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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谷

2013-09-17 09:51 作者:钛合金鱼  | 9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楔子

“你真的要做这场交易,将你的灵魂给她。”女娲疑惑不解地问们面前的青衣男子。

“愿意!”

“为什么?”女娲似乎仍旧还不满意对方的回答。

“为了赎罪,更因为!”

“但我有一个请求。”(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我要带着灵魂见她最后一面。”青衣男子继续说道。

“怎么不愿意选择无灵魂的永生吗?”女娲满脸异然地追问着。

“不需要!我会活在她的心里,死在她的怀里,葬在她的眼里!难道还有比这更好的存在吗?”

月华倾泻,星微寒。薄如蝉翼的月色笼罩着落花股,紧紧凝固着山谷,如死一般的岑寂。迷雾遮掩着的落花谷,如此般遗落在这世间的一角,沧海桑田,物换星移,连造物主都已忘了落花谷的存在。

一袭素绸白纱,衣裙拂地,乌发及腰,只见一素衣女子轻移莲步,从落花谷的幽暗处款款走来。浓郁的木兰花香,和这股风,飘散到谷底的各个角落。女子愈走愈近,依稀可见她的脸。但也只限于这轮廓,因为无论靠多近,即使贴着她的脸,她的模样依旧模糊。一步,二步,三步……,不知走了多久,女子终于停下脚步,跪伏在那如血的落叶上,双手奋力地扒开面前的红叶,一张美人面清晰地浮现,樱唇美目,蛾眉粉颊,如玉般精致,娴静贞雅,让人舍不得移开眼。一行清泪划破这满面静好。美人面微微发颤,女子柔荑伸出,朝美人面抓去,双手拂过,得到的却是一捧血水。原来落叶底下是一口井,井中奔涌的不是水,而是血,能照人面的血。女子静静凝视着满手的血水,嘴角微扬,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再次将脸伏在井口,瞬时,井中浮现着两个人的倒影:只见一素衣女子倚在一青衣男子肩头,静静地微笑;男子低头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肩头的人。凝眸望着井中的浮影,

“我只会记得,你活在我的心里,死在我的怀里,葬在我的眼里!”

女子幽幽地说着,浑然不觉周身的红叶已翻涌而起,如惊涛骇浪般地涌起,好似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天地无灵竟苍茫,女娲有意造人寰。纤纤素手捻细泥,缕缕仙气渡精魂。传说,女娲创世,捧泥为人。从此,灵气之辈,血肉之躯的人,开始繁衍生息,开疆辟域,封土建国,世世代代,生生不息。无魂族,女娲后人,也是女娲的败笔之作。与凡世人相比,他们有异乎世人的精致的肉身,容颜不衰,却没有灵魂,与行尸走肉无异;没有记忆,甚至记不得自己父母亲人,每天都是陌生,都是从新开始。木兰就是这样子的。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有父母,是否有兄弟姊妹。

每天她都会游荡在山林之中,同样的一片林子,对于她而言,每天都是新鲜的,因为她没有记忆。这天,她又来到那片山林。熹微的晨光,不声不响地与树上的横枝错叶嬉戏,错落有致地洒满林子的每一个角落。儿从一个枝头跳跃到另一个枝头,不时地歇下来抖弄着羽毛,一时兴起,还要高唱几曲。这一路的明朗和轻快,让木兰情不自禁地踮起脚尖,顿时,衣裙幔飞,乌发轻舞,螓首微扬,置身于晨光之中,周身泛光,仿若翩翩欲起的素蝶。忽然,一声凄厉打断了木兰的舞步,“娘!”,“娘!”又是一声,循着声音,木兰快步地走近。只见一个青衣男子背向而席坐于地,健壮的臂肘紧紧拥着胸前,背宽肩高,黑发拢起,一身青衣,却看不到模样。“娘!?”木兰心里一边默念着这个字,一边向男子迈进。前方,青衣男子因为过度忧伤而对身后的木兰没有察觉,木兰这时终于看到了男子胸前的东西。一个满头银发,一脸褶皱,身形干瘪的老妇人躺在青衣男子怀中,唇色发白,眉心紧蹙,深陷的两眼深深的盯着男子,不平的额头上冒着虚汗,干枯的双手握拳。“这不是族人发病时的症状吗?这妇人是谁?这青衣男子又是谁?”木兰心中疑惑不断。没等木兰找机会解决疑问,却见男子怀中的妇人迅速的融化,模糊,稀疏,最后,臂弯里什么也没有剩下。“精气消散而亡,无尸无骨,这明明是族人的死法,怎么这老妇人,难道?”女子碎碎地念着,但却依旧没有惊动男子。不作任何停留,男子猛然起身,没有转身,径直走了。

