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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版权】阿Q后传【续一】

2014-02-10 17:40 作者:信天游  | 69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五)

村东河滩人山人海,十里八乡的人都惊动了。吴妈根本没来,林生抗着芦席,几乎与马寡妇娘家两弟弟同时赶到,分别把两具尸体裹了。两方邂逅,无言以对。一边慢条斯理,另一边却毛手毛脚。而如何下葬入坟成了大难题。阿Q原本外乡人,没姓没名。按当地习俗,何处归宗?就他那德行,哪家坟地也不收留。而马寡妇因臭名远扬,其丈夫同族说什么也不让入林地,称败坏门风、有辱祖宗。即随阿Q死,应跟阿Q葬!拉回她娘埋,她弟弟死不认可。两方均请来生产大队和公社领导,出门路。两级负责人急得团团转,无计可施。但考虑到:成千上万的社员聚集这儿,耽误生产不说,影响民风。公社责成生产大队速决,生产大队让生产队别拖,因无良策,都拍拍屁股溜之大吉。

最后,大队书记一锤定音:“村北有个荒山坡,全是乱石,寸草不生。各找各的地儿,各想各的法儿。”

两方叫苦不迭:“挖又挖不动,砸又砸不开,如何掩埋?”

大队书记委婉地打起官腔:“要不,我说各想各的法儿嘛!”

“哈哈哈!”人群一片哄堂大笑。(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两方乞求乡亲帮帮衬,头没少磕。呼啦啦,像躲瘟疫,人走得净光。有个后生,一面跑,一面上气不接下气:

“我算领教了,什么叫死无葬身之地!”

天命难违,阿Q总算气数耗磬,一命呜呼。阎王爷再度厌恶,断不能不收。人皆云:“命该如此!”学问者揭秘道:“阿Q绝命于‘血光之灾。”具点睛之笔的当属那佛家弟子:“癫痫女所生“Q三世”乃阿Q‘转世灵童!”未庄的乡亲们长叹一气,也敢于明着暗着说起阿Q的坏话了,对心目中其形象免不了勾勒一番:

“歪戴帽子斜楞眼,一看就不是好。”

“耷拉膀子流水腚麻杆细腰大呲牙,外加两条罗圈腿,纯粹他娘的大马虾!”

“头顶长疮,脚板流脓,坏透喽!”

多数人的心态似合情理,但也令人深思:阿Q虽风光一阵,毕竟死了,好死不如赖活。人啊!该吃就吃,能喝则喝。两眼一闭,万事皆休。虽受点他的气,还不是照样活得挺滋腻?

吴妈好像什么也没发生,家人1+1仍等于4。阿Q将被砍头时,觉得亏他的情,后来又深感阿Q欠她情。他这么一死,算是扯平。这辈子就是守寡命,不该让这个死鬼插杠子。回归原点,不亦乐乎!愁的是,阿Q把村上人都得罪了,处处遭白眼,娘几个怎么过日头?这流浪癫痫女,孩子生完了,出了满月,如何打发?也不怕,林生就是架海金梁、擎天柱一根;儿媳勤快、道,完全能撑起这个家,小日子以后唱着过!

街坊问吴林生:“你死了,也不戴点孝?”

那林生应曰:“那都是封建迷信,管啥用?把活人的日月过乐呵,才是现实!”回到家,忽然问吴妈:“妈呀,他既然死掉了,您就告诉我,他是我的亲爹吗?”

吴妈没一点思想准备,未加思索:“孩子,以后就别再问了,你只有亲妈,没有亲爹!”

林生顿觉浑身轻松自如了许多。

但大家总是不解闷,就这么个玩意儿,坏事能抬几箩筐,县里也曾专门调查过阿Q的作为,竟然在派出所长位置混那么些年月?原因是建国始初,法制不健全,政府工作千头万绪,清匪除霸社教土改公私合营统收统支抗旱防洪保家卫国,如此等等。县委也曾开会研究此事,还是不了了之。再者说,他与马寡妇是通奸,按律不犯罪,属道德范畴。赖吃骗喝,偷鸡摸狗、耍流氓,民不告,官不究。一旦撤职查办,还恐怕他胡闹,动辄在政府大院“脱光腚”。 这回恰巧他赶上全国“反右斗争运动”。分管政法的副书记直接下令:坚决把这个“反革命右派分子”揪出来,扫地出门。这才有阿Q被游街示众、批斗挨整、开除的精彩情节。

生活如茫茫大海一叶扁舟,颠簸跌宕。吴妈、林生之后的日子,并不轻松,皆为阿Q留下了祸根!

