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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近那么远

2013-09-23 20:12 作者:路隐香  | 8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幕慢慢地笼罩了村子、小山,朦胧的夜色中一湾水在默默地守候着。山的那边是静默的而村子里却是另一番景象。村民拿着竹竿赶着牛羊归圈,游荡的狗匆匆地往主人的家里跑,仿佛是收到命令后上场冲锋的战士。整个村子夹杂着汪汪的狗吠声、牛羊归圈时发出的哞哞声、咩咩声还有农妇对子女乳名的呼唤声。

“你怎么老是一副不长进的样子,真不知道你是怎样搞的,都一把年纪了还是老样子,吃饭老掉东西。你看谁的餐桌前有你的这么脏?真是邋遢!”,一阵女人的抱怨声从池塘边的小房子里发出。

“你在怨什么呀?都念二十几年了还这么唠叨,真不知道,这是不是你们女人的天性?还真是不让人活了”,粗犷的男声不耐烦地回应着。

“哟,江山易改禀性难移的男人,在我面前还扮大爷,不就念几句吗?摆什么架子。要是我撒手不管你的话,像你这副德性更加遭人讨厌了!为你好呀,你懂不懂?”,女人提高音调反驳。

“谁要你管,真是没事找事干。女人真是一会儿也闲不住,天生就管闲事,还有别以为嗓门大就了不起了,乱嚷嚷真让人烦”,男人强烈反抗说道。

“哇一声”,女人突然哭起来了。带着点哭腔又骂道:“欺负我老了是吧,嫌弃我了对吧,没良心的”。(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男人见状,再也没有和女人继续斗嘴了,取而代之是沉默一会,然后拿起泛黄的烟袋,摔门离去。

这时天色更暗了,儿早已归巢了,低空偶尔有一两只蝙蝠飞过,江面上也会时不时掠过水鸟的影子。咯咯、咯咯……山间传来野鸡的叫声。男人抽着烟低头在水边徘徊,悠悠地从嘴里吐出烟圈,苍老的脸上显露出无奈、难过的表情。现在连他也无法确定自己是否已厌倦了这种生活。从结婚到现在将近三十年的时间,男人和女人的日子多半是不平静,两人总会因一些小事发生争执,结果常常都是男人妥协。

基和敬基是他们仅有的儿子。孝基是大哥,自从初中毕业后就到外面闯荡。出去的前几年还偶尔回家探探父母,久而久之,家的概念在他心中渐渐地消去了。而到现在他已约有五年的时间没有出现了。小儿子敬基正在念高三,由于忙于备战高考,也很少有时间回家。因此家里就只剩下二人。

男人徘徊良久,索性一屁股坐在水畔的草丛上,双眼毫无目的地盯着远方看,空洞中隐隐透露着一丝感伤。这样的沉思让人摸不着的是他的感伤不知道是为了无理取闹的妻子还是思念儿子的心切或是对现状的哀痛?又或者三者都有?

大约过了两个小时,男人起身拍拍屁股,接着向家走去。远远望去,就可看到家门口的灯正努力地散发着微黄的光亮,仿佛在尽自己的最大能量的把光传送到男人的面前,照亮他回家的路。每逢的这个时刻,男人的心里总会有一股暖流经过。对他而言,至少妥协后还能够得到最细微的关怀。然而,有这一点就足够了,想到这,男人不禁露出憨厚的笑颜。

回到家后发现女人正躺在床上,一副熟睡的样子但呼吸并不平稳反而有点紧张不安。男人蹑手蹑脚地挪移着步子,生怕自己的脚步声会惊醒妻子。女人又何尝不是,每次把丈夫气走后总会等到他回来才能安稳地睡觉,否则就会辗转难眠,但是自己又不愿拉下脸找丈夫回家。

小吵小闹始终贯穿着他们的生活,仿佛这是两人平静生活的调和剂。这么近的生活,而吵闹非要把两人的距离拉得老远。奇怪的是他们不会撕破脸,但也不会有年轻一代的夫妻的甜蜜,两人总是在磕磕碰碰中过着小日子。

每逢到农忙的时候,男人总会把粗重的活儿往自己身上扛。在火辣的太阳底下男人赶牛犁田,引水灌溉;女人拔草除荒,修整田埂。特别是天大旱时候引水就变得更加困难了,很多村民都是选择用水车灌溉。但是男人家里没有条件用上水车取而代之是人力引水,为了把溪水引到田地里,男人只能用木桶机械般地把水从江河浇到田地里,为了让稻苗尽快得到水分补充,他更是不分昼夜地干。女人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偶尔也忍不住跑过去帮男人,但每次都被男人呲之以鼻,说道:“你来搅和什么,回去把你的家务干好!”

