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云儿（六）
司马秀依着客厅的门框，看着沈夫人搀扶着紫云儿缓缓地走来，她忘了该做什么，该怎么做，她只是傻傻地、呆呆地望着紫云儿，她脑子里一片空白。
沈夫人搀着紫云儿走过来，她对紫云儿说：“紫云儿，这是司马小姐！”
司马秀被沈夫人的话惊醒，她为自己的失态觉得很不好意思，她冲沈夫人笑了笑！
沈夫人也冲她温柔一笑，说：“司马小姐，她是紫云儿！”
“紫云儿，好美的名字，正如好美的你！”司马秀好兴奋，跑上去拉住紫云儿的手。
紫云儿见司马秀这么热情，也一下子没了生疏之念，她礼貌而又温文尔雅地拉住司马秀的手：“司马姐姐，见到你好高兴！”(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是吗？司马秀一阵狂喜，她真想拥抱一下紫云儿，因为她太可人了！她暗自庆幸自己是女子，要不，一定会被紫云儿迷死，被她的情网网得严严实实！她站着没动，尽管她不拘小节，可这毕竟是别人的家，她毕竟是初次造访。
大家到客厅坐下，沈夫人吩咐佣人准备晚饭。沈老爷早已派人叫来了家庭医生老张。自从十一年前沈挚风病情有所好转，沈老爷在第二年就请了一个医生在家，随时检查儿子的健康状况。老张和沈老爷年纪差不多，不过，他看上去比沈老爷老了十来岁。
老张来沈家十年了，沈家对他可以说是恩重如山，沈老爷既帮他还了债务，又供他儿子去上海念书。他对沈家也是一心一意。一听说云儿小姐脚扭伤了，急急忙忙就赶过来。他一看就知道是崴了那一股子气，他很有经验地拉着紫云儿的脚轻轻摇动，摇着摇着，突然一用力，只听清脆的一声响。紫云儿轻‘啊’了一声。老张慈爱地说：“云儿小姐，没事了，你下来走走看！”蔷薇把紫云儿从椅子上扶下来，紫云儿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她好高兴，欢快地说：“谢谢张伯伯，云儿真的没事了！”
紫云儿在客厅里走，客厅所有人的视线都跟着她转。她实在是一个很大的磁场，别人的视线不得不被她吸引过去。这屋子的丫环、佣工，老爷、夫人都是看着紫云儿一天天长大的。只有司马秀是一个异客，她感觉这家人太不平凡了，先是见到了玉树临风的沈挚风，再是见到了端庄儒雅的沈夫人和沈老爷，后来又见到了紫云儿小姐，让她震撼最深的还是紫云儿。紫云儿全身上下都洋溢着一种光彩，让人感觉跟她一起就光彩无限，更有那绝世容颜，不沾一丝一毫庸俗的气质。她走起路来，尤其是脚好以后走路，给人以轻摇慢舞的感觉，但她是那么自然，没有一丝一缕的矫揉造作！司马秀知道，如果谁想学紫云儿，无疑是东施效颦！紫云儿的每一个动作都显得是那样得体、那样的恰如其分。司马秀看着紫云儿，感慨实在是太多！
就在这时，沈挚风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他一看见紫云儿在客厅，心里一阵激动，张嘴就大叫：“紫云儿，你回来了！可担心死我了！”
紫云儿一见到沈挚风，就像一片云一样飘到了沈挚风面前，她娇柔地喊着：“大哥哥，大哥哥！”
沈挚风握着紫云儿的手，心才从喉咙口慢慢地回到心房里。他握着紫云儿的手，仿佛就握住了整个世界；他握着紫云儿的手，有千言万语想对她说。然而，他此刻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说最合适，多少担心，多少牵挂，就在握住紫云儿手的刹那变为充实。他握住她的手，一切又 都是真真实实的了。他用他的眼睛温柔地对她诉说着相思、呼唤……
紫云儿看见沈挚风完好地回来了，用她的眼睛把他从头到脚地巡视了一遍，确定没事了。看见他的温柔眼光，这次，她没逃避，也温柔地回视着他。