(六)

吴妈命运坎坷多舛。原居皖北吴镇,8岁时父母双亡,幸有堂叔收养。10岁出头家里、地里,累死累活。稍有不慎,拳脚相加。逆来顺受、吃苦耐劳。16岁那年,傍晚时分,来了个扛着褡裢的瘦猴,与堂叔嘀嘀咕咕。她隔门缝偷窥,桌上有两摞“袁大头”。

瘦猴说:“就这么定了!”

“就这么定了。”

“永不反悔!”

“那是,那是。”

次日晨,花轿忽至。两个老女人,硬给套上花布衫,系上红罗裙,蒙上大盖头,不容分说,直往轿里塞。“要嫁人么?”起程炮响,鼓乐吹打,上路了。做也没料到她嫁给一个50多岁的“干姜”老头,哭闹三天,不吃不喝,枉然!谁曾想“干姜”老头得罪山匪“跳山虎”,被活活打死。她成了山匪的“压寨夫人”,受尽摧残。趁黑风高,逃出虎口。直往东南跑了3天3夜,在土谷祠歇脚。看祠老头欲图不轨,被赵府打更家丁救下,从此作了赵家唯一女佣人。

冤家阿Q总算死了,总想过安顺日子。自打癫痫女生下男婴,就有不详之兆。细细观察,那孩子眼、鼻、嘴口,尤其像阿Q。案子明摆着,高敬宪判了大刑,该不会那死鬼做的孽吧?但那两颗门牙,显然没那么黄,也没那样地呲。或许儿子和媳妇没在意,就烂在肚子里吧。

命运偏偏捉弄人!吴林生抱养癫痫女所生孩子,叫吴家远,眼看到了8岁多。换牙后,竟然长出又黄又呲的两颗大门牙——吴妈最烦心的事情,五雷轰顶!叫她一声奶奶,比揪心还疼。林生夫妻也觉得不对劲,这是怎么遗传的?喊句:爸、妈妈,似饮苦胆、黄连:“真的阴魂不散吗?”

被判刑的黄敬宪,虽屈打成招,入狱后不断叫屈鸣冤。检察院调出案卷梳理,认为确有疑点,找到回乡的癫痫女重新核实。癫痫女回忆说,在一个漆黑夜晚,遭人奸污,没看清是谁,但不像黄敬宪。在审案前,阿Q拿枪威逼,称“怎么问,就这怎么回答。”所以,才有此前口供笔录。故黄敬宪无罪释放,恢复教学工作。

善调侃的人称:“看,阿Q的‘转世灵童’长得愈像他了。”

消息灵通者:“就知道不是黄敬宪做的,人家无罪释放,仍教书了。”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哈哈,哈哈——”

“非Q三世,分明Q二世也!”

吴妈如热锅蚂蚁,抓耳挠腮,备受熬煎。最不想听李春花:“瞧,你孙子多标致?又长高了。”就像阿Q忌讳“秃”和“光,”到处是讥讽、挖苦,嘲笑的目光。倍受伤害的是:黄敬宪无罪释放和吴家远两颗大门牙。全家人若芒刺在背,不敢直视他人。吴妈觉得这地方实在呆不下去,三十六计,走为上。她把林生夫妻叫到跟前:

“恁俩闭门锁户,不要外出,免惹是非,我回趟老家。”

林生问:“老家在哪?”

“在西北方向600多里的吴镇。我16岁离家, 30多年未归,或许能找到可依靠之人,去去就回。”

堂叔、堂婶已过世多年,小几岁的堂弟也年近半百。虽非同胞,失散已久,不禁失声垂泪,倾诉离别之痛。家长里短,渐入话题,绕过“转世灵童”、“Q三世”家丑。且说姐丈故去,独居外乡,世态炎凉,叶落归根。堂弟深表同情,容当竭力相助。后周折费尽,总算拿到“准迁证”。

吴妈趁夜出逃,经验颇丰。无可卖家当细软,打好包裹行装,房门、外门闭紧。夜深人静,如偷渡南洋、鸡鸣狗盗,大小4口,匆匆搭乘北去列车。

搭了两间草屋,参加了高级社,分得自留地,有活干,有饭吃,安顿停当。对吴家远身世秘密,吴妈及林生夫妻,不言而喻,心有灵犀。唯有小家远不谙世事,蒙在鼓里。喊爹、叫妈称奶奶,被称呼人幸福感荡然不存,且五味杂陈、百爪挠心!也只能心照不宣、约定俗成了,无论如何村上的人不晓真情。称呼大不可计较,自家人进了自家门,久而久之,倒也心安理得。世上真真假假,荒诞奇闻,司空见惯。

不过,吴妈感觉这“Q三世”愈发酷似阿Q。话语、举止,一招一式,其“形状”活脱脱阿Q再生。

(七)

吴镇具有千余年历史,近万人口。吴家祠堂供奉着泰伯吴氏始祖及吴道子、吴起、吴承恩、吴敬梓等列祖列宗。吴氏族长最具威严,受人仰拜。吴妈虽按法定程序办理户籍转移,族长却未受打点。一日,他把吴妈叫到祠堂,声如洪钟:

“丫头,你外乡归来,膝下子孙,可是吴家血脉?吴氏族谱可有记载?”

