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和我做邻居

我家住在千岛碧云天小区的高楼。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往北眺望，千岛湖中心湖区夜游码头和渔人码头、东起千岛湖大桥西至龙山岛月光岛之间的辽阔水面，都在我家阳台外边。当邮轮、画舫、游船、小艇归航时，都像是朝向我家驶来，仿佛要靠港我家。

这个春天，门前的远山近水在天之下、湖之上照常演绎着清晨和黄昏、白昼和夜晚、晴日和雨天、云雾和清风的万千变幻。突然有一天发觉与往年的春天有点异样，好几只燕子开始贴近我家阳台飞来飞去，有时我站在阳台上，它们也毫无顾忌地在我眼前往往返返飞过。甚至还有孤燕只身闯入我家客厅两次，每次都是向我唧唧叫几声，打个招呼照个面，很快就飞出去了。我在想，燕子似乎是唯一在人类的房屋里靠自己做窝安家的鸟，如今飞入城里人家的屋内已不是稀罕的事，但是城里人的房子毕竟与乡村人家住宅的结构有些不同，如果它不小心撞上我家阳台的玻璃门，那可怎么是好哟。可看它矫健的身影，飞进飞出灵巧自如，让我觉得这担心是有些多余的了。

燕子，算是一种秉性勤奋的精灵之鸟吧。打幼时起，我就知道燕子是捉飞虫的益鸟，对它怀有一种天然而就的喜爱之情。小时候住的山村，几乎有天井的房子都有燕子安下的家。“旧时王榭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就这一句诗，山乡人的理解是，燕子的身份也是高贵的，过去只寄宿在富贵达官人家，如今来你一个普通人家筑巢安家，那是看得起你，你能不欢喜？能不与之好好相处？

记得从前老家的老屋内，堂前位置的搁板底下有三个燕窠，其中两个在八仙桌的上方。有燕子住的地方，自然会有龌龊的东西掉落下来，可我们没有因之对燕子产生丝毫嫌弃，而是倍加爱护。父亲想了个办法，用旧的小箬帽反过来吊在燕窠底下，避免脏物落在桌凳上带来的尴尬，好让燕子安心在这儿住下来，无所顾虑地在我家过生活。

秋去冬尽，春暖花开，燕子从远方回来，从天井下来，停落燕窠，我们见了，心中欣喜，就像是家中添了新成员，又要一起生活好长一段时间。

燕子在村子上空飞，在田野上空飞，它在为人们捉空中飞的害虫。夏季里，我还会天真地想，燕子住我们家会帮我们捉屋子里的蚊虫，而当看见它在我家的屋内不停地飞的时候，便觉得它真是在捉蚊虫了，不由得我不心生敬意。(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燕子低飞蛇过道，大雨不久就来到。”这是一句谚语，我忘了是从小学课本里学来的，还是从大人那儿听来的。说的是下雨之前，空气中气压低，水气重，昆虫都在往低处飞，燕子自然得顺势低飞捉害虫。直到现在，无论夏日里身处何方，一旦看见燕子飞得低，常常不由自主地脱口念诵出来。

那些天，那几只燕子好像很忙碌的样子，不停地在我家阳台前飞来飞去。一开始我就在想，它们可能是在找寻筑巢的地点。后来，我又猜，它飞进了我家，发现这里有人，也许觉得不好意思打扰我们，也可能是怕我们惊扰它们，所以不打算在我家逗留。说不定啊，已在隔壁人家选址筑巢了呢。因为隔壁房子的主人在外地做事，平时房子没人住，一直空着。

再过了几天，我将脑袋探出阳台外，往一壁之隔的那户人家的阳台上望去——果不其然，那阳台的圆形顶灯，一小边块已糊有一些泥巴，它们真的选定在此筑巢了！

接下来的日子，只见五六只或是七八只燕子从远处飞来，有的从我家阳台擦身掠过，径直飞入隔壁阳台。它们像是一起齐心协力在筑巢，莫不是为一对新人盖新房吧。

燕窠一天天在成形增大，燕子们从远处的什么地方衔来湿泥，再用自己的唾液混合着沾黏，垒起畚箕状的燕窠。燕子筑巢，类同于人类盖房，得花多少劳力、多少工时，得耗多少心血、多少精气啊。

当有一天，我再探出身子看隔壁阳台顶灯上的燕窠时，就只看见两只燕子在巢中唧唧的亲密呢语。是了，起先飞来飞去的好多燕子，也许都是这一对新人的亲朋好友，大家一起帮忙选址，一起运土，一起筑垒。等到新房盖好了，大家便各自离散而去，只留了一对新人独自在这里生活起居、恋爱成亲、生儿育女……

在为燕子安家高兴的同时，我也有忧虑。担心隔壁人家来了，看到阳台上满地的脏物，会否把燕窠捅掉。我想问一问燕子，万一你们的窝被人给捅了，你们会不会伤心欲绝，会不会发誓今后再也不来千岛碧云天了？可当有一天，我站在阳台上，听见隔壁阳台有人说话，探身一看，燕窠下方地上放了一只纸盒，接纳着燕子带来的脏物，一颗悬着的心于是落了下来。

在小区，我和几个邻里聊了聊隔壁阳台燕子筑巢的事。大家都说，这是燕子在他家做窠，那是给他家带来福气，谁还会去捅燕窠啊。

隔壁房子尚未做精装修，房子的主人趁着节假日回来一趟，临时住了两天，又去外地为生计为事业奔忙了。这样，很多时候，隔壁房子只有燕子居住在阳台上，空寥而安静。

每次看见燕子出入隔壁阳台，听见燕语唧唧，我都想和燕子搭讪。我想对它们说：燕子新人，我们是邻居了。这个春天，你们辛苦了。这个夏季可以由此好好过日子了，祝福你们！无论你们秋天迁徙去哪里，明年乃至往后的春天，记得飞回千岛碧云天，和我做邻居。

隔壁阳台上，燕子的家和我家一样，门朝湖山，满目皆景。我们一同迎晨雾，送晚霞，观湖水荡漾，听夏蝉鸣唱，望云飞船行，享明月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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