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床说的那点家事

邻床说的那点家事

邻床是在母亲之前头天晚上住院的。是我们的十花道老乡。大哥姓夏，六十岁，得的是肺心症，这病说严重一口喘不上气来就能憋过去。来那天是抬进来的，说是看当时的情景，好悬了。

好在一切都平安度过去了。

老夏大哥的女人很农村那种妇女，爱说，爱串屋子。用乡下的话说就是爱串门子，她和邻近几个病房的人都混得熟，回来后就讲他们的事。

晚上睡不着，说起家事，夏家女人打开了话匣子。

女人的牙长得与众不同，几颗上牙都向外哧着，一颗半截的牙齿也没修复，说起话来有些漏风，但听这女人说事儿，那是相当的——滔滔不绝。(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说起老夏和家里的陈年旧事，女人从床上坐起来，神情有些激动；我这些年在他们老夏家哪儿享过一天福啊，他三十二岁就不下地干活了。那时候，我大小子6岁，小二就在怀里抱着。他得这病，就是打气性大上来的。那年他在察尔森修水库，本来说是回来能给转工作的，不知道半道上哪差事秃噜扣黄事儿了，上一股火差点没过去。打那儿身子骨就垮了，呴喽气喘的看家都费劲。家里外头就指我一人骨碌养活这些张嘴兽，原来侍候俩儿子就够呛了，这回再加上他，街坊都说我养三小儿。嘿嘿，女人说到这儿，忍不住笑了。

过日子靠女人支撑，难处就可想而知了。那几年年头不好，有一年，就收了三百斤苞米，一家人不够吃，得跟人借啊，借那家人家也差劲，头天给苞米闷上了水，当时借的是十袋子，回家一晾，就装七麻袋，那难劲就别说了。第二年寻思能好点吧，到老秋你猜咋样，两晌地苞米用马槽子从水里推着掰回来的，拢共带棒不到半麻袋。

日子过得苦点，自己咋都能将就。你说他家老爷子偏这时候跟着出来添乱。我们家他老妹嫁井子上去了，在那给他老弟找个对象，女方提出条件说婚事要成，男方必须到女方家这头落户。老爷子偏向老儿子，二话不说，赶着一挂大车，拉着七十多只养，家里房前屋后的树也都放了，都拉走了，多少玩应啊，一挂大车就四匹马啊，都给他老儿子了。大哥几个你是拦啊劝谁说啥也不好使。结果咋样？搬去不到一年，羊倒圈了。老爷子又一股火病了。他老兄弟这时候打电话来了，说老爷子病了不行了看看咋整。我们家他一听就炸了；这有事了想起来问咋整了，当时想走时咋不问呢？不管。

我知道你大哥他说的是气话啊，咱是大头顶，咱不出来管，人家不得笑话我吗？我说找老二老三来商量商量，赶紧张罗点钱去吧。

要张罗你张罗，我没地方张罗，你老夏大哥一侧歪躺炕上不动弹了。我得动啊，找来老二老三把事一说，老二答应出去借，老三脖子一梗，半天憋出一句话；我没有，也没地方借。你再说啥，人家一堆碎，手往袖筒里一插，说啥也不吱声了。

我抬腿去襄平亲戚家好歹是借了七百五十块钱，老二借了三百多，这就急三火四地往井子去。进屋这一看，心当时就凉半截。老爷子没事人似地坐炕上摆牌那。他老兄弟看这哥几个脸不是色儿，紧忙说老爷子昨晚犯病了吓够呛，一早起来看缓过气来了，才消停下来。

看儿子们都来了，老爷子发话了；钱拿来了，就别拿回去了，就手上街里给买板材传料子吧，说不定哪天一口气上不来现抓瞎。哥几个还能说啥那，钱扔下，满心不乐意地回去了。

这辈子跟他算倒大霉了。

不是冤家不聚头，是你上辈子欠他的吧？我插话道。

八成是。夏家大嫂也认可。

我那时可是着点好罪。那年我自己赶车上街里卖猪，那叫好几十里啊，带个大棉帽子，穿件大羊皮袄。回来的时候，我把钱放鞋锞里。走到刘永和屯，就碰见俩醉鬼非要坐车。我问他们是哪的？其中一个舌头都硬了，说；就是前面那屯的。我说那上来吧。说这话时天都黑了。俩人这一道上不住嘴地嘞嘞，问我是哪的？上街里干啥去了？我说你坐车就得了，管我哪的干啥啊，我就你们前面那屯的。半道上俩人说要撒尿，下车也不背人，这给我气的，我说你们还叫人吗？这么大人了还做些不是人的事。那俩人听我这么一说，嘴巴垃圾地冲我就来了，说；都他妈大老爷们装啥装啊。

我看到黄家窝棚了，心里有底了，我兄弟媳妇他们家就这儿屯的。听他这话，我当时就把棉帽子一把撸下来了。你们睁开狗眼看看，我是爷们还是娘们？耍啥流氓！

俩人当时就傻眼了，说；咱也不知道你是女的啊，要知道能扯这个吗？

我得理不让人，也不管那事，用鞭子指着他俩说，我告诉你们俩，你们别寻思我不认识，你们不是前复兴老王家的吗？想整啥事，得扫听扫听我是谁。

你看大姐说啥那，你认识咋不早说那。我俩也没别的意思，不是喝酒了吗？大姐多担待点吧。俩醉鬼连连给我赔不是。

哎呀，这么多年，我经的事太多了。···我真不愿意说。夏家大嫂抬手抹一把脸，不说了。

摊我这样的还委屈你了咋地，这么多年没亏着你，别jb不知足，孩子们对你咋样？差啦？夏老大长出一口气，冲着自己的女人骂骂咧咧地回道。

该咋是咋地，我们这窝孩子都孝顺。现在好了，就侍候他一个病秧子。知足，有这么个活嘴兽好歹是一家人家啊。

夏家大嫂说到这儿还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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