沈挚风可要醉了，他等了十一年，等了十一年的紫云儿，今天在大庭广众下就不逃避他的温柔了，要不是在客厅，他一定深情地拥抱她！他又转念一想：两情若是久长时，又何必急在一时？他和紫云儿两情相悦，他相信他们一定天长地久！
司马秀见他们俩痴痴地互望，她才算猜透了点儿紫云儿的身份。紫云儿不是沈家的女儿，那她是沈家的亲戚吗？年轻人都渴望理想的爱情！司马秀见他们两人那般的痴恋，真叫人羡慕死了。她对沈挚风可以说是一见倾心，但现在她知道了，沈挚风是属于紫云儿的，没有谁抢得走；紫云儿是属于沈挚风的，没有谁抢得走。如果谁想在他们两人中间插一脚，无疑是自讨苦吃。明了的人只要亲自见过他们对彼此那般深情，那般温柔地呼唤，那般亲切，谁还会怀疑他们的真心呢？沈挚风那一声“紫云儿”，紫云儿那一声“大哥哥”，叫得旁人不得不承认一件事：那就是他们俩心属彼此，任谁也不能改变！司马秀想，要是她也能得到一份这样的爱情，人生又还有何遗憾呢？
沈雅儒夫妇见两人痴痴凝望，都在心里感谢上苍，这么些年来，他们一直把紫云儿当成掌上明珠，又基于她身份特殊，不敢奢望她能做他们的儿媳妇，生怕有一天她的亲生父母来把她认走。他们知道，他们的风儿是早就爱上了紫云儿的，可不知道紫云儿到底怎么样？今日见到了这样的情景，他们也总算放心了！他们欣慰地笑了，在笑里，仿佛看到了小两口幸福的生活！
晚饭端上桌了。司马秀更觉奇怪，这家人的生活方式也与别家不同吗？一大桌子的蔬菜，好多都是她叫不出名的，更有几种是她从未见过的。除了蔬菜，还有几种汤：有乌鸡汤、鲫鱼汤、鲜菇汤。隔了一会儿，小玫、小瑰、水仙、海棠四人一人端来一盘鸽子肉。沈夫人站起来，满怀歉意地说：“司马小姐，这晚饭是早就预备好了的，所以，今晚就委屈你了！”
司马秀急忙站起来说：“沈夫人您太客气了，我觉得你们家很特别，能与您们一家人共进晚餐，我感到荣幸！”
紫云儿温婉地说：“司马小姐，快坐下，尝尝这些菜，说不定你还真没吃过这样的一顿晚饭呢！”
大家都端着碗吃饭了，紫云儿热情地给司马秀夹菜。司马秀也不客气，每一样都尝了一些，那几种汤，她也都喝了几口，鸽子肉她也吃了几片。她觉得，那些菜的味道真是美极了！她原来从未吃过鸽子肉，她原以为，鸽子都是用来送信的。紫云儿告诉她，送信的是信鸽，他们吃的是肉鸽。司马秀觉得，这是她吃的最美味的一顿饭，也是最特殊的一顿饭。她才来这个家几个小时，她就倍感亲切和难舍，可想想自己的身份，把那奢望和那份美好的感觉压了下去。
晚饭后，紫云儿去琴房弹琴，沈挚风也跟了去。司马秀随着丫环水仙到了客房，她坐了一会儿，觉得无聊，干脆躺在床上睡觉，眼睛闭着，思绪却在翻腾，以前的种种，都像电影在脑中回放，特别是今天的一幕幕似乎都停留在脑中，怎么也抹不去，怎么也挥不掉。她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怎么也睡不着，就索性不睡了。她走出客房，信步走入走廊，她走到走廊的尽头，听见了好美的音乐：时而如溪水般潺潺婉转，时而如海水般翻滚汹涌，时而如和风细雨般软语低诉……只听一个柔美的女声说：“大哥哥，你的琴技又进步了不少，大哥哥，你好棒哦！”“紫云儿，大哥哥跟你比，还相差甚远啊！来，你来弹！”随即，一阵美妙的音乐飘在夜空中！
早春的夜来得早，人们都还在忙，都没有入睡。这个时候，沈家的上上下下都会坐在一个地方，听那美妙的音乐从琴房里飘出。他们最喜欢紫云儿的，因为她的音乐就像一阵温柔的和风，会把你的烦恼吹去，会把你的忧思吹去，会把你的伤痛吹去。沈家的佣工、丫环都把紫云儿当仙女一般看待。十多年来，他们听她的音乐已成习惯。有几次紫云儿病了，他们竟然失眠了，一个晚上从床上爬起来几次，站在窗前向苍天祈祷，祈祷紫云儿快快好起来，祈祷天天能听到她美妙的琴声。紫云儿，在这个大家庭的每一个人心中都占有重要位置。
司马秀听着这音乐，感觉好舒服、好快乐！她信步地向前，不知不觉来到了小花园。她望着天空圆圆的月亮，她又想起了自己的身世。那柔美的音乐传进她的耳朵，使她不再像往昔那么悲哀。她突然想，要是她从此能在这个家住下来，她能天天听着紫云儿的音乐，她不就可以从此脱离悲哀了吗？脱离她昔日的悲哀和痛苦，那也是一种幸福啊！在那美好的音乐之下，她禁不住也只想起美好的事来！