“什么呀,真是不知好歹,帮你还嫌弃,我走不就是了吗?累死你也活该!”,女人气匆匆驳到。

虽然很生气,但还是不忍心看到自己的男人在田间这么拼命干。为了节省男人的劳力,最后还是选择把茶、饭送到田里。而后自己折返回家喂鸡、鸭、狗、猪,干洗涮等这类家务活;或是编织竹篓、箩筐、簸箕,仿佛是在用行动证明自己的能干,但更重要是等男人回家。

男人为了不让自己的女人辛苦,总会用粗重的言语把女人赶走;而女人虽蛮气十足,但心里总会牵挂着自己的男人。共同的言语几乎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彼此都不愿以和平的方式对待,取而代之是针锋相对。但无论怎样不融合,二人始终没有分开的想法。

年复一年的生活,同样的情调,却是不同的体验。五年过后男人和女人渐渐地苍老了,小儿子敬基大学毕业后留在外省工作,大儿子孝基和邻村的女孩林芳结婚且有自己的孩子。生活比之前有了很大的改善,但二人还是闲不住,儿子、媳妇离开家后,他们担负着照顾孩子,编织箩筐、种庄稼的生活。特别是男人虽然力气大大地减少了,但坚持卖力的作风,依然主导着田间的一切。好景不长,男人的身体每况日下,终于有一天,累倒在田埂边。

黄昏时刻,太阳从山头处缓缓地落下。女人抱着孙子在门口伸长脖子守望,但始终没看到丈夫归来。一阵阵的不安涌上女人的心头,总感觉到自己的男人遇到了不幸。时钟滴滴答答地走动,半个时辰又过去,孙子早已熟睡。浅浅的月光洒落在宁静的村子里,萤火虫一闪闪地闲游,青蛙在田间放声歌唱与村子这边形成鲜明的对比。

不知站了多久,女人感觉到自己的脚也开始发麻,但始终没有离开,更无法入睡。自己的男人这么晚了还是没有回来,心像是被悬在高空不能自由跳动。月光映出的影子渐渐地清晰了,一身泥土,脸上满挂疲惫的男人扛着铲,迈着蹒跚的步子往家走。

女人远远看到男人,连忙跑过去,接过肩上的铲,并急切地问:“你没事吧,是不是出什么问题,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男人张口欲言,可有没想好怎样向女人解释,最后还是没有回应。看着男人全身有气无力的样子,女人心疼地说:“好了,你先别说了,回来就好了”。

餐桌上的饭菜早已凉了,一到家,女人就马不停蹄地开火加热,然后又为男人烧水、打水。等一切都安顿好了,女人轻声询问道:“今天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的,只不过是和邻村的三叔他们闲聊,太投入了把时间给忘了”,男人轻松地说。

女人疑惑地看着他,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那一份惶恐也没有从自己的心底消失。虽然很想知道答案,但还是没有追问下去,反而淡淡地说道:“晚了,你今天也很累了,早点歇息吧!”

静静的黑夜,一切事物都已进入了甜美的乡,身旁的孙子发出轻微的呼吸声,只是心里的不安让女人辗转难眠,索性起身走下床。打着手电走到男人的床前,这时候他没有意识到身旁的女人,似乎还在沉沉地睡梦中。一条条的皱纹是岁月留下的痕迹;花白的头发是时光流逝的证据;黝黑而干裂的皮肤是烈日披上的外衣……太多太多了,时间和田间带走了男人大半生的年华。看着眼前的一切,想着渐渐远去的曾经,女人悄悄地掉下泪水。

一阵风一场梦,一句话一生情。早已消失的媒妁之约就是男人和女人结合的根基。这一生男人和女人之间是没有太多的甜言蜜语,男耕女织的痕迹在他们身上清晰可见。可仅仅这一句媒妁之言便开始了两人的生活,平淡而真切的感情也在一天天地滋长。

岁月不饶人,男人在一次次的晕倒和清醒中慢慢地走向人生的终点。一个初的早晨,灰蒙蒙的天空下起了细,增添了几分寒意。男人草草地吃过早餐,拿着镰刀、挑起草篮,正要打算到山上割草喂牛。突然眼前一暗,男人的身子重重地倒在地上。“隆”的一声惊动了房里的女人,她急匆匆地跑了出来,想探个究竟。看到躺在地上的男人,她眼泪刷刷地流下,摇晃着男人的身子大声喊道:“你快醒醒呀,快醒醒呀!”

