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湾，家园
——我与审计三十年
三十年，半个甲子。
其实，我并不怎么喜欢三十这个数字。因为只要一提到三十年，就容易想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句俗语，而这个东与西又太厚重，太沧桑，太辛酸，甚至给人血淋淋的感慨。因此对于三十这个数字心里历来有些抵触，即便是提到了与自己有不解之缘的审计，内心照样还是五味杂陈。
记得那是1984年初，也就在审计刚组建不久吧，当时副食品公司财务股的陈股长向我透露，县人事局的同志曾来公司了解过我的情况，准备将我调入审计局。
得到这个消息，内心无疑是狂喜的，看来，我很快就能离开262商店这种鬼地方了。
思绪又将我带回到了82年的初秋，彼时的我刚从省商业学校毕业并分配在了省副食品公司，但我当时并没有去报到，而是选择了申请改派回县。前因是听信了一位学长的话，说是商业局财务股的杨股长马上就要批准退休了，如果我回到县里是肯定能留在商业局的。学长当时是商业局的主办会计，按他的推理，无疑他要接杨的位置，那我不就正好接他的位置吗。当我真正回到县里后，县人事局还真的将我分给了县商业局，只是商业局并没有让我留下，而是把我“下放”到了副食品公司，副食品公司接着又将我“发配”到了262矿区商店做会计。会有这种结果，是我之前从未想到过的，算来全班49人也只有我被分配在了乡下。从省公司到乡下的一个商店，那种失落，真有跌至尘埃的感慨。在那时，我是无论如何都要佩服那些能在尘埃里开出花来的人了。(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听说能调入审计局，我当然要欣喜了，甚至要欣喜若狂了。但一个月以后我并没有如愿地调入审计，而是阴差阳错地留在了人事局。对于从事人事工作，我当然谈不上什么喜欢，因为这毕竟不是我学的专业，只是在世人看来，人事局是一个专门给人办好事的地方，似乎要比专门得罪人的审计局还要好些，以至朋友们都要说我是万事胜意了。在虚荣心得到了部分满足之后，工作起来也就十分的卖力。先是搞工资福利工作，其实就是给退休职工发发退休证而已，终日没完没了的填制表格和证书，半年下来，看得见的变化就是一手钢笔字较之以前有了明显的进步。后来又接手搞机构编制工作，而这一接手就是六年多的时间。
中途也曾有县财政局和监察局到局里来要过我，财政当时是想物色一个既懂点财务又有些文字功底当然还要有一手好字的人去坐办公室，正好我各方面的条件都还勉强符合。而监察局则是在刚组建时，我的一个同事即原人事局的监察股长王新生过去担任了副局长，是他向监察局长推荐了我。而两个单位最后均没有去成的原因是当时任劳动人事局长的谢邦桂不想让我离开。后来谢局长脱产到中国人民大学深造了两年，回来后不但没能走上更重要的岗位，却连原来自己的劳动人事局长的座位上也有了别人，最后只能做他的机构编制委员会办公室的专职主任了（之前是他的兼职），直到两年后他调任统计局局长时，大概是出于对我的喜欢，抑或是出于对我的亏欠吧，说是要带我过统计局去坐办公室，种种原因我最终还是没有答应。可巧当时审计局要成立一个审计事务所，审计局长彭泗源来到编委办商量事务所的机构和编制事宜，因之前同审计有过一些渊源，看到彭竟有亲人的感觉，我当时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同他说要去审计，没想到彭局长竟然满口答应了。于是，我毅然来到审计，开始了我生命当中与审计的交集。
世事真有趣，命运很搞笑，他让我在84年同审计擦肩而过，整整花了七年时间去辜负，不曾想当我回到原地时，审计的大门依然向我敞开着，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缘分吧，因为有一种缘分叫擦肩，又有一种缘分叫从来。
从头再来，多么轻巧的一句话，可一旦真的从头，却原来早已沧海变桑田。看到那些同自己一起踏出校门的人纷纷走上了领导岗位，甚至连那些晚生后辈都已然成了各股室的股长或业务骨干，而你只能跟在别人的屁股后面做一个小小的跟班，任你的内心再淡薄也要四顾茫然，更多的时间所要表现出来的可真是心有不甘。
为了让前面的路不至于一直逼仄下去，你唯有付出加倍的努力，那就是不惜汗水，你只要付出了，再不济也该会有广种薄收吧。于是我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要找准自己的定位，扮演好自己的角色。然而，木讷如我，清高如我，孤芳自赏如我，落落寡合如我，“一根筋”如我的小角色，历来只会有更多的难。
