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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于非命(原创)

2014-02-10 13:40 作者:南方的柚子树  | 8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文、南方的柚子树

是个,是国庆前夜,是1999年。那一年我恰好离开了丁字路的筒子楼去了南方。所以那件事情我不知道。

我听说的时候她已经从卫城监狱里减刑出来十年了。她叫花青。

花青现在在北京做月嫂,一个月能挣小一万。养活她自己富富有余。所以,即使人到中年,有过那么沧桑的牢狱生活,她还是能让自己过得像个美丽的贵妇。一切时尚的东西她都喜欢。从穿衣打扮你看不出她有四十三岁了。一颗美的心和不服输的性格一种追求物欲的理念,从来也没有离开过她。

而花青的女儿圆圆这一生,注定也好不到哪儿去。黄光路918号的“头牌”。玫瑰花样的红。性感、漂亮。二十岁的花样年华已经在这样灯红酒绿的糜烂生活中冲杀了五年。比江湖还老。这孩子吃不了苦,当她十五岁就开始以这种方式来养活自己的时候,她便不想从良了。钱来的又快又容易,钱给了圆圆踏实富足的感觉。羞辱已经从这个女子的头脑中隐匿。至少以她的姿色养活自己并让自己过得好一些是她自己的事情。圆圆想自己如今的命运,在六岁的时候就决定了。六岁,爸死亡,妈妈,姥姥姥爷舅舅全都被抓入狱,只有挺着大肚子的舅妈跟她在一起生活。

如果那也是一种生活的话。舅妈没完没了的抱怨和恶毒的诅咒,舅妈让六岁的圆圆做一切她曾经不做的事情。买菜做饭刷碗,洗衣,打扫房间,给舅妈洗脚。。。。。。圆圆无忧的童年母亲花青入狱的那一刻戛然而止。圆圆现在20岁,可是圆圆觉得自己已经80岁了。十六岁以前的光阴漫长的如在泥水中拼命挣扎了一生。(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都是你妈这个贱女人虚荣爱享受才找了你爸这样的骗子,当这个骗子花光了从前骗来的积蓄再也不能满足你妈的胃口时,你妈就跟别人跑了。”舅妈恶狠狠的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嘴角挂着一种令人恐怖的笑。舅妈的大肚子在夜晚灯影中鬼魅地晃动。圆圆真担心那里会跑出一个妖怪来,以至于圆圆常常在夜中惊醒。张皇地望着屋里黑魆魆的一切。然后将目光游移到窗外。窗外的月光很柔和,树影婆娑,圆圆坐在床上,呆呆的望着,心里在狂乱地哭泣。

“你爸根本就是个混蛋。没有钱,还要你妈养,你妈除了做工还要在清晨贩卖鱼虾来养活他。要说你的妈也是能吃苦的一个女子。只是命不好,嫁了这样的男人。你爸在你妈怀孕的时候还打她,没有钱花没有事做,就是打老婆折磨老婆。也难怪你的妈要跟别家有钱男人搞。跟你爸都离婚了,你那个混蛋爸还要跟她睡觉。说,离不离婚,花青都是我的女人,几时想要就要。”舅妈讲圆圆爸妈的故事仿佛很有劲,不管圆圆想不想听,舅妈打开话匣子就收不住。

“你妈和你在丁字路筒子楼住的时候,你那个爸常常去骚扰她,不管身边有没有人就要做那不要脸的事情。把你吓得哇哇哭。圆圆你不记得咯。你一个人跑到街上差点让车撞哦。是邻居肖爱义阿姨将你拎回家的。小猫样可怜呢。哎。谁让你命不好,摊上这样的娘。哎,你舅妈我命也不好哇,你看我大个肚子没人照看,还要管你这个没人管的小崽。”舅妈的脚肿的穿不上鞋。圆圆盯着那脚丫,它们每一个肉牛牛的指肚都在嘲笑自己,嘲笑这世上没人要没人疼的圆圆。

1999年的9月30日,花青下中班,要过节了,下班就早些。花青没有回家而是去了父母家。父母家离自己不远。那是晚上九点多了,天下着雨,时大时小的雨。上午的时候天空中阴云密布,浊云翻卷。都说今天会下雨。那雨一直憋着。空气愁闷着,人也烦乱着。到了夜里九点多雨就哗啦啦下了。

花青人还没有进屋就已经听到房间里的吵闹声和杯盘的破碎声。

踌躇间就看到自己的父母和弟弟踉跄着奔出来,身后是自己已经离了婚的丈夫岳胜。父母弟弟都鼻青脸肿的。家人们拉着花青一直往外跑。不远处就是一个正在施工的工地。此时工地上没有人烟。除了从天而降的大雨。一切都是那么没有生息。

也许就是今天,每个人的命运都要有所改变。岳胜想要跟花青复婚。而花青坚决不同意。宁死不屈。这就是岳胜直追到老岳丈家的缘故。

“说吧,趁着一家人都在。你是跟不跟我过了?!”岳胜用棍子指着花青。“还有你们,如果她今天说个不字,你们谁也别他妈给老子活了。”