木兰不由自主地跟着男子。越过小河,绕着阡陌,穿过山头,便见一处山谷。极目远眺,山谷整个被覆盖在成片的白幕下,走进时,才知道那是木兰花。一株株木兰树上,只见娇柔无比的白花,却不见一片绿叶。山谷的一角,一椽竹屋敞着歪斜的门,正等着主人归来似的,屋旁的水车不厌其烦地吱呀吱呀得哼着。男子走进屋内,静静地翻阅着木桌上一沓厚厚的书。这一回,木兰总算看到了男子的模样:剑眉耸立,眼若星灿,刚毅的下颌,却不合适透着一丝忧伤。木兰站在竹屋门口,不敢贸然进去,眼睛却瞥着男子手中的书,破败不堪的扉页上画着一个蓬头稚子和一个年轻妇人,妇人拉着孩童的手,另一手挎着菜篮,崎岖的山路边,有一丛又一丛的翠竹,竹丛里时不时地飞蹦着几只麻雀,逗乐了两人。另一也是一个老妇人和……没等看完,木兰就被“啪”的一声给吓住了。书本重重地合上,青衣男子怒视着竹屋外的女子,大步跨过来,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家?”男子恶狠狠地质问着女子。

木兰蹙眉看着男子,惊吓得支支吾吾不敢作答:“我……我……”

“给我滚!我不想见到你们古义村的任何人。”

没来由地,木兰感到揪心的痛。

“尤其是你这张美人面。”男子重重地补上一句,愤怒地背向着女子。

没等转过身来,木兰便“咚”一声倒在地上。青衣男子听到声响,赶忙转过身来,只见素衣女子晕倒在地,唇色发白,眉心紧蹙,额上冒着虚汗,双手握拳,男子快步走进,蹲下身子,手触碰女子的那一刻被骇住了。身体发热,掰开女子的掌心:一团暗红。男子不由自主地将女子楼抱在怀中,黑眸凝视着臂膀中的人,口中念念有辞:“娘!没事的,有念儿在,念儿在,娘也在!”

暮色笼罩着整个山谷,不遗落一隅。竹屋内,床上的人还在沉睡,高热已退,只未见醒。男子倚靠在床畔,静静地凝视着床上的人,嘴角扬起了美丽的弧度。樱唇粉颊,蛾眉粉黛,肌若温玉,青丝如云。人说,美人如花。在花圃中,念悉每日都与艳花为伴,在后屋里,又有几多美人面,美人画。可是,他明白,眼前的这张美人面,却有不一样的意义。

晨光爬进屋内,初晨的温度不痛不痒地伏在床上,床上的人缓缓睁开睡眼惺忪的眼。陌生的一天又开始了。清早的山谷,弥漫着一层薄薄的晨雾,湿气尚未消退,隔着轻薄的素纱,木兰感到阵阵微寒。这时,不知来处的谷风在山谷中徜徉,洒落着一缕缕木兰幽香,渐渐驱散了眼前的朦脓。眼前乍见一片净白,一大片的木兰花,纯净宜人,但奇怪的是,有花无叶,花朵异常的娇柔,曦露未干,坠落在其中,反射着柔和的晨光,熠熠生辉。花丛中,有一个背影,起起伏伏,若隐若现。一身青衣,黑发拢起,肩宽背阔,伟岸的身形,似乎又有难以捉摸的忧伤。木兰不自觉地走进,细细碎碎的脚步声传到念悉耳中,猛然回头,发现女子正全神贯注地盯着自己。念悉轻轻抬手,在木兰眼前左右晃动。木兰回过神来,莞尔一笑,梨涡跃上粉颊。转过身去,念悉继续着手中的活。只见他舀着桶中猩红的流体,凑到木兰树根旁,小心翼翼地浇灌,树上,木兰花显得更加美艳。这红色流体,不是别的,是血水,是后屋里那些美人面上流下来的血。念悉从不让母亲碰这些血水,因为没有灵魂的人一旦沾染世人的血,便会瞬间衰老而亡,除非有人愿意用真心的爱,真心地赞美他们。母亲是为此而离开人世的,不论自己说多少遍“娘最美!”都无济于事,难道自己对娘的爱还有假吗?他不明白。身后,木兰不紧不慢地跟着念悉。两人不发一语,不问姓名,不问来历,如此这般,一前一后。念悉不问:因为他已知道;木兰不察:因为她永远记不住。然而,两人谁都没有发觉,木兰的素白的裙角那抹鲜红,格外刺目。