蓦然，司马秀听到几声咳嗽，她想躲起来，可今晚的月亮是那么的明亮，她又能躲到哪儿去呢？月光下，她看见俊逸倜傥的沈老爷陪着美丽的沈夫人在散步。只听沈老爷无限关爱地说：“夫人，外面风寒，我们进去吧！”沈夫人点点头，他看见了司马秀，微笑着说：“司马小姐，今晚月色很好，你找水仙陪你吧！”“谢谢沈夫人！”司马秀说，“我一会儿就回去睡觉了，没打搅你们吧？”“不会！”沈老爷答应了一句，陪着夫人回去了！司马秀愣在那儿，慨叹着：这是怎样的一家人啊！
司马秀呆呆地望了一会儿那圆圆的月亮，那美好的音乐也停止了。她刚想回屋，又听到一阵有节奏的脚步声传来，她急忙躲进迎春花花丛中蹲下来。她借着月色看清了，来的是沈挚风和紫云儿。沈挚风脚步沉稳有力，紫云儿步履轻盈，他们俩并肩漫步！
紫云儿说：“大哥哥，我还真有些累！”她轻轻地靠着沈挚风。
沈挚风用手把她的头靠在自己胸口，无限怜爱地说：“今晚的月色这么美，不走走看看，真是一种浪费。不过，紫云儿累了，还是回去休息吧！”
紫云儿撒娇地轻“哼”一声，撅着她动人的小嘴：“谁说要回去休息嘛？这么美的月色，这么美的元宵之夜，我才不愿浪费呢！”说着，用头在沈挚风胸前擦了几下，擦得沈挚风笑呵呵的，他无限温柔地说：“紫云儿，只要和你在一起，怎么样我都愿意！”紫云儿偎依在他怀里，听着他的话，直觉甜透了身上的每一个细胞！
小花园里的花很少，只有迎春和特意培植在早春开的玫瑰。在这月圆之夜，玫瑰怒放着，似乎在为这对有情人祝福。沈挚风牵着紫云儿，用另一只手摘了一朵刚盛开的玫瑰，他送到紫云儿鼻子前，温柔地问：“香吗？”
紫云儿用鼻子深吸一口，梦呓般地说：“香，太香了！大哥哥，你送给我了多少朵玫瑰？”
“十一年前算起吗？”
“嗯！”
“九朵！你知道我为什么十一年了才送你九朵吗？我希望我们能长长久久。十全十美，只是一种愿望，长长久久就可能是一种真实了！况且，在这世界上，只有紫云儿才是十全十美的！”
“不，大哥哥，你在云儿心里是十全十美的！”紫云儿看着与她相伴了十一年的大哥哥，他从一个瘦弱少年长成了一个健壮俊美的青年。在紫云儿的记忆里，哪一个点点滴滴没有她的大哥哥？在她的脑子里，全是大哥哥的影子！在现实里，也全是大哥哥的真人，她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幸福的人！
沈挚风借着美丽的月色，看着怀中的紫云儿眼里柔情万种，他真的醉了！他把那朵玫瑰插在紫云儿头上，情不自禁地把紫云儿拥紧了些，很自然地用嘴唇吻着她头顶黑亮的发。紫云儿轻“嗯”了一声，甩了一下头。沈挚风立即停止，生怕她不高兴。
一会儿，紫云儿抬起头，用温柔的烟波望着沈挚风，娇柔地叫了一声“大哥哥”！
沈挚风一阵感动，从头到脚都感到一份激动，他用温暖的双手抚摸着紫云儿的脸，用那无限温柔的眼光捕捉紫云儿的眼波。紫云儿没有逃避，接受着他眼光的爱抚。（如果说，沈挚风在十一年前就爱上了紫云儿，那紫云儿也至少在五年前就爱上了他。）沈挚风用他那温暖的双手抚摸着紫云儿那娇嫩、滑腻的脸庞，一种幸福的感觉从他的指尖传遍全身。紫云儿感到了那双手的温柔，感受到了那双手炙热的温度，一种从未有过的心荡的感觉袭向她，她有些不知所措，闭上了那美丽的眼睛。沈挚风深深切切地注视着她，觉得她美丽的眼睑在月光下是那般柔美，令人无限遐想。他无法进行其他的思考，他捧着她的脸，用那温暖的唇去触了一下她的额头，见她没有反对，就大胆了些，在那美丽的额头上接二连三地吻起来。紫云儿轻颤了一下，但没有拒绝。她睁开眼睛，在月光下有一种更神秘的美！沈挚风痴痴地望着她，然后从额头吻到眉毛、睫毛、眼睛、鼻子。紫云儿紧紧地靠着他，任那幸福的感觉一次又一次地席卷自己！