弟弟和父母手中现在都有了棍棒,建筑工地像是提前为这场婚姻的闹剧准备好了道具。弟弟使个眼色,花青抓起了一只还有些扎手的木棍。

雨水冲刷着花青的头发和脸,还有她的身体。

冲刷着岳胜咬牙切齿的样子。

冲刷着父母年迈的苍老的愁容。

冲刷着弟弟年轻英俊的面庞。这面庞很快也要成为一张父亲的脸。

岳胜是个练手。岳胜一个人打四个人不在话下。岳胜今天打的是自己曾经的妻子,曾经的丈人和丈母娘,还有小舅子。他们都不让自己有好日子过,既然如此,大家都别过了。

然而,岳胜终有体力不支的一刻。小舅子一棍子打在了岳胜的膝盖上,都能听到骨节破碎的声音,岳胜痛苦地跪在地上。而这时候,被杀气逼红了眼的花青,使出浑身的力气,一棍子打在了岳胜的后脑勺上。随着棍子折断木削飞溅,岳胜应声倒地,血从他的头颅里流出来,雨水冲刷他痛苦而扭曲的脸。。。。。。

花青哆嗦着双手,“你们谁都别管,警察来了,都是我一个人干的,你们,谁都别管!”花青打电话,报警。

但是警察不是傻瓜,大雨没有抹去厮杀现场的痕迹,反而让它们更狰狞,真相还是存在的。警察将他们都带走了。走的时候,圆圆被留给了大肚子的舅妈。舅妈哭天抢地的,舅妈的天塌了。圆圆的天也塌了。

警察问谁,谁就说自己是凶手,除了圆圆的舅舅不承认杀人,花青和自己的父母都说人是自己杀的,最关键的致命的一棍是自己打的。而事实上,如果花青的弟弟没有打断岳胜的膝盖,最后死的还不知是谁。虽然没有串供的机会,但是大家一致死力保花青的弟弟。

花青以过失杀人罪被判了死缓。父母分别判了四年和六年。弟弟判了一年。

花青的母亲陪着女儿在监狱里过了六年,漫长而相对温馨的六年。母女俩共在一个牢房,在那种境况下相互鼓励着过着日月。监外的圆圆是他们努力“改造”的动力,圆圆却等不及亲人们出来。

圆圆勉强读完初中,就自谋职业了。那时候舅舅已经出来了,舅舅出来也改变不了舅妈怨恨自己一家的事实。毕竟是自己的父亲母亲毁了这个家。圆圆已经习惯了被轻视被蔑视被吆喝,就像钟摆习惯了在那古方盒子里一板一眼地摆动。钟摆的小锤摆走了圆圆不想回首的童年和正在盛开的少年。舅舅不敢呵斥圆圆。后来从监牢里出来的姥爷姥姥都不敢呵斥圆圆。他们都想宠着圆圆。他们满足圆圆任何物质的需求,也包括圆圆不念书,要去什么酒吧之类的地方打工挣钱。圆圆说她开心快乐,不用四处转学,不用被人指指点点说是杀人犯的女儿,更不用听舅妈诉说岳胜带给那个家的耻辱和灾难,不用听旁观者关于虚荣心的是是非非。

出狱后花青的母亲通过各种复杂的关系以家暴的受害者正当防卫为理由,为花青争取新的减刑罪名奔走相告时,当花青在狱中努力工作不断取得上级认可获得相应减刑时,花青过去的大伯子哥岳胜的哥哥在车祸中丧生,花青过去的婆婆失去了岳胜之外唯一的儿子,青年丧夫的岳胜的母亲,花青曾经的婆婆在黄光路Z76号经营起一家殡葬用品店。这个老太太每日在自己的店里为去了那个世界的人们和还要继续在人世间活下去的自己忙活着。殡葬用品店不会倒闭,总有人要死去,活着的人也总要为死人做些什么。每逢死人的忌日节日,殡葬用品店还很忙。花青的婆婆会不愁吃穿的,活下去。直到她如蜡烛般流尽最后的烛泪。

轮回,日月星辰轮转,黄光路Z76号里的老人,还有每日经过老人的店扭着细细高跟鞋的的脚晃着丰满的胸脯的圆圆,她们谁也不理谁。老人仿佛从没有生养过儿子更没有那样丢人现眼的孙女。圆圆这正直妙龄的女子也仿佛从没有在奶奶膝前承欢。她们是血脉里的亲人,现实中的过客。

出狱后的花青抱着圆圆痛哭。圆圆也在母亲的怀中流泪。母亲决定拯救圆圆。花青在丁字路东面盘下一个门面,卖些日常用品。圆圆跟母亲一起开店,照顾生意。可是周围人的指指戳戳,让圆圆仿佛又回到了学生时代。圆圆无法在这样的日子里为自己赎罪,如果过去的生活是一种罪孽的话。还有花青的越来越难以忍受的指责。谁说新生活就一定是美好的。新生活充满了裂变和蜕变的苦楚、难堪。

圆圆又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圈子熟悉的生活熟悉的醉与沉迷。圆圆只有二十岁,三四十岁以后的事情,现在不用想。任何人也没有资格对自己的未来指手画脚。“我的生命就由我自己负责吧,我的生活就由我自己做主吧。没事儿,小时候我没有饿死痛哭死,以后,也不会。”圆圆跟花青说。

花青在北京的忙碌生活中不再想女儿的未来女儿的一切,时间和空间会把两个人分开也会把两个人的爱冲淡,像一条河流里就算有人不断投入石子,那也对江河的流动起不了什么作用。它们顶多沉积下来,许多年后还是会被流水冲走。

花青过着独身的日子。自己的花销之外,花青预备攒些钱,攒些钱还回到父母身边,当父母老了不能自己动的时候,去照顾他们。当然还有圆圆,如果圆圆有命活下来的话。

1999年九月中旬我离开了石城,也就是说我不只是花青的同事还曾经跟花青邻居,花青在距我们筒子楼不远的建筑工地最后结果岳胜的时候,我正在跟我的家人于遥远的南方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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