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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时记忆:羊角号

2014-02-18 10:43 作者:D调  | 11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嘟嚯、嘟嚯、嘟阳嚯—嘟嚯阳嚯嘟嚯阳嚯——”,吹羊角号是否有一定的曲牌,我没去考证。只记得,每当羊角号声或近或远的响起时,会听到大人或者娃娃会跟着那声音的起伏,念一些“割猪、割猪、骟羊骟牛骟马崽……”之类的话。羊角号声停了或者走远,大人娃娃意犹未尽,还在“割猪、割猪、骟羊骟牛骟马崽……”的念。而念这些的时候,娃娃们的高兴自不必说,大人的活路好像轻松了,也有大人背上背的哭娃娃都不哭了的。

那吹羊角号的人是割猪匠,割猪匠走一路吹一路,告诉庄稼人他来了,要割猪骟羊就快点喊他。羊角号声婉转清越,很远就能听见,哪怕对山喊他一声,割猪匠就过来了。称“割猪匠”也许是割猪比较普遍,只是个代称,猪狗牛羊马,甚至还包括鸡,都可以阉割。根据畜禽不同,阉割的说法也有差别,如:改(音)、劁、阉、骟,故割猪匠也有叫改匠的,就是一种营生。过去这种营生被归入下九流,从事的人比较少,但在农村是离不开的。比如猪除了刻意留的母猪或种猪,其余是必须阉割的,并流传至今。骟过的公牛温顺壮实耕地也更得力。现在有种菜叫“骟鸡点豆腐”,只是真正的“骟鸡”怕是少之又少了。

生产队的牛大爷是有名的割猪匠,名号在下半公社响得很。牛大爷其实不姓牛,因为与职业相关,才被叫着牛大爷。队里和他同辈的男人开玩笑的时候,直接就喊他牛碗或牛卵,但一般还是叫牛大哥牛大爷,再晚辈的就叫他牛大公、牛老祖,他老婆自然就跟着姓牛了,还好他的子孙没被喊着牛姓。

记忆中,牛大爷约50岁的样子,每天背着个黑色的挎包,包里装着止血钳、割猪刀、碘酒之类,成天被东家请西家约的,日子过得比好多人都自在。割猪匠虽被归为下九流,但农村有两句俗话可以验证他的自在,一句是“一劁二补三打铁”,第二句是“为人不学轻巧艺,挑断箩篼线(音:系)”,何况他手艺精湛。凭着他的手艺,不仅挣来了一家人身上的“的确良”、“灯草绒”,后来还当上了乡兽医站站长。

牛大爷在本队给哪家割猪骟牛是不要钱的,打杯包谷烧喝就可以了。娃儿些喜欢他则和要不要钱无关,跟在他后头转,或听见哪家的猪崽尖声长叫就赶去看热闹。看热闹是假,垂涎他割下的猪卵蛋儿是真。那东西被他一割出来丢在盆里,娃娃就争着去抢,到手后洒点盐用南瓜叶一包,放在灶火灰下面烧熟了,吃到喉咙管香到肚脐眼。开始是抢卵蛋吃,到后来“吃卵蛋儿没得?”、“你吃卵蛋儿不?”就成为同龄人间的玩笑话了。

在缺医少药的年代,据说牛大爷还当过“赤脚医生”,挨家去发放丝虫药,或者给人打针输液什么的。有一年,队里有个娃娃不小心被割草刀伤了,那娃娃用割草刀柱着学瘸子走路,结果踩在刀口上,大脚跐被割掉起了。哭喊娘的背回家,如果不手术缝合脚跐保不住,失血过多怕还有危险。那天牛大爷是在,可他是割猪骟牛的,虽然给人打过针输过液,但没有为人治过那么大的伤形。到公社怕是来不及,也不一定能找到医生。为了娃娃,只有牛大爷硬上了。娃儿虽是受伤严重,还是被他家大人黑起脸吼一通,再一看见把牛大爷喊来了,还挎着割猪的家伙,怕是要骟他,吓蒙了,奔了命就要跑,家人都困不住。最后被捆在一根长板凳上才勉强用缝养牲的针线缝合。缝合过程没有麻药,只有碘酒,孩子骂人又凶,那天牛大爷的祖宗十八倍都被那娃儿操翻喽。娃娃的大脚趾保住了,可是见了牛大爷就绕起走。(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牛大爷不割猪的时候手是抖的,割猪的时候确不抖。别的割猪匠割猪也许要人帮忙,他不用,只要主人家打盆盐水就行。二十多斤的猪崽,他一手提来,一脚踏住猪脖子,一脚踏住猪屁股,腾出手来后焦点盆里的盐水往下刀处拍拍,把嘴里衔着的割猪刀取出,轻轻一划,还没等刀口冒血,猪卵蛋也经被剥出来了。他割猪因为创口小是很少缝合的,哪怕是割奶猪儿也是,位置准,划口小,探个食指进去就能理出奶猪的输卵管儿,割断再用线扎起还原,动作干净而利落。