男人的身子丝毫没有反应,女人转身跑到门外放声大喊:“救命呀,快来人呀,有人晕倒了”。一声、两声……女人歇斯底里地喊着。悲痛的叫喊声,传遍了整个村子,乡邻匆匆赶来把男人送到村里诊所。男人并没有清醒过来,最后只能转送到镇上的医院,进行抢救。自男人进入抢救室开始女人没有一秒不是神经紧绑。两小时过去了,医生终于从里面出来了,他走到女人面前抱歉地说:“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这不是真的,你骗我的是不是”,女人用渴望的泪眼望着医生,喃喃说道。

医生并没有回答,但眼里含着悲伤、愧疚。

“这不是真的,你快说呀!”,女人仿佛失去理智,大声激动地说。

医生感到无奈,只好安慰说:“您先平静下来,我再跟您说”。

女人做一下深呼吸后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医生深呼吸,低声说:“在病人被送到的时候他的气息几乎是断了,因此我不想骗您,也不能骗您,病人已经仙逝了;对不起,请您节哀顺变”。

霎时悲伤的气氛充斥了整个病房,女人呆呆地望着天花板,脸色惨白,哗啦啦的眼泪是好像被闸住了一样,再也流不出来。呆了几分钟,女人突然站起来,医生意识到她的不正常,马上拉住女人。女人奋力挣扎,试图摆脱控制,力气耗尽了,最后晕睡过去。

第二天一睁开眼睛,女人就看到儿子们和媳妇都在自己的身旁。侧脸看了几眼他们,女人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孝基、敬基和抱着儿子的林芳也忍受不了,一家人抱成一团放声大哭。按当地的风俗人只有到达六十岁才能举行葬礼仪式。因此五十多岁的男人是不能举行葬礼,只能是以火化的方式告别人世间。

男人没有留下任何一句言语就这样匆匆地走了,女人一夜间仿佛更苍老了,头发变得更花白了。孙子常在她耳边说:“奶奶,奶奶看看镜子里的你,又长白头发”。女人笑着说:“智通,奶奶老了当然会长白头发”。

随着严冬的到来,夜越来越长,天气越趋于冷。为了保暖,女人一连添加了好几件衣服。烤火的时候手不经意地伸入口袋,发现一个类似小书本的东西。女人觉得奇怪,记得自己好像没有把什么东西放在口袋。于是满怀好奇地摸出来看,原来是一个信封。她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发现里面装着一个有8000元存款的存折和一张写满字的皱巴巴的纸。

惠芬:

当你读到这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离开人世间了。还记得我回得很晚的那个晚上吗?其实我不是因为闲谈而造成的晚归,而是因为我晕倒了。日后我边偷偷地到医院里检查,医生说我患了肝癌。从那次后我的身体就更差了,也经常会晕倒,请原谅我的隐瞒。我只是不想给家里带来这么多的麻烦,更不想拖累儿子,最重要是不想让你担心。这辈子我没能让你过上舒服的日子,你跟随我在田地与泥土打滚真是委屈你了。而且我性子不好、坏习惯多,这些给你带来很多困扰。甚至还老惹你生气,遇上我这样的人,你应该算是倒了八辈子霉。对不起!

眼泪渗透了纸张,在火坑旁的智通看了看,顿时那明亮的眼睛也蒙上了薄雾,担心问道:“奶奶,你在看什么?你怎么哭了?”

“奶奶没事,火烟太浓了,熏得奶奶眼泪都落下了”,女人平静地回答。智通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小小的脑袋。女人止住泪水,勉强露出笑容,伸手摸了摸孙子的头,说:“我的小智通,别想了,来来来,让奶奶帮你暖一下手”。

曾经你离我这么近,言语却把我们隔得这么远;现在你的心这么近,而你却早已远离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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