祈求全家平安。家里还为他请了老秀才教他《四书五经》,教他读《唐诗》《宋词》。他也挣气,天资聪慧、勤奋好学,不过几年,《四书五经》就烂在肚里,《唐诗》《宋词》倒背如流。在新学堂里,他的功课也是门门出色。

但是,世事难料,人算不如天算。1937年的“七七”事变没几天,日本人就打进县城。赵元魁才上三年级。人们四散逃难,钱庄该收的钱也收不回来,掌柜卷了包裹不知去向。钱庄倒闭,赵家的生活断了来源。

狐爷山上的游击队经常袭击日本人,日本人便在他们村对面山头上修了炮楼,修炮楼时把赵家大院拆了一大半。他爷爷连气带恨,一病不起,来不及看到孙子取得功名就呜呼哀哉了。

良民百姓种地,日本人也不能杀光,赵富生和村里人还能勉强种庄稼。赵元魁学也不上了,娘儿俩在县城靠着一些积蓄,村里送些粮食,勉强度日。“元魁”的文化梦,家里的“功名”路也就断了。

他们好不容易熬了七八年。日本人投降,天下太平了。家里也不再有让赵元魁做“魁星”的梦想了。赵富生觉得还是传宗接代要紧,赵元魁十八九来岁,家里就为他娶了媳妇。俗话说:“海船烂了三千钉。”赵富生把埋在墙根底的金银财宝挖了出来,整修了房子,俨然还是富裕人家。

赵元魁的媳妇娥子姓王,是县城大户人家的小姐。王家世代经营毛皮生意,在北京、汉口、包头等地都有字号。在却波城宅子大、名气响。日本人占领县城时,王家的当家人,也就是赵元魁未来的岳父,在各个字号掌柜的推举下,当了维持会的会长。

这个当家人在抗战胜利后,成了汉奸的头子,受到了政府的追究,关了人,抄了家。金银财宝散失殆尽,家境一落千丈。他的两个儿子也流离失所不知去向。王家丧失了民族气节,背上了汉奸的恶名,难有翻身之日。只好把女儿下家给还算殷实的赵家。

赵元魁娶媳妇是他最高兴的时候,第二年大儿子生出,取名福贵。

福贵没有给他带来福气。1949年却波县城解放。文渊村划成份、分田地、搞土改。他们家有几垧土地,还有雇工,划为富农。赵富生是富农分子,他的儿子赵元魁便是富农崽子。

那几垧土地分给了贫下中农,刚刚修复的青砖大院也分给了贫下中农。青砖大院由五六户人家居住。赵富生在村里,由贫下中农监督劳动改造。

赵元魁和他媳妇娥子在河湾村居住。他出生不好,生性懦弱,在村里大气不敢长出。在全县热火朝天开展的社会主义改造中,以吴仁为书记的河湾村党支部,带领贫下中农组成了互助组,成立了初级社、高级社,在人民公社化中,河湾村改编为火箭公社河湾大队。他成了河湾大队的社员。

这个时候,赵元魁和二孔明成了难兄难弟。一个读孔孟之道,一个念易经八卦。他俩都是坏分子。二孔明劝赵元魁:“时也,命也。”他俩成天规规矩矩做人,老老实实劳动,提心吊胆过日子。

赵元魁想着自己的坎坷命运,申口赶着马车在弯曲坑洼、泥泞不堪的路上,慢慢地往狐爷山上爬。

天色已近黄昏。狐爷山上锣鼓喧天,红旗招展;烈焰腾腾,火光闪闪;人群如蚁,车行如梭。黑压压的天空,被炉火烤得通红通红。炼钢炉里浓烟滚滚,黑烟飘飘。飘荡的黑烟,积聚在通红通红的天际,互相缠绕,互相撕杀。构成了各种怪异的图画。

周龙书记组织的大兵团在狐爷山上,摆开了大炼钢铁的战场,急战正酣。(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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