与往常一样,每一天,对于木兰都是陌生的,不会有过去,不会有现在,也不会有将来。

这天醒来,木兰坐在铜镜前,“啊!”的一声,把自己吓住了,也把屋外的念悉唤来了。铜镜里,一位中年妇女,白发苍然,额间有抚不平的褶皱,眼睛暗黄无光。铜镜里的脸是谁的,铜镜前又是谁?木兰不愿相信,镜中的脸就是自己的。手颤巍巍地身上来,衣袖跌落至肘部,粗糙,泛黄的皮肤包裹着突出的筋骨。

“不!不!不!我不要这样!”木兰歇斯底里的吼叫着,用手捶击着面前的铜镜,

“啪啦!”铜镜一下就被击碎,碎片沾染着鲜血,滴落至地。

念悉呆呆地站在门外,不敢眨眼,他怕下一瞬,眼前的人也和娘一样,突然消散得无影无踪。小心翼翼地走到木兰身后,轻轻地半搂着她,木兰顺势跌入念悉温暖的臂弯中。头浅浅的蹭来蹭去,淡淡地说着,

“你说,我美吗?”

念悉迟疑着不敢回答。她美吗?记得第一眼见她时,自己很气恼,因为她娇艳如花。而娘亲,正是因为貌丑才被村里人欺侮,后来,娘亲怀上自己,为了自己,娘亲以灵魂作为代价,向女娲出卖了灵魂,只为了换得自己的一副好皮囊,只为了能让她的孩子能不再受那种非人的欺侮。所以,打从记事开始,自己便痛恨美人脸,连同自己的这张脸也恨。为了泄恨,为了报复,自己便出谷去寻找美人,用美人的血浇灌木兰花,而每一张美人面都放在后屋里,在井水中洗净之后,便拿来做人皮画纸,画纸上又描出一个个美人,美人皮上画美人。后来,在娘亲亡去的那天又遇到了她。她不问姓名,不识出处的存在,总能让自己觉得不由地想起后屋里的美人面,也总是让自己想起和她一样同样没有灵魂的娘亲。一样是美人面,她的这一张却不曾有过灵魂。没有记忆的存在,无人会记起,无人会想念。娘亲有我的想念,有我给她绘得画册,而她呢?娘亲说过:有一天,奇迹肯定会出现。今天的我,能够记起昨天的事,可以计划明天的心情,可以不再靠扉页存放记忆。前夜,在屋顶纳凉歇息时,她也曾说过:你说明天我要是能记起以前的所有,我应该怎么办?当时,她的脸上没有失望,只有期待和欣喜。记忆竟会是一件让她手足无凑的事情,自己只是不由地笑笑,但却回答不出来。现在,她又难住了自己,念悉心里千思万虑。

终于,念悉搬过木兰的身子,蹲坐着,大手紧紧拉住木兰的肩头,坚定地说:“你真美!”

木兰霎时泪眼婆娑,止不住地滚落下来。

“嗯!”伴着哽咽声,木兰浅浅地点头。

翌日,奇迹般地,木兰又貌美如前。她已忘记了昨日那个衰老的自己,只是盯着裹着白绢的手,疑惑不解。

这几日,念悉在耕作之余,便爱呆在书房。涂涂画画,写写记记。这晚,竹屋前的葡萄架下,坐着念悉和木兰。两人相互依靠,谁都不愿意开口。后来,念悉忽地拖着木兰的手来到井边,微笑着问:

“如若有人用你的美貌来换取灵魂你答应吗?”

