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初冬

映在素色山墙上的一抹煞红的柿叶,就像萨贺芬遗落下的春华秋实的一笔,红得饱满,红得质感,一天来回几次，我都忍不住回眸几次，这样的色彩只有慷慨的大自然馈赠得起, 而萨贺芬的颜料恰恰来于自然,用动物的血液、大自然的河泥、浆果、草木、野花和教堂里的蜡烛油捣鼓而成。

萨贺芬是我最近刚看过的一部根据真人真事改编的传记电影里的人物，她出生于十九世纪中期的法国小镇桑利斯，从小父母早逝，只得寄居在附近的教堂里长大，中年的萨贺芬身材臃肿，头发凌乱，拖着肥大的灰蓝衬裙，常拎着一个编篮莽莽撞撞地行走在旷野，河畔和野花丛中。白天她是个没有自尊的保洁、洗衣和杂货店的帮佣，只有黑夜来临时她才是个自由灵魂的真实的她，一边唱着圣歌一边画着白天看见过的自然风光里的果实、树叶和花草，用手指涂上自制的颜料（没钱），每一颗果实每一片树叶都像活的一样，色彩浓郁饱满且含涵宗教的神性，好像一伸手就可以摘下喀吱一口咬出甘甜的果汁来。刚开始画画相信是她慰藉灵魂的一个方式，也是她唯一执着的心念，她不在乎别人是否欣赏是否会出名，当她的伯乐伍德出现准备为她办画展时，她只是淡淡地回应“执着于自己的作品，在锅子里也能找到上帝”。那时的她像个稚拙的孩童般纯粹，见伍德悲泣时，她会劝慰：“当悲伤时，我就跑到大自然里抱抱树，跟鸟、花草和虫子说说话，或爬坐在大树上，两腿垂下，听风呢喃拂过耳畔，或抬头仰望阳光穿过树叶洒下的光影，然后便会快乐起来了”如果没有伍德的出现，没有一战的开始，没有二十世纪欧洲的经济危机的殃及，那么，萨贺芬就不会被现实的玩笑所击溃，她的朴素派代表作该会更早地出现在法国艺术的画廊上，而不是等她在雪白的精神病院遗忘了自然风光、绘画和伍德之后才出现。唏嘘一声：花开花落太快，看不出花艳闻不到花香。

闲暇一日，相信多数的人和我一样也想逃离俗世的藩篱，去外面的世界走一走，如今诗和远方是不敢奢望了，今天好好地去远方，说不定明天一不小心，绿码突然翻黄码就回不来了，还是就近抱抱树，跟鸟、花草和虫子说说话，听听风的呢喃吧。时令上我们已经走进初冬,新疆和北方的草原偶尔已飘落起雪花,然,我们江南的初冬在视觉与感应上还是深秋的样子,二十几度下的阳光和着清风拂得叶子愈加红艳愈加金黄，堤岸的柳丝绿里映黄袅袅地秀向水，这景象倒是应了王国维的那句“誰道江南秋已尽，衰柳毵毵，尚弄鹅黄影”。一阵风过，便下起一场梧桐叶雨，缱绻在车前车后，缠绵在人前人后，这意境又应了古琴里的”梧叶舞秋风”。教堂的红色尖顶和十字架隐在黄色的银杏叶里，在我的认知里宗教似乎总是与银杏有扯不断的丝丝缕缕，几乎古刹寺庙都有银杏树。

今年的日光充足，柿子是大年，秋分孩子的三姑在一根断裂的枝上点到170个小柿子，而橘子应该也是大年，伸出围墙的橘树，每个枝上都缀满了橘子，围墙上都趴满了橘子，由青转黄再转成现在现在饱满的绯红色，既然到不了苏州的西山看橘子红了，就周围看看红了的橘子吧，上次龙姐在自家院子里采了一袋橘子带给我，巧云表姐回单位也采了一袋橘子来，透过绯红的薄薄的皮，酸溜溜甜津津的果汁已充盈唇齿。路边的石榴笑得满脸通红龇牙咧嘴，好像心里藏着无上的幸福一下不知从何说起，这不像萧杀的初冬，这是老人嘴里说起过的“十月里的小阳春”。

秋风起,蟹脚痒，菊花开,闻蟹来。路边的野菊已悄然绽放，我们家花盆里的菊花含苞待放中，那明天的蟹香又在哪里？当然在屋檐下的烟火里。

原创——闺中月于2022年11月11日晚草。(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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