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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村漫记

2013-06-09 09:54 作者:平凡鸟  | 23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我的老家在括苍山麓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里,后门是山,前门隔了一条溪流又是山。由于山的阻隔,日阳光很少,过午则昏。去一趟集镇要走三十里山间小路。这样的山村,既闭塞又贫穷。我工作后,在城里安了家。可随着岁月的推移,那个闭塞贫穷的小山村,却成了我亲切的怀恋。

我特别怀恋山村的夜晚,尤其是夜和冬夜。

城市,人与人的拥挤和喧闹,更增加了夏日的躁热。夜晚,回到寓所,坐到楼顶的平台上(我家住顶楼),希望这夏夜柔和的月光和清凉的晚风能抚平心中的烦躁。看天上,月虽然是圆的,但罩在我四周的却是一片灰雾;虽有风,却挟带着附近工厂排放出的烟尘中的难闻气味;即使入夜,仍传来街上汽车的马达声和鼎沸的人声。这时,我的脑海中就会浮现出家乡夏夜的景象。

劳作了一天的村人,吃了晚饭,等鸡进窝,猪喂好,就开始他们的“夜生活”。男女老少,来到溪边乘凉。山溪中有许多大石头,可坐,可躺,还可以把脚伸到水中,让清凉的溪水冲刷夏日的烦热。月亮从东边山顶上来了,月光洒到的山上笼上一层银白色的轻雾,朦胧,缥缈;月光没有照到的山上,黑黝黝的一片,深邃,神秘。人们三五成群地在溪中的一块块大石上,或坐,或躺,感受着这月色的柔和,山风的清凉,聊聊农活,讲讲趣闻,宁静而惬意。

我少时,经常与几个小伙伴一起,躺在一块大石上,或互相介绍着各自走过的村外最远的地方,或争论着天上飘过的云朵像什么,或数着朗朗的星星……有时,不知不觉沉沉睡去。当醒来发觉溪上的人大多走了,连忙叫醒同伴回家。我至今仍清楚地记得一次,小伙伴们捉弄我,他们没叫醒我就回家了。我一觉醒来,周围已没有一点人声,惟有溪流的淙淙声。见躺着的石块上只剩我一人,看对面山上阴阴的,有点狰狞可怖。这时,山上苦传来“苦,苦”的几声啼叫,格外凄厉,我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我暗暗告诫自己:沉住气,不能跑,否则会越跑越怕。我快步走着,偶一回头,看到身后月光下长长的黑影,一激灵,拔腿就跑。扑倒在家里的床上,心还扑腾腾地跳个不停。(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冬夜,我家是最热闹的。那时父亲正值壮年,大哥二哥也是十足的劳动力,家里柴火很多。每晚都会在堂屋里用劈柴燃起一堆火,左邻右舍就会聚集到我家烤火。因为冬季农活少,比较清闲,夜又长,需要有个去处消遣。我父亲少时读过一年私塾,看过《西游记》《封神演义》《薛仁贵征东》等书,他们围火而坐后,就叫我父亲说书。在那个物质和文化生活极其匮乏的年代,我家的烤火堆就成了邻居们唯一的娱乐场所。十几、二十余人围着一堆火,屏气凝神地听着我父亲的讲述。火光把人们的臉映得红红的,这感觉好温暖呵!那时,我想,我要读很多书,会讲很多故事,使左邻右舍围着我,让我的一生都有这冬夜的温暖。如今,冬天的夜晚,房间里虽有空调,但我还是十分怀念老家烤火堆旁的温暖。

山村的夏夜是宁静的,冬夜是温暖的。

近来,家乡的山经常闯入我的境。

日,山上各种树木长出的新叶嫩嫩的,绿绿的,绽放着勃勃生机;映山红一丛丛,一簇簇,热烈奔放。每当周末,我们小伙伴奔前山,跑后山,采野草莓,找野蘑菇。发现缀满红红果实的野草莓,就一拥而上,大快朵颐。那甜甜的、酸酸的感觉,是我长大后吃过的任何水果都无法比拟的。夏日,正是暑假,我就会跟着放牛、放羊的小伙伴上山砍柴。与他们一起在山涧旁、树荫下,玩到接近中午,小伙伴们一起动手,捡些干柴,拖到山下。不远的一段平路,由我自己背着回家。他们每天上山,柴砍不砍无所谓。我既不放牛,又不放羊,上山的理由是砍柴,不背点柴回家,自己也会有点过意不去。整个暑假,每天上午都与小伙伴一道在山上愉快地度过。

家乡的山,之所以使我魂牵梦萦,不只是因为山是我儿时的乐园,更主要的是,山,滋养了我,我的家人,我的乡邻。

在山靠山。在那吃大锅饭的年代,吃饱饭成了人们最高的需求。好在我的老家四面是山,人们可以偷偷地在山上的丛林中开垦出一块自留地,种上玉米、小米之类的作物,接济口粮的青黄不接。还有,山上到处是野菜。所以,即使是六十年代初的三年困难时期,平原地区到处有人逃荒讨饭,甚至有人饿死,可我的家人、乡邻都能安然无恙。山上的柴木也是山里人唯一的经济来源。我清晰地记得,读中学的第一天,是二哥挑着一担木炭送我上学的。家里凑不足16元的书学费,二哥先去市场卖了木炭,凑齐钱后,才带我去学校报名。