“这个,这个…”

“列祖列宗在上,不得有慌,欺祖乃大逆不道!”

“小女不敢,定照实吿禀。”

“你家先生,也姓吴吗?”

“不,不姓吴。”

“他姓什么?”

“他好像自己也不清楚,他一心随大户姓赵,人家不许,他又不姓赵了,后来随俺姓吴,子孙也都姓吴。”

“哈哈哈!”族长大笑,其他在场人亦捧腹!“奇闻,奇闻!”

镇上惯例,谁家的孩子、大人,三灾五难、头疼脑热,总要到祠堂摆供、烧香,祷告。有时真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小家远偶遇风寒,高烧不退,已有数日。吴妈因遭人奚落,本不愿去祠堂,壮壮胆,也就领着小家远,备了香、供去了。大门未进,两村民挡阻:

“住了,住了!”

“俺是来拜祖的。”

“族长明示,你等家人不得入内。”

“全家都姓吴啊?”

族长迎时步出大门,呵呵一笑:“姓吴非吴,误谓吴,歪瓜劣枣,岂能辱祖?好自为之吧!”

二次受人嘲讽、作弄,吴妈好难受,在世上混人咋那么不容易?吴家远却不认,四1年级学生了。他知道族长那些话不是褒义词,又看见奶奶眼泪巴巴,忿忿地道:“妈妈的,死老头子,欺负人!”骂人也与阿Q如出一辙。

吴妈好像听到阿Q在骂,更是烦躁,死鬼,搅得俺至今不安生。教训吴家远道:“以后不许这么骂人!”

街头走来一群放学的孩子,嬉闹、推搡着。A说:“家远,听说恁根本不姓吴,姓什么你爷爷都不清楚,对吗?”

“不对,俺就姓吴!”

“那祠堂为啥不让你进?吴镇不存在恁这一户,杂种吧?”

“妈妈的,放屁!”

“混小子,敢骂人,揍死你!”

吴家远被几个同学摁倒在地,一阵拳脚。本来身体瘦弱,单门独户,人家有近门血亲相助,常常被人殴打、辱骂,只得忍气吞声。每每哭着回家,吴妈及其父母好言抚慰。

小孩子在外受气也就罢了。顽皮、捣蛋,不懂事,谁欺负谁,本不应太在意。将双方转换为成人,性质完全两样。吴林生夫妻俩在生产队参加劳动,队长见了派重活,会计碰着用笔戳(扣工分),保管寻机换秤砣(克扣口粮),没你说的话,只有干的活。便宜轮不上,过错数的着。林生身高力不亏,拼体力,日工8分。矮他一头的,晃晃悠悠,日工10分;陈二秀割水稻给6个工分,摘棉花的妇女记8个工分;吴妈也不可闲,推水车转的头晕眼花,给4个工分。简直不让人活!

自留地里葱被剜、萝卜有人拔,梨树皮让人刮。喂个叭儿狗看家,被割成秃尾巴。这鬼地方!

回到家,吴妈和二秀哭成团,泪眼对泪眼。浙东不容留,皖北亦不可呆,追根溯源,均为“死鬼”惹的祸。吴妈不得不高屋建瓴:“人在人眼下,不能不低头,退一步,海阔天空、吃亏是福、难得糊涂,知耻而后勇。那死鬼也曾被人欺辱,差点砍脑壳,后来也威风八面呀!”鬼使神差,怎么把他搬出?吴妈悔青终晚!

此番话倒是够经典、实用,有梅止渴。

林生则不然。唯独眼烦的是,上了年纪老头子,嬉皮笑脸,当众调戏陈二秀。进戏院拥挤时,谁把二秀的大腿拧得黢青?视家境颇为麻木,并未怨天骂地、牢骚太盛,自若镇定,泰然处之,可谓海量。或许信奉“宰相肚里可撑船”之缘故。是的啊,韩信不受胯下之辱,怎到后来统百万大军!他觉得这里一切很可怜、很可笑,风水也不好。这里人只吃鲤鱼,不吃鲅鱼和鲈鱼;牛还分老犍、牤牛、四牛,麻烦;桔子小而不甜、天冷得很,穿着臃肿。如此等等! 家远终日咬着嘴唇、瞪起双眼,走路踢着路边飞石。同学挑衅辱骂、推搡,不再相还。不时嘟噜那句话:

“妈妈的,老子早晚收拾狗日的!”

只是没说“手持钢鞭把你打。”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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