据说有年公社要骟一头大水牛,因为那头牛性情暴戾,爱打架,还打人,要骟了才温顺。公社的售医经过计算牛的体重,说要用绳子捆这里捆哪里,结果硬是没得行。牛大爷路过,用手轻轻在牛屁股上一拍,叫声“不要动!”,那公牛真就不动了。在场的的人人称奇,兽医脸上挂不住又不得不服,问他用了什么招式,他笑而不答就走了。这事儿后来传神了,说他会“拖山榨”。说是在牛屁股上拍一巴掌叫一声不动就是拖一座山来压在牛身上,如果还动就再拖再压,一般不超过两巴掌。我对此相当好奇,还问过大人,大人都说是真的,要不怎么都喊他叫牛大爷。就觉得牛大爷更神气了,有时自己放牛的的时候,也试着在牛屁股上拍几巴掌说声不要动,可我一拍牛就跑了。

农村养的公牛基本是用于耕地,骟不骟关系不大,所以现场看骟公牛得机会不多。在我读三年级的那个天,还真见到牛大爷骟牛的真实场面了。那年是牛大爷家自己的水牛太凶,不骟不好养。估计那牛接近千把斤,要制住它肯定很难,于是骟牛那天,他家的院子里,男女老少来了好多人,除了有几个壮汉是喊来帮忙的,看热闹的人居多,都想见识“拖山榨”的真功夫。

那水牛被牵出来,骟的时候确实没用绳子捆牛身,也没有打麻药。倒是有一样特别的东西,就是一把大铁钳,用来夹牛鼻子。牛被牵到几步石台阶前,等牛的两只前脚踏上中间的石阶,后脚还在地面时,用铁钳夹住牛鼻子。牛大爷叫夹牛鼻的人,牛往上走你就抵,牛往下走你就拖。然后让另外几个人在牛身的两边,用手稳住牛身子,还在牛的两只后脚腕处各栓了条绳子,两边让人往外拖住。牛大爷口中念念有词并烧了点纸钱,确实在牛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喊了声不要动,然后就开始骟牛了,手法同样干净利落,那牛确实没动什么,手术就结束了。

后来我想,那牛没动,是被使了巧力。牛的前脚踏在石梯上,并被铁钳夹住鼻子,上走被推,下走被拉,进退不得。而两只后脚也各被一根绳子往外拉着,使不上劲,只能敞开胯部任他斩断是非根了。至于烧纸钱可能是牛大爷对自己师傅的尊重,也可能是对耕牛的尊重,而口中念的什么,念不念有什么区别,怕是只有牛大爷自己才晓得。

牛大爷靠一手好手艺,为自己割来富裕和尊重,也为自己割来了灾难。他在走村串寨过程中,难免会碰到个家长里短、邻居扯皮,碰到了就参与调解。由于他耿直,说话中听,不偏不倚,能以理服人,慢慢的就兼起纠纷义务调解人了。加之下半个乡和他同姓的人居多,他的辈分也算高,德艺双馨,暗暗被称为族长。其实那是个大姓且分支了很多辈人,没什么族不族的,也就无族长之说。后来同姓中一桩婚姻案打死了人,他参与了调解,又说他是族长而被牵连。按现在话说叫摊上事了,摊上大事了,被送进看守所关了两年。受了牢狱之灾的牛大爷,出狱后浮肿得很厉害,不能再操旧业,身体日渐下滑,不几年就病故了,享年花甲有余。

牛大爷在狱中学会了下象棋,他家离我家近,所以我放学在家,他就让我陪他杀几盘,他的棋艺确实很臭,还爱悔棋打赖。小时候我家人口多,读书的也多,几乎靠养猪崽换钱养家,割猪是也我家常需要的,所以往来密切。我小时特别喜欢把玩他那个羊角号,那号溜滑玉润,小巧玲珑,可是我却吹不出声。我问他是如何做的,自己也想做一个,他说要找到好的羊角,放在水田泥里泡一个天,等羊角里面的东西烂空了,才拿来加工。后来,我终于找到了一个羊角,急切的放到家门口的田泥里泡,泡的时间久了自己就忘了,等想起去找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到。我没有做成自己羊角号,只有他那羊角号声,多年了还穿越时空境,在耳边婉转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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