家乡的山,博大而慷慨,伟岸而深沉。一方水土育一方人。家乡的人也具有山的秉性。

我两岁丧母,当时有人劝我父亲把我送给别人抚养,但我的父兄没有答应,父亲和哥哥共同担当起母亲的角色。在我的记忆中,根本没有丧母孤儿的苦痛,父兄们护着我,宠着我,从小到大,尽量不使我受委屈,没要我干粗重的农活。三哥比我早一年小学毕业,他当时已考上中学。但当时家里遭火灾后,又重建了房子,十分困难,根本无力供两个人上中学。为了能让我上中学,三哥就放弃了上中学的机会,无怨无悔地参加了生产队劳动。

我的父兄在村里都是很受尊敬的。70年代初,供销社在我村设立代销店,由村里推举一人为店员,村干部一致推荐我父亲。那时,当上店员,就可以拿工资,可以大大改善家庭的经济状况,但我父亲考虑到自己年近六十,把这份令当时人羡慕的工作让给了比我家困难的一个年轻人。后来,又有矿山招工的指标拨到村里,那时,当工人就意味着旱涝保收。村干部推举我二哥,这时,我二哥已经成家,他还是把名额让给了一个大龄青年。他们的无私,自然获得村人的好评。

前几年,我的父亲、大哥、二哥先后去世。父亲和二哥去世时,村里那些已在外谋生的左邻右舍获讯后,都毅然丢下活计,路远迢迢地赶回,为我的父亲,为我的二哥料理丧事,作最后的告别。大哥去世时,我远在海南出差。等我返回,大哥的后事已料理完毕,未能见最后一面,成了我一生的憾事。近来,我翻到一本十五年前的旧刊,其中有一篇《送别》,写的就是大哥送我上师专读书时的情景。其中有这样一段文字

借着熹微的晨光,我与大哥摸索在山间小路上。露水沾湿的石级有些打滑,我在路旁拾了一根杂木棒戳着下山。大哥挑着我的行李一只旧木箱和铺盖卷走在前面。清凉的晓风阵阵吹拂,但不多一会儿,汗水就湿透大哥打着补丁的衣裤。低头看自己身上崭新的白衬衫和蓝长裤,如有芒刺在身,阵阵难受。大哥为了我进城读书能有几件新衣服,卖了不知多少担柴。想大哥挑着百来斤重的干柴,赶三十里山路到山外集镇,一天不知要流淌多少的汗水。而十几年来,父亲和大哥、二哥就是以一挑挑的汗水浇灌我长大,是父兄的汗水培育我成为山坳里第一个大学生。看大哥身上涔涔的汗水,想起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古训,而我领受的是涌泉之恩泽,来日何以报之呢!

山道曲曲弯弯,竹林密密匝匝,似无尽头。锁闭在深山里的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出门是山,进门是坡,吃的是番薯,睡的是木板。揣在衣兜里的一纸通知书将把我拉出贫穷的山坳,带进繁华的城市。可我的父兄,将继续挑着生活的重担,蹒跚在这漫漫的山道。

这段文字,现在成了我对大哥的永久的纪念,也成了我对父亲、二哥的永久的纪念。

家乡的山,养育了家乡的人。如今,我的父亲、大哥、二哥,他们的躯体已融回到家乡山上的泥土之中。从此,家乡的山将永远耸立在我的心灵之中。

读中学时,每个周末,当我奔波在来回六十余里坑坑洼洼的山间小路上,就会想起镇上通向县城的平坦的大路,路上,清脆悦耳的自行车铃声响个不停,有时,还有一辆汽车奔驰而过。真希望有朝一日,县城通到集镇的这条大路,能继续延伸,一直到我的家门。

一晃间,三十余年过去了。这三十余年里,家乡通往集镇的路不断在变,从高低不平的羊肠小道,变成可以骑着自行车往来的机耕路,再变成沙石公路,现在是一条与城市的街道没有差别的宽广而平坦的柏油路。

家乡的人,沿着这条越来越平坦、越来越宽广的大路,走向集镇,走向城市。现在,家乡的年青一代,大多走出大山,移居集镇或城市。我家老房子所在,共有楼房十余间,我的三哥已在城市安家,其他几户也已移居城镇,目前仅住着二嫂一人,侄子已在城里买了房子,可她还是恋着山村的宁静,不愿离开。

家乡所在,正是我现在所居这座城市几百万人饮用水的源头,政府正在加大我家乡环境的保护力度。现在,家乡人的生活条件已大大改善,他们对山山水水也更珍了。因此,家乡的山更绿了,水更清了,环境更美了。

随着经济的发展,度假休闲热的兴起,每当周末,就会有许多小车奔驰在去我家乡的大路上,生活在熙熙攘攘的城市中的人,渴望着乡村的宁静和清新,我家乡原来那个闭塞贫穷的小山村,现在也已成了人们心中向往的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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