沈挚风又去吻那光洁、迷人的脸庞，此刻，他已没有了任何思考能力。他只知道，他要无限温柔地爱紫云儿。他吻了紫云儿的脸庞停了下来。他痴痴地望着那张小巧又无限诗意还有些撩人的嘴，他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轻抚着那两片唇。紫云儿在他怀里颤抖了一下，但她依然没有拒绝，而是翕动了一下双唇。沈挚风像接到一道圣旨一样，他已是全身热血沸腾。他又转用双手捧着她的脸，然后用他火热的唇深深地、深深地吻下去。紫云儿有点儿害怕，想要逃走。可沈挚风不放走她，把她的唇吸进嘴里，无限柔情蜜意地传递着他的爱。紫云儿被融化了，也深情地回应着他！
沈挚风和紫云儿在那儿浓情蜜意地浪漫，司马秀在花丛中看着他们，真叫她羡慕不已。在如此月光之下，在如此良辰美景之下，如果有一个有情郎这样抱着她，她今生又还有何遗憾呢？她开始躲躲藏藏的，后来见他们俩是那般的专注于彼此，其他的事物，他们定是视若无睹，她又何必躲呢？她从他们面前经过，正是两人吻得难分难舍的时候。司马秀知道，一个人的一生要有那样忘我的爱情，那是千载难逢的。不是吗？不凡的沈挚风、世上仅有的紫云儿，他们是绝无仅有的，他们的爱情是绝无仅有的！她唉叹了一声，大步地向走廊走去！
沈挚风和紫云儿在小花园看了一会儿月色，沈挚风送紫云儿回到了紫云儿的房间。借着从窗户透进来的月光，沈挚风点燃了蜡烛，在烛光下，紫云儿美丽的脸庞更加娇艳动人。沈挚风情不自禁地又抱紧她，抚摸着她的秀发。两人不再言语，就相互依偎着，享受着夜的宁静，感受着彼此的心跳。
一会儿，紫云儿听见有什么撞击窗户的声音。她离开沈挚风的怀抱，来到窗前，只见成群的飞蛾在撞击窗户。紫云儿说：“你们撞得不疼吗？”那些飞蛾不撞了，都趴在窗户上。紫云儿一时迷茫了，她回过头，对早已来到她身旁的沈挚风说：“大哥哥，它们怎么了？”
“紫云儿绝顶聪明，怎么也有糊涂的时候，它们是飞蛾，‘飞蛾扑火’，你没听说过吗？哪里有亮光，它们就飞向哪里！”沈挚风轻刮了一下她美好的鼻子。
“哪里有亮光，它们就飞向哪里！”紫云儿沉思地重复着沈挚风的话，“哪里有亮光，它们就飞向哪里！那它们岂不是追求光明的使者？它们惧怕黑夜吗？”
“可能吧！要不，它们为什么还要扑火呢？”
“那放它们进来吧！”
沈挚风打开窗户，群蛾们争先恐后地飞向蜡烛。一会儿，有的飞蛾被烧了翅膀，有的跌倒在地上，有的死在了地上……
紫云儿看见它们扑火，竟是如此的下场！这难道就是追逐光明的代价？她忍不住为飞蛾们伤心起来，流下了一串串清泪！
沈挚风安慰着她：“紫云儿，你别难过，它们是飞蛾，飞蛾就会扑火，扑火就有死的可能，那是它们的命运！”
“命运？它们的命运？”紫云儿呢喃着，心里非常难过。
这时，只见一个紫色的影子闯进来。紫云儿一见，就急呼着“紫色飞蛾”！她十一年前就见到的紫色飞蛾！她慌急地叫：“大哥哥，快吹灭蜡烛！”
“怎么了？紫云儿！”沈挚风急忙吹熄蜡烛。
“紫色飞蛾，我不能让这只紫色飞蛾跟刚才那些飞蛾同样的命运！”
沈挚风可没看见什么紫色飞蛾，他借着月光，在桌子旁看见了一只硕大的飞蛾，它比一般的蝴蝶还要大，月光下不能辨清它的颜色。
紫云儿说：“大哥哥，把它放出去，外面的天空才是它的！”
沈挚风用手掌托起它，把它送出窗外。
紫云儿说：“紫色的飞蛾呀，我希望你是与众不同的，你不要扑火，我不希望你死！”
那紫色飞蛾在窗外绕旋了一会儿，向夜空里飞去。紫云儿望着它，直到看不见为止。
沈挚风望着紫云儿，觉得她太善良了。两人不再言语。一会儿，沈挚风回房睡觉去了。
紫云儿送走了沈挚风，又来到窗前，隔着窗户望着夜空。自己已经长大，十多年来，沈家对她的关怀是无微不至的。特别是沈挚风，想起她的大哥哥，她就一阵甜蜜；可一想到那紫色的飞蛾，她就有一种莫名的惊悸！她也说不清为什么会这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