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头，一位哭泣的女孩

村头 ，哭泣的女孩

史建华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十四五岁的我在老家的小镇上读中学。当时，由于我家的成分不好（地主），两个哥哥的婚事差点耽误，父母怕我会重蹈覆辙，所以就早早地托人给我订下了婚事。女方是邻村的一位苦命姑娘，几岁就没了娘，和父亲相依为命，所以，很早就辍学做家务，是一个很能干的姑娘。

当年，我实在不愿意再过父辈们那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早把改变命运的赌注押在了考学上，根本就没认真对待这桩婚事，但面对现实，我也非常理解父母的良苦用心，所以，每逢节气，我也会从学校请了假带着礼物去她家看望。每次到她家，她都兴高采烈，还想法设法地给我做好吃的，说是我上学吃苦、费脑筋，让我好好补一补。临走，还要把我送出很远，我却执意不肯，怕让更多的人碰见。说实话，当时我心中就隐藏着一个恶毒的计划：若考学无望，我就娶她为妻；若考学成功，我肯定会弃他而去。

女孩的爹是一位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好人，有着一手过硬的木工手艺，他很满意这桩婚事，所以，会经常来我家修修补补，还帮我家干农活。有一年春天，他还给我家带来两棵石榴树苗，说长大了好让孩子们有石榴吃，夏天还可以歇息纳凉。他每次来我家，都夸我有志气，将来肯定会有出息，还说他要好好调教他的闺女，将来过门后替我管好家，好让我在外边放心地闯荡••••••

很快，到了第一年的高考。出乎意料，满有把握的我却名落孙山。接下来的几天里，我躺在床上不吃不喝，父母急得团团转。不知怎么听到消息的她，急匆匆地赶到我家看我，还给我带来一竹篮鸡蛋，并坐在床头安慰我：“考不上学也能过上好日子，村上的铁蛋、毛头连小学都没读完，不也照样儿女双全吗？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吃苦受罪的。”(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我相信，她的话绝对是发自内心的，但不甘失败的我，决心再赌一把。很快，我就走出了失败的阴影，踏上了复读之路。第二年高考，我如愿以偿，考上了外地的一所名牌大学。

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没几天,我就吞吞吐吐地向她摊了牌：两人的地位悬殊太大，我不想让她成为我今后发展的累赘，否则，将来谁也不会幸福••••••她当时就惊呆了，接着，便发了疯似地跑向村头的小河边，无声地抽泣了半天，哗哗流淌的河水也跟着呜咽起来，那些刚才还开得争奇斗艳的野花也都难过地低下了头••••••

不久，我就离开家乡到远方的城市读书谋生去了，那个被我伤害至深的姑娘很快便被城市的啤酒泡沫和震耳欲聋的狂欢迪斯科所淹没，淡出了我的脑际。

光阴荏苒，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我也早被岁月的刻刀雕塑成了一个满脸沧桑的中年人。今年夏天，我携妻带子回老家探亲，看到庭院中的那两棵石榴树依然枝繁叶茂，硕果满枝，几只小鸡仔在树荫下无忧无虑地戏嬉。我突然问起当年的那个女孩，父亲沉重地叹了口气：这个好孩子命可真苦呀！开始嫁给了一位矿工，日子过得还不错，但好景不长，丈夫死于矿难，撇下两个孩子，孤儿寡母地熬日子，听说后来又嫁给了一个赌棍，天天挨打受气，日子难过得很呀•••••

自责、愧疚、悔恨瞬间向我袭来，如万箭穿心搬的心痛，我找不出任何理由来宽恕自己。如今，已为人夫的我才真得懂得，当年一个苦命的农家姑娘，该是是多么地珍惜自己的初恋呀，她一定是把一生的幸福全部寄托在了我的身上，甚至，在同伴面前，她也会不止一次地为自己的心上人是一个识文断字的读书人而流露出幸运和自豪，而我却是那样地卑鄙而不负责任，我甚至想，是我毁了她的一生。

我知道，这将会成为我一生永远也无法释然的结，今后的岁月里，她的不幸将与我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村头，那位哭泣的女孩。

作者单位：遂平一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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