木兰不假思索地说道:

“答应!有了灵魂我就能存留记忆了。我从来都不知道记得是什么感觉。”

“记忆也有悲伤的部分,这个你也接受吗?”

“接受!悲伤和快乐,都是生命的状态。我不愿错过快乐,也不允许自己忘掉悲伤。我不愿像现在的自己一样,永远都不知道生命存在的感觉。”

“可是,有谁会愿意为我换的灵魂呢?”木兰又轻声地说着。

木兰深深地凝视着井水中两个人的倒影。只见一素衣女子倚在一青衣男子肩头,静静地微笑;男子低头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肩头的人。

第二天,晨光早早地溜进屋内。

“如若有人用你的美貌来换取灵魂你答应吗?”“答应!”“我不愿错过快乐,也不允许自己忘掉悲伤。”木兰被脑中跳跃的片段惊醒。记忆,难道?还不习惯记得,木兰兴奋地跑到屋外,寻找第一次记忆中的青衣男子。一边飞奔,脑海中的记忆也随着脚步的加快,奔涌而出,愈见清晰。竹屋,薄雾,木兰花,铜镜,山谷,葡萄架,水井,记忆中的一切用现在眼前,唯独少了他——青衣男子。木兰跑的呼吸急促,脸上泛红,心急如焚,惹得泪花哗哗流下,辨不清方向,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你在哪里?”

向着空谷,木兰狠狠地嘶喊着。

清晨,晌午,傍晚,深夜,青衣男子还是没有出现。拖着沉重的脚步和疲乏的泪眼,木兰推开了书房的门。脑海中的记忆告诉自己:他总爱呆在书房里写写画画。书房内,一模暗黑,寒气从竹窗里窜进屋内。凭着记忆,木兰掌好灯,关上窗。灯亮了,屋里的一切都很明晰。书桌上有一封未署名的信,木兰只觉那是给自己的,拆开信封,却只有一张白纸,木兰将烛火拿近,来回照了十几回,仍不见只言片语。信封旁,放着两大沓书,却都未标题。随手翻开一本,书页上勾勒着一男一女:男子半搂着铜镜前的女子,女子全身心地倚靠着身后的男子。

“你真美!” 木兰情不自禁地浅浅说着。两行热泪止不住地用下,垂落在画中人上,模糊了画像。

忽然,竹屋外传来沉沉的喘息声!木兰扔下书本,往外飞奔。木兰呆呆地站着,葡萄架下,古井旁,青衣男子在对她微笑,身子趴伏在井旁,无力地向木兰挥手。木兰倾身朝念悉奔去。瞬时,两人已紧紧拥抱在一起。还是和以前一样,谁都不愿意先开口。这次,念悉忍不住地说:

“不问我去哪里了吗?”

木兰使劲地摇头。

“那换我来问你了。现在,你开心吗?”

木兰狠命地点头又摇头。

“我很开心!虽然……”念悉低咳了几声,喉咙中压抑着淤血。

“现在你学会了记得,你会记得我吗?”念悉用尽最后一次气力,双手紧紧拽住女子。虚弱地仰躺在木兰怀中,剑眉耸起,血眸凝视,仿佛要将她看穿,末了的那口气,只为等待木兰的回答。木兰呆讷着,不发一语。男子双眸涣散,黯然无光,紧拽着的手微微抬起,只想最后一次感受面前的温度。此时,念悉嘴角溢出鲜红,渐渐地奔涌出暗黑,双手重重地垂落,只留下眼角的一滴清泪。木兰呆望着怀中了无气息的青衣男子,幽幽地说道:

“我只会记得,你活在我的心里,死在我的怀里,葬在我的眼里!”

语落,霎时间,黑云卷合,狂风骤起,有花无叶的木兰树上,无端疯长的红叶将白花吞食。

从此,落花谷,没有一棵树,却是满地的落叶,千年不腐,血色的落叶严严实实地铺盖着,犹如血泊。

从此,落花谷,没有一瓣花,却有着从不消散的木兰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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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谷的评论 (共 9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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