记得那一次局里组织开展粮食基金征缴审计，这也是我第一次带组，来到了某镇的食品站，到了要补征漏缴款的时候，碰上了一位泼皮站长，姓王叫王文珠吧，他竟然说“要钱没有，要猪屎可以到后面的猪栏里去扫！”气得我当时差点没有拿起算盘朝他砸了过去。最后还是局长亲自出马才将漏缴的款项补缴入库。那个狗日的站长也是，一看到局长，态度立马来了一个180度的大转弯。
还有一次税收征管审计时，去了某建筑公司，财大气粗的胖子经理说他们是集体企业，不是我们国家审计的范围，硬是抵制审计，凭你怎么解释他就是两个字——不理。没有办法，又只好将问题上交，到了局长那里，那个王八蛋经理凭着他同局长有些交情，反而猪八怪倒打一耙，极尽搬弄是非之能事，说是我怎么怎么盛气凌人，搞得局长还真以为是我的态度生硬了，私下里还要我今后注意工作方式方法，我百般解释，我在工作中一切都是按法定程序规范操作的，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可局长还是以为，怎么别的审计组就不会出现类似的情况呢。唉，真是有口难说，百口难辨啊！
至于得罪人那是无需多言了，亲近的朋友变得疏远，疏远的就更不用说了。甚至有一次在同反贪局一起办案时，有一个当事人的亲属还扬言要拿刀把我给捅了……我虽然没有练就铁布衫和金钟罩，但对于那种恐吓，我依旧还能有些坦然，因为我同他们又往日无冤，即便是近日有仇，那也只不过是出于工作而公正地让事实呈现，我想，只要心底无私，应该公道自在人间。
如履薄冰，如蜗牛爬行，从商贸股、工交股的一般人员到事务所的副所长、所长，再到行文股长、财金股长一步步走来，“一根筋”的我无意中不知开罪了多少被审计单位的领导，但又深得检察院的喜欢，期间协助他们办了不少的案子，很多人甚至还误以为我是调入了检察院呢！
日子就在这样的咸咸淡淡中到了2003年初，当时局里向组织推荐想让我担任局纪检组长，而结果又一次阴差阳错地把我推到了县委办副科秘书的位置上。
要离开自己熟悉的、干了十几二十年的数字工作（因为在编委办时也搞工资基金），去做自己从未涉足的文字事务，我是无论如何也不情愿的，都说人过三十不学艺，而况我当时已近不惑之年。可又能有什么办法呢，于是我终于明白了赶鸭子上架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总之，又是一次“待从头”吧。还好，自问自己的基础还不算很差，因为之前也会在各类报刊杂志上发表一些“豆腐块”的文章，尽管吃力，但终究被我的卖力所抵消，就这样在我的又吃又卖力的过程中也算胜任了本职。
可每当看到那些和自己一同出山的人早已成了“两批一打”（批条子、批文件、打麻将）的干部，而自己却终日在爬格子，常常还要夜以继日、通宵达旦，且天天要和自己的下一代去抢饭吃，因为同室的几个人最大的都比咱小10岁，最小的更是小17了。悲催吧，叫人怎么去淡定，内心怎么来平和，更何况还有一位从前在审计工作中有过芥蒂的乡镇领导，又变身为我的直接领导了……
这样的心态的难以淡定难以平伏又整整延续了五年，直到2008年初，在我又当了几年的县委督查室主任后，组织上这才让我回到审计局担任一名副局长。都说好马不吃回头草，但更多的时候也许你不过只是一头牛吧，抑或就是小鱼小虾，要去应验“九江鱼儿回九江”这句话了。只是这一次我总该无需再“待从头”了，而是要去“收拾旧山河”了吧。
尽管都混成这样了，却还有不少人要说我谋到了一个不错的“出身”，也许人家是出于对我的安慰，但我的气还是不打一处来，我只想当面修正他们，这不叫出身，只是回九江罢了。唉，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别人提拔都是一步到位直接任副局长，咱苦修苦行那么多年才坐上这么个位置竟然还博来了出身一说，咱又不比别人缺胳臂少腿，凭什么我就活该要绕一个大圈呢！这大约就是传说当中的宿命吧，我且去感叹人活不过命好了。
回想过往的三十年，尽管咸咸淡淡，尽管有很多的曲折和艰难，尽管审计工作很平凡，但我又在想，其实大多审计人应该同我一样，都是这样的平平凡凡，也正是这些咸咸淡淡和平平凡凡，造就了这个昔日的上计或比部，从查错纠弊到绩效到经济责任，从事后到事中到事前，从微观到宏观，从手工到AO翻开了新的一篇又一篇，一页又一页。于我而言，几经盘点，我终于发现，其实唯有审计才是我安身的港湾，立命的家园。
（2013年—7—2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