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的记忆

周末的下午，今年的第一场春雨，终于在默默企盼中，忽然而至了。

对雨，我从小就有一种特别的情愫，感觉像知已，像朦胧的初恋，淡淡的，纯纯的，很熟悉，很亲切，很温馨。

下班后，又一次独自走在蒙蒙细雨中，路上的行人脚步匆匆而过，而我却像是在和春雨赴一场美丽约会，独享一番难得的惬意。把自己的身体和灵魂完全溶入到这“润物细无声”的春雨中，像一个虔诚的佛教徒，默默接受春雨的洗礼。贪婪地嗅着潮湿而清新的雨的味道，任凭纯净、清凉的雨丝润湿我的头发、脸庞、衣服，流淌过五脏六腑，荡涤心空的尘埃和阴霾，让一颗浮躁的灵魂变得沉静而淡定。

一群放学回家的孩子在雨中嘻笑着，追逐着，天真烂漫。我的心此时仿佛变成了一只伶俐的燕子，在对雨的深深记忆里展翅飞翔，穿越珍珠似的雨滴织成的网，穿越悠悠岁月，回到带给我无限快乐的童年。

在三伏天的午后，刚才还是晴空万里，烈日炎炎，倾刻间便乌云翻滚，电闪雷鸣，凉风习习。当豆粒大的雨滴开始砸向地面时，我们三、五个六、七岁大的小孩像地上慌乱的蚂蚁一样愈加兴奋起来。我们冒雨站在院子中间，抬头向着乌云翻滚的天空，扯起嗓子一遍一遍地喊：“老天爷，快下吧，俺家的南瓜长大了！”，喊声此起彼伏，直冲云霄，似乎一定要让那个住在天上的神秘老头听到为止，任雨水淋湿头发，淋湿衣服，然后在一阵哄笑声中，快步跑回屋檐下。

大雨刚过，村里的人便会有一次不约而同的集体行动，那就是到家门前的沟边看山洪。我家位于太行山脉的边缘，一阵暴雨过后，汹涌的山洪便从门前这条三十多米宽、四五米深的大沟里奔涌而下。土黄色的洪水裹挟着从农田、山坡上冲下来的南瓜、玉米、小树，甚至棺材板或一两只山羊，像一个发怒的巨人，一路横冲直撞，浩浩荡荡，场面很是壮观，这也是每年只有在这个季节才能看到的震憾景象。每到此时，村里的男女老幼便纷纷走出家门，一同站在沟边观看，一些大人拿着长棍下到河边，捡拾被洪水冲过来的东西，我们这些小孩则被严加看管，不得靠近河边，只能远远地站在岸上看。这种场景一般持续近半个小时后，水量便会锐减，直到露出河床。(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当山洪渐渐退去，我和我的小伙伴们便立即相约到附近的山坡上抓“水牛”。“水牛”是我们当地的土称，它是一种全身黑褐色的昆虫，大小如挴指，若是雌的，肚子滚圆，里面几乎全是卵仔。这种昆虫的幼虫在地下生活，到每年三伏天的大雨后钻出地面，大雨过后的山坡上，总是可以不时看到这种或在低空飞行，或在草地上寻寻觅觅的黑色精灵。

抓“水牛”要讲究些技巧。“水牛”嘴上的两个大门牙非常厉害，如果手指不小心被它夹到，轻则红肿，重则流血，疼痛难忍。因此，抓“水牛”一定要手疾眼快，先迅速按住它的背，不让它动弹，再用手指夹住它的腹部，然后放到瓶子里。

抓“水牛”只是完成了一半，吃“水牛”才是我们的真正目的。我们把抓来的“水牛”一只只放在炽热的灶台上，用手紧紧按住，只一两分钟，它们便不再挣扎了，五六分钟过后，“水牛”的肚皮便呈现出焦黄色，同时，一股股诱人的清香也开始在屋子里弥漫升腾。这时的我们早已急不可待，口水几乎就要流了出来，也不怕烫手，迅速从灶台上拿起“水牛”，拧掉头、腿和翅膀，轻轻掰开肚子，里面蛋白一样的肉便呈现出来，若是雌的，里面淡黄色的卵仔味道更佳，虽然没有添加任何调料，却是记忆深处最美的味道。

这些都已经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如今我和我的小伙伴们陆续离开家乡，迁入这钢筋水泥的城市居住。有时回家，感觉现在的农村已不再有曾经纯朴少女般的青春和活力，却像一位进入暮年的老人，日渐萧条、萎缩，令人不免感伤。

儿时的雨总是带给我童真无邪、肆无忌惮的快乐，在我内心深处留下了最美好的记忆，只是那样的日子像曾经的旧梦，永远地飘散在曾经的岁月里，再也不会回来了。

雨渐渐大了起来，放学回家的孩子们也越走越远，我也从儿时的梦中慢慢醒来。

路边，一朵朵金喇叭一样的迎春花，正迎着雨烂漫开放，那湿漉漉的花朵好像我的小伙伴们一张张笑脸，正向着天空高喊......。

只是，我却要快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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